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動畫當先鋒,改編書籍、舞台劇陸續問世,夢田如何打造原創親子IP《小兒子》宇宙
2019年夢田影像執行長蘇麗媚接受Openbook閱讀誌專訪時,曾表示:「我們從小看《哆啦A夢》,對他有感情。現在的小孩看《小兒子》,長大以後對《小兒子》也會有感情。大概10年後,問他認識哆啦A夢嗎?他說不認識耶,他只認識《小兒子》,那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此話乍聽像豪語,不過近幾年在夢田的努力耕耘下,從動畫橫跨到繪本、漫畫、橋樑書、舞台劇、音樂劇、紀實影片及兒童節目。聚焦親子之情的「小兒子宇宙」已然成形且日益壯觀,儼然成為台灣IP發展的重要案例。
➤文字出現在不同載體,都找來不同專家改寫
「小兒子宇宙」以動畫打前鋒,由現任北藝大電影與新媒體學院院長、動畫導演史明輝執導。每集3分鐘的影片已製作了45集,品質獲金鐘獎肯定,在東森幼幼台也屢獲佳績,在4到9歲群族的收視表現亮眼。《小兒子》動畫目前已在86個國際影展入圍獲獎(包含澳洲墨爾本動畫影展),在海外版權部分,日本C-PopTV、韓國CJENM集團旗下的頻道也都有播映。
動畫也帶起書籍的出版與銷售,而且還不只一本兩本,而是繪本、橋樑書與漫畫3類齊聚,各自成套。繪本15冊沿用動畫的圖像素材;橋樑書4冊,邀請知名兒童文學作家王文華執筆,將原著作家駱以軍最初的臉書貼文,改寫成易於兒童欣賞的文字,加上插畫家李小逸的圖像,迄今已超過10刷。漫畫目前出版了3冊,邀請到曾獲金漫獎肯定的漫畫家LonLon繪製,漢寶包編劇,以漫畫的形式再次演繹。
從動畫到書籍,可以發現小兒子宇宙的變與不變。「變」的是,駱以軍原作的預設讀者是成人,而動畫和圖書則聚焦兒童。受眾不同了,文字的質地也需要有所不同。橋梁書交由兒童文學專家進行重寫,漫畫則讓兩位專業漫畫家分工,一位負責編劇,處理文字與情節,另一位則專責作畫。從文字在不同載體的細心處理,可以發現IP開發過程中,對於不同形式各自的堅持與要求。
不變的則是,文字雖然改變了,但在不同載體中,人物形像卻維持一致性的設計:小兒子都是膚白黃衣圓眼鏡,而父親則皆是膚黑綠衣小鬍子。一致的形象營造了延續性,也有助於提升辨識度與知名度。
➤舞台劇:成人與兒童版,議題與表現形式大不相同
2018年由故事工廠與夢田合作的同名舞台劇,小兒子由知名演員吳定謙和藍鈞天主演。這或許是離駱以軍原著最遙遠的改編,故事中主人翁同樣有身為小說家的父親,但小兒子已成年,而父親患上失智症。敘事場景從孩子的成長轉移成父親的老去,受眾是成人而非兒童。
不過,《小兒子》舞台劇的核心仍然聚焦於家庭情感,將文學抵抗記憶遺忘的概念,從比喻性質轉為真實的失智病症。自2018年演出後,至2021年幾乎每年都有巡演場次,甚至在新加坡也有演出活動,可見深受成年讀者的喜愛。
2022年,夢田影像以「小兒子」的小名阿甯咕為名,成立「阿甯咕劇團」,將打造小兒子宇宙的決心往前推進一步。劇團第一號作品《阿甯咕又闖禍了YA~》與台灣音樂劇團刺點創作工坊合作,推出華語親子音樂劇。小兒子飾演者為舞台劇演員、知名配音員李培松,重新將戰線拉回兒童領域。
