宮澤賢治的繪本散策》林真美走出翻譯密室,尋訪大師的澄澈聖地

2023-10-05 20:20

(圖片來源:林真美提供,未經授權不得逕自轉載)

編按:由日本三起商行(ミキハウス)策劃的宮澤賢治系列繪本,集結日本30多位插畫家,詮釋文學大師的經典著作。中譯本「宮澤賢治的繪本散策」近日以套書形式出版,共分I、II兩套,全10冊。文字與圖像相佐,各自延展出賢治童話獨有的奔放、魔幻與靜謐。

正值宮澤賢治逝世90週年,Openbook閱讀誌特邀繪本推廣者、「閱讀盪鞦韆」主筆吳文君,筆訪翻譯此系列繪本的兒童文學工作者林真美,及主編周彥彤,探究繪本翻譯背後的琢磨過程、編輯製作的考量,窺看繪本工作者如何回應大師的創作,持續將經典文學傳遞給未來的讀者。

Q:老師是何時開始閱讀宮澤賢治?最初怎麼遇見宮澤先生的作品,並且熱愛到還沒有出版社邀約,即自願閱讀、琢磨翻譯?

林真美:依稀記得起心動念想要翻譯宮澤賢治的作品,應該是10年以前的事。這之前,家裡的書架一直有宮澤的作品。覺得厲害,但深知翻譯是道難題,所以一直不敢輕舉妄動。

我的好友、日本繪本作家伊勢英子是宮澤賢治的鋼鐵粉,直到讀了她很多篇談論宮澤賢治的散文,才讓我開始想要將這位獨特的作家介紹給台灣讀者。我從《拉大提琴的果許》開始,一路跌跌撞撞。心想,太難了,太難了,真是太難了。後來又陸續翻譯了《夜鷹之星》、《水仙月的四日》、《要求很多的餐廳》、《貓的事務所》。現在回想,那時每則故事的翻譯於我皆有如攀岩,而我只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肉腳罷了。

這幾篇不夠完美的譯稿,就這樣靜靜的躺在我的電腦檔案裡。但我還是不時在心中想著,我還要繼續一本一本前進,直到琢磨夠了,自己也認為滿意了才止。沒想到,去年聯經出版童書主編周彥彤談起,她正在與日本三起商行談這套書的引介企劃,問我可不可以接下翻譯?

我聞之精神大振,當下點頭答應。對我來說,這是個難得的契機,可以督促我,讓一個含糊的夢想具體成真。另外,它也給了我強大的動力,讓我開始認真以對。就像宮本武藏即將在巖流島與佐佐木小次郎展開生死決鬥那樣,我也開始了這趟一決勝負的修煉旅程。

Q:繪本中的文字可以見到宮澤先生對風土民情的細膩觀察,他對景物、風景、草木的描寫十分迷人。《銀杏的果實》開場寫道:「蒼穹的頂端看起來似乎好冷好冷,簡直就像喀唧喀唧燒得灼熱的鋼鐵一般。星星布滿了整個天空。不過,東方的高空已經開始露出像桔梗花瓣那樣溫柔誘人的詭異底色......在澄澈的曉光中,那微微的聲音,其實只有一棵在山丘上的銀杏樹才聽得到。」

桔梗花、銀杏樹、鋼鐵、星星、蒼穹,顯見宮澤先生是以貼近自然的博物學家眼光來書寫童話。在這趟不輕鬆的翻譯旅程中,老師還去了宮澤先生的故鄉「花卷」兩趟,請您聊聊在當地旅行的感受,有沒有特別難忘的事?

林真美:這是一趟非常有趣的旅程。妳所提的《銀杏的果實》那段開場,我其實「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鬚」,花費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定稿。宮澤賢治對自然的描寫,有其獨特的用字和美感,甚至用顯現衝突的文字,去描繪出極致的感受。例如明明很冷,卻用「燒得灼熱的鋼鐵」來形容。

我必須老實說,早期的翻譯,尤其在碰到對自然的描寫時,我雖然還算懂得如何將他筆下的文字轉化成中文,但自己讀時,往往形同「嚼蠟」。這樣的窘境,直到5年前我搬到草山居住,因為經常遊走山林,才慢慢解除。我總是在不期而遇的景物中恍然大悟,喔,原來宮澤賢治筆下所指的就是「這個」。

例如,我目睹了「夕陽下,一根根的芒草就像搖曳中的白色火焰」、「如果揹著太陽,赤楊樹就是一面發光的鐵鏡」、「羊齒葉吸吮著朝霧,搖晃著牠那又綠又冰涼的身軀」、「在山上的烈焰,漸漸像流水那樣向四周流動,雲看起來也好像是正在燃燒中的紅色火焰」等如實景緻。

