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學在北歐III》瑞典有悠久漢學傳統,台灣文學的譯介較北歐諸國更深更廣
瑞典專門研究東亞文化的東方博物館(Museum of Far Eastern Antiquities),是由發現周口店、仰韶等文物的考古學家安特生(Johan Gunnar Andersson)所創建。早在1919年,安特生就成立了「中國委員會」,專門研究中國的自然歷史與地質。瑞典也是第一個跟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的西方國家,對中文和中國文化不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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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長遠漢學傳統的瑞典,知名的漢學家包括:高本漢(Bernhard Karlgren)、馬悅然(Göran Malmqvist)、林西莉(Cecilia Lindqvist)等。跟其他北歐國家相比,瑞典對於台灣文學的翻譯做得更深、更廣,翻譯作品數量也較多。
前瑞典學院院士馬悅然是引介台灣文學到瑞典的主要以及重要推手。他除了翻譯多位台灣詩人的詩選,也向其他漢學家與出版人介紹來自台灣的著作,促成了包括李昂《殺夫》以及林海音《城南舊事》瑞典版的出版。
2019年馬悅然過世後,台灣文學的翻譯漸趨疲弱,受到的關注度不如以往,市場反應也遠不比丹麥跟芬蘭書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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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文學在瑞典外譯狀況
幾年前,我在網路上偶然看見《南瑞典日報》(Sydsvenskan)刊登評論吳明益《複眼人》與《單車失竊記》的書評,開始對台灣文學在瑞典外譯的狀況產生興趣。
瑞典從很早就開始翻譯台灣作品,除了書籍之外,外國文學相關的期刊雜誌上刊登台灣文學短篇的翻譯,也是在瑞典外譯時常見的。
馬悅然在1991年翻譯了商禽的詩選《冷藏的火把》(Den djupfrysta facklan),收錄80首詩。1992年李昂的《殺夫》(Slaktarens Hustru)翻譯出版,1999年馬悅然又翻譯了9位台灣詩人的詩選《來自台灣的9種聲音》(Nio röster från Taiwan : modern kinesisk poesi)。
這本詩集集結台灣9位重要詩人紀弦、洛夫、余光中、商禽、瘂弦、羅門、楊牧、羅青、夏宇的詩。特別的是,馬悅然在序中詳細介紹台灣從荷蘭統治到日治、民國的歷史,以及這個特殊的歷史背景如何影響台灣的語言與文學。
馬悅然翻譯的《綠騎士:楊牧詩選》(Den gröne riddaren, Dikter av Yang Mu)在2011年出版,獲得瑞典文學界的好評。2015年出版的林海音《城南舊事》(Min Barndoms Peking)也由馬悅然翻譯。2020年吳明益的《複眼人》(Fasetter av liv)與《單車失竊記》(Den stulna cykeln)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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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詩集與小說,台灣繪本更受瑞典人歡迎。幾米的作品在瑞典翻譯出版了4本,插畫家本人也曾親自造訪瑞典。此外,劉旭恭跟陳致元的作品也很受到矚目。陳致元的《Guji Guji》在2015年獲得瑞典國際兒童圖書評議會(IBBY)主辦的「彼得潘獎」(Peter Pan Prize),幾米的《月亮忘記了》在2020年也得到銀星獎(Silverstjärnorna)。