《阿甯咕又闖禍了YA~》以「闖禍」為題,培養並引導孩子的創造力,引發不少兒童讀者的共鳴,高呼「我也常常闖禍」、「他跟我一樣」。演出現場可看到許多兒童粉絲排隊與動畫人偶合影,音樂舞台劇進行時更可聽見台下小觀眾與台上演員合聲,不停呼喊:「阿甯咕」、「阿甯咕」……
熟悉日本ACG產業的人,或許對2.5次元舞台劇並不陌生,透過誇張的妝容真實再現動漫中的人物,以音樂歌舞再現二次元人物的生命力。《阿甯咕又闖禍了 YA~》也可以視為2.5次元舞台劇,多數小讀者先是透過動畫認識作品,看到親子音樂劇時往往驚嘆:「怎麼會有真人版?!」
➤童年的重溫與父子之情,IP精神一以貫之
今(2023)年4月《阿甯咕又闖禍了YA~》加演記者會上,兩代小兒子飾演者齊聚一堂。藍鈞天表示他最喜歡舞台劇中父子吐槽大賽用饒舌battle的橋段:「我很喜歡這樣的爸爸,我不知道我對我兒子能不能做得到。」吳定謙同樣有感:「我覺得這件事未來遲早會在我們家發生。不過我也滿感動,如果父子可以互相diss、互相battle,其實心裡還是很愛對方的,至少溝通可以這麼不用保留、可以互相講出來。」李培松則分享,他的父親對他十分嚴格,不似劇中開明,但因為這部劇作,也開啟了新的父子對話。

故事工廠的編導黃致凱在看過親子音樂劇後表示:「我真心地希望阿甯咕永遠不要長大。因為阿甯咕代表的是一種精神,是我們對於這個世界的好奇、提問與嘗試。阿甯咕不要長大,也讓身為人父人母的我們,能夠走進劇場再過一次童年。」這段話精確點出了小兒子宇宙的精神內核:「對童年的重溫」。從嚴肅討論失智症的舞台劇,到歡樂親子的兒童音樂劇,這個IP精神一以貫之。
在開始製作小兒子IP時,蘇麗媚已經意識到,要讓角色活得長久,必須不斷推出新內容,不斷與受眾溝通,陪著看動畫的人一起長大。因此,除了在東森幼幼台與串流平台的帶狀兒童節目《小兒子阿甯咕》之外,由沈可尚擔任導演的紀實影片《小兒子膠囊時光》,拍攝了12對父子,邀請導演吳念真與演員吳定謙、主持人曾國城與曾元德、前棒球員陳金鋒與阿陽等多組父子檔,在生活互動中回憶童年。
➤讓弱勢孩子進劇場,找到更多組織與企業,擴大原創IP能見度
打造小兒子IP的過程中,夢田影像找來不同專業的各路好手,對同一IP開發不同的可能。拓展IP需要龐大的資源,夢田也努力爭取外部支持者。隨著《阿甯咕又闖禍了YA~》加演場次,阿甯咕劇團開啟了「送孩子回劇場」的計畫,讓弱勢家庭的孩子有機會進入劇場觀賞音樂劇。受邀的團體包含新北市喜樂關懷協會、新移民家庭服務中心、慈濟基金會、癌症希望基金會、中宣社會福利發展協會、台北市社會局兒少科、財團法人錦慈慈善基金會、北市原民關懷協會等等。
很多受邀的孩子都是第一次進劇場,有些社工原本擔心躁動的孩子是否有辦法完整參與全程,不料孩子不僅全程享受在生動的歌舞中,結束之後熱烈期待跟阿甯咕人偶合照,還興奮問社工:「下次有表演可以找我嗎?」喜愛之心溢於言表。
企業的邀約支持,包含研華文教基金會藝文沙龍贊助專案支持,還有邀約認購弱勢孩子進劇場的贊助支持,4月演出的支持者包含太平洋建設、永達保險經紀人社福基金會、弗利思特文化、江許笋文教基金會、樺霖文化藝術基金會、准提淨心基金會、智邦公益館與葛瑞思涵等9間不同性質的企業。不僅讓劇團、慈善協會與企業多方達成共利,也讓台灣原創IP找到合作推廣的夥伴。
