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人生.李靜宜》書,回憶,與外婆

很多年前,我曾經出過一本書。

一本薄薄的小書,但和當時的熱門議題稍微沾得上點邊,所以引起一陣小小波瀾。銷售狀況似乎還可以,最起碼在經常閒逛的幾家書店裡,都見得到站在平台上的新書蹤影。尤其是重慶南路衡陽路口的那家東方書局,好一段時間都把這本書擺在不進門也看得見的醒目位置。

重慶南路是我度過幾乎整個職涯的地方。彼時,原本住在中部小鎮老家的外婆,大半時間都住在木柵的舅舅家。身體仍然硬朗的她,經常上午從木柵搭車到重慶南路,等我中午午休時間,一起吃午飯,逛城中市場。

新書出版前後,我雖短暫離開重慶南路,在台北盆地遙遠的另一端工作,但住家猶在城南,生活習慣也依舊如常,每到週末,都還是要帶外婆到城中一帶吃吃飯,買買東西。

那段時間,外婆每回都要特地繞到東方書局,而且非得進去買一本我寫的書不可。我臉皮薄,老拉住外婆,說:「哪有作者買自己寫的書啦?」(話說回來,誰認得妳是作者啊?)但外婆每每有一大堆的藉口,不是哪個鄰居故舊託她買書,就是要寄給哪位姨婆舅公。僵持到最後,總是我賭氣站在騎樓不肯進去,她一個人到店裡買書,順便喜滋滋告訴櫃台小姐:「這是我孫女寫的喔。」

回想起來,外婆與我閱讀習慣的養成,似乎沒什麼太大的關係,雖然我在外婆家長大,沒什麼童年好友,從小就只能把書當好朋友。

在文化資源相對匱乏的中部小鎮,我很幸運有著熱愛藝術的外公與舅舅,他們收藏的畫冊與訂閱的《雄獅美術》,是我小時候最常翻閱的讀物。密密麻麻的文字讀得似懂非懂,但一幅幅蘊藏著無數故事的美麗畫作,意外啟迪了我對聖經故事與希臘羅馬神話的認識。

然而,外婆的角色是關鍵的。我每天早上最盼望的,就是外婆從小錢包裡掏出銅板,讓我到大街街底電影院門口的漫畫攤租漫畫書。當時還在唸大學的舅舅阿姨,每逢假日返家,總是對外婆縱容我看這麼沒營養的書很不以為然,但外婆從不辯解,隔天早上照常給我銅板去租書。

想來,我毫無章法,雜食成性的閱讀習慣,是早在那時就已扎下了根的吧。

外婆對我的縱容,或許是出於對第一個孫女的溺愛,但凡我愛的,她都覺得沒什麼不可以。小學時代,外公外婆到台北探望唸大學的兩個舅舅,往往給我請了假跟著來。當時舅舅住在延平北路的親戚家,對街就是擁有台灣第一部電動手扶梯的大千百貨公司,每到台北,肯定都要去逛上一逛的。   

逛百貨公司固然新鮮,但對百貨公司裡的景物,我早已印象模糊,唯一記得的,是擺在玻璃櫃裡的東方出版社出版的世界名著。

沒錯,書就擺在擦得晶亮的玻璃櫃裡,一本本油畫風格封面的兒童注音版世界名著,彷彿一個個魔幻世界,總讓我貼在玻璃櫃前,看得眼睛發直。

「給你買一本。自己挑。」記得第一次站在玻璃櫃前,外婆對我說。

貪婪的目光在一本本封面上流連,只能買一本,肯定要挑最漂亮的!猶豫再三,我指著《茶花女》,因為封面上是位金髮碧眼、身穿華麗禮服的漂亮女生。「我要這本!」

忘了是哪位一起逛街的親友說:「《茶花女》?這不適合小孩看啦!」

外婆卻笑笑:「她喜歡就好。」

是的,只要我喜歡就好。隨著我閱讀胃口越來越大,每回上台北,外婆除了帶我買衣買鞋,又添了新的逛街路線,從西門町穿過中華商場,經過衡陽路,到重慶南路的東方書局,買上幾本書。就這樣,我從《茶花女》、《小婦人》、《三劍客》,一路讀到《亞森羅蘋》和《福爾摩斯》,一個嶄新的世界逐漸在我眼前展開。

此時回顧,外婆對我閱讀習慣的培養與閱讀偏好的塑造,影響其實非常之小。但她放任的態度,讓我養成了沒有目標、沒有目的、隨心所欲亂讀的習性,反而滋養了我對閱讀終生不渝的熱愛。

始終記得考完大學聯考的那個漫長暑假,告別課業壓力極重的中學生活,彷彿耗盡了全身的氣力,什麼都不想做,也不能做。一個個豔陽熾烈的下午,外婆和我在面向花園的客廳裡消磨時光。我趴在沙發床上,捧讀小說;外婆坐在搖椅上,手拿著勾針,勾著一條又一條永遠都勾不完的桌巾。外公生前親手砌假山、植松栽柏的精緻花園,早已不復舊貌,蔓生的軟枝黃蟬在窗前披洩而下,猶如一匹綠底黃花的窗簾,隨著絲絲微風透進來的茉莉花香,隱隱約約帶來陰涼的氣息。四周闐然無聲,只有電風扇嗡嗡旋轉,搖椅咿咿呀呀,我的書沙沙翻動。

