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卡爾維諾的預見:文組與理組小說家共讀:連明偉vs李奕樵 ft.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

➤【文組】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作為哲學書

連明偉其實有非常多途徑可以理解卡爾維諾《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首先最簡單的切入點是「文論」。它向我們闡明,卡爾維諾認為哪些創作法則是重要的。他提出的五個法則,都有與之相應的概念,例如輕與重,快與慢。再者,可以視為「科學書」,如何以科學的方式解讀他所面對的其他文類。

在書中,卡爾維諾也不僅僅是分享創作,而是嘗試思考作為一位受到束縛的人,可以如何進行突破。從這個角度閱讀,《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是高度思辨的「哲學書」。

我在思考和書寫時,都是從比較感性的狀態出發,奕樵身為一名電腦工程師,我們的想法是很不一樣的。好奇奕樵是怎麼看待卡爾維諾和書中的五項原則?

➤【理組】作為寫作系統,顯然不夠系統化,但十分雋永

李奕樵《看不見的城市》有位角色是元朝的皇帝忽必烈。當他問馬可・波羅問題時,馬可・波羅會不斷地談延伸的細節。例如,從棋盤聊到木頭、年輪、產地與運輸……這是一個理解世界的方式。

另外一種理解的方式,是無視這一切細節,完全只根據自己利益出發:作為消費者,可以從《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中得到什麼?前三個元素「輕、快、準」基本上要同時出現,缺少其中一樣,整體效果是很差的。

「輕」指語言質地的輕,不填塞多餘的炫技,不用太重的語氣和情感,但是如果沒效率地寫了100萬字,便違背了「快」的原則,這時候輕,並不會讓小說體驗更好。第三個原則「準」,準確地揀選字詞跟策略,自然就會達成輕跟快,這三者其實是綁在一起的。

我在大學時,把它當成一本工具書閱讀,立刻發現這本書「未完成」。它有兩個特徵:其一是作者尚未完成便離世;其二是分類不夠明確。作為一個寫作系統,它不夠系統化。相反的,卡爾維諾的原則雖然強悍,卻非常雋永。

我猜想,本書作為演講稿,而演講是有一定程度的表演性,過來聽的人可能不是同一群,所以需要重複,有些東西只講一遍,聽眾記不住的機率很高。這5篇講稿大量重複其他章節的內容,這降低它作為技巧教學書的實用性。

如果是創作新手,也許有更好的選擇。但如果是進階的小說家,想要知道小說的未來,或是目前有哪些已知的挑戰,這本書還是非常棒的指引。

《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其實做出一些非常超前,到現在整個文學世界都還沒有完全消化的建議。例如「輕、快、準」,不要看它好像是很雋永的原則,時至今日,我認為哪怕是台灣的文學獎,可能2、3年都沒有辦法產出1篇這樣的作品。光是掌握這3個原則並實踐它,都可以成為國家的一流好手。

➤【文組】若只看故事,很容易挫敗,要讀設計背後的用意

連明偉第一講談〈輕〉,卡爾維諾提出了三種法則。第一個是語言的輕巧,要透過最簡單的語言去表述意義,語言組構與意義本身必須等值。卡爾維諾並非否定重,對他而言,兩股力量不斷進行爭鬥,只是他更傾向以輕巧的語言去描述或演繹最為沉重的事物。


由義大利文直譯,首度在台出版的卡爾維諾作品

第二個法則是他透過語言去描述人們心中在思考什麼,透過觀念的思辨闡述它。第三個法則,強調營造輕盈的視覺意象,在卡爾維諾所有的小說裡面,讀者都可以讀到這些特徵。

例如〈魔法花園〉(收於《最後來的是烏鴉》),卡爾維諾描述了一則非常簡單的故事。有一對少男、少女,四處遊蕩、嬉戲,無意間闖入一棟豪宅,發現裡頭居住了一位非常蒼白的少年。他旁邊有桌子、椅子,還有被釘死的蝴蝶。我們可能覺得情節應該往下發展,但故事就停留在這裡。

閱讀卡爾維諾的作品時,如果只留意故事本身,絕對會百分之百地失敗或是挫折。我們要讀的是作者設計這些橋段,背後的用意為何。

〈魔法花園〉其實帶著強烈的諷刺性,卡爾維諾講述的是一個被文明保護的狀態,蒼白的少年無法離開花園,而那對少男、少女則代表著另一股勢力,可以輕盈自在地離開文明,探索邊界以外的事情。

小說家黃崇凱去年(2024)出版的《反重力》,十分符合卡爾維諾的「輕」。包含語言的輕巧,每個字句都有重量,卻不繁複。書中提到的「1970年代」,人類終於升上太空,抵達月球,這個進步的意象,好像人類長出了翅膀。

我聯想到過年期間,我參與宜蘭頭城城隍爺的生日,其中有些裝扮非常華麗的官將首身上,長出了翅膀。無論卡爾維諾從民間的故事汲取力量,或到現當代,我們看見民間宗教團體所擁有的活力,也不斷地強調「輕盈」。