正如刺點創作工坊導演高天恒所說:「對我而言,台灣有自己的原創IP是非常重要的。從小看國外的動漫長大,現在,我們有了屬於台灣自己的《小兒子》IP。不管是透過漫畫、音樂劇或動畫形式展現出來,對我都是很大的榮幸。希望大家可以帶著孩子進劇場,體驗劇場的魔力。」高天恒以音樂劇回應蘇麗媚的理想,而許多人也和他一樣,期待有朝一日有更多在地的原創IP,陪著台灣孩子成長。●
話題》臺灣近現代藝術先驅:《黃土水與他的時代》後記
2008年春天,我第一次踏上臺灣土地,距離現在已經是15年前的事了。從當初只會簡單的兩三句中文,到現在雖然依然流露出日本人的口音,但在臺灣的日常生活,各種溝通幾乎已沒有什麼大礙。這樣的感想,看似很一般,但對我的人生來說,卻是很大的感觸。
我在大學時期專攻日本近代史,但接近畢業時,還無法真的肯定要以此研究領域作為自己的志向,一方面日本社會的就職環境雖然已稍微脫離「超冰河時期」(經濟不好,很難找工作的時代),但整體的經濟狀況仍然相當嚴峻。每個想踏入職場的人都必須及早在大三尾聲、大四剛開始時展開求職活動,一次一口氣投一百多個公司的履歷,是非常常見的情形。因為在日本,到了大四畢業後才求職,就不算是「新鮮人」了。或者,也有許多人積極報名補習班,準備公務人員或律師考試等等。相較之下,我卻是在進入大學的第4年秋天,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沒有什麼退路時,才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的人生。那時候,腦袋中浮現的,就只有想要做點「美術」相關的事情。
從小我就感到自己並不擅長透過說話好好表達自己的感受,常常有拘束感;在小學期間,曾有2年不去學校上學,待在家裡,也無法與大人說明內心無來由的苦悶。我常常從報紙中抽出廣告紙,一個人在廣告紙背面空白的地方畫畫,只有這種時候,我才會感覺比較平靜,覺得受到撫慰。大學第四年如夢初醒,突然想起小時候一個人畫畫的時光。那一年冬天,我寫完學士畢業論文後,並未繼續去報考研究所,而是重新報名了東京藝術大學藝術學科的入學考試,想再當一次大學新生。這也許是一種逃避現實的作法,但卻讓我第一次有了這是由自己選擇人生道路的充實感。此後生活忙碌且經濟拮据,但我茫然的身心卻因此一步一步感受到修復,除了上課之外,還開始積極融入社會,到處去打工。
在東京藝大第二年時,上雕塑實習課,讓我獲得了很多新的感觸。我對「美術」的概念,一向只停留在繪畫之類的平面作品中,當我第一次用黏土堆疊模仿出人像頭部樣貌、使用金屬在空間中製作出立體造型時,才更加意識到,原來這個世界竟然是這麼立體的。
看著立體的世界表現出立體物,本以為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如果說繪畫是將立體的世界轉換成平面,中間可能需要藉由像是透視技法,才能讓實體在平面上看起來寫實立體;那麼製作雕塑則是看著立體的東西,很直接地就在空間中加加減減創造出另一個立體的對象。我不禁感覺人類最初開始創作的時候,立體雕塑會不會其實比那還得經過想像轉換維度的平面繪畫,更為直觀原始呢?
