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書》讓深山猛禽再度高飛,讀《黑武士林鵰》
猛禽們高來高去的,一般人不得其徑也無法親近,但經過一群專業與業餘愛好者觀察研究後,漸漸掀起神祕面紗,拉近天空與地面的距離。《黑武士林鵰》顧問林文宏便是猛禽研究者其中的林鵰專家,本書的寫作發想緣起於雲林縣古坑鄉華南社區發展協會,那裡有長期被觀察到的林鵰家族,和認同里山保育概念的社區營造。
➤林鵰的生活型態
從繪本與隨書手冊裡,我們得到許多關於林鵰的知識。林鵰是又大又輕的飛行體,張開翅膀能寬達180公分左右,體長67-81公分,是白天活動的日猛禽。日猛禽的特點是牠們懂得利用高空氣流,可以長時間不必揮動翅膀,隨氣流盤旋,視力極好,俯視搜尋獵物。
林鵰也是終生都生活在臺灣的留鳥,在分類上為鷹形目鷹科林鵰屬。因為身形不小,又要避開地面的威脅,所以牠們的鳥巢多半在大樹上。牠們喜歡會將巢築在現成的蕨類上,譬如大型的崖薑蕨與鳥巢蕨,像個大盤子為基座,林鵰先生與太太可以銜枝佈置成適合孵蛋的家。

雖然成鳥身形大又速度快,但牠們的生命也不是沒有威脅的,尤其在繁殖幼鳥期間,會爬樹的獼猴與巨蛇,還有從天而降的雜食巨嘴鴉,都是屬於強盜型的出沒。林鵰一家三口的食量驚人,在繁殖幼鳥的4個月裡,一家至少吃掉300隻松鼠,所以巢裡經常有食物,這也是其他鳥來搶食的原因。
其他如爭奪空領域的熊鷹,牠們會在打架後各自協調出地盤。至於不小心闖入牠們領地的人類,要小心林鵰在高空連續上升與下降,以波浪飛舞做出的警告標示。
因為生態知識漸漸普及,研究的方法越來越先進,棲地附近的人們具保育的知識,像林鵰這種原來列為「頻臨絕種」的保育類野生動物,得以更有機會繁殖養育幼鳥,鳥口漸漸增加,降級成為「珍貴稀有」的保育等級。神奇的是,雖然因為棲地漸少,但也因為人們不會傷害牠們,林鵰開始來到淺山地區盤旋,親近人類。在台北的大屯山系、中部的八卦山臺地,雲林古坑的華南社區都有林鵰。
這些豐富的知識如何傳布給入門者呢?繪本成為首選。

➤繪本讓知識類閱讀沒有年齡限制
作者kiki(張素卿)與繪者周見信是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博士班的同學,深耕兒童文學與其產學發展多年。他們將這本林鵰生態的寫實記趣,分別以化繁為簡的繪本,與林文宏編著的知識手冊相輔。兒童讀者在繪本裡的閱讀有如觀看風景,像林鵰的高空掠飛,同時啟發其對猛禽生態的好奇。經由這樣的牽引,年長的共讀者可陪伴深入更多的知識領域。
而國小中年級以上的讀者可自行閱讀研究。從未認識林鵰的一般讀者也能經由內容的重要提點親近自然,譬如看到高空猛禽在上下浮動時,懂得那是警告而非友善。有機會拍照留影時,可提供給「iBird」和「RRGT林鵰紀錄徵求站」,協助建立資訊供其他人研究。
回到繪本的文字,作者使用小鵰的語氣貫穿整本書,先自我介紹,又介紹爸爸媽媽出場,像人類孩子般充滿崇拜的心情形容爸爸和媽媽的本領。這樣的方式方便小讀者置身想像,如果自己是一隻小鵰,要如何適應這個險象環生的生長環境?認識生態環境是培養同理心的起步,猛禽雖然攻擊弱小,但保護幼鳥、只取所需,他們沒有冰箱,不能儲蓄,活到老動到老,即使養了孩子,長大後也各分飛。父母在繁殖與扶持到成鳥的當下盡全力。