《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並非僅是書寫的方針,我認為卡爾維諾想要表達的是,人的種種束縛,如何在這些文論與他自身的抗爭中,達到一種超脫。

➤【理組】與其用系統,不妨以生物學的有機來理解

李奕樵接下來的兩個原則是「顯」跟「繁」。「顯」是指視覺化,非常直觀。讀者只要沒有視覺資訊,就會焦躁不安,哪怕它是違背現實的也無所謂。曾有俄羅斯小說讓一個鼻子走在路上,這種超現實的圖像,作者將它描述出來,都是有意義、有效果的。

「顯」在當代難以理解嗎?不會,任何一個指令下得不好的AI圖,或是你小時候畫的圖,它都是超越常理存在的視覺影像,可以滿足卡爾維諾對人類想像力的高標準。我認為「顯」對書寫者來說,是比較簡單就能夠跟隨的原則。

「繁」是我今天想要特別強調的。它有兩個意義,第一個很常被誤會,中文翻譯成繁,大家會以為是繁複的意思,但英文會翻成「多元性」。在此框架下,讀者會看到完全不同的建議。

卡爾維諾所講的「繁」,其實是小說內部的可詮釋程度、複雜性,是小說內部不同角色,不同的文化、不同價值觀的衝突。比較接近政治上的多元性,而不是百科全書式的小說。


法國詩人梵樂希(Paul Valéry)

如果理解到卡爾維諾對多元性或多重詮釋的熱愛,便可以回過頭思考:為什麼他的講稿有歧異性與重複。他常常表達對相反質地的尊重,例如創作者的輕,是為了處理沉重的題材。卡爾維諾引述法國詩人梵樂希(Paul Valéry),「可以輕如小鳥,不可輕如羽毛」。舉重若輕,是帶著小鳥的重量飛翔。「快」並非急躁,快是因為思考了迂迴,靠緩慢才能達成的事。

卡爾維諾不希望他的文學理論過於工整,像是理工人喜歡的論文,因此增加有機性在裡面。作為一個理工人,我如何說服自己,依然喜歡這樣的卡爾維諾呢?這時不看數學理論或物理學,不妨思考生物學。

生物學是非常多元的,每個蛋白質分子,每個環境中的生物實體或物種,都有各自存在的理由,有其正在運作的強健機制,詮釋他們的整個世界。拉遠一點看,互相爭奪正好能動態平衡地融合在一起。

在卡爾維諾的世界裡面,他想將這些理論整理出來,與此同時,他也清楚地知道,在文化的有機世界,不可能有非常乾淨、永遠持續的理論。所以他一開始就強調我們對這個世界觀有機性的包容。

多元性詮釋的落實,展現在他的講稿或文本裡,具有歧異性。用這個方式理解,就比較能原諒為什麼卡爾維諾沒辦法把話說得更清楚。我猜這就是他的文學信仰,或文學政治理念。

➤【文組】「快」討論的是時間,延遲死亡之將臨

連明偉奕樵剛才說到兩個重點,一個是百科全書式的書寫,另一個是歧路花園。在「快」的篇章中,卡爾維諾講述了「莊子畫螃蟹」的故事。大家應該都沒有聽過吧?我是中文系的,如果莊子會畫螃蟹,相信在國中、高中,或者大學考試時,一定會出現這個論述題,所以這個故事是卡爾維諾捏造的。

有天國王要莊子畫螃蟹,莊子說他需要5年的時間,還要給我1棟房子,12個僕役。5年之後,莊子還是畫不出來。他再度跟國王說給我5年的時間,還要1棟房子,12個僕役。終於10年到了,國王要莊子兌現承諾,只見莊子將紙鋪好,沾墨,一揮而就,畫好螃蟹。

如果讀者相信這則故事是真的,表面上,它是說畫好一隻像是真實的螃蟹,需要很多時間。但因為這則故事是假的,在捏造的過程中,我們可以很明顯地察覺出:一邊是你走向了真實,相信這個故事,另一邊你走向「為什麼卡爾維諾要捏造這個故事?」的問題點。

他提供我們選擇的岔路,這條岔路非常有趣。卡爾維諾討論「快」,他討論的是「時間」、「死亡」,如何在文本中,延長死亡的到來。

「快」的篇章中,他提到幾個重點:簡潔、重複、離題。在他的文本中,他企圖把所有時間延長,不管讀者有沒有相信這則故事,只要它記在你心中,他的文本就存在。

➤【文組】提供精準的歧異性,用節制折射更多空白

連明偉從這裡延伸到「閱讀」,有真實與虛構的閱讀,虛構的閱讀像歧路花園,提供了不同的解釋。


由義大利文直譯,首度在台出版的卡爾維諾作品

卡爾維諾很常去強調人如何進行自身的突破。《收藏沙子的人》提到每一顆沙子都是不一樣的,我們要怎麼用有限的語言,將這些無法捕捉的事物,準確地描述?他發現這是做不到的。他提供的是精確的歧異度,可以把兩種相悖的特徵鎔鑄在一個觀念底下。