幾米的《地下鐵》跟陳致元的《Guji-Guji》都被改編成兒童劇,劉旭恭的《橘色的馬》在2017年被選入瑞典經典童話選集《我們的寶藏》(Vår skattkammare)中,2019年也獲得IBBY彼得潘獎的銀星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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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曾在瑞典翻譯出版的台灣作品,還有蔡志忠的漫畫《老子》、《聊齋》。紀大偉的短篇小說〈牙齒〉2003年也在瑞典知名譯者陳安娜(Anna Gustafsson Chen)翻譯下,刊載在文學雜誌《字與圖》(Ord och Bild)中。陳安娜也在2009年「斯德哥爾摩驕傲周」之際,翻譯紀大偉的短篇〈香皂〉,發表在個人部落格上。2021年斯德哥爾摩大學師生也翻譯了紀大偉的短篇〈一個陌生人的身分證明〉,刊登在該校《東方研究》(Orientaliska Studier)期刊中。
除了翻譯、出版及期刊發表的形式之外,馬悅然的遺孀陳文芬在2023年邀請詩人向陽到瑞典訪問時,也與瑞典重要詩人斯特朗拜(Ingela Strandberg)共同翻譯了向陽《四季》中的數首詩作,印刷成冊並透過讀詩會推廣。
➤漢學傳統如何影響台灣文學在瑞典的翻譯
馬悅然在《來自台灣的9種聲音》與《綠騎士》兩本書的序文寫道,台灣文學所使用的文字與當代中國中文之間有本質上的不同,原因來自於分隔的歷史與語言背景。馬悅然認為,明朝從福建大量移入台灣的移民所使用的方言,塑造了台灣當代語言的基礎,以至於台灣中文的發音與詞序都跟中國官方語有很大的不同。
馬悅然從漢學研究的角度去研究兩岸語言不同的發展歷程與變化,無疑為台灣語言及文學在瑞典奠定了重要論述。
然而,瑞典漢學界對台灣的興趣其實有限。因為在漢學傳統上,中國古典文學的訓練與研究仍然是瑞典各大學中文系的重點,近當代文學的課程與教學者相當少,有興趣的學生也不多。目前除了斯德哥爾摩大學以外,其他大學依然偏重古典文學訓練。
再加上多數教授對中國較熟悉,語言訓練的講師也都多來自中國,自然比較少把目光投向其他使用中文的國家。造成的結果是,瑞典有眾多中國通,但「台灣通」非常稀少,而即使注意到台灣的中國通,也不一定能跳脫中國中心的大中華視角。
中文系出身的瑞典譯者,對台灣的文學、文化和語言普遍不熟悉,甚至讀直排書跟繁體字對他們來說都可能是一件很吃力的事。吳明益《單車失竊記》的譯者秦碧達(Britta Kinnemark)告訴我,雖然她學過繁體字,但書中充滿許多台灣在地的語言與用詞,在翻譯過程中的確常遇到必須去參考英文版的狀況。
➤瑞典翻譯與出版文化
瑞典出版過台灣文學的,有專門翻譯中文小說或專做外國文學翻譯的獨立出版社,也有主流的大型出版社,甚至專門針對爭取諾貝爾文學獎的出版社。瑞典的中文譯者雖然為數不少,但能像馬悅然那樣「主動出擊」,自己決定要翻譯什麼的譯者幾乎是零。
在瑞典,陳安娜可能是馬悅然之後最為人知的中文譯者。她苦笑說,印象中她向出版社推薦作品沒有一次成功過,就連幾年前推薦紅遍全球的中國科幻小說《三體》,也沒被出版社接納。
我訪問的其他譯者也和陳安娜一樣,認為這歸因於瑞典出版產業的高度商業化。大出版社只出版絕對賣座的翻譯書,所以當Netflix確定要將《三體》影視化,並確定會在瑞典播映後,陳安娜才接到了急急忙忙要求她翻譯這部作品的任務,因為出版社希望在播映前讓書上市。
瑞典主流出版社十分仰賴在各國的書探取得國際書市的最新趨勢與出版訊息,出版社通常在譯者推薦之前就已經知道這本書,也已經做好是否出版的判定。
獨立出版社跟譯者的關係雖然相對較親近,但接受譯者推薦的數量也不多。出版李昂《殺夫》的出版社「鶴」(Tranan),負責人Johannes Holmqvist在接受《換句話說》雜誌(Med andra ord)訪問時表示,他們有許多接收出版訊息的管道,譯者是其中之一,但不是主要管道,15本書中可能只有3本透過譯者介紹。
