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回答以下問題,雞兔同籠,以下作家兩兩連坐,讓他們自由選擇,誰會跟誰坐在一起?陳慧、伊格言、鄭順聰、夏夏、連明偉、許恩恩、邱常婷、沐羽、陳栢青。
答案是,伊格言和連明偉坐一雙。陳慧和沐羽搭。常婷和許恩恩坐。夏夏和鄭順聰坐。陳栢青一個人坐。
把文學當數學,其實很心理學。從座位的分配很能找出共同性。I人和I人坐。E人和E人坐。香港人和香港人坐。愛搞事的人自己坐。
座位反映性格。我覺得那永遠不會打破。還好臺灣作家節的酒吧長談把椅子排成圓形。沒人避得開對坐的臉,不知道那是不是策展人鴻鴻的意思?酒還沒入口,他的開場白說得比酒精還讓人能打開自己:「我想知道別的作家在寫什麼?有的人可能要等到書完成才公布,有的人要死後我們才知道,但此刻我們進入全新的世紀,其實就是一個互相交流的時代。」
將酒吧裡的經典遊戲:Beer Pong帶到文學糧倉,在臺灣作家節的「酒吧長談」裡,陳栢青希望遊戲能加速大家卸下心房。(圖/國立臺灣文學館)
➤全球 VS 在地
酒吧裡作家們暢談「我正在寫的書」,我搬出酒吧裡經典遊戲Beer Pong 。稍微改一下規則,把乒乓球放在盛滿酒的杯子上,本來看作家氣有多長,讓球吹到哪個杯子,就要回答下頭作家的提問。
乒乓球剛放上酒杯,先引出連明偉說話,原來之前連明偉曾跑去聖露西亞教乒乓球,正在寫的小說暫名《最後的大使先生》,便是以聖露西亞為主要場景。小說中的臺灣大使館內有謀殺,外有政治博弈,外交在他筆下也是打乒乓,來回都是殺球連連。
大概已經喝得微醺,連明偉又加碼多說一本,他還有本也想要寫的書,是他去夏威夷當廚師時生出來的,他在那遇到很多福清人,福清人指的是來自閩東使用福清人話的移民。亞洲人為何去到夏威夷?由此有了小說構思。
來去,來去,咱來去夏威夷。同樣出國考察靈感的還有邱常婷。酒沒喝,她說有個故事一直卡在胸口,「為了撰寫這個故事,我還跑去蘇格蘭兩年」這個故事叫做《卑賤》,故事中女孩「想藉由理解伴侶的家族去描繪這個男人的臉」,也反過來認識自己的,「我想探討人類卑賤的姿態,以及為什麼選擇成為這種狀態下的人」。邱常婷還因緣際會在愛爾蘭的難民收容所當義工。
巧的是許恩恩手邊正進行的長篇小說叫做《13月28日》。最一開始寫出來的章節,也是因為她去了濟州島,目睹了反基地運動後抗爭者的行動,她發現就算運動暫歇,仍然有人持續在九陵岩前抗議,彷彿儀式,非日常進入了日常,還是日常忘不掉非日常?許恩恩由此連結到我島的抗爭記憶。
出生1980年代和1990年代,在年紀上他們三人也堪稱是酒吧裡的臺灣三小隻了。筆下正在寫的篇章不約而同因為島嶼外的故事連結起島內。有各種冒險經歷,當廚師,難民收容所,抗爭運動,這一代作家很國際化。
從連明偉開始的分享,引起鄰座的邱常婷、許恩恩談起跨國經驗回望創作的過程,主持人陳栢青戲稱他們是「臺灣三小隻」。(圖/國立臺灣文學館)
與臺灣三小隻對照,為人母的夏夏則往過去的臺灣鑽,「我自己家裡就有臺鋼琴,即便我現在自己做母親了,我都沒有辦法那麼大方的去栽培我的孩子,但我的爸媽卻寧願苦自己也要栽培我們學古典音樂」,他剛出版的小說《再見鋼琴》正是寫鋼琴怎麼走入1980、90年代臺灣家庭中,每一根琴弦背後都牽動一個家的故事。