這樣的經驗為我憑添了許多「觸鬚」,讓我可以更真切的感受到,宮澤賢治以獨特筆法描繪出的自然,是何等的豐富與細緻。也因此,在轉譯的過程中,我的中文表現漸漸變得更加有感、更加心領神會了。

然而,畢竟他的故事都是從家鄉風土中長出來的。所以對我而言,每則故事的舞台還是佈滿了許多的未知。這讓我強烈的想要貼近那來自東北山林曠野的風吹草動、氣味、鳥叫蟲鳴以及變幻莫測的雲動和光影。畢竟,是這些東北獨有的風情,安置了故事裡的角色,所以我當然也想要像他們那樣,在其間認真的「走位」。甚至,光是在那樣的環境裡發呆、靜靜的呼吸著「異次元」的空氣,也都會帶來更加融入作品的作用吧!

於是,在今年初春完成了10則童話翻譯初稿的那個深夜,我憑著一股衝動,手刀上網訂好機票,決定在修潤譯稿之前,一定要去宮澤賢治的故鄉「日本岩手縣花卷」探訪。我想更了解宮澤賢治,也想踩在宮澤賢治曾經踩過的土地,細細感受那存在於書裡和書外的世界。

當伊勢英子聽聞我的計畫,便自告奮勇的說她可以為我引路。有「識途老馬」作伴,再加上我們的共同好友詩人山本賢藏的加入,我們3人在3月底4月初遂有了三天兩泊的宮澤賢治小旅行。

由於想要讓我長出更多的觸鬚,伊勢英子精心安排了行程。在緊湊的時間內,三人所踩踏的不是一般的觀光路線,而是對宮澤賢治的一趟「追體驗」。


譯者林真美、日本繪本作家伊勢英子和詩人山本賢藏,開啟踏尋「宮澤賢治之旅」。(圖片來源:林真美提供,未經授權不得逕自轉載)

在幅員遼闊的岩手縣,公共交通大致闕如,為了盡可能的奔馳於跟宮澤賢治有關的點線面,我們兩天的移動全靠計程車。首站先到與宮澤家關係深遠的高村光太郎的茅草舊居,並路過了鄰近的「山口小學校」舊址。前者是《不輸給雨》中所指的「野地松林樹下的小茅屋」,後者則是《風之又三郎》的故事舞台之一。

接著我們到宮澤賢治紀念館,因為時間有限,只能走馬看花。資料性的東西,可以回台灣後藉由閱讀填補,但在看了宮澤賢治的大提琴、小提琴、文稿和他所搜集的礦石之後,我竟然遺漏了寫有《不輸給雨》的那本「黑色手帳」,而這也成了我於6月底再度走訪花卷的理由之一。

在第二次的探訪中,「一人旅」的我,花了大把時間瀏覽了紀念館的豐富展示。另外,也去了《要求很多的餐廳》中所述,由白色磚瓦砌成的西餐廳——山貓軒。


《要求很多的餐廳》中的西餐廳「山貓軒」,建築外觀設計童話感十足。(圖片來源:flickr/Rie Ono


花卷市及周圍地區仍保留許多宮澤賢治的相關景點,圖為宮澤賢治IHATOV館。(圖片來源:flickr/Yoshihide Urushihara

回到「三人旅」。每一個佇足點都讓人印象深刻。在宮澤家的墓園裡,有宮澤賢治的納骨處,在這有如凝結了的悄靜空氣中,讓人意識到,偉大的文學家雖已化作骨灰,但他的文字卻帶出了生命的永恆。

我們接著來到花卷農學校的舊址,前有「風之又三郎」的石雕,頗富拙趣。這裡曾經是宮澤賢治擔任教職的地方,唯校舍早已被夷為平地,只有宮澤賢治喜愛的銀白楊昂然而立,讓人彷彿可以看到當年的師生在此穿梭的活絡景象。

川口町的舊居,是他在大正十五年(1926)4月之後的落腳處。他在這裡開始過著自耕自炊的生活,並成立「羅須人地協會」,為附近的青年和農民講授化學、土壤、肥料等知識,實踐他與土地、鄉民共生的理想。這裡的建築業已他移,取而代之的是「不輸給雨」的詩碑,由高村光太郎所寫。房舍消失固然可惜,但至少看到了當年宮澤賢治從屋內外望的景色,美麗、遼闊依舊。


造訪川口町,看見宮澤賢治從羅須地人協會所在居屋看出去的風景。(圖片來源:林真美提供,未經授權不得逕自轉載)

來到旅途的尾聲,也是此行三人覺得最感動的一段踏查。我們循著賢治的〈小岩井農場〉詩篇依序前進,在離開農場本部後,藉由一張照片和大正時代的老地圖,試圖找出賢治口中的「聖地」。