這個觀念其實在非常多極簡主義作品都會出現。海明威〈白象似的群山〉,基本上是對話式的小說,從節制的字眼和情節,折射出更多空白,文字沒有講述的故事。語言極其有限,要用怎樣的語言闡述各種紛雜的社會呢?必須做到「竭盡」,要竭盡自己所能。

「繁」,對我來說是鋪設出去的社會關係。把一個人放在社會網絡,就可以交織出一張大網。

《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只寫到第五項,我認為很可惜,就像奕樵講的,卡爾維諾書寫時並沒有很準確地界定每一項,他在「輕」及「準」當中都有提到如何喚醒輕盈的意象。對他而言,這並非單純是文學上的書寫,更重要的是怎樣面對自己,他指引的:是人類面對自我束縛時,突破的途徑為何。

➤【理組】像軟體工程,打造可長久使用的核心系統,重要原則越少越好

李奕樵如果我們用當代的觀念,重新塑造卡爾維諾的創作策略,不難發現,它們之間的共通性非常高。這不免讓我想到軟體工程裡,通常寫軟體會有一個原則,最好一個系統架構或核心模組寫完,未來10年我都不用更動。工程師要寫出每個人都可以進來做一些刪減的系統,我們需要框架越小、越靈活越好。這件事就很像一些針對新手寫的文學創作指南,會有很多內容,可以教怎麼收集素材、怎麼寫大綱、跟出版社的人互動,這些事情都很重要。

但如果今天要打造的是可以使用40年的核心系統,隨時間過去,重要的原則其實會越來越少,而且越來越抽象。

我自己的抽象原則可能不到200字,但這個東西可以讓我很有信心處理一切我還沒處理的題材,我也會有自信知道,因為我已經跟隨某些原則,其他不知道這些原則的人,一定不會做得比我好。

卡爾維諾的演講稿為何抽象?講完之後,內容看似很少?這不是在藏私,最偉大的大師在盛年之後提出的心得總結,往往非常精簡,他們深信這些核心原則。

➤【理組】比「心流」「注意力機制」更早提出來,卻提供相似的概念

李奕樵《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是給21世紀創作者的建議,恰好過了四分之一,是很適合的回望、檢視的時機。2025年此刻,重新理解這5個原則,有沒有一個更好的意象或是詞語?

我認為有,第一個是「心流體驗」。心流體驗很難在1985年卡爾維諾過世前提出來,因為大家不知道如何有效地實踐它。

在電子遊戲的世界裡,有比較高的機率能慢慢藉由關卡的難度和內容調整出來,讓幾乎所有玩家都可以在合適的難度裡,沉浸在遊戲中。

當心流體驗的概念被提出,有很多東西豁然開朗。為什麼要輕?因為要降低進入文本的難度跟複雜度,讓讀者或玩家有遊玩的動機。為什麼要快或準?因為要準確地把讀者控制在心流體驗裡面,快是搶讀者的節奏,不能讓讀者習慣,否則讀者就會無聊、分心,要不斷稍微提升難度。我認為「心流體驗」是當代人理解卡爾維諾文學價值觀一個很好的鑰匙。

第二個是「注意力機制」。全世界的科技巨頭都在瓜分我們非常有限的注意力資源。現在人工智慧(AI)最新的突破,也是建基於將注意力機制發揮到極限的原因。有了注意力,很多以前的軟體架構都可以省略掉。

從這些此刻的「科技魔法」回頭看那些無法解釋的文學奇怪現象,任何一本書,理論上都只是一坨字,為什麼到最後,有些書可以抓住你的眼睛,讓你不忍釋卷?讓讀者在數年後,依懷念第一次閱讀它的時光?這就是注意力機制的魔法。我認為注意力機制可以解釋大概八成以上,我們在文化現象上看見的一些奇怪的事情。用「心流體驗」和「注意力機制」這兩把鑰匙,基本上能將「輕、快、準、顯」四項解釋完。

唯一不能解釋的是「繁」。多元性是很不直觀的,即便放到現在,我都很想要問卡爾維諾老人家,您真的相信每個人都要在小說裡面成就多元性嗎?

看看我們所處的2025年,多元性無所不在。無論是正存在的敵國,正存在的人道危機,或是正存在的政黨的政治價值觀的分裂,我都覺得真是多元啊。當現實世界已經如此,可以提供無窮深度的時候,我這樣說,沒有要貶低這個世界的意思,而是如果卡爾維諾當初提出「繁」這個概念,是想要增加它作為一種文學閱讀遊戲的深度、耐讀性的話,這個東西是不是已經俯仰皆是,外部的世界是否已經足夠精彩了?