彫部教室繪葉書」 財團法人陳澄波文化基金會提供(收錄於《黃土水與他的時代》)
當時我住在改建前的藝大老舊宿舍,距離學校很遠,有時還會有老鼠跑出來逛大街,但由於在東京,實在很難再找到房租這麼便宜的地方,因此還是有不少學生會選擇入住。老宿舍裡一戶有六七個人共同住在一起,當時我因此接觸了不少其他創作科系、音樂系的學生。雖然我的口才從小到大一直都沒有什麼進步,但隨著這些與他們交流的經歷,也慢慢瞭解自己已經有了改變,可以是進入「語言」界的人了。
終於,我迎來了第二次畢業。為了尋找畢業論文題目,我決定要去一趟臺灣。當時的我,已經知道東京藝術大學的前身,也就是東京美術學校,曾經有過不少臺灣留學生,而第一位入學的就是雕塑家黃土水。最初,我一點也不確定到底這個陌生的雕塑家,是否值得成為我的研究題目,但仍姑且抱著「先去看一看吧」的心情出發了,這是我的人生中第一次短期居住在全然陌生的海外,而與當地或海外朋友交往的經驗,令我打開了人生視野嶄新的一扇窗。就在2008年到2009年期間,許多機緣讓我遇上不少黃土水的作品。
2008年秋天我從臺灣回來後,也開始嘗試在日本開始尋找黃土水的作品。比如前往神奈川縣立商工高校調查,或是去拜訪住在東京的高木友枝外孫板寺一太郎老師和慶子夫婦,我因此能夠親自看到黃土水製作的高木友枝像。接著,那時同樣也在研究臺灣雕塑史的朱家瑩,有一天忽然與我聯絡,說她在網路上看到日本佐渡島的一所公園裡,竟然有一尊黃土水製作的山本梯二郎的胸像!於是我鼓起勇氣試試看直接打電話給當地區公所確認,甚至很幸運地連絡到山本家後代山本修巳先生,這些都讓我很驚喜又緊張。
版・1929年6月4日(收錄於《黃土水與他的時代》)
2009夏天,我一路換乘新幹線又搭渡輪,終於到達遙遠的佐渡島。想到之前連打電話也很容易緊張的自己,真不知是從哪裡突然湧出的膽量敢這麼做。2009年秋天,我又花了辛苦打工存下來的一筆錢,再次飛往臺北,直奔太平國小探訪〈少女〉胸像。實在很感謝林炳炎先生當時除了幫我引介板寺老師之外,還特地帶我去參觀臺灣電力公司社長宿舍,這是黃土水曾經與高木友枝面對面,製作肖像的地方。
在改寫本書的過程中,我讀到了東京高砂寮長後藤朝太郎的回憶錄,說自己來臺時認識了20歲左右的青年黃土水,接著在1915年9月,還帶著他一起從基隆搭乘輪船前往東京。上船之前,後藤意外感染了嚴重的風土病,在當時,登革熱這一類的風土病仍有很大的病危風險,照顧起來也不輕鬆,但黃土水並不介意,很細心地在一旁看護後藤。就這樣,黃土水從大海上晃悠的船艙,一路照顧後藤上岸,接著繼續護送他,一起搭車前往東京小石川後藤的住處,整段旅程,黃土水都陪著這位陌生的日本人一起行動。
黃土水一定從沒想過,他的人生轉折的第一頁與新篇章竟是如此開啟的;而後藤也因為這個緣分,在日後,成為非常積極支援和幫助黃土水的貴人之一。這也不禁令我回想起了自己,考上東京藝大後,從故鄉京都車站搭乘新幹線前往東京時,景色不斷倒退,但我必須前進去面對未知未來的感覺,以及在那之後聯繫上的許多難以想像的緣分,忽然深感共鳴。
自從2008年開始調查黃土水後,一路攻讀碩士班與博士班,直到博士班第三年時拿到了獎學金,才總算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在這之前的六七年間,為了賺取學費和生活費,有時一周五天或三天都必須兼職工作,剩下時間才有辦法分配去研究所上課,以及留給自己思考的時間,心裡始終都充滿著焦慮和對未來的不安。但此刻再度回頭檢視,那段時期正是我人生中的最青春的時代,也就在這麼好的時候,結識的人們、實際一步步走過的踏查,都成為了我日後研究發展上最重要且關鍵的基礎。
我的研究從一個本來不怎麼有名、未知的雕塑家,後來發展出能夠連結關注更多的臺日雕塑家,甚至將要進一步跨向韓國或滿洲國近代雕塑史進行新的研究對話,這一連串的發展都是我過去想像不到的。而串聯這些歷程的核心主軸黃土水,就像老朋友一直在我身邊。這本書的出版,讓我覺得,我好像也繞了很長、很長的遠路後,現在終於走回來,好好為他整理出一份研究成果,不知是否真的能夠為他的作品以及生平,向各位讀者提供更公允的看法,此時此刻,我真心感到無比高興,但同時又備感緊張。●
作者:鈴木惠可
譯者:王文萱、柯輝煌
出版:遠足文化
定價:75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鈴木惠可
日本東京大學總合文化研究科博士,現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博士後研究員,研究領域為近代臺日雕塑史。參與撰寫顏娟英、蔡家丘總策畫《臺灣美術兩百年》(春山出版社,2022),相關研究發表於《日本殖民地研究》、《近代畫說》、《雕塑研究》、《現代美術學報》等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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