是酒吧裡的歐爸,鄭順聰同樣往本土寫去。剛完成初稿的台語文長篇小說叫做《南都逍遙》,寫的是1930年代的臺灣運河殉情案,「透過一對男女的情殺,來談當代社會的窺視與真相之混淆。」古早懸案被他講出現代況味來。他還為此考察了大量台語中描述性愛的語言,要他講出最色的一句,他當場寫於紙上:「『龍蝦倒折』,讓你們猜猜是什麼姿勢?」一個詞彙一個故事,考倒所有人。
壯年世代作家聚焦本島內部,剛好和1980、90年代出生作家展示兩條路徑,本土化也是普世化,以及國際化連結本土化。
鄭順聰邀請觀眾猜猜「龍蝦」如何「倒折」,掀起了當晚的高潮。(圖/國立臺灣文學館)
伊格言則展示另一種地域的寫作方案,他正在寫的科幻小說叫做《神經毒》,大家都用嘴巴講,輪到他卻放起投影片,霓虹背景一投影,讓現場變成賽博龐克風。他當堂朗讀他的小說:類神經植入、操作AI創作…… 小說裡抹除了國界,很全球化。但現場觀眾聽他朗誦,笑聲連連,顯然不是因為大家都醉了,而是他觸碰到大家的某個笑點,又顯得在地也會通。
而從香港來到臺灣的陳慧說,她此前在寫的小說叫做《桃花公寓》,「這樣想起來,我的爸爸也許是間諜」。他回想起小時候父親和叔伯輩的言行,影影幢幢總是充滿某種意在言外的可能。陳慧很會講故事,明明是過去的香港,「他們會去拜訪美新處 」,一個單位連結起香港和臺灣。
沐羽剛完成的長篇小說名《代代》,他寫香港人移民到臺灣,「首先要解決的問題就是衣食住行,飲食文化在煲湯和港點上直接會爆發文化衝突,行人地獄與交通規劃也是南轅北轍」,我忽然懂得,那也是關於國界和地域,只是,我們的生長地是他人的異鄉,本土是他方。
在陳慧與沐羽正在寫的書中,陳栢青讀出了國界和地域,他們在異鄉臺灣書寫,為本土與他方產生連結。(圖/國立臺灣文學館)
➤未來 VS 過去
連明偉談到他正動筆的《最後的大使先生》,「我假設我們只剩下這一個邦交國」,一句話讓人杯中酒都灑出來。而那本關於夏威夷的書,為什麼福清人會引起他注意呢?「他們是去尋求政治庇護的」,所以他的兩本書其實指向同一未來,「我發現我自己寫的是本未來之書。多希望那是永遠不要發生的事情。」
而邱常婷談到她在愛爾蘭難民庇護所當防護清潔員的種種,女主角的設定非常吸引人,「故事中的女主角天生無法看見人完整的樣子,只能看見局部」,而觸動我的是她提到「女主角穿梭在難民庇護所不同的房間當中,她去想像其中一個她的恐懼,是臺灣的未來。她會想像會否未來有一天會變成難民?」
許恩恩聊到她在臺灣參加抗爭時的喝酒方法,就是坐在地上喝,人家給酒就喝。什麼酒都可以,喝完了偶爾把煙蒂熄在裡頭。濟州島抗爭者喝酒的方式和此疊影,她寫的小說和此有關,正是關於身體和心靈的記憶,抗爭者們習慣了對抗與拉扯,「這些身體記憶,在抗爭者回到日常生活以後,遇到某些事件和場景時,可能會產生一些不合理的自我疑問」。
抗爭。對抗現場回來的傷兵。沒有邦交國了。政治庇護。我們成為難民了。三人說話時酒還若有似無的敬給一旁來的香港人。
後來開口的夏夏一語講出年輕三小隻的共通點:「你們都在想未來,我想到過去。」《再見鋼琴》裡的訪談長達3年,「過去那段時期的臺灣經濟起飛,那時候有一句最有名的流行語就是,『學鋼琴的小孩不會變壞』,我們很多人就這樣被推入了音樂教室」,她的書中甚至有附QRCode,是為「錄音計畫」,讓你一掃就能聽到老鋼琴的聲音。是誰敲動我窗?時間真的能撥動?
