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審推薦語

李拓梓（決選評審、作家）

《子彈歌謠》是一本關於「鑽頭音樂」（drill music）的書，但作者想說的，遠比音樂更多。

這本書以始自芝加哥南區，風行全球的饒舌樂風為軸，對美國青少年暴力、貧窮、失序進行嚴肅討論的民族誌書寫。作者以精準分析，揭開了貧窮危殆如何衝擊白人中產階級的秩序；用如詩語言，敘說社群媒體演算法如何推波助瀾，助長歌曲中想像的暴力如何被化為現實。《子彈歌謠》讓讀者彷彿親身經歷鑽頭歌手們看似風雲，其實危殆的生活。

幫派暴力、槍枝毒品和冒險犯難的街區生活，是鑽頭音樂之所以迷人的要素。這些風格沿著社群媒體的演算法，以越發挑釁失序的內容，得到超乎想像的社群讚數與獎勵。部分的獎勵可能化為現實，比如叱吒風雲的鑽頭歌手Chief Keef早先只是芝城的街頭混混。

但Chief Keef只有一位。現實中的街頭生活並不容易。鑽頭歌手的家境多半不好，偶有收入在清償債務和購買必需品後就阮囊羞澀，貧窮所造成的危殆生活讓他們無法從事需要高度紀律的基層工作。就算是街區黑幫，也不認為這些血氣方剛、四處引戰，破壞街頭規矩的混混值得信賴，因此敬而遠之。也因此在社群的背面，鑽頭歌手們通常只能是作著成名美夢，卻朝不保夕的小混混。

透過《子彈歌謠》的書寫，讀者明瞭了街頭的表與裡，也讀出了貧窮和危殆生活之間的循環。貧窮多半來自世襲，疏離的家庭關係、惡劣的社會網絡、趨近於零的法律知識，讓貧窮所造成的危殆成為無盡循環的深淵。社群網路演算法固然創造了向上爬的機會，卻也讓這些想「做自己」，又想擺脫貧窮危殆的街區少年成為雲端佃農，只能朝夕耕耘一片惡土，總以為能挖出黃金，但其實只有垃圾。

如果說1960年代貧窮問題的代表作是《泰利的街角》，那加上社群網路演算法細緻分析的《子彈歌謠》，絕對是當代危殆生活成因分析的代表之作。

美國的問題固然和台灣不同，但《子彈歌謠》中對社群網路演算法的細緻描寫，也讓我們看見身邊因為著迷於讚數的網路成癮者。成為「微網紅」的得意一時，但流量的維持有賴於更激烈的言論和行為，這些追求流量所導致的「脫序」，在太平洋彼端一樣衝擊了世代與階級的界線。

這是一本描寫當代社會貧窮、暴力與失序問題，如何在線上與線下翻騰迸發的出色之作，提醒我們雲端時代的燦爛背後，陰影是怎麼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