就在那個當下,我突然覺得,外婆這些年來的溺愛放縱,或許都是為了這一刻。為了在這樣有點寂寥幽微的午後,祖孫兩人相依相伴,她勾紗,我看書,不必談天說地,就只是靜靜坐著,讓時光停駐在這微小的幸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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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與作者女兒的合照(李靜宜提供)

閱讀何用?或許就只是為了有一天,可以這樣陪在你所愛的人身邊,共度靜好歲月吧,我想。

我那本小書出版的幾年之後,東方書局在重慶南路的門市結束營業,外婆也在那年永遠離開了我。和外婆在東方書局門外僵持不下的畫面,就此定格在記憶深處,成為我重慶南路人生印象最深刻的一幕。   

重慶南路光芒的逐漸黯淡,似乎也是從那時開始的。如今偶爾經過已開起大藥妝店的東方大樓門口,總不禁想著,要是外婆仍然健在,要是東方書局依然營業,外婆會不會又要和我在門口拉拉扯扯,說什麼都要進書店買一本我出版的書,告訴櫃台小姐說:「這是我孫女出版的書喔!」


李靜宜
重度閱讀者,資深譯者,新手出版人。
譯有《追風箏的孩子》、《此生如鴿》、《地下鐵道》、《莫斯科紳士》等書,出版金宇澄散文集《我們並不知道》獲2017Openbook閱讀誌年度好書獎,《輕寒、方島、碗:金宇澄作品選輯》獲2018台北國際書展書展大獎小說類首獎。現為東美出版公司執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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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1-09 12:00
閱讀韓國・首爾直送》孤兒般的存在,是當代人的寫照:金英夏專訪

文字整理:陳靖婷

1995年發表〈關於鏡子的冥想〉初登文壇,同年以長篇小說《我有破壞自己的權利》獲第一屆文學村新人作家獎受到讀者關注的韓國作家金英夏,2004年奪下韓國三個著名文學獎而聲名大噪,近年更透過文學創作、主持Podcast和電視節目的全方位經營為大眾熟知,受評論家譽為「韓國的卡夫卡」。

2018年起,漫遊者文化陸續譯介金英夏的作品至台灣,今(2020)年台北國際書展,他將帶著散文集《見》與台灣讀者見面。在此之前,漫遊者與內容力公司聯合企劃,邀請台灣推理作家協會理事長同時身兼內容力公司顧問的作家冬陽,飛到首爾弘大地區與金英夏進行訪問,帶領讀者親炙作家的魅力,理解他饒富趣味的創作意圖。

冬陽(以下簡稱冬):您在中譯新作《見》抒發了對這個世界、韓國社會、文學、電影作品等感觸,雖然以散文的形式發表,但仍如同小說家般敘說故事。很好奇您是如何觀察並陳述這個世界?

金英夏(以下簡稱金):我覺得這個世界就是一個故事,並非區隔為現實和故事,人對世界的知覺、感受,全都可以視為故事。看待世界時,也不是我們直接去看,而是透過故事去觀看,所以透過我去看世界,也就意味著透過故事去看世界,因此裡面有電影的故事,也有書的故事。

提到現實和故事不可分離,那麼,您又是如何區隔虛構與非虛構?

一般來說,為了方便,圖書會區分為虛構和非虛構。不過,其實大家在思考人生時,也是一篇故事,如何評價自己、經歷什麼事情等等。更重要的是,我們周邊的人,或知名人士,他們的經歷,也都是由故事構成。在這樣的意義之下,他們的傳記,或是情節相似的故事,要去做分類,不過是要讓讀者更方便選擇,究竟內容更貼近事實,抑或有更多作者的想像,我認為差異僅在此而已。

例如《蜘蛛人》這部電影,完全是虛構的故事、不存在的事實。不過,外在穿著蜘蛛人服裝、內在代表力量強大的少年,力量變強大後,卻不懂得如何操控的少年,這就是他的故事。作家設定好角色、時代背景後,大家會從中找出自己喜歡的故事。

不論是小說或散文,身為寫作者,如何決定要寫什麼?換個說法,從觀察到書寫,決定的關鍵是什麼?

