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點亮山林的誠品閱讀分享計畫:莎卡蘭部落圖書室
莎卡蘭,老人家口中傳承下來的地名,聽起來有些浪漫。
這裡是屏東縣三地門鄉的口社村,一個依傍185縣道與口社溪的排灣族村落。打開Google地圖,在這個只有5個鄰的村裡,街景小黃人能夠成功著陸的,只有一條名為「沙溪林道」的古林道。
口社溪的大橋是孩子們上學的必經之路,過橋後再爬一小段山路,才能到達一個年級只有一班的口社國小。學校不在村子裡,孩子放學後少了一個做功課、閱讀的空間;此岸與彼岸的距離,雖然說遠不遠,但夜晚或颱風季總讓學校與家長多一份擔憂。

「既然如此,我們來辦圖書室吧。」洪靜芝心中浮出這個念頭,她是口社國小的老師,從小在莎卡蘭長大。當時洪靜芝的夢想是擁有一間複合式圖書室,她在研習手冊裡寫下這段話:
走進一間有書籍、有孩子的笑聲、讀書聲,還有家長陪伴孩子念書的朗讀聲的部落圖書室。在這個空間裡,沒有爭吵、壓力、歧視、貧窮,反而洋溢著閱讀的幸福、親子間的陪伴關懷,孩子有作夢的想像及創造不可能的希望。看見孩子滿足的笑容、大人輕鬆愜意的姿態,聽著他們是如何從書中獲得力量改變想法。最後帶著他們實現的夢想回到部落,和莎卡蘭的孩子分享,指引他們未來的路,做他們的楷模,使這個部落發光發熱,並知道如何回饋給下一代的孩子,讓他們對於未來不至於害怕,並能有自信的擁有屬於自己的舞台,希望這份愛能一直延續下去。
洪靜芝沒有想到,她的夢想竟召喚出一場書的旅行。
▉這本書我很喜歡,想和你分享
就像孩子們熟悉的繪本《小水滴的旅行》,一本書,即將踏上漫長路途。而旅行的起點,是熱鬧有趣的「親子派對Give me 5」。
親子派對Give me 5 是誠品文化藝術基金會於2014年起,每年暑假為「閱讀分享計畫」舉辦的大型募書活動。這是一場「只要捐5本書,就能進場」的知性冒險趴,結合閱讀、遊戲、故事等主題,有大手牽小手的身體律動,也有驚呼連連的科學實驗。 活動對象為家有7-12歲孩童的家庭,親子檔必須一起參加,而且以捐5本「孩子自己最喜愛的書」做為門票。這樣設計的動機,基金會表示:「我們希望家長或孩子不要用『隨便拿書來換』的心態前來,而是讓分享的概念能在行為中扎下根基。」透過耐心的溝通,該活動的捐書品質果然又新又好。 當然現場也有很多孩子捨不得:「為什麼要把我的書送別人?」但當他們明白自己分享的好書,將會傳遞到另一些小朋友手中,成為幫助別人的好事,抱書的孩子即便淚眼汪汪,也能理解地點點頭,一邊用稚嫩的筆跡在小卡上寫下:「希望你喜歡這本書」。 「親子派對Give me 5」還有一個目的,希望藉此邀請家長收起手機,和孩子一起玩、一起動、一起擁抱。讓適切陪伴,成為忙碌的現代父母得以實踐的功課。 |
五年級的甯甯和媽媽是派對的常客。這天,她帶著入場券(5本童書)來到現場。要送出自己鍾愛的書,心情總是有些複雜,但甯甯知道,她的書即將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而遠方有個小朋友,將和她分享書裡的故事。
甯甯媽媽也是愛書人,雖然親子派對的用意是募集二手書,但她還是會到書店買幾本新書一起捐出。即使不是買給女兒,選書的用心也不打折扣。難怪甯甯會揶揄她:「對啦,推廣閱讀妳最行。」
對她們母女而言,閱讀是一段沒有電視和手機打擾的安靜時間,可以專注地潛入書海,閱覽未知的寶藏。作為和科技產品拔河的家長,甯甯媽媽有感而發地說:「閱讀是很需要推動的。」
參加「親子派對Give me 5」、捐5本書入場的小朋友說:「我最喜歡的這本書,希望你也會喜歡。」
▉經過我的手,讓書陪你慢慢長大
離開親子同樂的派對現場,來自無數家庭的捐書成了旅途中的夥伴,一起來到下一站:書多、人也多的理書現場。
來回快步穿梭的是資深志工林姿君。拆箱、檢視書況、篩選、擦拭,再蓋章、裝箱。緊湊的工作,手一刻都不能停,這一天,她要和其他二十多位志工,合力整理近200箱的捐書,「書多的時候,這裡就像戰場一樣」。