作家夏夏與鄭順聰鄰座,分享甫出版的《再見鋼琴》為大家撥動時間,重回「學鋼琴的小孩不會變壞」的時代。(圖/國立臺灣文學館)
鄭順聰談到他最想寫的書,是關於「起廟」(khí-biō,蓋廟)的。他希望透過一群匠師蓋廟的過程,把木雕、石雕、泥塑等技藝與整座建築的構築寫成一本小說,當然也是要討論人類在企圖建築巴別塔時,如何跟神明對抗?建築被蓋成,語言和歷史被分磚拆瓦回溯。
年輕的小說家們擔憂未來,盛年的小説家們深挖過去,很像是此刻的酒吧,不同時間的人在同一個鐘面。
一個很好的詮釋也許是沐羽。他的小說《代代》核心正是「八代香港人在同一時間移民來到臺灣的故事。」
我自己還滿喜歡夏夏的詮釋。可能要七分膽,或者三分醺才能這麼直率。他忽然嚷:「我知道為什麼我們的時間焦慮不一樣。因為我只在乎等一下。」、「對我來說未來就是等一下,我的未來很短只有等一下,我每天都是等一下要做什麼,實在太多事情了,等一下要接小孩,等一下要煮晚餐,等一下要看小孩作業…… 」
究竟是只有等一下的時間,能看見的時間是有限的?還是對未來喊等一下,想追的心是有的。
要我說臺灣文學的時間就是臺灣的時間。酒吧裡這一晚有整個文學史的實長和應長。
以與談作家:陳慧、伊格言、鄭順聰、夏夏、連明偉、許恩恩、邱常婷、沐羽為中心,觀眾們在栢青的主持中歡笑不斷。臺灣作家節「酒吧長談」裡不只聽作家談話,更歡迎讀者與作家對話。(圖/國立臺灣文學館)
➤寂寞的小說家們?!
什麼話都敢問、什麼話都敢聊,酒吧的本質不就是「來都來了」?都到這了,還有什麼不能說?
我喜歡那些流彈四射的議題,假酒吧卻有真八卦。大家喝多了也不客氣。那今年金典獎臺語文爭議又怎麼說,耕耘臺語文寫作的鄭順聰就在現場,我也不客氣地問了。鄭順聰為此談了臺灣台語文寫作的困境和進境,挺讓我有感觸的是,獎引起討論,但真正看完林俊頴小說的到底有幾個人?寫作真是寂寞。
寂寞的行為還包括寫長篇。連明偉說小說《槍強搶嗆》約20多萬字,出版後「很多人告訴我,出了那麼長的小說,沒有人會看完的。」酒吧裡他的真心話是,要有長一點的篇幅,才有實驗的空間。「但聽起來會看那麼多字的小說的人,好像剩下文學獎評審。」
字多不會看,還是頁數多了,定價跟著高呢?字數反映的是成本的問題,成本以及接著定出的售價,反映是購買慾的問題。於是跟著和現場有參與的觀眾們討論,售價多少錢的書你們願意買?當我說兩百多的時候,全場露出的是問號,「現在哪還有兩百多的書?」那售價三百多到四百多?一半以上的人舉手了。四百多到五百多。還是有零星的人舉手。
我說現在書賣這麼貴嗎?一半以上作家錯落喊:「現在打7折才是一般價。」喝了酒的作家比誰都誠實。不摻水的寫作內容是真金白銀的,定價都是虛的,要我說那落差才值得寂寞。
陳慧直嚷「我寫不出來。」坦誠的讓人願意把所有話說出來。陳慧就是酒吧的定調者,因為他的坦然,讓大家無所顧忌,坐對面的鄭順聰分享怎麼處理這個情況。剛寫完的沐羽碰到的困境是,「現實比小說還離奇」,但陳慧的編輯就默默坐在他斜後方,兩點連成一直線,我小心翼翼看著編輯的眼,很怕他喝到殺心四起。
寫不出來的人有寫不出來的問題,寫得出來的人有寫出來的問題。寂寞的作家就算湊在一起也是在一起寂寞,作家生活艱難。申請補助和市場上出版出現一窩蜂同質性高的作品,這又該怎麼應對?我喜歡鴻鴻的解釋。
身為資深評審的鴻鴻說:「評審不光是看企劃,重要是試寫。當然有時候為了鼓勵,試寫沒有那麼好,但他計畫還可以,資歷也還不錯,就把補助的機會給他吧。」他的話與其說是解釋,不如說是鼓勵全場所有人:「我想賭一個機會。」
