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本書房》是雲霄飛車!讀了心情高低起伏的繪本
歡迎來到「德第歐樂園」。
提利.德第歐(Thierry Dedieu)是法國繪本作家,他的作品產量極大,風格也變化多端,創作手法包括攝影、繪畫與雕塑,題材和對象更是包山包海的廣闊,堪稱法國童書界充滿原創構想的鬼才。
由於他天馬行空、風格多變的創造力,以致於閱讀他的繪本,就像走進一座遊樂園似的。今天繪本書房要推薦他的4座主題遊樂園區。這是4本風格截然不同的繪本,我們一起來體驗「德第歐樂園」的遊賞趣味吧。
▉好奇心爆表的科普狂想圖畫書
1955年生於法國南部吉爾斯的德第歐,大學原本主修基礎科學,畢業後在廣告界工作數年後,1994年轉往插畫領域發展,2004年後專職童書創作。因為他有生物的專業根基,因此科普創作非常具有說服力;而廣告設計的訓練,又讓他的作品在布局和鋪陳上別生趣味。
2011年,德第歐出版一系列科普狂想圖畫書,充分展現他無法掩蓋的才華。這套書的主角馬格努斯(Magnus Philodolphe Pépin)是一位已經327歲的小老頭精靈,透過這位「天然呆」學者無窮的好奇心,讀者跟隨他認識了大自然的聲音、建築、飛行、游泳等科普知識。全書幽默風趣,邊讀邊笑,而且不禁會對這位學者萌生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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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自作者部落格)
身高只有3個蘋果高的馬格努斯既是昆蟲學家、礦物學家,也是植物學家。他以豐沛深厚的知識為後盾,實現他瘋狂的夢想。例如他觀察水蜘蛛、扁卷螺、龍蝨、灰褐蝽等各種生活在水塘中的昆蟲,研究能夠長久在水中生活的方法。
為了實現這個夢想,馬格努斯展開嚴苛的自我訓練。譬如水蜘蛛會從水面帶一團氣泡潛入池底,於是他也試著如法炮製,頭罩一口玻璃瓶入水。另外,他還腳綁巨石沈進水塘、效仿青蛙端坐荷葉上,甚至研發出駕騎魚兒的「魚鞍」……
他成功了嗎?
呃……只能說:結果是有靠近成功一點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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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自作者部落格)
德第歐用傳統表現大自然的水彩來繪製圖像,還混合舊書紙頁和版畫,整本書設計得好像古籍,非常貼合這位好奇老頑童的身分。封面還特別作挖洞設計,搭配紋飾框,重現古典風味。馬格努斯系列共有《自然音樂會》、《突然好想飛》、《為我搭座房子》、《蝸牛》、《蒲公英》與《如魚入水》六冊。
▉電腦繪製想像世界,文字、數字大戰
相較於馬格努斯教授寄想像於寫實的圖畫書,《文字戰爭》(La Guerre des Mots)則宛若一架充滿數位風格的星艦,在虛實之間展開奇航。
文字們悶悶不樂地在耍廢中,因為它們發現,生活中人們使用數字的頻率幾乎快超越文字了:提款要密碼、購物要標價、搭車要留意時刻、證件、掛號就診、電話客服……人類大量依賴數字,透過數字幫他們開啟一扇又一扇的科技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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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自出版社官網)
的確,身為人類的我們似乎快要不知道如何描述一位朋友(除了他的手機號碼、聯絡代碼、身價……),有點生疏怎麼敘述某種心情(除了刷信用卡表示存在,衝里程數來換戰績,累積點數好得到折扣……)
數字、數字、數字……數字逐漸占主導優勢,文字看不下去了,決定挺身捍衛自己的地位。他們徹底驅逐數字,得到全面勝利。
但是,數字從生活消失,由文字取代,這會是件好事嗎?
鬧鐘僅以「起來」顯示、股市漲跌以「哎呦」表示、排隊領的是「文字牌」:「您排在有著一頭捲髮的矮小婦人後面」……經過數日,人們感受到「數字」無可取代的價值,但同時也體悟到「文字」獨具的魅力,紛紛挖掘出那些被深埋許久的古樸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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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自出版社官網)
這場戰役最終和平雙贏落幕,「文字」與「數字」簽下公約,互允尊重,各自發揮,它們在音樂聲中歡樂共舞!