因此,我會想要問明偉,在2025年,您會認為兼容完全不同的立場在同一本小說裡,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嗎?還是針對目標受眾,才能更好地深化溝通的效果呢?

➤【文組】誤讀是認識文學與世界的重要管道

連明偉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關於文學的功能性。剛才提到我們如果把作品變得比較簡單,不要這麼具多元性,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作者意圖,文學的功能確確實實出來了,但同時也折傷我們對於文本的解讀,剝奪了閱讀小說或是閱讀文論的樂趣。

我們無可避免地要提到究竟文學在整個社會上,還具備有怎樣的功能?這可能是每隔5年到10年,社會或創作者一定會提出的關懷。

我在和朋友討論卡爾維諾時,發現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我們所提出的,包含我和奕樵用來解釋卡爾維諾文本的途徑和方式是全然不同的。一個作者離世多年之後,當讀者重新解讀他的作品時,還有這麼多空間,其實如此,他的作品才會存在。這是我認為他作品的價值。

回到奕樵提出的問題,如果作品像教條一樣,它雖然具有現當代性的「我要解決某個問題」,我要提醒大家怎麼去做,可能在當時候是有用的,但放到未來,或以寬廣的歷史或文學史解讀,讀者會知道那只是順應某個時間,某個歷史情境下的產物,其實不太會把它視為好的文學作品。

我認為卡爾維諾做的事,他所看出去的視野,是更為寬廣的,而這樣的寬廣也會造成讀者不容易解讀,或者它解讀的空間非常非常大,導致大家最後不曉得要怎麼解讀,才更偏向所謂的正確、理想讀者。


新版卡爾維諾經典著作,首度由義大利文直譯。

事實上,讀者可以將每種解讀都視為理想的解讀,即便是誤讀,也是認識文學、認識世界時,非常重要的管道。

我前後閱讀《命運交織的城堡》非常多次,還是沒辦法讀進去。在這本小說中,沒有固定角色,可能是翻開牌子,抽到什麼圖像就以此將故事繼續寫下去。這是玩性非常足的方式,基本上它所使用的技術不是故事本身,而是作者如何運用這樣的方法進行創作。這則故事為什麼要如此創作,其實來自義大利本身的民間故事。對我們來說,那是完完全全陌生的。

在我看來,卡爾維諾想要做的事情不是闡述他一己的經驗,他往往將一己的經驗解構掉,去找尋人跟人之間的共通性,在這樣的共通與相異性之間,他更偏向一種人類可行的演繹法則。

➤【理組】推薦從《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和《看不見的城市》入手

連明偉卡爾維諾有非常多作品,以你看來,如果是初階者,應該從哪本書開始閱讀?如果是已經在創作的人,又會推薦閱讀卡爾維諾的哪本書,解讀的路徑可能會是什麼?


新版卡爾維諾經典著作,首度由義大利文直譯。

李奕樵我個人最喜歡的兩本書是《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和《看不見的城市》。《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是在一本長篇小說裡,每個章節使用不同的大眾文學寫法,可能第一章節是懸疑,第二章節變成愛情小說,再來是犯罪小說,他用這種方式搶讀者的節奏,也給讀者很多形式上面的刺激。

如果是剛開始閱讀大眾小說文類的讀者,我認為是享受這本書的最佳時間,因為閱讀的品味是不可逆的,倘若讀太多傳統的純文學作品,品味可能會回不到《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理想讀者的範圍內。

如果推薦要給創作者,我認為《看不見的城市》非常適合。不管你是寫詩,寫散文或小說,都可以在裡面找到探尋形式邊界的野心。

談到文類的話題,例如為什麼文類不存在,為什麼文類是一種標籤,而非圖書館式的分類?《看不見的城市》是很經典的案例,它不是詩,不是散文,也不能說它就不是小說。既然它可以是這個,也可以是那個,那它就都是了吧。

如果是創作者,正在受制定的文類規則所苦,我很建議可以讀讀這本書,它真的是很美的小品,字數很少,但非常值得。

➤【文組】不斷校正自己的聲音,承認自己是犯錯的,困難卻重要

李奕樵我想要問問明偉,我們知道卡爾維諾生前完成了五個講題,第六個講題有個標題:Consistency一致性。讀過這本書的人,會知道他想要講的內容跟標題看上去都不完全是同一個意思。你覺得卡爾維諾的「一致性」,可能會呈現出怎樣的樣貌呢?

連明偉這個問題非常難,因為它沒有任何可以參考的架構或基石,能發揮的空間也無限寬廣。在我看來,前面五篇談的是他對於人世間,人的束縛的看法,我認為第六則他可能是要講述人在種種束縛下,要如何與這些束縛保持平衡,如何在種種的約束下,持續地往希望走的方向前進。

在「輕、快、準、顯、繁」的社會關係,人與人的關係間,提出這樣的多語性後,該怎麼立身處世,如何看待這樣的束縛?要當〈魔法花園〉裡的少年,受到文明的保護,或者要當一個可以走出邊界之外,充滿可能性的人?

