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微醺的尾韻:盛浩偉與陳輝龍談《69號線的離開》

大部分的小說像固體,好比一件雕塑,可以供人細細觀看每個細節,或者好比一棟建築,令人置身其中。但有些小說奇特得像液體,彷彿總是在流動變形,讓人無法明確掌握,卻又那麼確切地存在著。陳輝龍的小說就是液體,且還不是無色無臭的水,而是酒,裝在短篇的shot杯裡,讀著讀著就有微醺的興味。

釀得出這等酒,也得要有夠格的釀酒師。陳輝龍確實有種奇特的氣息。8年前,在文壇已消失十數年的他終於復出,由聯合文學集結舊作,重新出版《目的地南方旅館》,宣告回歸。從此,2015年有《不論下雨或晴天》,2017年《固執的小吃們,以及島嶼偏食》,2018年則是《多出來的那個人》,然後一直到今年,我們看到他最新的小說集,《69號線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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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的是,8年前復出的時候,我也替《聯合文學》訪問過陳輝龍,當年訪問的尾聲,就聊到了〈第三次世界大戰來了〉、〈69號線的離開〉(當時叫〈消失的69號線〉)。為什麼時隔這麼多年,這些作品才集結在一起?中間又歷經了什麼呢?

「我在2013年的時候回來台灣,之後就沒有在一個公司裡面過團體生活了,可以說80%的時間都放在創作上。我在寫長篇的時候(按:《多出來的那個人》),中間的空檔,就是寫一些刊物、平台專欄裡的短篇(按:《不論下雨或晴天》、《固執的小吃們》等),像是調劑。」陳輝龍說,他現居高雄,就在小時候成長的地方。

或許這是為何在他的小說中會出現那麼多「南方」意象的緣故吧。例如台南的柳營車站;且作品裡不只有台灣的南方,還有日本的南方——沖繩。「南方」,未必指絕對位置上的南,而是一種具有熱帶感的場景,溫熱而不沉冷,慵懶自在而不拘束,醞釀出了陳輝龍小說的基調。

「我特別有感觸的是海邊。我父親是船員,我出生的地方其實是基隆。退伍的時候我有段時間去了紐約,但並沒有很習慣那裡,沒什麼歸屬感。不過海邊都會讓我覺得很有意思。」他也提到了沖繩,因為80年代末,他曾在那裡做過買賣美軍舊貨的生意。這些經驗、見聞,都在他的繆思裡發酵,融進了小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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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陳輝龍(左)與作家盛浩偉對談小說集《69號線的離開》

曾有讚語說陳輝龍的小說輕盈有趣,「完全沒有微言大義,好極了。」然而相較於此,這次《69號線的離開》的諸作好像更寓含了些什麼巨大的東西。「很多人說我寫的東西很像『輕小說』,因為我不是很清楚那是什麼,就花時間去租書店看了一下,但它們的內容、劇情都滿重複的。這讓我覺得,必須開始把平常比較嚴肅思索的東西放到小說裡了。比如〈聽說柯川來過〉,讀過去可能不會覺得很沉重,但裡頭我想表達的是:我對資本主義在現在社會、全球的霸權,其實並不是很舒服。又或者〈69號線的離開〉,則批判了過往的帝國主義、殖民主義。平常我是不會聊這種主題的,但這本有這個企圖。」

那是嚴肅而沉重的巨大核心,但陳輝龍手法之巧妙在於,他並不從正面展開批判,而是呈現那些意識形態或歷史悲劇,對每一個個人生命的影響,「像〈被月蝕吞沒〉,雖然裡頭呈現的是一個人們不樂於見到的生命處境,但我還是用類似曖昧的故事情節去包裹它。」陳輝龍說,「這些作品的語境,我都有更改。因為當初刊在雜誌上的時候,還不確定這些作品會擺在一起;現在擺在一起,語境就需要相當程度地統一。」