一年30天的年假,林姿君一個月休一天。「這一天,我的人和時間都給了書。」她一做就超過5年,甚至比許多誠品員工更資深。
一場場的理書活動,匯聚的書籍量驚人,但林姿君說:「募到多少書不是重點,重點是整條線上,大家是用什麼樣的信念在做,這是一個善的循環。」無數的書在她手上來去,橋接了捐書人的心意。
「不是把書送到孩子手裡,是送進他們心裡。讓孩子收到書,有陪伴有成長。這件事很難量化,成果不能看現在,要看10年後,看孩子長大以後。」很多人佩服她的堅持,林姿君卻說:「不怎麼辛苦的,才做得到,一件事情做久了就有影響力。」
志工看到自己細心整理過的書,被送到下一個需要它的孩子們手中,感覺很有意義。
▉每週開放一天的圖書室,想讓每一面牆都是書
小貨車在山路上一彎過一彎,上頭載著一箱箱即將交到孩子們手上的書。書的旅行即將來到終點:莎卡蘭的新家。
憑著一股單純的心念,洪靜芝開始著手打造她夢想中充滿朗讀聲的圖書室。她先向村長商借村辦公室,整理出一樓空間,服務於舊寮國小的先生陳民僑則從學校載回廢棄書櫃,帶著幾個部落的孩子重新粉刷。
一開始,圖書室的書就是夫妻倆家裡的藏書,然而興辦圖書室的消息一傳開,學生家長、親朋好友陸續捐助資源。沒有大張旗鼓的宣傳,只有自製的小海報,「莎卡蘭圖書室」就這樣誕生了。
如今莎卡蘭圖書室每週四晚上開放,燈火通明的村辦公室聚集了部落裡的孩子。有人專注寫功課,有人在書櫃前尋找讀物,角落還有幾個孩子圍著一本書嘰嘰喳喳。
圖書室成立後第二、三年,小小的空間已容納將近20位孩子。然而人數一多,書就不夠用了。
就在此時,穿梭於蜿蜒山路的小貨車停在圖書室門前,誠品文化藝術基金會的「閱讀分享計畫」陸續捎來近20箱的書籍,終於達成他們「讓每一面牆都是書」的期盼。
山上的圖書館,書不貪多,孩子們夠用就好。陳民僑後來也將這項資源轉介給其他推廣閱讀的朋友。

誠品募書活動:閱讀分享計畫 自2009年3月起,誠品書店以閱讀資源整合平台自許、平衡城鄉閱讀差距為初衷,啟動了「閱讀分享計畫」。透過網路與實體的各種管道,一年365天持續性募書,不論是學校、部落、獄所、圖書館、社福單位、在地協會或個人等,都可透過該平台申請書籍。從捐書、理書到物流送達,讓書從愛書人的書架上出走,分送到真正需要的人手上。 募書的書種主要為6-15歲兒童與青少年適讀的優良圖書,而具時效性的雜誌、教科書、參考書或集數不全、缺頁汙損等書籍則不適合分享。自推廣以來,「閱讀分享計畫」已送出超過160萬冊書籍,到二千九百多個偏遠小學與鄉鎮,目前等待配送的申請單位還有75個,需求量為13,750本書,各地申請書籍的需求仍在持續增加中。 想參與捐書的民眾,可利用全台誠品書店或合作單位所設置的捐書箱;也可註明捐書,裝箱逕寄誠品物流中心;或透過誠品網路書店活動網頁亦可訂購新書來捐助;使用全家便利商店「便利退貨通」捐書也是方便的管道。 |
▉不只是圖書室,也不只是閱讀
無論是參加親子派對的小朋友,或是跟著父母參加理書的小志工,通常都是閱讀資源不虞匱乏的孩子。無書可讀的遺憾,他們或許無法體會,但在陳民僑心中卻很深刻。

陳民僑國小三年級時,老師在教室放了兩個三格書櫃,裡面空空如也。一位家境較好的同學父親買來一堆新書,放滿兩個書櫃,那一幕讓他至今難忘。
小時候,擁有課外讀物是種奢侈;國高中又陷入升學壓力,陳民僑說,「直到讀大學,我才有機會接觸到不是為了考試的閱讀。」正因如此,他希望讓部落的孩子體會閱讀單純的快樂,沒有學習單、沒有讀書心得,他希望創造一個契機,讓孩子沒有負擔地「與書相遇」。
目前固定到莎卡蘭圖書室的孩子約有7、8位,7年來的過程中,挑戰也不少。例如場地不時需與其他單位共用;志工來來去去,維持運作都得靠自己。但最困難的,莫過於如何讓孩子和家長願意走進來,並且持續下去。
然而,陳民僑也知道,有時孩子不是想來看書。這些家庭的父母忙碌,或者單親、隔代教養、家境清貧,星期四的圖書室,成了他們期待的溫暖空間,因為這裡有書、有伴、有人在乎。