許多譯者因此自立門戶開創自己的出版社,「鶴」就是漢學家羅德保(Lennart Lundberg,也是《殺夫》的譯者)成立的。羅德保因為《殺夫》屢屢遭拒而創立了「鶴」出版社,該社轉手之後,成為專門翻譯外國文學的獨立出版社。
羅德保表示,他因為認識一些文化圈人士,在宣傳時占有一點優勢。相較之下,小出版社資源有限,沒有能量宣傳銷售,很多書籍出版後難以得到媒體的關注,而讀者通常對陌生作品也較小心,新書銷量與注目就難以理想。
➤難登主流版面
瑞典主流媒體對歐美以外的文學與文化普遍來說興趣較低,除了《南瑞典日報》有專門做中文文學的書評以外,《每日新聞報》(DN)算是報社中對外國文學報導比較多的。該報文學主編Jonas Thente告訴我,報社文化版的主要關注還是本國文學,其次是北歐文學、英文文學與歐洲文學,這是讀者最有興趣的。
《每日新聞報》每年大概會收到9000本新書,但他們能評論的大概只有500本。他們較關注大出版社的書,因為大出版社的選書機制相對客觀,也較符合經濟效益。出版社可以說是他們評斷的第一道關卡,但只要出版社寄書訊給報社,報社就有機會篩選這些書。
瑞典資深記者夏谷(Göran Sommardal)本身是漢學家,也從事翻譯。他表示,以他自身的經驗來說,若要讓大報社採用書評,通常作品本身要多少符合商業考量,例如前面提過的《三體》就符合了這樣的標準。
《單車失竊記》的譯者秦碧達認為,近年來中國在瑞典的形象惡化,影響了中國文化與文學的曝光度,瑞典人對台灣的關注增加了許多,讀者對台灣文學的興趣理應存在。她認為所有對台灣有興趣的瑞典讀者,都能從《單車失竊記》中得到許多收穫。
➤站在巨人肩膀上繼續翻譯
雖然目前台灣文學在瑞典沒能被更多人看見,且在馬悅然離開之後,台灣文學少了一位極有份量的推手,但他留下了重要的基礎與論述,讓有心推廣台灣文學的後人繼續耕耘。
瑞典與台灣的學術交流也越來越頻繁,到台灣留學或學習中文的學生,比以往多出許多。
吳明益《複眼人》的譯者羅傑(Roger Eriksson)在翻譯之餘是一名導遊,他在Covid-19疫情後造訪台灣幾次,對台灣有更多認識,除了帶團也推薦朋友來玩。有天他突然來信告訴我,他感覺去過台灣之後,對繁體字的掌握更強了,不再像以前這麼抗拒閱讀繁體書了。
近日羅傑收到瑞典老牌中國通雜誌《Fokus Kina》的邀請翻譯中文小說,艾瑞克森告訴我他打算翻譯紀大偉的短篇,並已開始跟作者聯繫。
斯德哥爾摩大學東亞系教授史艾米(Irmy Schweiger)約莫從2022年開始教授台灣相關的課程,同年也透過文化部補助的「台灣文化光點計畫」,舉辦台灣影展與「台灣視覺與文學文化」線上講座,帶著學生翻譯紀大偉的短篇小說,訪問李家驊導演、魏德聖導演,並將訪談整理發表。
斯德哥爾摩大學的學生透過電影、展覽與文學,學習台灣的歷史、社會、文化。史艾米教授表示她會繼續把視野放在台灣,不只是文學,從政治、宗教、認同等面向認識台灣的課,她還想教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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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瑞典詩人合譯向陽詩作的陳文芬,也展示了一條非傳統的外譯道路。不懂中文的詩人透過與台灣文人的合作,從英文文本把台灣文學譯成優美的瑞典文。陳文芬再利用圖書館等公共空間舉辦讀詩會,讓一般瑞典民眾直接親近台灣文學、認識台灣。這種小而美又富含民主價值的外譯方式,她會繼續推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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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談》地方精神的矛盾與生機:吳懷晨x廖偉棠談詩集《神熵之島》