「『奇特的瑣碎』大概是構成我小說很重要的路徑。」他說,「我通常都是用寫電影劇本的方法寫小說,除了字數之外,不設任何框架,然後就開始寫。我會先放入風景、道具,最後才是人——可是我盡量減少對話,我覺得說話會阻礙讀者的想像。那太具體了,我希望讀者可以參與在故事其中——然後等故事寫完之後,再來開始改。」這就是為什麼陳輝龍小說的故事發展,總能走到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而如果閱讀時,實際在網路上搜尋小說裡出現的音樂、場景,將會更能符合作者書寫的頻率,更貼近故事裡的氛圍。

歸根究柢,小說裡的瑣碎、出乎意料、想像、岐義,卻反倒更能作為陳輝龍的表達工具。「我以前曾經寫過一些雜文集,裡面會批評現實。但後來我再看,覺得好像一是一、二是二,再者,那些東西多少有點時效性。所以現在覺得是有些後悔吧,就不想再寫那樣的東西——但這不會減少我對社會主義的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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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讀者有足夠的敏銳,就可以從例如〈聽說柯川來過〉裡某些轉瞬即逝的政治性描寫裡察覺,或者,也可以從作品排列裡察覺:前四篇都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遺緒相關,而第五篇,則是投向未來的「第三次世界大戰」。

除了小說內容,整本書的形式,也都摻入了陳輝龍的巧思,比如排版,段落都沒有空兩格。「我很小就有這種困惑:到底是誰規定,開頭一定要空兩格?空兩格是什麼意思?小時候寫作文,我都從第一格開始寫,所以每次都被老師罵。」陳輝龍笑著說。

而這本書的扉頁,則是塗鴉在一校稿上的繪圖。「那時候我人剛好在沖繩,一個颱風天,就住在首里城旁邊。桌上還擺了冰的紅酒,瓶子上的水把圖暈染開,我反而覺得不錯,滿有意思的。後來出版社就把這個拿來當創作『贈品』,附在扉頁。」

酒一般的小說。被冰酒瓶給暈染開來的繪圖手稿。我聯想到上一次,那8年前的訪問,陳輝龍曾經說,創作小說時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酒。但無論是雞尾酒還是威士忌,是啤酒還是紅酒,在那看似慵懶的微醺裡,在那些節奏輕巧又出其不意的故事裡,其實都暗藏著深思熟慮。就像酒的醇美藏在尾韻,轉瞬消失,要留心才能品味得出來。

69hao_xian_de_li_kai_-li_ti_shu_feng_w200.png 69號線的離開
作者:陳輝龍 
出版:木馬文化
定價:30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 陳輝龍 
現專職小說創作。
基隆生,祖籍北京。曾任職許多媒體,並創辦許多新媒體。著有小說《單人翹翹板》、《不婚夫婦戀愛事情》、《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季節》、《寫給C》、《每次三片》、《南方旅館》、《雨中的咖啡館》和《照相簿子》、《摩登原始人》、《規矩游街幫》、《情緒化的情節》、《今天天氣晴朗》(多已絕版)。
近作有《目的地南方旅館》(2012)、《不論下雨或晴天:陳老闆唱片行》(2015)等書、《固執的小吃們,以及島嶼偏食》(2017)、《多出來的那個人》(2018)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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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11 12:00
人物》失憶時代的文學守門人:范銘如談《書評職人》

她的書評向來風格直言不諱,褒貶皆有深刻犀利的觀點,因此,當我推開位於政治大學的研究室大門,被一記爽朗的招呼聲,碰得有點意外。

迎接我們的台文所特聘教授范銘如,罩在一件深色風衣裡,色澤繽紛如雨林的花襯衫,融化了一半成見。架在她臉上那副金框與黑鐵焊接而成、存在感鮮明的眼鏡,俐落中有巧思,彷彿也說明她慣愛透過微小的布置,戳戳端正的膜。