有些孩子看到他和兒女的相處,會不經意流露羨慕的眼神,因此,陳民僑和洪靜芝除了以身作則,更注意一視同仁。「我想讓他們知道,來這裡大家享受的資源都一樣,只要你有意願,就算下雨或冬天,哪怕你只有一個人來,老師也會為你開門、陪你一起讀。」莎卡蘭圖書室已不只是閱讀空間,還發揮了輔導室的功能,讓心裡有壓力的孩子能喘一口氣。

▉促動圖書室成立的貴人,提醒莫忘初心
其實,陳民僑也曾對教育工作感到倦怠,有一段時間,他常覺得理念無從發揮,面對學習不熱衷的學生,也有些提不起勁。正是那時候,他遇見了促動他們成立圖書室的貴人,倪美英老師。

在某場研習中,旁聽的陳民僑聽見倪美英提及賽德克・巴萊意指「真正的人」,他心想:「那我是什麼人?我想做什麼?」尤其,她說起「初心」兩個字,深深觸動了他,莫名的動力推了陳民僑一把,讓他想再試試看。
7年來,夫妻倆常提醒自己莫忘初衷,看著與倪美英的合照,也讓他們更有力量。但兩人也有共識,不要因為推廣閱讀而影響家庭生活。「有餘力就做,但不要硬撐或打腫臉充胖子。」例如,孩子沒有出現或志工變少了,代表村民的閱讀動力沒那麼強,規模就縮小一點沒關係。
陳民僑也希望未來有機會帶動親子共讀,讓圖書室成為孩子與大人共享的閱讀空間。現階段除了書櫃上有親子教育的區塊,也舉辦過親子教育分享,和家長交流教養觀念。
▉一本書在此落腳了,冒險才正要開始
一本書的旅行,從捐書人交棒給理書志工,再傳遞給偏鄉的孩子,一路上,愛書的人用心接力。山裡的圖書室,夜裡依然點起燈,迎接孩子前來。書的旅程看似在莎卡蘭落腳了,閱讀的冒險卻才正要展開。
陳民僑在推廣閱讀分享計畫的影片裡說,「一本書與其擺到壞掉,不如讓它有機會被翻到壞掉」——請讓你閱讀過的好書,成為偏鄉孩子的希望。●
陳民僑與洪靜芝夫婦2014年協助誠品「閱讀分享計畫」拍攝公益短片,召喚民眾加入募書行動。
▉活動資訊
【世界閱讀日誠品閱讀分享行動】
「把我最喜歡的送給你」
活動期間,一次捐出3本好書,贈限量「幾米插畫海報」
- 時間:2018/04/09(一)~2018/04/30(一)
- 地點:全台誠品書店服務台
- 活動頁面
【閱讀分享理書活動志工招募】
- 時間:2018/05/05(六)
〔上午場〕08:30-12:30
〔下午場〕13:30-18:00 - 地點:誠品R79(中山地下書街第二廣場,近捷運中山站R7赤峰街出口)
- 活動頁面
書評》科幻電影的啟蒙者:前鋒漫畫家墨必斯與《伊甸納》
要如何介紹墨必斯(Moebius)?這幾乎是超越文字所能負擔的難題,甚至帶有一絲反諷的張力。因為他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打破文字的框架和主導,引領人們經由圖像,走向心靈的邊界。
和上世紀末作品首度引入台灣時大為不同,在網路發達的今日,我們很容易就能得知墨必斯的生平。本名Jean Giraud的他出生於法國,在眾多筆名中,以Moebius最廣為人知。Moebius之名主要用來創作科幻/奇幻的主題,無論是個人作品,或是他身為發起人之一的科幻漫畫雜誌《狂嘯金屬》(Métal hurlant,後來英文版更名為《重金屬》Heavy Metal)裡,都開啟了科幻漫畫深邃幽暗的面向,引導出該類別全新的創作可能,影響甚遠。
若從創作的傳統來看,墨必斯是當代法語區漫畫(Franco-Belgian comic)最重要的創作者之一,也反映該區域圖像創作多元,甚至帶有嚴肅的風格。法國漫畫專家Matthew Screech認為,他可能是該創作傳統中,繼《丁丁歷險記》的艾爾吉(Hergé)之後,最具影響力的漫畫家。
墨必斯的成就和影響,有太多事蹟可被歌頌,能不斷表列下去。譬如在《藍莓》(Blueberry)系列裡,打造了反英雄的西部世界;或者他在《貓之眼》(Eyes of the Cat)、《自由落體》(Free Fall)等等短篇中,以無對話框方式的敘述實驗。