美國作家童妮.摩里森(Toni Morrison)曾說:「先看看自己家的書櫃,從那裡沒有的開始。」如同這個道理,想要寫什麼的時候,我會先想想是不是有人已經寫了,如果該題材已經被寫得很好,就沒有必要寫了。另外也要思考,是不是有重新寫的價值?是不是非我寫不可?以及我自己有沒有能力寫?在開始寫作之前,我會先考慮這些。

顯然在寫作之前,您一定先閱讀了很多。

閱讀對我來說,大概有兩種作用。第一,從中獲取創意。為什麼呢?因為大腦負責創作的部分,在閱讀其他創作的時候,其實最為活躍。閱讀別人的作品時,我可以觀察別人怎麼書寫(無論好或不好的部分),甚至也可能會讚嘆:「啊,這寫得真好,要是我可能不會這麼寫。」這有助於我思考不曾想過的故事。

另一方面,就如同剛剛所說,閱讀也可以幫助我決定不要寫什麼。「原來已經有這種書了」、「這樣的故事已經很多了」,如果是這樣的內容,就沒有必要寫了。

在您的作品中讀到許多活靈活現的生活經驗,令我猜測這可能和您自己的生命歷程有關?

我爸爸是軍人,我在國小時期一共轉學6次,換了4個城市生活。小時候每年都經歷交新朋友、失去朋友的歷程,如此反覆了6次,終於定居在首爾。這樣的移居經驗,或許對我的寫作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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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提到的轉學、遷居,比較屬於兒童、少年時期的經驗,但在您的作品當中,年齡層似乎再往上到青少年甚至是出社會之後。是不是您特別要為年輕一代說些什麼?又,在構思故事時,是否特別針對某個年齡層的主角寫作?

sha_ren_de_ji_yi_w300_0.jpg我大都依故事需要去創造,例如《殺人者的記憶法》的主角是老人嘛。而我有時候也會寫少年,或是其他不同的角色,並不會特別針對特定的年齡族群。不過若一定要做選擇,書寫十幾歲的少年,對我來說最為舒服。

人最初大都經歷相似的歷程,直到二十多歲,生活才開始各自變化,因此探討十幾歲,大部分的人更容易進入故事。因為我自己也經歷了類似的校園、認識世界等過程,所以寫起來最為順暢。另一方面,我認為現代人某種程度認為自己是「孤兒」──儘管有自己的父母。過去的父母,可能傳承相同的工作經驗給兒女,但就現代來說,父母沒辦法為我們做任何事,因為職業並不相同。如同我的父親是軍人,沒辦法為我做什麼,我必須獨自在這陌生的世界生活。因此,我覺得「孤兒」或是「孤兒般的存在」,對現代人來說,是很重要的角色。

身為異國讀者,我很好奇韓國讀者對您的作品有哪些回饋?

在韓國,讀者大都透過網路書店購書,也很多人會留下書評,但其實我並不會去讀,而且這種情況已經很久,大概有10年了吧。有時候在簽書會、演講等活動,讀者會透過提問來回饋,但我幾乎不會和讀者談論作品。

像我已經出版的散文,讀者留言其實有上百篇,我沒辦法完整讀完,而且這可能也沒什麼意義。另外,我也不確定,閱讀讀者的回饋對作家來說,是否是件好事。讀者閱讀時,會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儘管作者會去觀察,但是並不會再寫同樣的故事,所以說閱讀讀者的回饋可說沒什麼幫助。老實說,我是比較傳統的作家,我認為我是透過書來跟讀者深度溝通,我寫書,而讀者透過書來感受,我們透過這樣的方式交流。

那麼,您對評論者的看法又是如何?您有很多作品被翻譯到國外,會去閱讀國外的書評或媒體評價嗎?

在韓國第一次出版時,我其實也非常好奇各界的反應,會去觀察讀者及出版社的回饋。不過,國外的部分,其實我不太看。我覺得在國外出版,對作者來說的一件好事,就是那部作品會變成那個國家的作品,透過翻譯成為該國的文化。雖然我是原作者,但我不認為自己擁有所有權。

有時候,國外出版社會邀請我參加活動,我個人的原則其實是去東西好吃的國家(笑)。聽說台灣的東西好吃,所以我才答應去(笑)。像是越南我會去,因為越南的食物很好吃;如果是法國、義大利邀請我的話,我也一定會去;德國的啤酒很美味,我也會過去。若是東西不好吃又遙遠的地方,我就不會去了(笑)。

身為作者,我認為我只能負責母語的部分,因為我可以修改,也能知道大家用什麼方式去閱讀。但翻譯過的書籍,其實我無法閱讀,因此我交給出版社、編輯、譯者去處理,不會覺得那是我的東西,也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麼責任在身。當然,國外出版社會希望作者現身,因為作者來訪能更吸引讀者嘛。我有時候會出席,不過呢,前提是當地食物必須要美味。

希望台灣的美食,能吸引您時時造訪(笑)。回到作品,剛剛提到青少年、孤兒,似乎年齡層都偏低,但《殺人者的記憶法》的主角年齡層則較高,且患有阿茲海默症。這部作品的角色對您來說,是否具有較獨特的意義?