書評轉型的可能與不能

秉持學術專業與文化觀察,寫了近二十載書評的范銘如,總在嚴謹析論與清楚脈絡之外,閃現出二分詼諧妙喻,獨到的選書眼光與評論風格獨樹一幟。譬如,她曾以黑莓機、iPhone與Windos系統更新,比喻作者文風堅持/轉變,與閱讀市場接受度之間的關係。或者,她乾脆在紙上開一間偽出版社,鋪張又隱晦地論起自己的觀察與針砭。

問她書評是否也需隨著閱讀體驗改變而轉型?她語重心長表示,近幾年,除了電視、電台節目之外,各家書評人紛紛轉換至社群媒體、影音與數位平台的發表,都是希望讓一息尚存的書評死灰復燃。

隨著網路興盛,跨媒介(transmedia)素材的野火蓬勃蔓延,儘管保存與搜尋不易,自由度卻是更廣。范銘如表示自己也曾企圖轉換書評形式,只是文學的美感與深邃在於細節,影音不見得適合。她淡淡吐露,「書評家的角色是作者跟讀者之間的橋樑,因此不該喧賓奪主、過度強調自己的特色,好比伴娘不能搶過新娘的風采。」

她神態昂揚地說:「由於書評形式很固定,又是實用性質強的文體,唯一能做的調和是,讓語言輕鬆易懂、貼近現代讀者的語彙及文化。評論的部分排在文章後段,沒耐性的讀者若只看前面,就會只留下美好的印象,那樣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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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創作者一個慎重的回應

當休閒娛樂選項隨網路影音更趨多元,文學更似邊緣人般的存在。受到閱眾流失的衝擊,文學書評面臨的處境更為艱困,發表的版面萎縮,塊壘凋零。在這樣的時代下,范銘如依然堅持書評創作的毅力何來?又如何說服讀者這個時代仍需要書評呢?

「書評還是很重要的!」范銘如正色說道,「儘管書評對於出版社與作者沒有直接的效益,但對於非文學圈的人,無形中有擴大效益,有機會讓其他領域的人接收文學訊息。另一方面,如果要將作品推廣到國際市場,倘若在國內連一篇書評都沒有,連本國人都不在乎這本書,該如何說服國外這本書是重要的呢?」

理性面上如此說道,但看到書評版面一個個萎縮,范銘如其實也動過放棄的念頭。她語調沉緩說,「直到現在也一直反覆掙扎:對啊,既然都這麼沒用又惹人嫌,是不是乾脆不要寫了呢?」

只是,看到在文學產業鍊幾乎無利可圖的景況下,出版人與創作者仍挾帶豐沛的創作能量,前仆後繼抵達灘頭,也引燃了范銘如的欲望與熱情。「憑什麼這些創作者連被人慎重對待的機會都沒有呢?所以撐持我寫書評的核心,就是為了給創作者一個慎重的回應。」

與創作者捉對鬥智

范銘如不諱言,梳理創作者的思維,推敲由昔至今各種演變,並拆解作者設下的各種機密,「鬥智」過程總讓她熱血沸騰。「當你讀到一本很難解的書,你會覺得這根本是作者在發戰書給你,心裡會發出一個聲音:『哎唷,好呀,我接下你的戰帖』,開始想給他一個說法、安一個位子給他,甚至有時候看出對方預設讀者要走的路,我偏偏會跳脫出來,反將他一軍。」她話鋒突轉為俏皮,展露一絲見獵心喜的神態:「你覺得我就會這樣說你嗎?才不!哼,你以為我們書評家真的有這麼弱,會跳進你的網羅嗎?這就是作者跟評論家之間迷人的激盪,非常快樂!」

收入《書評職人》中的作品,都是范銘如點滴的熱情累積,不僅包含對於單部作品給出的單篇點評,亦有綜合性狀寫一整個世代的文學集體趨勢與現象,不僅拉出歷史縱深,也橫向與同期的作家互相比較。她透露,其中較難寫的一篇當屬賴香吟的《翻譯者》,「因為書中很多篇都打散在各處發表,主題是台灣解嚴後30年的民主運動,歷史跨度長,作者小說中的政治與歷史事件又寫得很隱微。其次,得要知道作者的史觀,以及她歷經過什麼事情、有沒有什麼轉變,最後才能統整分析文學觀呈現的面貌,這都增加評論的難度。」為了一篇書評,范銘如做足功課,不僅是對他人交代,也是對自己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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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鈺馨攝)