繪者呢?林鵰的造型是這本書的亮點,繪者採用木口木刻版畫的特色為畫面的基礎,簡化遠山近景以凸顯林鵰的家族生活與所在林地的關係;尤其擅長版面的配置,運用漫畫格式分述與版畫造型的風格調整故事的閱讀速度,如果讀者能夠哼唱,這就是一首林鵰的森林之歌。
值得一提的是這本書的規劃與成型,來自諸多單位的合作,總體鋪陳一條生態保育、社區營造、生命教育、繪本設計、永續發展,多層目的的教育與生活,訴求多元平衡的結構組合。當我們下次有機會看到林鵰飛翔時,就能侃侃而談「林鵰!那是猛禽類裡的留鳥,原本在深山裡,因為更多人懂得保育,現在在淺山區也能見到⋯⋯」。讓繪本成為知識的入口,開啟親近自然生態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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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kiki(張素卿) 國立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博士生,四也文化出版公司總編輯。 喜歡旅行、攝影和寫故事,每兩三天一定要散散步,聞聞風的味道,對世界充滿好奇心。 已出版《小熊在哪裡?》(繪者許匡匡)、《小熊逛市場》(繪者周見信),與作家謝易霖合作繪本《小貓散步》(繪者陳駿翰)。 繪者簡介:周見信 圖像創作者,國立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博士、國立臺北藝術大 學造形研究所畢。 專職圖文創作者,熱愛逃走與躲藏。喜歡為每一 本繪本設計不同的繪圖風格。 2016 年以《小白》獲得信誼幼兒文學獎圖畫書創作首獎,已出版《尋貓啟事》、《小小的大冒險》、《小松鼠與老榕樹》、《雞蛋花》、《小朱鸝》、《小熊逛市場》、《小鐵的一天》等圖畫書,及圖像小說《來自清水的孩子》。 顧問簡介:猛禽研究者 • 林文宏 臺北市艋舺人,自青少年起開始觀鳥,特別喜愛猛禽,於1994年發起成立「臺灣猛禽研究會」,多年來結合同好共同探索猛禽生態。著有《台灣鳥類發現史》、《猛禽觀察圖鑑》等書。 |
現場》我的輸出不是DPS,我的輸出是版權:版權經紀人譚光磊談台灣文學版權代理講座側記
活動一開始,譚光磊解釋「版權」詞源:「以前印刷是製版,所以出版社擁有的是那個『版』。所以說盜版,是在捍衛製版的權利,後來出版界大家都講『版權』。」作為業界流通的術語,「版權」一詞其實並不存在於法律中,正式名稱其實是「著作權」。
台灣曾經是在國際版權市場上臭名昭彰的「海盜王國」,因最初版本的《著作權法》存在著不保障外國作品的法律漏洞,以至於1960至90年代,大量未獲授權的外國作品被台灣出版社私下翻譯、盜版販售。這樣的惡名,連大名鼎鼎的諾貝爾文學獎作家馬奎斯也知道。「業界曾經有人想去買馬奎斯的版權,馬奎斯一聽到是台灣來的,就非常、非常的在意。」吳曉樂無奈表示,台灣《百年孤寂》盜版猖狂,連身在南美洲的文學大師都有所耳聞。
1992年,新修訂的《著作權法》姍姍來遲地頒布。六一二大限後,台灣大量盜版書在期限內被傾銷或銷毀。台灣社會對於版權觀念修正後,開始日漸茁壯健全,不過,還是免不了經歷陣痛期。