我們必須知道,所有的冒險都是危險的,這個危險包含創作者經歷某些事件後,可能回不了家,或無法將遠方的聲音帶回來。

回應「快」一章提到的,如何把死亡往後延,但當小說一直延續時間,讀者必須主動找尋到意義,可是這個意義往往不是個人可以決定的,它受到我們的先天桎梏,來自社會的意見,以及現當代很多意識形態的影響。

究竟如何找到自己的聲音,不斷地校正自己的聲音,這是非常、非常困難的,因為首先要做到的,也就是承認自己會不斷犯錯。這是我所能提出的簡易回應。


連明偉(左)與李奕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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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我推的書孩子:自己話題自己推,談香港的「自主出版」ft.後話文字、界限書店、藝鵠書店

「為什麼用『自主』這個字呢?因為我們的規模較小,只有幾個人,所以我們跟作者和讀者的關係也會比較緊密。」談到自主出版,界限書店的編輯林逆說:「在選書上,我們也會較考慮自身希望出版的主題,多於市場需求。」

「自主跟獨立有點不一樣,自主出版是較有主動性的,我們想做這個事,繼而投入不同成本,如資金、人力——甚至自購機票飛來書展宣傳。」後話文字工作室的編輯譚穎詩說道。

「我們的定位是提供平台,給藝術家做他們想做的事情,提供一些資源、支援和平台,讓他們能夠自主創作。」藝鵠書店店長曾凱鈴說道。

多年來,香港不同的獨立出版單位皆未缺席於台北國際書展,為台灣讀者帶來多元而鏗鏘的出版聲道,如2018及19年間,由18間香港獨立出版社組成「52Hz出版聯盟」參展;今年,書店暨出版機構ACO BOOKS(藝鵠)則攜同29間書店與出版商再次參展。除了在攤位內舉辦小型分享會外,其中三組參展商,後話文字工作室(下稱後話)、界限書店及藝鵠書店的負責人們於國際沙龍主講了一場「自己話題自己推:香港的自主出版」,談到在港經營自主出版的經驗與理念。

➤自主出版的能動性

來自後話的編輯譚穎詩首先介紹出版社成立於2017年,主要發掘純文學的青年作者,為其出版第一本書;而界限書店的店長廖詠怡和編輯林逆則先從經營獨立書店開始,並於近兩年開拓出版業務。他們自言書店的選書方向以新手入門為主,多售文、史、哲的入門書,出版方向也與書店一致,曾出版歷史書與詩集等;藝鵠書店店長曾凱鈴則簡介書店自2008年起開始營運,至2016年開始兼任出版,主要為文學及藝術類書籍。

談到自主出版,他們不約而同指出,正因獨立,規模不大,可換來更高的自由度。

譚穎詩指出,香港主流出版的暢銷書從不是文學作品,這跟市場考慮有關。要在生活與經濟成本至上的香港從事文學寫作,絕非易事;更遑論青年作者時因尚未闖出名聲、獲獎、培養出讀者群下,主流出版社較難投入資源。後話的員工大概兩三人,選擇作者時,不一定需以市場為最大考慮,更希望新嘗試,給予年輕作者更多曝光和機會:「我們會出的書,可能不是常在書展上可見到的名字,但一定是我們喜歡的作品。」

在自主性上,林逆也補充,他們經營的書店名為「界限」,就是希望「突破界線」,因而很多時候不論選書或作者,皆會擺脫保守,傾向有趣一點:「譬如我們最近的一本新書叫《謎樣的森林——與你沉迷文學導賞36則》,作者是在大學教授哲學的講師,而這本書卻是文學導覽,介紹經典文學及其看法。因此我們的選書及定位,未必跟作者專業相關,不一定以作者的背景出發。我們不想樹立一種專業的權威性,而希望配合書店路線,能對平常會來訪書店的讀者比較友善。」

與界限書店的定位相近,藝鵠書店同是既有店面也有出版,曾凱鈴則點出,他們旨在為創作者及藝術家提供平台,讓他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其自主性歸於作者本身:「如最近出版的散文集郭梓祺的《時差》,我們當時得知作者將赴愛爾蘭修學,而愛爾蘭是一個很有歷史感的地方,於是我們特地提供補助(commissioned),讓作者寫下自己的經歷和觀點。他曾問過我們,有否甚麼主題要求,我們便說,任其發揮;他完成作品後,我們讀過內容,覺得很有意思,便為他出版了。」