其實一開始寫這個角色的時候,韓國出版社的編輯也反對,覺得一定要寫成那樣嗎?韓國小說的讀者多為女性,這個主角是七十多歲的老爺爺,甚至患有失智症,深受病痛困擾,這樣的角色,當初大家覺得可能不被讀者接受。不過,就如同剛剛提到的,大家在閱讀小說時,並不會直接看待裡頭的人物,即便主人翁是老人,大家也都能接受,甚至可以說,大家都對變老這件事感到恐懼,也會害怕自己無法隨心操縱記憶。所以說,我相信讀者有這樣的能力,不論是怎樣的角色設定,大家都能夠接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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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我閱讀時的感受。在書寫人類陰暗面、恐懼面時,您是否將藏在心裡的感受大膽地提出來?

對大家來說,文學不過是文字嘛,但閱讀文字,可以喚醒大家的各種感情,像是害怕、恐懼、喜悅等等。書寫《殺人者的記憶法》時,我想傳達的並非殺人的恐懼,而是希望大家感受,失去記憶是多麼令人恐懼的事情。因此,需要不同於一般推理小說的文體、架構,盡量讓大家感受逐漸失去記憶的感覺。最重要的,包含我在內,當人們逐漸年老之後,都會以完全不同於現在的面貌生活,我們對這樣的變化會感到恐懼,而我就是希望讓大家一起感受這個恐懼──倒也不是說要抒發我自己內心的害怕,就像我其實也沒有見過殺人犯。

台灣的編輯提到,《黑色花》、《猜謎秀》、《聽見你的聲音》這三部作品被稱為「孤兒三部曲」。這個說法是作者的本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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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黑色花》簡體版、《猜謎秀》、《聽見你的聲音》韓文版書封

其實並非我的本意,寫著寫著,就變成這樣了。

已經完結了嗎?還是這個概念會繼續延續下去?

已經沒辦法再寫了啊,再寫的話,就不是「三部曲」了嘛(笑)……開玩笑的。如果要寫的話,當然會再寫,讀者其實也記不住,並不會有人去詢問「怎麼出現第四本作品」。大家記得的單單只是各篇作品,「三部曲」不過是出版、宣傳時的說法。

我覺得讀者和書的關係很微妙,有些讀者一旦愛上某本書後,不論別人說什麼,都聽不進去,比如有負面評論,或是被指指點點,都無法入耳。這很微妙而神奇,書不過是紙張而已,因為閱讀、了解、愛上這本書,就聽不進他人的話,如同女孩交了男朋友後,不管父母如何勸說,都沒有辦法被說服。

我之前曾遇過提出類似說法的作家,他說這就是戀愛關係,可是對於作者而言,他沒辦法知道戀人有幾位,也無法實際去談戀愛,因為讀者戀愛的對象是書,這點他覺得很可惜。

我倒不覺得可惜,那樣的愛是種痛苦(笑)。

您接下來要寫的是什麼?從過去到現在,有沒有一定要寫的東西?或說堅持的信念?

我正在寫關於未來的故事。我並沒有寫特定的類型,寫歷史小說,也寫殺人者,接下來要寫的,是關於四、五十年後的故事。至於我感興趣的類型,是關於「記憶」,像是遺忘,或是被遺忘,例如《光之帝國》就是被遺忘的故事。這樣的題材是我一直在探討的。另外,我也探討「自我認同感」,像是「我想的我,是真的我嗎?」這個議題我也很感興趣。大家所想的,和他人所想的不盡相同嘛,也許歷經移民、政治變化、失去記憶等等問題,導致過去的我和現今的我有所混亂或落差。

至於我的信念,我覺得不要去教導讀者,不要認為那是我一個人的作品,而是幫助讀者從作品中發現。對我來說,作者是擔任這樣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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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寫作者的立場而言,您覺得和自己的作品存在什麼樣的關係?

這是很有趣的現象。我開始寫小說之後,不久便成為讀者,因為會看自己的作品嘛。閱讀自己的作品時,我會以批判的角度審視,就像看別人的作品一樣。我可能會覺得無趣而決定重寫,在這個反覆的過程中,我就是讀者。作者並不單純只要寫,也是自己作品的第一個讀者。有時候半夜寫一寫,覺得自己是天才,到了早上卻變成批判的讀者,心想怎麼會這樣寫。大概就是這樣的過程。

對於已經完成的作品,就是這個世界的東西,已經不能再修改。尤其在國外出版的情況,可能是作品完成的多年、甚至是十年以後,當別人找我談論關於以前的作品時,對我來說其實很陌生。就像離家多年的小孩,已經很久沒見面了,但大家都找上門討論。

雖然採訪時間有限,但您回答的內容非常具有想像空間,也很幽默風趣。接下來二月份的台北國際書展,您會到台灣和讀者見面,在此之前,可否先和台灣讀者說些話?