墨必斯之於漫畫,就像喬丹(Michael Jordan)之於籃球一樣。在喬丹之前,有著像J博士那樣行雲寫意的大師,之後也還有Kobe Bryant、LeBron James這些生猛後進,但籃球在喬丹之後,再也不只是一項競技,而是一門結合力與美,緊扣心弦的演出。
墨必斯則是徹頭徹尾改變了科幻漫畫甚或漫畫的本質,不只打破圖文之間既有的主導格局,藉由對圖像的細膩營造,更在漫畫形式內帶入大量抽象的空間,讓讀者於其中不受任何拘束地想像和思索。漫畫的內容不再只是劇情的推進,更重要的是傳達文字甚或其他媒介所難以企及的氛圍和意境。他那如同超現實主義大師達利(Dali)般的表現手法,將漫畫這門技藝提升到了藝術的層次。
以科幻為主題的漫畫,可上溯到1930年代的美國,並在1950年代迎來第一個黃金時期。然而,一直要到1970年代,包括墨必斯、Jean-Claude Mézières、H. R. Giger和Chris Foss在內的圖像創作者們紛紛堀起,和好萊塢的電影合作,才打造出全新的視覺想像,形成新的科幻世界觀。
這也是前述《狂嘯金屬》或《重金屬》雜誌如此重要的原因。不只在創作上提供這些志同道合的創作者彼此激盪的發表空間,也啟發了無數的讀者,提供日後跨界合作的可能。
亞歷山卓.尤杜洛斯基(Alejandro Jodorowsky)、雷利.史考特(Ridley Scott)和喬治.盧卡斯(George Lucas)這些科幻電影的前鋒,都深受《狂嘯金屬》的影響,也因此幾部科幻經典電影如《星際大戰》(Star Wars,1977)、《異形》(Alien,1979)、《銀翼殺手》(Blade Runner,1982)、《電子世界爭霸戰》(Tron,1982)、《風雲際會》(Willow,1988)、《無底洞》(The Abyss,1989)等,不是參考墨必斯的作品,就是他直接參與製作。
其中墨必斯和尤杜洛斯基合作的《沙丘魔堡》(Dune)拍攝計畫,即使胎死腹中,所留下的設定和構思也已成為科幻迷口耳相傳的經典,是後來大衛.林區(David Lynch)執導、被戲稱為「災難版」的電影所遠遠不及的。
1970年代中期墨必斯推動的科幻實驗,在80年代的好萊塢開花結果。他對電影的參與一直延續著,後期最知名的,是替盧貝松(Luc Besson)的《第五元素》(The Fifth Element,1997)進行美術設定,間接的影響更是不計其數。
《第五元素》預告片
透過電影的傳播和行銷,人們即使不知道墨必斯是誰,或多或少都曾接觸他所描繪的未來世界,當我們思索前景,無論樂觀悲觀,很難不受這些畫面所影響。換句話說,以墨必斯為首的藝術家們,他們當年的圖像實驗,界定了我們對於未來的想像,成為科幻題材在創作上重要的預設。
《伊甸納:星際修復師的奇幻迷航》是探索墨必斯世界最好的切入。這部作品最初只是墨必斯為雪鐵龍(Citroën)汽車繪製的數頁小品《在星星上》(The Star),卻被墨必斯不斷延伸,持續創作20年,從1980年代一直到2001年的新世紀,構成了獨特的宇宙觀,也反應了他創作生涯中後期的轉折。
《伊甸納》和前期創作如《藍莓》、《密閉車庫》(Airtight Garage)等長篇最大的差異,在於在畫面上「減法」的運用,線條更單純而直接。人物設定是最好的例子,故事中兩位星際修復師斯迪爾(Stel)與阿丹(Atan)的輪廓甚為簡單,令人忍不住想起艾吉爾的丁丁。
但簡約的線條不是童心的折射,而是作為科技的表徵,是去性別化,甚至是去個性化的壓抑。線條的簡約和複雜,構成了《伊甸納》書中的兩個對比,分別象徵著科技和原始的兩個世界。在這樣對立的基礎上,墨必斯與其說要述說故事,不如說他想表達兩個極端世界中,規訓和本能之間的對立。
1980年初,墨必斯離開法國,短暫前往大溪地,而後前往美國。後人在談及《伊甸納》時,多半會注意到這部作品和他心靈狀態的關係,那種對原始狀態的正面立論,確實帶有些許新世紀反樸歸真的色彩。