如此純粹、直截了當,正是藝鵠向來支援藝術家的方式。

藝鵠書店目前坐落於香港灣仔軒尼詩道的「富德樓」14樓頂樓。「富德樓」為港島舊式商廈,素有本地縱向藝術村之稱,皆因大廈普遍單位均由初創或青年藝術組織租用,其媒介之多樣,包括獨立電影、知性文藝組織、出版團體等。目前大樓內多數租戶,皆由藝鵠管理,曾凱鈴說:「我們希望以較便宜的租金,為藝術家提供空間,讓他們可以不用擔心經濟壓力下,專心創作。」在寸金尺土的香港,能為創作者提供價廉的出租空間,確實已是鼓勵其自主創作的重要基礎。

➤從紮根生活開始:食與行

三家出版商的定位鮮明分列,談下去,卻不難發現背後連結在一起的——仍是立足香港本土。

林逆提到,在選書上,界限書店始終強調香港的地方記憶:「我們也出版過一本關於香港歷史的散文,作者從前在深水埗唸書,有屬於自己的社區記憶,筆下會記錄到過的商場等。我們希望,出版的書籍與香港有關,不要太離地,要跟生活息息相關。」

譚穎詩由此回應,後話在香港或台灣賣得較好的一本小說集,是由年輕作者王証恒所寫的《南歸貨車》,書中故事多以香港新界西北為背景:「我們會發現,這個很城市的地方,也有一點點鄉土的感覺。像是城市邊緣裡,一些邊緣人的故事——由此,這是不同地方的人,也能看懂的作品。」

另一位後話的編輯何杏園也提到,純文學也能非常生活化,從而與大眾接通:「比如說我出版了兩本飲食文學,一本是《食字餐桌》,一本是《小食部》,書中有很多料理食譜,及其背後的小故事,不少是香港在地的知名食物,如雲吞麵、煲仔飯等。我們嘗試較多元化地呈現一個文學主題,更特地找來插畫家,為不同料理配合精美的插畫,以此把文學融入於生活不同範疇中。」

除此以外,譚穎詩再點出,自主出版有時甚至可鬆動大眾對香港既有且已成符號化的想像:「大家在書展會場,會看到不同的香港參展商的攤位,有時候他們可能想要呈現視角化的印象,會特地設計一些霓虹燈、冰室、茶餐廳等形象。也許海外的朋友想像香港時,大多就是這些香港食物。然而除了味覺,《小食部》這本書就是告訴你,在味道背後,還有文學主題可探討。」

日常生活面向中,除了吃,還有「行」。剛好在2月初,第37屆師大梁實秋文學大師獎公布得獎名單,由後話出版,葉梓誦的《斷層路徑》為名單上唯一一位香港作家。譚穎詩特別介紹這本散文集,是作者以其文化、文學評論的筆觸,糅合了香港在地的生活經驗,諸如從新界西貢乘坐小巴的日常,以理論角度切入,寫成其獨有的文字質感。不論是《小食部》還是《斷層路徑》,都是以香港生活為基,描摹獨特且多元的故事經驗。

➤紙本以外的線下活動:巴士團、小食聚會與學校書展

林逆在此小結,她認為講台上幾家獨立出版社皆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傾向「主動出擊」,相較從前出版純為把文字印刷成紙本的過程,如今出版社們會有更多主導的部分,包括出版前後的行銷活動等。

後話曾出版講述交通的作品《訊號山劇院》,因而籌辦了復刻的巴士走讀團,讓作者跟讀者一起搭巴士;又譬如有作品與運動有關,後話也舉辦過健身工作坊,讓參與者邊做運動,邊共讀文本。這些有趣且新穎的活動也啟發了林逆和廖詠怡在結合書店與出版推廣時,思考行銷的面向。

何杏園也提到,獨立出版社與獨立書店的合作模式能帶來更多有機的可能性,她回憶當初出版《小食部》時,曾在位於上環半山的見山書店(現已結業)舉辦一場吃下午茶的活動,找來一位既是廚師也是文字工作者的點心師傅,與作者鄒芷茵一同製作點心和香料酒,讓參加者邊吃點心邊聽對談。

「書店的空間很重要,香港有很多不同的獨立書店空間都非常特別。試想想,如果這活動要在一家位於商場內的連鎖書店舉辦,書要怎麼放?要營造出一種下午茶的氛圍,我們要特地鋪上草皮和碎花的墊布嗎?」何杏園分享,正是這些獨立的空間與出版相互合作,才有更多行銷的可能。

在講座尾聲,講者們都分享,說到底,要怎樣推廣、培養讀者,終究需從教育做起。

廖詠怡說,現時界限書店會積極爭取到不同學校舉辦書展,希望引導學生多看書,也會帶同作者前往,由作者親身向學生講述創作理念。如界限出版了《神話香港史》,便請作者現場簽書,為學生畫畫,打破紙本的藩籬,繼而燃起學生閱讀的興趣。

說及美學教育和閱讀風氣,曾凱鈴分享藝鵠書店創辦人馮美華提出的一些看法。她們觀察到,目前本地青少年對文學科目興趣缺缺;香港普遍的閱讀風氣也不強,在此兩點前提下,許多媒介的藝術創作也因而深度不足。再者,在香港高昂的生活成本下,不少獨立藝文出版人因資源匱乏,大多需要從事其他工作維生,因而影響出版所需的精神和魄力,最終影響出版質素。