我住的延熙洞這個區域,是很特別的地方。這裡過去曾居住不少台灣僑胞,也有華僑學校,但隨著台韓斷交,校園中的台灣國旗也被降下,我對這件事情有印象,當時覺得心沉甸甸的。在這一區,常常可以聽到中文,很多人開餐廳或中醫診所,在首爾是很特別的存在。我很好奇,也一直很想去一趟台灣,感謝台灣出版社出版我的書,接下來二月要造訪台灣,我很好奇台灣的讀者如何閱讀我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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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英夏(김영하)
譯者:胡椒筒
出版:漫遊者文化
定價:310元

作者簡介:金英夏(김영하
1968年11月11日生,是韓國進軍國際文壇的先鋒作家,不少作品已經在美國、法國、日本、德國、義大利、荷蘭、土耳其等十餘個國家翻譯出版。
他擅長描寫都市生活的冷冽、無奈,現代人的黑暗面是他關注的主題,性愛與死亡更是他直接大膽的著力點。評論家將他比喻為「韓國的卡夫卡」,足見他的作品為讀者帶來的省思與衝擊,有其重要的代表性。


【金英夏在台期間活動】

2/6(四) 台北國際書展 韓國館【小說創作 VS 散文創作】+朗讀 
時間|19:00-20:00
主持人|黃崇凱 (小說家)

2/7(五) 臺中獨立書店巡禮、簽書
詳情參考| 一本書店梓書房晨熹社

2/8(六) 台北國際書展 主題廣場《見》新書發表會    
時間|14:45-15:45
主持人|耿一偉 (策展人/評論家)

2/8(六)台北國際書展 韓國館 簽書會
時間|16:00-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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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計畫.零雨》深情而無窮大的浩瀚系詩人

零雨,1952年生,台北人,畢業於台大中文系,美國威斯康辛大學東亞語文研究所碩士,哈佛大學訪問學者。曾任《現代詩》主編、《現在詩》創社發起人之一、《國文天地》副總編輯、宜蘭大學教師。曾獲年度詩獎及年度詩人、吳濁流文學獎新詩獎、太平洋國際詩歌獎年度詩人獎。亦受邀參與鹿特丹國際詩歌節、香港國際詩歌之夜等。

著有詩集《城的連作》、《消失在地圖上的名字》、《特技家族》、《木冬詠歌集》、《關於故鄉的一些計算》、《我正前往你》、《田園/下午五點四十九分》、《膚色的時光》,以及詩選集《種在夏天的一棵樹》、《我和我的火車和你》。

零雨與夏宇、鴻鴻、阿翁(翁文嫻)、曾淑美創辦的《現在詩》,至今讀來仍是教人驚艷、充滿爆炸性活力、堪稱傳奇的現代詩歌刊物。作為台灣當代重要詩人的零雨,彷如隱士,寫詩30年始終如一的低調。零雨詩作帶著奇異的龐然感,但本人樸實、親和,並無架子,於她而言,寫詩一如生活,是理所當然的狀態。

▉寫作為了追憶,充滿情感地回望鄉村經驗

原生家庭是個大家族的零雨,自小觀察各種豐富的人際往來,體驗幽微的人心維繫,發展人性、人生的多樣想像。提及女性身分在家族中必然會遭遇相當程度的壓抑與貶低,零雨淡淡說道:「小時候就開始在沉靜與熱鬧中尋找支點,應該是我為何會走上創作之路的心理背景。」

讀零雨的詩歌,可以直接目擊到她的生活場景,從第一本詩集《城的連作》裡〈北國紀行集〉系列,到近著《膚色的時光》的〈蚊子〉、〈無頭蟑螂〉、〈書房〉等,零雨素描出眼前的景觀,但關於個人經歷則難以得窺,讓人好奇是否有意保持個人的神祕感?零雨不以為然:「像《關於故鄉的一些計算》裡面提到的故鄉,或〈野地系列〉,都是向農人的祖父母致敬,我心疼他們,這確實是我的經歷。但我不喜歡把事件寫得太明確,我傾向將自己的生命史,寫成具有普遍意義的詩歌。」

詩歌是隱喻的藝術,在更精微的層次,藏匿個體的訊息,不直接透露自身,顯然更是零雨想要的境界。其實她的深情無窮大,卻又不好辨認,因此容易被誤讀為暴力而冷冽的風格。在一般人而言,她的詩似乎離抒情非常之遠。然而,人的情感最大化後,也就宛若宇宙洪荒,格局與氣勢都浩瀚難擋,譬如〈種在夏天的一棵樹〉:「……樹 絕對有可能前進 前進/到最完美的故鄉 所有親人聚集/坐在小板凳上 品味某些事物 掉落的/某些事物 就被稱為故鄉……」、〈山水筆記〉:「能與時間爭勝的,唯有/情感。我衷心的信仰//唯有情感,能悠遊於這一片山水──……──回聲交錯,以光速,超光速,與時間/彼此回盪──/歷歷在目,一同起居」,這些詩,不是慣見的軟綿哀欣口吻。因此,與其說她的詩反抒情傳統,不如說她是從另一個脈絡,充滿情感地展現自己對宇宙人間的愛慕。