「我1998年念大學那段期間,台灣的翻譯小說很少。出版社原本不用授權就可以出版,突然多出一個成本,很厚的(翻譯)書就更不敢做了。」當時就台大讀外文系的譚光磊敏銳觀察到,比起六一二大限之前翻譯小說百花齊放,修法後數量銳減,至少有5、6年的「翻譯書真空期」。
於此同時,因譚光磊自身對於奇幻文學、電玩的熱愛,加上優秀的外語能力,吸引了各家出版社前來與他展開翻譯、評書、選書等合作。不過,一直到譚光磊在美國科幻雜誌《軌跡》(Locus)首次讀到作家經紀人(agent)的相關資訊,被這門神祕的行業深深吸引,日後才誤打誤撞的踏上了版權代理之路。
台灣版權代理先驅,最早可追溯至80年代末成立的大蘋果與博達,這兩家公司同時也是中文世界最早的版權代理商。如今台灣版權代理的四大公司,則加入了光磊、安德魯納伯格(ANA),皆是以英語市場為主。雖然亞洲出版產業普遍缺乏前述的作家經紀人制度,不過譚光磊解釋:「台灣的版權代理其實也是一種作家經紀人,代理這個字也是agent。」
在英美國家龐大的出版產業中,作家經紀人是在體系專業分工下所產生的職位,為出版社解決無法負荷的審稿工作。「如同守門人,作家經紀人會先挑選自己覺得有市場潛力的稿件寄給出版社,出版社若從經紀人手上收到稿子,通常稿件本身的品質是沒問題的。」
談到台灣的版權代理,譚光磊坦白,其實大部份都是將外文書引進到台灣書市。「什麼樣的書會賣呢?告訴你,8個字——升官發財身體健康。」現場哄堂大笑。
現實是,翻譯書籍長期在台灣出版市場的市占率居高不下,外文書輸入台灣總有讀者支持,出版後亦有一定的市場需求。然而,若從台灣作品版權輸出的角度來看,則是另一回事。譚光磊比較版權輸入與輸出在台灣的截然景況,形容兩者之間存在著「地位的懸殊」,「完全不一樣」。強勢洶湧的外譯作品如大軍壓境,時常輾壓了本地作家的市場生存空間。
譚光磊笑道:「那時常會懷疑我的工作是不是在『助紂為虐』? 開始想做版權輸出,也是有點『贖罪』的心情,覺得應該來為本地作家做點事。」
2011年,台灣出版品外譯迎來令人振奮的轉捩點。那一年,外譯的新時代就此展開,台灣甚至首次有作家透過作家經紀人,經由商業管道進行國際版權交易,輸出英美市場——吳明益的長篇小說《複眼人》。2012年2月龍應台走馬上任文化部部長,同具作家身分的她,亦極其關切台灣出版品版權輸出的進展。此後,文化部開始陸續祭出翻譯補助、成立「Books from Taiwan」推廣台灣書籍、開設國際出版交流工作坊等,努力讓台灣作品能以更多元的形式被國際版權市場看見,以順利登上國際舞台。
這樣看似尋常的輸出路徑之所以讓譚光磊欣喜,是由於過往台灣出版品外譯,通常得倚賴學院研究或政府補助。文學性濃厚的作品單本外譯後,往往流向各大學的東亞研究系所圖書館,與市場一般讀者的距離還是非常遙遠。
《複眼人》走出了新路,也為台灣出版品的輸出奠下基礎:「國外出版社真的覺得這本能賣,於是出了一個價錢,就是看好這本書的市場。」譚光磊說。
(圖片取自新經典文化臉書)
不過,對台灣作家來說,外譯機制不透明的情況下,對於自己的作品能否在國際版權市場中受到青睞,內心總不免忐忑。吳曉樂分享,每當自己的作品有幸被國外出版社選中、外譯出版時,內心尷尬小劇場便會上演:「你不曉得這可否列在人生成就裡——這是個人努力取得的成就,還是僅只是運氣?」
版權推廣、把台灣作品推向國際,實際上該如何漂亮執行?