面對上述問題,講者均表示儘管有很多限制是大家暫時難以解決的,也理解這年頭從事出版,很多時候要投放和施加的努力皆與回饋不成正比,縱然如此:「我們就用自己享受的方式繼續做,畢竟,這就是我們想做的,覺得有意思或是有趣,才會投入進去。」確實,活在如今的香港,想要堅持所行之事,這份衝勁與浪漫,也許是必不可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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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3-03 12:00
專訪》什麼是人生?讓孩子分享沉重的秘密,比利時繪本作家默德.侯桀的溫暖哲思

既是畫家、服裝設計師、家具品牌創辦人,又是三個孩子的媽媽,比利時繪本作家默德.侯桀(Maud Roegiers)怎麼分配一天的時間? 出版過30多部繪本的侯桀在2025年台北書展期間首度訪台,她眼神閃亮且充滿活力,在一場接一場的演講和採訪行程中,絲毫不顯疲態,總是條理清晰地訴說著她筆下的故事。

➤做過童衣插畫、電影特效化妝、自創家具品牌,最終成為童書作家

侯桀1982年出生於比利時,她回顧自己從10歲就開始畫畫,廣泛喜愛各種型態的藝術表達,因此最早學服裝設計,後來才赴聖路易藝術高等學院(L’ESA Saint-Luc))進修,畢業作《給艾蜜莉的信》(暫譯,原文書名Lettre à Emilie)描寫她和從小的玩伴、表妹艾蜜莉深厚的感情,受學校推薦於2008年出版,成為她的第一部繪本「出道作」。

但畢業後,侯桀嘗試過各種工作,包括在嬰幼兒品牌公司上班,負責設計童衣上的插畫圖像,也曾赴法國史特拉斯堡從事特效化妝,作品於布里斯班國際電影節(BIFF)獲獎,2017年更與先生創辦兒童家具品牌「Elysta」,跨足家具設計,直到2019年才決心成為全職插畫家。

侯桀的創作常從小孩的感受出發,「孩子的情緒、自尊、個人成長,是我最關心的三大主題,在這些議題上,我認為繪畫比文字更能與孩子溝通。」如已在台出版的《孩子需要知道的幾件事》、《噓!這是祕密!》、《我的悲傷小精靈》、《什麼是人生?》等作,都是圍繞著孩童的內心世界,藉由溫暖的畫風,傳遞給孩子們溫柔的訊息。

但她表示並不想要文以載道,希望自己的書能帶給孩子想像力,並從中探索世界。

➤受傷也不說出的秘密:害怕「失去最愛的人」,

《噓!這是祕密!》在比利時出版時引起很大迴響,書中描述孩子可能有甜美的、也有苦澀的祕密,有的如大石般沉重,有的會害怕說出口就像大砲般引發大爆炸。 作者米蓮.維諾(Mylen Vigneault)的文字用譬喻而非具體描繪,侯桀的圖畫,則藉由一隻形象可愛的猴子所身處的各種情境,加上動物、影子、照片等圖像暗示,讓小讀者共感自己也曾經歷過的事,甚至對應生活中他們可能有著正遭受傷害、卻不敢說出口的祕密。

侯桀表示,小孩最害怕的事就是「失去最愛的人」,尤其是依賴的父母家長,因此當他們承受家暴等親密的大人的傷害,特別不敢訴說,「但我們要在書中把這個觀念打破,也引導他們,即使說出這類祕密,沒得到回應,也一定要再試著分享給其他信任的大人。」

這本書在比利時出版後獲得廣大迴響,確實在一些教育現場成功陪伴孩子說出折磨他們的祕密,讓某些特殊情況的孩子,得到適時的理解與幫助。


默德.侯桀繪本《噓!這是祕密!》內頁圖(大穎文化提供)


默德.侯桀繪本《噓!這是祕密!》內頁圖(大穎文化提供)

➤畫中的光源,能更深化意象

每個創作者都經歷過尋找風格的過程,侯桀也不例外。她回顧早年她每一本書都在改變摸索,後來風格才漸漸建立,而影響她最深的,是法國知名畫家海貝卡.朵特梅(Rebecca Dautremer)舉辦的工作坊。她表示她在短短三天的課程受到很多啟發,「她教會我如何細膩,尤其在畫中注重『採光』概念,之後我會特別留意設計畫中的光源,讓想傳達的意象更深刻表現出來。」

除了在畫技上精進,2018年遇見作家米蓮.維諾,則是她創作生涯的轉捩點。侯桀表示,當年她在網路上讀到維諾的文章〈一個孩子應該知道的25件事〉,文中用溫暖的語氣告訴孩子,「雖然世界上有壞人,但有更多好人」,「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時候,就連超級英雄也不例外!」讓身為媽媽的她深受觸動,便主動聯繫可否授權讓她繪製插畫。