講起童年,零雨更在乎鄉村經驗,「那像是我對人類文明的最後一瞥。」她表示,人類在原始鄉村存活固然辛苦,但若懂得欣賞自然,自然的力量會帶領人脫離人為的辛苦。她提到曾聽過詩人羅青的一個論述,講老子為什麼要出關,就是想返回漁獵社會,有前往上一個時代的隱喻。零雨大有同感:「那麼,我就應該要回到農業社會裡,因為我實在無法適應工商社會、電子時代。」從《城的連作》就讀得到零雨對都會生活的疑慮,以及田村日常的嚮往,更不用說後來的《我正前往你》、《田園/下午五點四十九分》,充滿了對當代生活的自省。

零雨也懷念與人相處的經驗,各色人等所展現的人性、人格,於她皆是豐富的,即使卑污齷齪亦能成為她的養分,甚至更為營養。零雨認為這些生命體驗是難得的,「我寫作有滿大的部分是為了追憶,追憶無疑是徒勞的。正因為徒勞,重構才成為可能,並能賦予意義。而有人的情感,才會讓地方發出光芒。有真正在乎的人,才有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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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太痛苦,而詩歌使生命完整

上中學後,零雨大量閱讀,舉凡古典、現代,類型涵蓋詩、散文、小說,皆不放過,但讀得最多的還是小說。大學畢業後,她一心想成為小說家,致力小說書寫,1979到81年間,5000字、8000字左右的短篇小說,還有一些散文,「用各種不同筆名,比如紀昀、穀雨等,在各個晚報副刊,以及《中外文學》刊載。這些小說全都沒有留下,內容不太記得,大抵是跟生活相關的一些事。」

零雨寫小說的經驗相當痛苦,沒有電腦,只能手寫,若修改又要再謄寫,明明是5000字短篇,卻可能需要手寫至少20000字。零雨苦笑道:「每寫完一篇小說,簡直有種歷劫歸來的感覺。」1985至88年,她在《國文天地》擔任副總編輯,也要撰寫採訪稿,數千字的採訪稿,同樣讓零雨吃不消。

零雨寫現代詩是30歲以後的事了,因為詩人梅新的邀請,她擔任《現代詩》復刊的校對,「一邊讀詩稿,一邊想啊原來這是詩,詩是這樣寫的。於是,對詩開始有感覺,也試著寫詩。」她發現寫詩更輕鬆,幾百行的〈城的歲月〉對比數萬字小說,儼然天堂。

1982年,零雨寫出第一首詩〈日出〉,刊於《現代詩》復刊第2期,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至今30年依舊樂此不疲。這麼長的日子沒有低潮過嗎?零雨反倒覺得為什麼會低潮,「不可能每天寫,也不需要。靈光閃過,就記錄下來,一首完整的詩也好,斷章殘句也罷。寫詩不要急,一急,就會有所謂的低潮,好像寫不出來是罪大惡極的事。那會比低潮更可怕吧。」零雨建議,生活裡除了詩歌,還有許多其他的事值得一做,不妨運動,或培養別的興趣。她相信,詩人和文字之間有可能維持平衡關係。

《城的連作》在1990年出版,當時她已38歲,連現代詩黃金盛世的尾巴都搆不到,但她也不在意。零雨寫詩是一氣呵成的寫,甚少修改。但每一本詩集的出版,都經過她煞費苦心的編選,有時收錄的詩作會橫跨十餘年。零雨寫詩的時候,沒有心存要寫一本詩集的念頭,而是用心寫好一首詩,等待符合相同主題的詩歌累積到一定的量,時機成熟自然就能出版。「寫詩是自然的狀態,編輯就比較痛苦,要反覆檢視是否適合這本詩集,往往也要一、兩年的時間。」

零雨至今的每一本詩集都有其主題,《城的連作》是都會生活的隱喻與探索,但同時又隱藏自然世界的嚮往;《消失在地圖上的名字》是關於古典事物的逆溯;《特技家族》改以簡約句子寫詩,神話與鐵道兩大主題也於焉成形;《木冬詠歌集》則有更多關乎宗教信仰的寫作,火車的意象也持續占有一定位置。

而後的《關於故鄉的一些計算》,零雨深情寫下對坪林的懷念與回憶,她筆下的故鄉,更像龐大的精神原鄉;《我正前往你》裡的火車經驗變成直接衝擊的意象,夢魘的氣氛高漲,零雨直視資本主義對人性的傷害,扣回《城的連作》,但又更為激烈強悍,全面描述身在資本社會的痛苦,以及機械化時代的敗壞與瘋魔;緊接著的《田園/下午五點四十九分》寫台北和宜蘭往返之間所見所感,是行旅之詩,同時寓意資本主義全面勝利,田園沒落、如今皆為人工造景的哀傷。而所有的詩歌都承載零雨對現代生活的反思與反抗;《膚色的時光》則是她與所有衷心喜愛的偉大心靈們相處的靈魂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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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社會都帶有極權的本質,讓人又愛又怕。」零雨語氣直指當今群體的核心事實,「資本主義社會,讓人愛的是任性與自由,怕的是物質與慾望的膨脹,以及伴隨而來的腐化。」她認為,在當代社會,需要有一批相對嚴謹、節制的菁英,從事較為深刻長遠的思考,而詩人正具備如是素質,「自古以來,偉大的詩人,都在各種社會的困頓中執行他們的特殊任務。無論是做為觀察者抑或介入者、完成者,都在詩中進行。」零雨這般強調:「創作是唯一的對應之道。」