身為評論家,除了對於閱讀文本的熱情,以及知識的掌握之外,范銘如認為最重要的是「不怕給觀點」。不是將作者說的話重述一番,而是書評家認為作者想要說什麼話,以此為準書寫的書評,才能掌握第一層核心要點。接下來才是感染力——但范銘如也不忘叮嚀書評者須先按捺情緒,持平審度。

若一而再再而三、念茲在茲告誡自己,卻依然忍不住想要「安麗」作品怎麼辦?「真的還是忍不住,那就說吧!」她身子微微後仰,爽朗說到,「那樣就是你真實想說的話啦。如果能把這種熱情投入到書評寫作中,該有多好呀!」

像我這樣一名書評家

范銘如不喜交際,但也不怕得罪人,與作家恆常保持一種安全距離。她形容評論家與作家之間是「亦敵亦友」的關係,也以此保留評點上的純粹與客觀性。人情的壓力對她而言並不成立,即便為作家寫序,她也不盡然全是好話,「有人請我寫序,我會聲明,我還是會說一點『那個』喔,如果你覺得OK,我就願意寫,但出版社跟作家得要有心理準備。」

創作者看到自己苦心經營的作品被評論家點名,心裡往往在意,若又讀到較尖銳的點評,引起反彈是人之常情,歷史上更屢見不鮮。即便書評總是褒多於貶的范銘如,也常提醒自己需要謹慎小心。她笑著透露,甚至有出版社聽到這樣的前提,直接謝謝再聯絡。

倘若反過來看,書評遭人批評指教時會如何看待?范銘如回應:「要有接受別人批評的雅量。」接著話鋒又一過彎,「但是,知道是知道,若有一天作者寫了一大篇來罵我,我還是會很不好受啦,這就是人性嘛。」她大笑。

看穿人性,接受情緒,范銘如依然站在言所當言的位置發聲,「我其實自覺是在提醒作者沒注意到的盲點跟侷限,倘若對方覺得並非如此,我非常歡迎作者用他的下一本書或下下一本書來打我的臉。我會欣然接受作家用實踐來向我證明你可以突破侷限,這樣的情況實在太難得了!太快樂了!」她再度袒露喜迎/發英雄帖的姿態,期望見到更多良性的競爭與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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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類型評論家才能豐富園地盛景

什麼是理想的書評?即便書評經驗老道的范銘如也無法定論。她自省當前對於「好書」的定義與早期撰寫評論時已有所不同,「那時的標準是嚴格的學院派,有點菁英主義的高端藝術(High Art),喜歡具實驗技巧、議題深邃宏觀的作品。」

隨著閱歷豐富,考慮層面更廣,范銘如逐漸意識到需關照一般讀者,評論的標準因此改變,「我現在評論書,比較會想幫書尋找理想讀者——只要能與人產生共鳴的書,就是好書。」她顯露憂色表示,有些作者創作時缺乏讀者取向的意識,因此,她也嘗試為作品分眾,「台灣的純文學其實一直都在,作品的質量放眼東亞其實毫不遜色,但幾年下來,一般讀者萎縮最是厲害。學院派是最穩定的文學讀者,作者就愈針對學院派讀者的品味創作,以此鞏固閱眾,便形成一種因果循環。」

范銘如相信社會對知識仍有渴望,因此認為深度書寫尚有不可取代的地位。只是「學院裡願意寫書評的人愈來愈少」,她語氣難掩憂心,呼籲學者們繼續當一名頑強的守護者。「寫書評是在日常練基本功,逼自己一天到晚去閱讀新書,不斷擴充腦內小數據庫裡的資訊、知識,累積到一定的程度,當你看到某些趨勢,就會變成論文。書評同時也需要分析、詮釋以及補充相關資訊,這些都是寫升等論文該具有的基本素材跟素養。」她刷亮語氣,連珠炮再三強調,「寫書評就會逼自己把不足補起來,所以,有好處、有好處、有好處!」