默德.侯桀繪本《孩子需要知道的這幾件事》內頁圖(大穎文化提供)


默德.侯桀繪本《孩子需要知道的這幾件事》內頁圖(大穎文化提供)

➤「我往往不信任自己的直覺!」嚴謹思考構圖

《什麼是人生?》則源於她和孩子們太喜歡這首歌了,於是她再度「主動出擊」,詢問作詞者艾爾德貝(Aldebert)可否讓她畫成繪本,為這首旋律輕快、內容雋永,在法語圈膾炙人口的兒歌,催生了精美的繪本。

「什麼是音樂?是飄著香氣的聲音。什麼是感動?是靈魂閃閃發光……那童年呢?是溫柔穿著睡衣。」侯桀用詩意的畫風,詮釋歌中優美如詩的文字,她分享為了將歌詞中抽象的意象,想像轉化成具體的圖像,她用的是土法煉鋼的方法——例如描寫音樂的段落,她先找了鋼琴、吉他等多種樂器的照片,一一貼在牆上,再慢慢構思,最後選擇讓女孩用豎琴撥弦的手勢,搭配在畫面上方翩翩變成花朵的吉他琴弦,傳達孩子與音樂的連結。


默德.侯桀繪本《什麼是人生?》內頁圖(希望學提供)


默德.侯桀繪本《什麼是人生?》內頁圖(希望學提供)

「我往往不信任自己的直覺!」她微笑坦言自己屬於「理性的創作者」。 她總是用嚴謹的思考來構圖,在為文字配圖時,習慣先拆分文章的每個段落,先試畫許多草稿,慢慢琢磨出理想的畫面,希望即使是繪本,也能讓每一張插畫都是一個完成度很高、足以獨立於文字之外的作品,精準傳達難以「言」述的氛圍與感受。

雖然她筆下的角色總是造型可愛,用色繽紛甜美,是非常符合市場導向的「可口」畫風,但其實她偏愛的故事,總是蘊含深層的哲思,同時探索光明和黑暗,刻畫小小心靈的各種柔軟情緒。


默德.侯桀繪本《我的悲傷小精靈》內頁圖(大穎文化提供)


默德.侯桀繪本《我的悲傷小精靈》內頁圖(大穎文化提供)

➤「為什麼心跳會停止?」以女兒的問題為靈感創作

侯桀笑說身為母親,自己的孩子當然在她創作中扮演重要角色,例如同樣由米蓮.維諾寫作的繪本《你知道嗎,媽媽?》(暫譯,原書名Le sais-tu mama),透過孩子的視角描述媽媽角色,打破社會對母親的理想化形象,以充滿感情的文字,描述媽媽不必要是完美的、而只要是「充滿愛的」。

她在書中畫的小男孩,就是以她兒子為原型,而決定讓筆下的媽媽有著藍色頭髮,是希望拋開特定的種族或國籍設定,讓所有孩子和媽媽都從中獲得共鳴。

由她自己寫作、繪圖的《你為什麼哭?》(暫譯,原書名Pourquoi tu pleures ?)則源自某天她在車上突然接到好友過世的消息,忍不住嚎啕大哭,引起後座女兒的好奇,發出一連串關於「死掉是什麼?」「為什麼心跳會停止?」「他哪一天會再活過來?」等等疑問。

後來,她以當時三歲半的女兒的問題為靈感創作本書,同樣從孩子的視角出發,以天真的發問、充滿療癒的優美圖畫,帶著孩子感受這個他們陌生的「死亡」概念。

不過,她大笑說,相對於老大、老二有許多和她一起共創繪本的親密經驗,現在六歲的么女相當有個性,從小就決定不看媽媽的繪本。

➤比利時人的幽默與溫暖

比利時有荷蘭語、法語和少數的德語人口,並以這三語為官方語言。台灣目前引進約160部比利時繪本,其中60多本屬於愛麗絲(Alice)出版社,侯桀的大部分作品也是由愛麗絲出版。

雖然面對法國這個最主要的法語國家,和他們強盛的文化輸出,愛麗絲出版社代表蘇菲.凡登.布里爾(Sophie Van den Bril)表示,他們出版社以專營比利時在地作家為特色,但在題材上,並不會特別侷限本土主題,畢竟好的作品具有普世性,尤其他們所出版的法語繪本,同時面對全球29個法語國家的市場,掌握了這個語言的優勢。

被問到作品中濃厚的哲學性,是否因為比利時與法國一樣注重哲學教育,侯桀則以她一貫的開朗笑容回答:「比起哲學,我們可能更重視幽默,喜歡用幽默感來說故事!」哲學,不一定沉重,更多時候,它關乎愛與溫暖,這也是「媽媽畫家」侯桀作品最深刻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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