▉養生,為了讓身體與精神一起獨立

1986到92年,零雨轉任《現代詩》主編,仍然是應梅新的邀請。這是零雨人生最為忙碌的時期,從小身體就弱,加上勞心又勞力的大量工作,讓她病痛纏身,十分痛苦。零雨乃辭去手邊職務,以訪問學者身分遠赴哈佛大學,收錄於《特技家族》的〈劍橋日記〉九首即是該時期的創作。「所謂的訪問學者,就是可以自由運用時間,聽聽課,讀讀書,在校園裡遊蕩,這樣一來才能徹底休息。」

1997年梅新去世,《現代詩》成員逐漸星散。鴻鴻邀請從法國回來的夏宇加入,影響力至今未減的《現在詩》於2001年正式創刊,零雨也是創辦人之一。零雨回憶:「夏宇最初就講過,只辦10期,但沒人太當真,後來到第10期《無情詩》就自然而然停了。因為夏宇的點子最多最新鮮,她沒有繼續的意願,其他人也就意興闌珊,而且後來鴻鴻又創辦《衛生紙+》。不過哪一天《現在詩》又復活了也不一定。」

《現代詩》啟動零雨寫詩的契機,《現在詩》則是零雨和一群傑出詩人合作,彼此激盪,創造出詩刊的龐大組合與可能。後來零雨移居宜蘭,在地的《歪仔歪》詩刊,邀請她擔任顧問,她與詩刊的互動,又有了另一番風貌。

40歲以後,零雨意識到非得認識自己的身體不可,她開始認真調養身體,去書店每每搜尋相關書籍。她以自身為實驗,研究食材,做運動,「我不做複雜艱難的動作,都是簡單的,但會長期地做。剛開始不見成效,但10年、20年後,就看出效果來了。」

零雨顯得語重心長:「肉體的痛苦,讓人難以獨立,而且必須倚賴別人,甚至演變成對自憐情緒的依賴。但若能妥善照護身體,就可以從內而外獨立,維持精神、意志的完整性。保養是重要的,寫作不是只有年輕歲月的瘋狂衝刺而已,它可以是長期的志業。如何讓自己擁有長跑的身體,是創作者的功課。下定決心節制是必要的。」

▉活得像是一首田園詩

截至目前為止,台灣家庭司空見慣的生活電器,零雨都盡量簡化,且維持手洗衣物、手擦地板的習慣。她不會騎車、開車,交通工具就是公車、捷運跟雙腳,日常被柴米油鹽醬醋茶占據。零雨笑說:「獨居生活一切都得自己來,所以花費很多時間在買菜、煮飯和家務上。除此之外,就是散步、復健、教書、上課、閱讀和寫作。」

她花很長時間挑菜、把菜洗乾淨,用簡單方法煮飯菜,簡單調味,頂多加油、加玫瑰鹽,「我這是皇家級的飲食,」零雨眼神十足認真,「好好洗菜這件事,除了自己願意為自己費心思做,還有誰肯呢?」

她奉行親手做的要旨,也從這些視為生命中理所當然必須去做的勞務,得到啟發與樂趣,難怪其詩歌中有著素樸的生活感,如〈紅鳳菜〉所寫的「(陰影中,眾生物總是/特別豐饒——)//她抓來一把紅鳳菜,走在菜畦間/菜葉肥厚,如眾多嬰兒躺在她/移動的腳趾邊」,抑或〈補丁〉的「我常想把這件衣服/變成皮膚/變成筋骨血肉/變成內臟/最好是脾胃肝膽心腸/這些臟器//變成血脈相連/每一刻都在打通道路」。但生活又不止是生活,生活的種種被她的詩歌擴大成整個人類文明與生存史的隱喻,甚至足以與宇宙相接。

對零雨來說,生活本身就是詩歌,而不是在生活裡尋找詩歌的蹤跡。

生活簡單,有如過著舊時代的日子,但她對詩作卻始終抱持著要往更新的境界前往,並不滿足與停滯,更不用說重複自己。這對零雨來說意味什麼?她想了想後說:「生活是舊式的,但作品追求新,對我來說,並不矛盾衝突。正因為日常是最基本的生活方式,所以才能妥善地安排操作時間,而不是被時間控制。每一件事都是我選擇、決定的,都是按照我的節奏去做,無論是煮飯、縫衣、讀書和寫詩,都是我面對自己的完整時刻,而非被環境逼迫或要求。」

此外,零雨也闡述文學無所謂進步的觀念,「每一代的文學只是改變視角、視野,改變技術,與進步無關。」零雨把自己活得像是一首田園詩,甚至連專訪當日穿的鞋子也都是她的巧思變化,因為磨腳,乃將後鞋跟剪下,縫成綁帶,成就世上絕無僅有的鞋履。完全專注於生活日常的零雨,或可說她本身就是田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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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偉大的靈魂們同行