相較於學術評論者,由文藝工作者執筆的書評往往自由度更高,更能展現個人特色。范銘如從中讀過不少亮點,「由創作者撰寫評論的優點在於,更能看出作者的攻防招數,哪些是花招,哪些是假動作。有時候批評家難解的謎團,透過創作者的眼睛解讀,就可以看出學術評論者看不出來的。」她微笑著說,「在園地內,不需要一個人具備所有東西,讓不同身分的人來寫書評,就會讓這個園地變得很精彩。」

匿名書評究竟如何?

訪談最後,我們聊起對於匿名評論的看法。范銘如直言,學術評論中有個行話:「你的名字是大寫的」,任何發表的言論,作者需署名,文責自負,「不能害怕後果又想暢所欲言,變成只躲在鍵盤上批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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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銘如點出,有些評論者因身分而有所顧慮,是可以理解的,她也明白其中難處。但是,若不知道評論者是誰,就無法產生對話。「反過來看,年輕的評論者,不論是文藝界或學院派的,他們反而更有空間去批評,會比我們這些資深的學者更大。」

再度回憶到初涉評論圈的時光,范銘如緩緩吐露,「那時仗著自己是黃口小兒,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沒有負擔,但隨著愈來愈資深,表達意見時會更加謹慎。」她慎重地說明:「不是怕得罪人,而是當我還是晚輩時,我會將前輩的評點看得很重,即便只是一些委婉的建言,也可能使人玻璃心碎一地,因此現在說話分寸會謹慎一點,就是不想要傷害年輕人。」

「我覺得趁年輕評論者還沒那麼會傷人的時候,可以更直言一些,但不要貪圖口舌之能、口舌之快,這樣就好了。」范銘如殷殷叮囑,犀利又留情。

shu_ping_zhi_ren_.jpg 書評職人:失憶時代的點書​
作者:范銘如 
出版:聯合文學
定價:35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范銘如
台灣嘉義人。國立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特聘教授。美國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分校東亞文學系博士。主要研究領域為現當代小說、台灣女性文學、女性主義理論、文學批評理論、空間理論。
著作包括《空間/文本/政治》、《文學地理:台灣小說的空間閱讀》、《像一盒巧克力:當代文學文化評論》、《眾裡尋她:台灣女性小說縱論》,並主編多本文學和評論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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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10 09:00
書評》人心的奧祕:評《雪是誰的?》

耶路撒冷是基督教、猶太教和伊斯蘭教的聖地,目前由以色列控管並定立為首都,然而巴基斯坦自治政府也宣稱擁有主權,但國際社會並沒有最終一致確認,因此經常發生衝突。

這個地方的主要居民有猶太人、穆斯林人、阿拉伯人等,主要使用的語言有希伯來語、阿拉伯語、英語,它的宗教、種族、政治和文化內涵既多元又複雜。這裡地處亞熱帶,屬於地中海型氣候,最冷的1月平均溫度是12度。因此,《雪是誰的?》以耶路撒冷下雪做為使人驚奇的開場,是有現實依據的。

雖然這個故事的背景和主軸充滿宗教意涵,但它處理的並不是神學問題,也不是要解決宗教爭議。諾貝爾文學獎作家約翰.史坦貝克(John Steinbeck)曾說,所有誠實的寫作都在企圖理解人類。這個故事的核心概念以及嚴謹鋪排的情節,最終要探討的仍是文學的課題: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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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耶路撒冷罕見,並使人歡樂(孩子們都興高采烈)。而這些寶貴的雪並不是源自於任何人的努力或作為,純粹是從天而降、白白賜給人們的恩典。白白領受的人們,「選擇」如何回應呢?