兩位日本朋友和計程車司機細細研究,卻也不斷的「誤入歧途」。不過,最後我們三人下車遠繞,竟然在某個轉角,看到了那片讓人驚呼的景色忽地映入眼簾。

遠處的岩手山依稀可見,迆邐的大草原則被兩側的森林守護著,側耳傾聽、放眼望去,感官得到的回應都是靜謐、祥和與乾淨。想像著百年前的宮澤賢治站在這裡,不明所以的就想要稱呼它為「der heilige Punkt」,我們三個人全都屏息無語了。在這片特異的空間裡,在神聖的光照下,我們的身心都在寧靜中得到了洗滌。


(圖片來源:林真美提供,未經授權不得逕自轉載)

Q:《鹿舞的起源》、《橡實與山貓》是非常魔幻寫實的童話,似乎只有像宮澤先生這樣與土地的黏著度極高的作家,才寫得出這般具有地方性的童話,甚至帶有神話傳說的氣味。閱讀時,中文的節奏感和音樂性開啟了感官,仿佛身臨其境。

《鹿舞的起源》裡,6隻鹿彷彿就在我們眼前跳躍、舞動,擁有獨特又相異的性格。《橡實與山貓》中身型怪異的「馬車伕」既自卑又盡忠職守,他會「咻霹哩、咻、霹哩」的抽著皮鞭,角色立體且栩栩如生,讀畢,「咻霹哩、咻、霹哩」的餘音會一直在我耳畔響起。老師翻譯時,是如何斟酌考量用字遣詞,以貼近宮澤文學的氣味?

林真美:翻譯宮澤賢治的文字,除了要注意用語的時代性、語感,也要處理時不時就會出現的擬聲字。

在翻譯中,我會盡可能避開中文裡面的成語,因為那並非日文的語境。還有,當一種日文的形容有複數的中文可以呈現時,我會捨相對現代的用語,而採「上一代」比較常用的、具生活感的語彙。希望藉由這樣的遣詞用字,讓故事既能保有百年前的時間感覺,又能不失其文字原有的生動活潑與鮮度。


由插畫家田島征三詮釋的《橡實與山貓》,圖像歡快且具張力。(聯經出版提供)

不只《鹿舞的起源》、《橡實與山貓》,其實宮澤賢治的每一篇故事在文字表現上都非常精彩。《鹿舞的起源》裡面的對話全都是東北方言,這一度讓我觸礁了很久。不過,經過爬梳各種註釋及自己慢慢的揣摩後,我終於可以準確的掌握到它們的語意了。

雖然,最後我的譯文壓根無法讓讀者感受到東北弁的特殊韻味和語調,但至少我努力注入了6隻鹿那有如孩子般的淘氣發言,以此帶出既有的臨場感和滿滿的趣味。《橡實與山貓》不僅在角色個性的描寫上非常突出,其實我個人覺得最過癮的是,字裡行間不時出現的擬聲表現。而這也被公認是宮澤文學的一大特徵了。

宮澤賢治不但善用日文裡豐富的狀聲詞,也時常會自創一些聲音,用以表現一種情境、一種感覺,或是藉此呼應角色的微妙心理。這些在不同語言的轉化上其實都是非常困難的。尤其在中文裡,擬聲態語相對貧乏,且為了避開一般制式的中文表現,我能平易轉化的空間變得非常有限,所以讀者應該很容易就會發現,我其實也亦步亦趨,跟著宮澤賢治創造了許多新的聲音。這樣的做法,無非是想要更靠近宮澤賢治的初衷:讓各種天外飛來的聲音恣意的流淌在敘述間,跳脫純語言的描述世界,為故事帶來「透明」的感覺。


《橡實與山貓》字裡行間不時出現的擬聲表現,是宮澤文學的一大特徵。(聯經出版提供)


《鹿舞的起源》原文對話皆是東北方言,在中譯的語意轉換上極具難度。(聯經出版提供)

我帶著譯稿兩度赴日,只要一有時間,就與伊勢英子一一核對我的文字。在這之前,翻譯對我而言有如在「密室」內完成的工作。只要有原文和一台電腦,我其實就可以在靜默中獨自做好語言的轉換了。但這一次,因為有伊勢英子的聲音注入,這核對的過程不僅打破了「密室」那近乎自閉的空間,也讓宮澤賢治的故事在兩種語言的流動中變得更加立體、更為貼合。

每一則故事都是伊勢英子用靈動、有情感的聲音為我朗讀日文,我則盯著中文的譯稿,用耳朵和眼睛同步檢驗。一旦遇到有「違和感」的地方,我們就會停下來討論,甚至從書架上不停的翻找資料,直到確認了每個轉換後的字句都沒有偏離原意,才會放手繼續前進。這樣的翻譯工序雖然耗時,卻非常有趣,它讓我獲益良多。尤其,伊勢英子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教會了我許多,讓我逐步體會到那隱藏在文字背後的「宮澤賢治」,到底是何方神聖。