本屆臺灣作家節策展人鴻鴻,鼓勵在場作家與讀者,把獎、補助當作一次「機會」,勇於寫作與發表。(圖/國立臺灣文學館)
要說寂寞,我覺得伊格言才是寂寞大師。我問他小說寫多久,他說3年多。今年靈感多了點,因此多寫點。所以這麼長的時間投入一本小說,也不出來和人混,你一個人不寂寞嗎?他說寂寞啊。但這樣的寂寞其實挺忙的。「我就一邊操作美股,白天看一下經濟數據,然後寫寫小說。然後到了晚上九點多,美股開盤了,就再看一下。」
這樣的寂寞也很讓人嚮往。不知道是因為規律,是因為伊格言耐得住,還是他耐得住的每分每秒,換算成投資金額也比我們一般人瞎打花高多了。他的寂寞比較貴。跟著就問起他,那現在我們該對準那幾檔股票呢?伊格言立刻說起關心的標的。這裡倒很有酒吧的FU,市場消息和小道流傳。
讀者不停提問,Beer Pong其實一直沒玩,但話題倒是一個接一個。直到活動結束,作家們都沒散場。微冷的初冬空氣中,陳慧和沐羽在外面抽菸。伊格言、夏夏、鄭順聰、連明偉相伴走向捷運站。
我猜他們搞不好還會繼續續攤。寫作和喝酒其實都一樣。要就不說,要就停不下來。●
臺灣作家節8》文學策展的轉身:從表演者到策展人的視角轉換
要說自己是策展人,其實有那麼一點害羞,可能是我從來不曾站在這個位置,從來不曾從這個位置出發。
但在「新新新文學跨域青年創作實驗計畫」《秀梅未說》裡,跟各領域藝術家協作,並策劃聲響互動展,慢慢推進到自己編導演單人表演獨腳戲時,我開始慢慢碰觸到策展兩個字的邊緣,慢慢鬆動邊際、跨越固有領域,進行更多層次的對話與互動。
不自覺地轉身,一腳橫跨舞台,時而在台前表演,時而轉入台後沉浸在策展工作。自2025上半年起,浸泡在作家張郅忻的小說《秀梅》之中,一路推進到展演完成,不斷思索自身與文本的距離,思量如何將文本帶到觀者眼前,讓文本不僅可被閱讀,更可以被走進、聆聽,甚至被共創。有別於劇場的當下性,策展之於我最魔幻的魅力,是蔓延。「展覽」把感受延長了,它把表演當中的「表達」轉向「製造連結」或「設計體驗」,帶給我截然不同的滿足。
我渴望學習更多。
就在這時,臺灣作家節給了我機會,感受另一個身份:文學策展工作坊的學員。
文學策展工作坊與《秀梅未說》製作後期重疊,於是我意外地開啟了先實踐後學習的策展之旅,這段旅程,讓我得以在工作坊中回望《秀梅未說》的實踐之路,反覆吸收與驗證,收集資訊,作為探尋這條未竟之旅的燃料。
我是一名演員,關於表演與策展,在核心與目標上的視角,我感受到極大的差異,這之間的轉換尤其重要。表演的核心可以是分享,也可以是傳遞,表演工作者是信使,將文本中的資訊與情感透過身、聲傳達至世界,觀眾與情感、能量,或是理念產生交流與共振,當下性,是表演的其中一項要素。
然而策展,在我短暫的學習裡,更可能聚焦於關係,策展人不只是傳遞者,他更像是空間、文本、時間與觀者之間關係的橋樑,更強調透析性、引導性與延伸效應。
在表演中,觀眾的接收是即時的、轉瞬的、情感性的。作為表演者,我們可以從一而終的鋪陳某段情節,進而讓觀眾沉浸,或是抽離,讓彼此共享一段時間。而在策展的世界裡,觀者的接收相對來說,更爲片段,卻更容易被邀請主動參與(主動參與互動、被邀請舉手發問等等),並且他們經過選擇(例如要舉手發問嗎?要在互動裝置上留言嗎?),策展人必須思考觀者會怎麼走進這場敘事?他們對故事理解有多深?在這張故事的地圖裡,他們從哪裡出發?會在哪裡停下?又會帶著什麼離開?
於是我回望《秀梅未說》的策展實踐,我好喜歡這本小說,它對我說了好多話,但,之於其他人呢?這是我的第一個問題。大家可能認識作者,但也許剛好錯過這本精彩的小說,那麼,在這樣陌生的前提下,我該如何策展?策給誰看?