➤A.斷層
「史詩的努力,是一種不合時宜的努力。」對談一開頭,廖偉棠便為吳懷晨的《神熵之島》及其前作《渴飲光流》標示出兩者異樣的體質。不合時宜並非貶抑,事實上,「不合時宜」常常是廖偉棠評斷優異詩歌的判語。這也正是薩伊德(Edward W. Said)論藝術家晚期風格的特質,薩伊德說:「晚期性是正處於結尾,全然神識清醒、滿載回憶,同時也極為(甚至不可思議地)充分意識到當下。」
而阿多諾(Theodor W. Adorno)則認為,藝術家的晚期能「捕捉不同的極端間迸發之火花的過程;其中再也容不下安全的中間基底或自發的和聲。」以上,似乎都見合於《神熵之島》的寫作風格。但這並非指稱此書為一種晚期書寫,畢竟晚期性的諸多論述充滿了趣味,也往往是詩歌活力之所在。或許也可引用木心語為《神熵之島》定調,木心說:「文化斷層中出現極具前瞻性的返祖現象是可能的。」
長詩之不合時宜,在「作者、作品、讀者」三方形成了一個特別的框架,由體裁先天地決定,見於以下諸點。在讀者端,長詩大大不合於當今流量佔據的閱讀習慣,是非大眾的;然而在作者端,這絕非一意孤行、僅僅自娛的創作;因此,如今的長詩寫作,是要「對抗整個艾略特、龐德以降的傳統長詩史詩的」,廖偉棠說。
長詩之別裁所在,往往能轉譯出多種質感,不為詩本身所拘。譬如長詩的音樂變化,就比短詩複雜豐富得多,那種整體樂章的前進感,又近乎一種大型舞劇,能使聽眾聯想到很多「不只是舞蹈」的東西。
➤B.板塊
第一輪回應中,吳懷晨首先提到,書中完全不用「史詩」一詞,亦不只是在華文現代詩的範疇,而是要魄力與勇氣直面不分語種的現代詩史——世界史中的長詩——與當代真正的詩人、讀者相較勁,併托舉整個島嶼初始肇興的神話,加以借用,轉化,來面對國族的問題。
詩集中第三部分的「西番」是一個承上啟下的樞紐,詩中的西番傳教士(隱喻「馬偕」)去了1872年埔里的平埔部落。西番帶著拔牙鉗、消毒水與顯微鏡進到村子,甚至教導村人寫「字」(神話時代是沒有「字」的)。這是西方文明的器物或思想進到各大洲的景況,是現代文明史的共同課題。因此,人類的精神意識如何從神話時代變轉成為現代人,是這本詩集真正重要的主題:生活在這個地方的島民,如何進入現代,同時,攜帶著自身周遭關於山與海的印記,從何發展出島國主體性的認同。吳懷晨援引詩人史奈德(Gary Snyder),談到世人總受「地方精神」的影響:
吳懷晨說,假設台灣島是百萬年前的太古,冰河期時冰雪滿覆,地壘仍是廣大連結(古亞洲的「巽他古陸」?),「在太古的語言跟精神尺度上,總有某種親緣性。」吳懷晨笑稱,他把山神馬博拉斯豋場時描繪為無頭者(因埋頭在亙古的沉睡中),寄給撰序的廖偉棠後,偉棠卻逕直將之視為對《山海經》「刑天」的挪用,「這將錯就錯反而更擴大了《神熵之島》的文明疆界,將漢文明的古代收編進南島的神話中,有何不可?」這種「收服」,重整與拓展世界文明的框架與板塊,「我寫的年代當然比山海經更古老,雖然當初書寫時,只是讓詩行本身脈絡展開。」
廖偉棠回應,魯迅當年高舉刑天,只因「刑天是一個反抗者的形象,這是魯迅面對現代,以之回應中國文學變局的大局勢。而《神》中的馬博拉斯也是個叛逆形象。遠古中反抗者精神就有了鏈接。精神的同存共有更重要。」廖偉棠接著提到聶魯達的《馬丘比丘之巔》,聶魯達1943年途經馬丘比丘,一日內的遊歷兩年後寫就,以回應西班牙內戰以來的拉丁美洲史。多年以後,當讀到加萊亞諾(Eduardo Galeano)《被切開的血管》,其對抗歐美政權財團割據等論述,會發現聶魯達早在20年前(1950年)便已經用文學的方式,看到了「全球化」所帶來的傷害。台灣島國與南美,反抗者形象的鏈接,「實際的文學作品當然是早於一切理論,如同先有史奈德的詩文,才啟發了北美的生態詩歌理論。」
➤C.巨流
「九二一地震來來回回成為主題,並非是議題性的,」廖偉棠說,「而是詩人自身的童年經驗,混雜入大神話,反而注入一股鮮活,進入到神話世的當下。但,我初讀這首長詩時,並沒有意識到懷晨這作者藏身其中。」
寫山寫水的詩,可能受限於山水詩的想像。寫災害的詩,可能受限於議題呼告的想像。然而一個又一個島民靈魂的呼喚,如何在詩裡得到安置?