然而墨必斯想得更深、更遠,並以20年的時間反復打磨。規訓和原始的世界之間,並沒有好或壞的傾倒,真正可怕的,是由欲望化身而成的巨大野獸。科技不必然悲觀,原始也非一定是烏托邦,那只是不同形式或秩序的選擇,欲望才是毀壞、顛覆秩序的源頭。
故事的主軸由一開始不同世界的切換,於中後段轉折至如電影《全面啟動》般對意識一層層的挖掘,不斷打破所有的邊界和區隔,敘事軸線中的真實或虛假不斷浮動和遊移。這不僅只是手法的運用,也是對人心曖昧難明樣態的捕捉。
也因此,《伊甸納》不是文字所能敘述的故事,是唯有圖畫才能傳達的意境,文字描述或論述再怎麼精彩,都無法替代作品本身給人們直接的衝擊。《伊甸納》所欲傳達的,說禪意可能有些超過,但無疑是思想性的構成,是某種哲思的圖像化呈現。可以說,對它的描述或理解是開放的,每個人都能就心底所產生的理解或共鳴,加以詮釋。
全書第三部分〈關於伊甸納〉所收入的3則短篇,在完全去除文字,以圖像呈現詩意,替整部作品做出了畫龍點眼的結尾。線條的刻意區隔被打破,討論的對象從科技/原始的對立、心靈欲望的析論,轉換到生死的議題,那是晚年墨必斯對生命、死亡和創作的思考。
也如班諾.慕夏爾(Benoît Mouchart)所說的,重新讓人去思考,「修復」的設定在這部作品的意義。這可以是個人的,整部《伊甸納》可以收攝為墨必斯中年人生的心靈歷程,在物質和原始的生活,在欲望的難以壓抑的渴望,再到生與死的邊界。
而這樣的歷程同時也具有普遍的意義,是每個人都將經歷的旅途、必須面對的難題。中間雖或有神祕學的成份,但更多的或許是對海德格「人是向死而存在的」的實踐,在不斷磨損的過程中,試著修補,試著延續,試著找出意義。
也許人生就該像《伊甸納》最後,那桌前的漫畫家,那於宇宙中繼續前行的修復者們,身影交織構成的溫暖和平靜。
關於墨必斯,有太多太多可以繼續談下去,談法語區漫畫的傳統,談他在科幻主題之外的嘗試,談他替漫威(Marvel)世界一度帶來的衝擊,或者對他每部傑作進行更精細的討論。但這些都只是知性的層次,墨必斯的作品終究屬於感性,言語往往多餘,永遠比不上沈浸在他的圖畫間,忘卻文字構成的思考慣習,單純地以心去思索、去感受。●
Le Monde d’Edena
作者:墨必斯(Mœbius)
譯者:陳文瑤
出版:積木出版
定價:88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墨必斯Mœbius
墨必斯本名尚.吉哈(Jean Giraud),1938生於法國。18歲即出版了第一本西部漫畫《Frank et Jeremie》。而1963年,與Jean-Michel Charlier在《Pilote》雜誌上合作的《藍莓上尉》(Lieutenant Blueberry)使他聲名大噪。1975年,墨必斯與友人共同創辦《Metal Hurlant》漫畫雜誌,這本雜誌的創刊,集合了眾家好手競相求新求變,他們所創造的新穎構想,改變了歐洲漫畫的型式與內容,也提高了歐洲讀者的閱讀水準與眼界,不僅將法國推向領導歐洲漫畫的龍頭地位,更賦予歐洲漫畫更深層的藝術價值,並刺激美國版《Heavy Metal》的創刊,帶動了美國另類漫畫的興起。
墨必斯亦參與多部經典科幻電影如《銀翼殺手》(Blade Runner)、《沙丘魔堡》(Dune)、《異形》(Alien)、《電子世界爭霸戰》(Tron)、《無底洞》(The Abyss)、《第五元素》(The Fifth Element)的造型、服裝設計、布景及故事分鏡等幕後製作。
墨必斯的作品風行全世界,並在各國獲得無數個漫畫大獎。其創作形式包含長篇、中篇、短篇甚至極短篇,故事題材多元,西部英雄、科幻奇想,人生哲學或個人體悟兼具,被稱譽為當代最具影響力的漫畫大師。他於2012年過世時,法國《世界報》(Le Monde)弔:「漫畫界失去了一名巨匠,最後一位黃金時代的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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