原本一起遊戲的三個小孩,卻爭吵了起來。爭吵的真正原因,其實不是表面上說的「宗教理由」(哪一個是真正的神?),而是人性的私欲和貪念。因為就邏輯上來說,「我的神創造了雪」不等於「雪都是我的」,兩個命題並無因果關係。就創造的概念而言,雪是屬於創造者的,人只是領受的對象而已。人想要自私地占有全部,假借宗教名義進行爭搶,或驕傲自大地以為可以掌控神意,在爭吵、搶奪的過程中,製造仇恨對立,結果只有虛空。

幸好,人性雖然有軟弱,會跌落黑暗,卻也有美善,可以進入光明。人有理性可思考反省,也有自由意志可做選擇。三個小孩面對遺憾的結果,對自己的錯誤感到後悔,陷入沉思。他們在沉思中想些什麼?故事沒有明說,或許施恩者聽到了呢。白白的恩典再次降下,三個小孩有了第二次機會,重新選擇更好的回應方式,與所有人和動物和花草樹木等受造物,一起讚嘆奇妙景象。

奧祕,超越人的理性解釋。故事中用雪來比喻,表示人可以憑理性和信心不斷追求更認識神,但永遠無法等同於神的地位而完全知道,所謂「神的道路高過人的道路;神的意念高過人的意念。」因此我們若說「三個宗教都是一樣的,所以不用爭吵。」這種和稀泥式的語言,只怕也是僭越。只能說不同信仰或信念的人,最好是存著謙卑虛己的心,不斷以對話來代替對抗,尋求對真理的理解和共識,才不致於讓人心私欲白白浪費恩典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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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文字用平行的敘述式描繪三種宗教。基督教有教堂、鐘聲、神父;伊斯蘭教有清真寺、宣禮員(在宣禮塔上揚聲召喚信徒祈禱禮拜的人)、伊瑪目(地位崇高的導師學者或教長領袖);猶太教有會堂、拉比(主持儀式並嫻熟教義的智者)、哭牆(猶太人聚集在此流淚親吻聖牆以悼念先祖歷史)。書裡的圖像也以充滿喻意的場景、圖案、服裝等細節,創造出和諧自然、三者並存的世界,不專屬於特定宗教或文化,而是包容一切。

以色列實行徵兵制,18歲男女皆徵召入伍,因此圖像裡出現手持武器的女兵。麵包店出現的阿拉伯文字及人物裝扮,暗示不同的文化生活就是日常。畫面從全景(神所造的世界)逐漸轉為近距離特寫(個人的作為),最後回到全景結束。在過程中,三個小孩的位置關係也隨情節而適當變化。三個小孩爭吵時,目中無人,口吐的惡言就像射箭似地刺向對方。圖像敘述清晰有力,文圖的節奏和戲劇張力都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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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駝是沙漠地帶經濟實惠的運輸工具,在以色列常見。聖經裡多次提到駱駝,耶穌曾用比喻說:﹕「駱駝穿過針的眼,比財主進神的國還容易呢。」說明神的國在人的心裡,但人要保守清潔無瑕、謙虛敬虔的心,多麼困難啊。

除了雪和大自然的一切奇妙,我們在生活裡其實也經歷許多恩典:家人的愛、陌生人的善意、朋友的幫助、美好的巧合運氣,以及自己天生而有的才能。但願孩子們能存感恩的心數算自己的恩典,感受活著的喜悅,並相信自己擁有充足夠用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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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e_shi_shui_de_w300.jpg 雪是誰的?
Snow for Everyone
作者: 安東妮.許奈德(Antonie Schneider)
譯者:柯倩華
繪者:張蓓瑜
出版:三民出版
定價:329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安東妮.許奈德(Antonie Schneider)
出生於德國明德爾海姆市,從小喜愛圖書和故事。她至今已出版六十多本書,翻譯成多國語言,包括為成人及兒童寫的詩集,獲得國際讚譽和許多獎項。她現為自由作家,住在德國、奧地利和瑞士三國交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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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08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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