現代社會的快步調,造成時間切碎,以及孤獨的混亂,人如何有辦法好好地凝視自身?快速,常常就等同失速,被慾望和生活不斷趕著。零雨則不然,她願意慢下來過活。於她而言,一個人感覺孤獨,就可以創作,「孤獨是創作的狀態,且是唯一狀態。沒有孤獨,創作不能完成。孤獨也可說是宿命,創作者必須愛上此一宿命。且由此連結到宇宙精神,開拓更廣大的境界,要一層一層進入外太空。」

「這樣說來,好像我了解宇宙與人的關係,不,我一點也不了解。」零雨誠實地講述:「只是我一直維持對宇宙探討的高度興趣。」

而閱讀跟孤獨一樣,都是書寫最重要的養成,因為孤獨,所以零雨就更能細細地讀,更能與她口中「偉大的靈魂們」精神交融。她堅守「時間都是自己的」,家裡有好幾張桌子,分成早、中、晚餐用途,每一張都放著不同的書,她也就游牧似的讀著,看似隨意,但其實都是精讀。「我總感覺自己的靈魂很古老。」零雨如是說。她對遠久以前的事物與生活型態有著極大的好奇。

作為一名當代創作者,零雨認為一邊前進一邊回溯是必要的,「古典的可貴,主要在文化養成上,其作用並非養成專業的文學家或藝術家,而是全面的人文教養。因為有這些,曹雪芹寫成《紅樓夢》,八大、黃賓虹也才成為偉大的藝術家。」

且她眼中的古典不止是中國的古典,還有西方古典,「現代創作可以是第二天早上醒來的一隻巨大甲蟲,但這隻甲蟲的歷史,可以追溯到西方文學早期的變形神話。卡夫卡不是橫空出世,他是在西方文學傳統中誕生。我們以為西方的文學藝術創作,都在致力於打倒前人,又顛覆又革命,但他們有一套有跡可循的脈絡。更不要說中文的創作傳統,先是模擬,再求創作。如今,現代創作不再強調模擬,但不能不追溯古典。」

在資本主義橫行的當代,適應不良的零雨坦白道:「人生有很多挫折很多失敗很多痛苦,但有那麼多美麗的靈魂,經由閱讀,彷彿跟我同時存在,彷彿他們就活在身邊,跟我作伴。這不就是艱難地活下去的力量所在嗎?」

是否會有受前人影響、走在他們影子下的焦慮?零雨神情從容地回答:「沒有誰是天生詩人,本來就應該接受許多養份,被影響是再正常不過。但一個認真的創作者,永遠都會想要寫出心目中最喜歡的作品,那通常不是別人能夠完成的。」零雨認為,更好的詩就在前面吸引著等待著,也就能自自然然地擺脫掉別人的影響。長期以來,零雨寫出與歷代文學家藝術家共鳴的作品,這不僅僅是致敬之作,恐怕更是零雨自身的表白。

面對眾多偉大的靈魂,零雨的態度是謙遜的但不卑微尾隨,她是個同行者,並非隨行者。她眼神明亮且堅定:「生命低潮時,往往是遭遇野蠻時代或野蠻人,這的確很難避開。但我多半從古代或當代的文學家、藝術家、宗教家、哲學家、考古人類學家……等等了不起的人物,尋求療癒的處方。幸運的是,我總能得到療癒。他們豈不是因時代的野蠻而誕生的嗎?既然他應時代的召喚而來,你召喚他,他也會來。這種陪伴讓我得到療癒。」

因這般神祕的召喚、神奇的連結,也就使得零雨的靈魂裡,充滿更多其他浩大的靈魂,她的深情也就是無窮大,她的詩歌也就是宇宙一般的廣袤,稱她為獨一無二的浩瀚系詩人一點也不為過吧。零雨動情地說道:「詩歌是人生無以取代的東西,是必須專注去做、去完成的最美好之事。而時光是我的面對,孤獨是我的日常。」

與美麗靈魂持續共存這樣美好的事,能不能獲得實質對等的成功,比如詩集熱賣,零雨並不特別在意。她相信,詩歌的價值就在詩歌本身,而不會在詩歌以外的東西。如果詩歌必須依附在暢銷與否的經濟價值,就是本末倒置。

「平庸在哪個時代都有。」零雨說:「以前的時代,大部分人都是文盲,能夠寫作的本來就少,也因此很容易就能辨識出最好的那一群。現在,識字是再普遍不過的了,也因此人人都可以寫作,甚至來到誰都能寫詩的年代。現在比較困難的情況是,我們要怎麼指認優秀的詩人──這才是至關緊要的問題。」唯零雨一點也不憂慮平庸的勝利,她深信,把時間拉長來看,真正好的詩歌還是會持續存留的。

管它外界是轟動熱烈,又或蕭瑟無聲──這是真正信仰詩歌的人才會有的淡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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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1-07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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