回憶在文學策展工作坊的自我介紹,談到為什麼想來參加這門課程時,我說,我想把喜歡的東西介紹給更多人,一種急於分享的概念。記得當時得到的回應是:這很重要,有分享的念想,比什麼都重要。
後來想想,就是這個分享的慾望,被我一路延伸成「我有想要說的話」,然後再展延成「我是誰?」呈現在《秀梅未說》的策展裡。我是讀者,也是演員,是創作者,也是策展人,更是引路人。
我拆解《秀梅》當中我最有感的幾個生命片段,集結成回憶之屋,放進台灣文學基地悅讀館,分別以潮濕的記憶、長桌無言席、混湯之家、灶下的耳語,使用四個聲音互動裝置,引導觀眾走進秀梅平凡卻又不凡的一生。
我也以讀者與演員的雙重視角,結合講演與快速切換情境的方式,邀請觀眾共讀、共演,在單人表演獨角戲中,邀請大家一起看見秀梅、聽見秀梅、成為秀梅,共同創造秀梅的「未說」之境。
在文學策展工作坊中,不斷討論到空間和場域,這兩個詞背後蘊涵的概念,同樣也在我的策展中被驗證。《秀梅未說》發生在台灣文學基地,這個日式歷史建築氛圍與《秀梅》書中描述的脈絡貼合,整個展演空間的使用方式及氛圍,與小說內容層層呼應,有參與的觀眾跟我分享:感覺秀梅就像住在這裡一樣。
這個實踐與理論的印證(或說是巧合),讓我對策展這門學問有了更深的體悟,不再只是「做出來」,而是「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做」。現在回想起來,在策展工作坊中討論或進行的項目,竟然跟我在《秀梅未說》策展過程裡,遇到和煩惱的問題有很多相似及重疊的地方,使我在工作坊的討論裡,得以重新分析和拆解自己的策展歷程。
而作為「可能的未來的學習中的文學策展人」,在本屆臺灣作家節落幕後,在想些什麼呢?對未來臺灣作家節的想像是什麼呢?
第一個想法是場域的解放,走出黑盒子。縱使我是一個來自黑盒子的表演者,我想像的場域卻是更多元且界線模糊的,可能可以在大眾運輸上朗讀,上車下車都不成問題,語句的斷裂與散落剛好成為一個新的組合。
也許可以在日暮之時一起登上某個無人的屋頂,目送城市的日落,靜靜等待黑夜的來臨,然後再一起點起蠟燭,讀幾頁書,再交換閱讀心緒。也許是市場,沿著飲食文學的扶手,按圖索驥地買齊食材,再一起到開放式的廚房,拼貼組合成一道道想像中的菜餚,配著文字,咀嚼,品嚐。
我想像的文學,可以進入非典型空間,讓閱讀成為一種生活化的、具有身體性的體驗。第二個想法是共創與觸碰,我想我們將不滿足於單向輸出,於是邀請觀眾成為「能夠延伸文本的共創者」。
例如,文學策展工作坊的學員提出,透過文學市集的熱鬧將可延續創作、一年365天的情緒文學等方式,讓觀眾的情緒與經驗也成為展覽的參與者。
第三個想像是議題與和解,如同本屆作家節策展人鴻鴻所說的「策展名稱是一道棱鏡」,那我希望,我創造的棱鏡能同時映射出議題的衝撞與溫柔,讓關心所有議題的人都能適得其所地保護或衝撞他想討論的議題,不會被任何有權力者噤聲。
在這次作家節當中,很驚喜的擁有三種身份,三層耳朵與眼睛的聆聽與觀照,分別是讀者,學員與策展人。作為讀者,在開幕會場,旁觀「聆聽」詩人與作家朗讀,不知不覺中「參與」了聆聽,我與作家們一起在聲音裡共振。
作為文學策展工作坊學員,我是直觀的接收者。它渴望「被觸動」,我專注在講者的生命經驗、技法與背景。這個身份隨著講者熱切地分享而產生共鳴,不斷在筆記本上紀錄那些困惑與所得。
作為可能正在成形的策展人,則是不斷吸收資訊的解讀者,它不只是關注「作家說了什麼」,更帶著「我是誰」的提問:「這場相遇裡,我在想什麼?我想處理什麼?」試圖梳理文本、作者與觀眾之間的距離,甚至關注這些「非語言」的要素是如何悄悄影響著文學的傳遞與情緒氛圍。
我想,策展可能難以被單一名詞定義,也不需要被正式聲明任命頭銜。只要你在意人與文本之間的關係,你或許已經在路上了,重要的是,那個分享的慾望。
我在表演者與策展人的轉身中,試著指認自己正在成形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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