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三民書局提供

《不肯沉默的公雞！》這本圖畫書描述一隻「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的公雞，如何戰勝蠻橫的極權統治者。如果故事只是敘述一則英勇的事蹟——英雄不屈不撓地對抗惡勢力，可能便僅是傳達了一個抽象的概念或道理；但好的文學作品從來就不只是報導事件或傳遞教條，即使是淺顯的童書。

這本書的圖像和文字合力在真實環境脈絡中探索人性，具體呈現出具有人類真實情感與欲望、充滿歡樂與恐懼，非常貼近日常生活的世界，雖然主角是擬人化的動物而故事有類似寓言的性質。

打開書，第一幅佈滿音符的畫面，呈現出拉巴斯鎮有許許多多如音樂般的聲音。若只看藍天、綠地和自然生物，頗為美妙。但一翻頁，單獨聽起來可能好聽的聲音綜合在一起，加上各式各樣發出聲音的人，就形成紛亂的畫面。圖畫的造型和表情很生動，搭配熱情洋溢的顏色，讓人幾乎可以在想像中「聽見」這個地方真的非常吵。

作者形容吵鬧的程度已影響到人的睡眠和思考，讓我們明白，這個地方的人們有多麼苦惱，多麼渴望有人幫他們解決問題。這樣的細節條件，讓角色和情節免於刻板化和公式化，故事免於膚淺或思想過度簡化。這些鎮民並不是因為頭腦簡單或愚蠢而做出錯誤的選擇，他們想要選出可以讓他們好好睡覺與思考的領導者，這樣的心理與期望合情合理。佩佩先生是唯一給予承諾和希望的候選人，而且他信守承諾，真的讓這個小鎮「平靜安寧」，解決了原本困擾大家的問題。

這種解決問題的方式，在採取代議政治的現代國家非常普遍。人們為了解決某些公共問題，交出自己的權利，賦予政治人物規範和統治人民的權力。

作者塑造佩佩先生這個角色的方式，讓我們清楚看到極權政府和獨裁者的存在，是人民和統治者共同造成的，而且是不知不覺、一點一滴的，彷彿就在風和日麗、眾人認為形勢一片大好時，禍患的種子悄悄埋下。

佩佩先生的控制從公共領域擴展到私人領域，從部份到絕對。圖畫清晰有力地呈現出階段性的過程。於是，人民越來越小、政府越來越大，隨著時間過日子的人們，或許漸漸習慣這樣的生活，也漸漸自覺無力或失去其它可能的想像。再說，「平靜安寧」有什麼不好？不是大家想要的嗎？這樣的情節合乎邏輯，也實際在人類的歷史上發生。

但是，當「平靜安寧」的同義詞是象徵死亡的墳墓時，當茶壺和狗都不能發出聲音時，這種荒謬的「平靜安寧」已變成對生命的詛咒了。人民對幸福的盼望成為統治者任意妄為的藉口，美好的承諾變成沒有靈魂的口號。

這段描繪讓不遵守法律的公雞有了類似「公民不服從」的條件。法律是否愚蠢，誰說了算？作者顯然採天賦人權的觀點。反對奴隸制度的美國哲學家亨利．梭羅（Henry Thoreau, 1817-1862）認為，公民基於「社會良知及正義的公共利益」可以非暴力的手段拒絕服從法律，同時以和平的方式承擔不遵守法律的後果。

故事裡的公雞正是如此。為了爭取自由而付出代價，並不容易。繪者描繪公雞將被關進籠子時的眼神和表情，以及母雞和小雞們的反應，表現出真實的挑戰與壓力。作者也沒有簡單的以「自由比生命更寶貴」來處理這個困境，而是更細膩的闡釋一種可能性：有限的、渺小的個體，可能創造出偉大的信念，其價值超過個體生命的價值，也比任何強大的政權更堅韌，只要它奠基於普世價值的生命需求。當這種信念足以喚起公眾的自覺時，人民就有重新選擇與重生的機會。那麼，肉體生命的死亡，就有可能是永恆生命的開始。公雞的啼叫是天生自然的，也是不得不為的生命表現，作者的取材恰如其分。

故事結局的文字幾乎和開始時相同，但圖畫的場景不一樣了，同樣熱情洋溢的畫面增添了一些條理和次序感，並有更多笑容。或許大家已經知道，解決公眾問題的關鍵不在於一個壞人或好人，而在於每個人的自覺和責任，需要每個人付出一點代價，可能有一點吵、有一點不方便。這樣的付出和忍耐值得嗎？想想公雞為什麼而唱吧！如果他高聲頌讚的也是我們所渴望的，那麼我們大概就會同意拉巴斯鎮民最後的決定，並且希望這樣的故事可以一直被傳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