「對於外國人來講,要快速了解這本書,沒有什麼比類比更快了。」譚光磊說的「類比」,指的是尋找並傳達欲推廣的台灣作品時,先找出外國文化市場中,有沒有定位相近、風格或類型相似的創作,針對作品特性與亮點向國外版權進行關鍵字詞的描述及溝通。類比越精準,越能夠引發外國版權代理人迅速掌握台灣作品的文本內容、推斷出該作品潛在的市場吸引力、受眾客群等,後續行銷宣傳的操作也與之息息相關。
文化類比的精準度仰賴平時閱讀、追劇的累積。吳曉樂表示,這是譚光磊長年修煉成就的技能,不過據她的觀察,台灣出版界普遍都還缺乏相關的能力訓練。
譚光磊以今(2023)年外譯後廣受國際矚目的陳思宏《鬼地方》、蕭瑋萱《成為怪物以前》兩本小說為例,說明他如何透過文化類比進行推介:「像《成為怪物以前》就是《香水》加《沈默的羔羊》!」尋找《鬼地方》的類比過程,則花了譚光磊不少心力:「當時我讀《鬼地方》,一再聯想到的是吉莉安・弗林(Gillian Flynn)的《利器》(Sharp Objects),和馬奎斯的《百年孤寂》。」
不過,與《鬼地方》英文譯者石岱崙(Darryl Sterk)聊天,譚光磊發現《鬼地方》或許更接近電影導演大衛・林區的超現實主義風格,「我想到大衛・林區,其實《雙峰》(Twin Peaks)好像也可以(作為類比)。」
譚光磊當時發出《鬼地方》推介信後,引起各國版權的迴響:「當時發(信)出去之後,一堆老外回信都說因為看到《雙峰》(而有興趣洽談),說那就是他最喜歡的電視劇。」
對於國際版權市場而言,洽購版權的決定性因素是作品的題材類型,但版權銷售也會受到社會政治及文化情勢的牽動。譚光磊談到2016年,川普上任美國總統後推動「零容忍移民」苛政,其帶有種族歧視、保守右翼的作風,使得美國出版業轉向關注種族、移民議題文學,意圖以此回應美國社會。同樣的議題,在歐洲版權銷量就相對低緩。
譚光磊也提到,前幾年全球掀起亞洲女性主義熱潮,但2019年起肺炎疫情席捲,去(2022)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戰爭未劃下句點,今年10月又爆發以色列、巴勒斯坦的戰火,世界處於疾病與戰爭之中,國際書市因而轉向日韓療癒系小說。譚光磊感嘆:「現實世界太多苦難、太痛苦,大家都在找所謂的escapism,都要逃避。」
話鋒一轉,譚光磊提醒台灣創作者不必因此汲汲營營、迎合市場潮流。英美小說的通俗套路不能滿足歐美讀者時,亞洲文學即是歐美版權市場買家眼中一片未知的藍海。
譚光磊也表示,當前亞洲文學作品已逐漸在國際市場崛起。日韓療癒系小說的外譯出版浪潮,亦讓亞洲文學受到越來越多國際讀者歡迎,拓展亞洲版權市場的機會大為增長。
現今台灣經常出現在國際新聞焦點新聞中,外國朋友若不是透過國際政治局勢的了解,便是藉由同婚性別議題認識台灣。我們不免想知道:以版權銷售而言,台灣目前在最好的時代?還是在最壞的時代呢?
在版權輸出領域耕耘十多年的譚光磊認為,台灣的國際知名度能夠吸引外國出版人的好奇,不過最重要的關鍵還是取決作品本身。故事的「普世性」與「在地性」,是最容易勾起國際讀者興趣與共鳴的特點。然而他也警惕創作者:「這有先後順序,不要只顧著在地特色、高舉台灣價值,但是連基本故事都說不好。」
對此,吳曉樂也以受到Line群組長輩歡迎的「花若盛開,蝴蝶自來」應和,表示這是「很重要的先後順序」。吳曉樂嚴肅地說道,「可是我們必須很殘酷地說,串流平台的出現,所謂內容,已澈底進入國際競爭時期了,品質穩定,且可以跟各國優秀文本一較高下的內容,仍很有限。不僅台灣,我相信全世界的創作者都在煩惱這件事。」吳曉樂認為, 故事內容應該是台灣創作者應優先看重的任務與戰場。「你只要先把你的故事給說好,其實後面的事情自然會發生,而不是現在先去汲汲營營,去想我要有後面這些東西。」
「其實只要內容顧好了,你真的是立於不敗之地。」吳曉樂說。
作家法蘭岑曾在《如何獨處》寫道:「小說是最根本的人類藝術。」期待台灣創作者能持續穩紮穩打,掌握把故事說好的創作基本功,未來進行將台灣文學推向世界的版權洽談,將更有著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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