觀看《神熵之島》筆法,寫「大地震」是巨熊的死亡,同是山神馬博拉斯之死——死掉的毛髮化變成一棵棵樹,樹長大後,向上頂撞到了月亮(魯凱族說撞到月亮的樹?)。那每一棵樹木都是三十人環抱的巨木,是後來西方傳教士真正進入的聖堂。然而,進展至全詩最後一部分時,樹已伐盡,太古的毛髮在集木池水中漂浮著,示意神話在現代中折損消亡。
寫傳教士拔了村民智齒,黝暗蛀洞裡有宇宙繁星點點,但傳教士說:那是細菌,消毒水一噴,蛀洞只剩一團黑暗。科學,這般消化了神話。或寫一位站起來走路的水神:樂樂(台語濁濁,濁水溪,或東部的拉庫拉庫溪,都是溪石滾動的擬聲字,以樂樂命名水神):
吳懷晨笑問,「畫面像宮崎駿的動畫?」他說這意象也從史奈德而來:「青山常運步」,「青山」擬人在山河無盡中走動,青山是佛法中說的真如,是荒野中的野性。
「史奈德擅長天與地、神與人、人與野獸之間的鏈接,」廖偉棠回應,「鏈接的方式常就是性愛,或生殖,原住民對於這些有著天然的著重。」他讚賞《神》以點到即止的方式處理了性的意象,但另一方面卻說到,史奈德在60年代獲選到聯合國發表生態演說時,卻遭到了質疑:何以白人知識分子可以代言北美原住民?
在這個質疑下,詩人如何在原漢之際拓樸與拓展?
➤D.鯨島
吳懷晨說,《神》開篇遣字之生僻奇絕,固然如廖偉棠所指出,是為了描繪創世太古的莊嚴,可視為「對漢語的復仇。如策蘭、李維、卡夫卡,用比德國人更好的德語,對德語進行復仇。」而《神》作中的共同體,是瞄準整個台灣的,原漢平埔新住民。因為,在現實生活的尺度上,「我們都受同一種地方精神的影響。」
他進一步說,如魯凱語或達悟語,本就非常古卓典雅,現代中文真能適切翻譯嗎?難矣。就如同孫大川老師所言卑南的族歌,內容跟三千年前的詩經極為貼近,傳唱鳥獸花草,但現代中文譯本總是太過直白簡單。若讓三千年前的詩經作者群來翻譯,不古奧深絕?因此,若言原民文化跟古漢語必然楚河漢界,那反而落入了漢人的偏見,受到意識形態的綁架。「更何況,『當代』台灣人,無論原漢,只要一開口一思索,就是用中文說話用漢語思索。海德格說,語言是存有之家。『台灣人』早就住在或被迫住在漢語裡了。」
「馬博拉斯、馬利加南,這些山名聽來很中歐,」吳懷晨說。馬博拉斯山本名烏拉孟,日本人當初抄錄時謄錯了,是「誤譯」的一環。就連馬利加南,也是當初布農族語的片假名化。這種誤讀或歐化,產生了現代性古怪的一面,卻又都是台灣本來的山名。
我們該如何面對,爬梳我們島嶼身上,這些古怪的現代性?
「接受這些現代性,重回地方精神,然後以神話為根。」吳懷晨回答,「我們這時代見證了台灣文學、新馬文學、香港文學,被中國文學邊疆化。同時間,台灣文學是否也將南島文學邊疆化?」《神》長組詩中的主角馬博拉斯是平埔族,而平埔的混血旁及漢,也上溯到南島,說來不古怪,這是當代島國真切的血緣。在整體地方精神下,島國有了神話,文明融會各種血脈。
誠然,管轄與擴張是現代性的一部分。然而在這個時代裡,今後若能以地方精神的方式,有機,直誠,生態性地理解腳下與外界,定能使未來有別於以往。「文學只要自己站起來,對文化的理解掌握得更深,更遠,深刻讓中心與邊陲互滲,」吳懷晨說。而當對談結束前,聽眾問及今後「地方精神的去向」時,他則答:「精神上傾向東,向海,往太平洋繞去,鯨身泅泳那樣。」●
作者:吳懷晨
出版:印刻出版
定價:36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吳懷晨
詩人、山行者、縱浪人、哲學博士。北藝大教授。出版創作、論述譯作十餘種,獲多種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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