回到台灣,我開始進行最後一次的譯稿修潤。我再次的一字一句細心比對,竟然發現之前的表現縱使是正確的,卻仍不夠精確。有不少地方甚至還留有我的口氣,或是在寫作上的個人習氣。為求精準,我剔掉了一些多餘的贅字,另外,舉凡遇到有譯者身影晃動之嫌的文字,我都一概砍掉重練。通常,我總要靜下來思索半天:如果是宮澤賢治的話,他會怎麼說?怎麼表現?經此反覆作業,我發現,宮澤賢治的用字非常精煉準確,它們總是乾淨俐落,從不囉唆。堪稱是文學的結晶體。

就這樣,為了還原那不含任何「雜質」的文字表現,最後的修潤,每篇少則花了4到5個小時,多則7個小時。雖然這極盡龜毛的改稿歷程,幾乎耗盡了我當時所有的力氣,但也因為最終交出去的是「無我」的、盡可能貼近宮澤文學氣味的翻譯,而覺得放心。

Q:《拉大提琴的果許》描寫因演奏生澀而喪志的大提琴手,深夜返家,苦心孤詣的練習過程,在動物的陪練協助下,脾氣也從一開始的暴躁慢慢變得和緩。《貓的事務所》描寫在第六事務所工作的竈貓,努力上進、處世和善卻被眾貓排擠的日常,極度寫實的反映出不友善的社會現況。

宮澤先生在童話中層次分明的刻畫人性,不忌諱描寫人性暗面,卻也點燃了人間的光輝。《銀杏的果實》以孩子氣的口吻描寫銀杏果實與樹木母親分離的滋味,最終卻能像太陽一樣溫暖了世間萬物的心靈。

老師曾分享,「翻譯宮澤賢治的作品讓我體會到了這位文學者對世界的熱情、對人間的悲憫與關愛。隨著他獨特的文字、筆下的風景、多元多樣的角色和故事樣貌,被帶得更深,終至探觸到他那彷彿隱匿在日本東北黑森林中的『祕境』,應該是我這趟翻譯旅程的最大獲得。」請問老師有沒有特別想聊哪本書?或特別觸動你的故事、某個段落?

林真美:《拉大提琴的果許》、《貓的事務所》、《銀杏的果實》、《鹿舞的起源》、《橡實與山貓》,以及不久就會推出的《要求很多的餐廳》、《虔十公園林》、《夜鷹之星》、《歐茲貝爾與象》、《狼森,笊森與盜森》,每本各有其向度,我都非常喜歡。所以請容許我對它們一視同仁,在此只是真心誠意的邀請大家,翻開每一本書,細細品味宮澤賢治的熱情、悲憫、關愛、無垢、幽默,嘲諷、想像力⋯⋯以及他筆下的各色人物和自然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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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座消息】林真美:宮澤賢治和他的行李箱

講師|林真美
日期|2023.10.8(日)15:00-16:30(14:30開放入場)
地點|誠品新店裕隆城 3F黑盒子(新北市新店區中興路三段70號)
參加方式|不需報名,自由入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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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澤賢治的繪本散策Ⅰ(《橡實與山貓》、《拉大提琴的果許》、《鹿舞的起源》、《銀杏的果實》、《貓的事務所》)
作者:宮澤賢治
繪者: 田島征三、佐藤彩、mirocomachiko、及川賢治、植垣步子
譯者:林真美
出版:聯經出版
定價:180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宮澤賢治
1896年生於日本岩手縣花卷。是日本大正末期至昭和初期的詩人、童話作家、農業指導家、教育家、科學家。

幼時喜愛搜集礦石、採集植物。1914年,初讀《漢和對照妙法蓮華經》,頗為震撼,因而終生成為虔誠的佛教徒。1918年於盛岡高等農林學校(今岩手大學農學部)畢業,1924年1月獨自前往東京,在那裡寫下了許多童話。後來因為最愛的妹妹生病,於9月返鄉,在花卷農學校擔任教師。1922年妹妹過世,寫下《無聲慟哭》等詩。1924年出版詩集《春與修羅》及童話集《要求很多的餐廳》,惜並未得到時人的青睞。1926年辭去花卷農學校職務,決心成為一位普通的農民。除了自己耕種,還組織農業青年成立「羅須地人協會」,免費教導當地農民如何改良肥料及種植作物。期間並寫成《農民藝術概論綱要》。

1928年之後,經常因病臥床,1933年9月21日因急性肺炎病逝,得年37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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