本書的文字部分是由馬黑(Frédéric Marais)發想,提出對當前生活的省思,而德第歐則嘗試以科技形式構築畫面,表現現代與傳統的抗衡。馬黑本身也是風格獨具的插畫家,他和德第歐是老搭擋了,倆人合作過十本以上作品,尤其以「鮑伯和馬雷」(Bob et Marley)系列幼兒圖畫書最為知名。
▉雪國長征,小雪人的「冰雪奇緣」
接下來,我們要以徒步方式,跟著雪人一起去《尋找聖誕老人》(À la recherche du Père Noël)。
瑞雪過後的清晨,小雪人打包簡單的行李,為了送出一份禮物,決定出發去尋找聖誕老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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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自作者部落格)
小雪人跋山涉水,穿越叢林,沿途問了不同動物,每隻動物都要求小雪人有所回報。
在「條件交換」下,小雪人一件接一件地掏光身上所有物品:旅途上要吃的餅乾給了烏鴉,本來要送給聖誕老人坐騎的禮物給了麋鹿,狐狸取走了雪人的帽子,胡蘿蔔做成的鼻子進了野兔的胃,狼將他長長的圍巾繞在自己脖子上……
和前兩本畫風迥異,德第歐在這本書中運用油彩厚塗,或刮或擦,非常寫實地呈現光影與角色,帶領讀者進入既真切卻又虛幻的書中世界。尤其構圖富涵巧思,在所有交換過程中,我們清楚看見眼前動物的特寫,讓我們站在小雪人的角度,去面對如此近逼的索求。
一開始德第歐只呈現雪人的側身或背影,被猛獸怒吼時,我們這才瞧見小傢伙的正面。他籠罩在巨大的身影中,失去胡蘿蔔鼻子、圍巾、帽子的雪人,還是雪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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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靜容翻拍)
此時小雪人分明一無所有了,還是以「自己的歌聲」與大熊交換,才終於來到聖誕老人面前。
他誠實表達自己的狀態,但聖誕老公公並不介意,這位紅衣老人從大袋子裏掏出一件送給小雪人的禮物。
此刻已狼狽不堪的小雪人看著聖誕老人,他也送出了他所能給予的禮物。
在一無所有的狀態下,我們還能繼續往前嗎?在別無所獲的景況下,我們還有能給予的嗎?跟著小雪人長征後,我們漫漫長長地咀嚼、回味、思索著。
▉雲霄飛車般的閱讀經驗,噠噠噠……
《在食人妖中》書封
《在食人妖中》(D’entre les ogres),這本書圖像張力十足,光看封面就很嚇人。
我在盧昂Rouen圖書館蹲點時和它第一次照面,館方還特地在書封貼上「成人陪同閱讀」的提醒呢。
噠噠噠……翻開書頁,坐上雲霄飛車,隨著軌道一點一點緩緩推進。
我們看見森林中央,一隻籃子裡發出陣陣嬰兒哭聲,樹幹上露出一雙尖尖的手指,啊,糟了,是食人妖!
食人妖?天上掉下來的一籃「食物」,當然要撿回去。
噠噠噠……我們跟著雲霄飛車拐進森林深處。
食人妖拎回這名人類棄嬰,原來他們盼望有個孩子已盼了兩百年,於是倆人決定撫養這個小女嬰,並為她取名為「布蘭琪」(Blanche)。
啊,這哪是雲霄飛車?應該只是髒兮兮版的普遍級遊園車啦。
食人妖夫婦可是淘盡他們所有的愛,給布蘭琪穿絲綢的衣服,睡鋪滿羽毛的床……但隨著太陽照耀下的身影越拉越長,能在嘴裡運用的話語越來越多,布蘭琪開始提出各種令食人妖夫婦難以招架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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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自作者部落格)
「為什麼我們吃的不一樣?」、「為什麼餐桌上總是有兩種菜單?、「為什麼不能跟你們去夜間狩獵?」、「為什麼洞裡總是彌漫著奇怪氣味?」
……食人妖夫妻明白:分開的時候到了!
於是趁布蘭琪熟睡時,爸爸背著她穿過月色、越過森林來到人類聚落。然而,食人妖將小女孩放在井邊後卻捨不得離去,因為心裡一直惦記著,竟守著布蘭琪直至曙光初露,完全忘了自身安危。
人類發現食人妖,立刻將他綑綁,並迅速下達處決令。食人妖被架上刑檯接受眾人唾棄,布蘭琪這才搞懂究竟是怎麼回事。於是她走上刑檯,雙手捧起爸爸的臉……
布蘭琪爬—進—食人妖的嘴—裡—
全部人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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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靜容翻拍)
我也驚呆了,這果真是雲霄飛車!我整顆心揪著,屏息等待下一刻的俯衝。
然後,布蘭琪毫髮無傷地從食人妖嘴裡縮回頭來。她用眼光掃描一圈,在人群中尋找著一絲可能是她親人的徵兆。
「她在找一點光。」
我腦海閃過《索羅門王審判》中兩個爭著宣稱是嬰孩親生母親的女子,索羅門王裁決將孩子對切,一人一半最公平,此時其中一名女子表示棄權。
「你們之中,哪一個為了我的舉動揪心並阻止了?」我揣想著布蘭琪此刻的內心獨白。
只有一雙未曾從布蘭琪身上移開的食人妖的眼睛。
故事停格在爸爸含淚凝視的臉。
這是個超震撼的故事,心臟要夠強才能跟孩子敘述與討論這本圖畫書啊!德第歐運用大量留白,在淡淡的底色上覆蓋重重厚厚的黑色筆觸,既原始粗曠,又凝重厚實。搭配吉爾.鮑姆(Gilles Baum)點到為止的敘事口吻,不赤裸卻很痛。
這位多產作家曾經在接受採訪時回答說:「在我將近175部作品中,《在食人妖中》絕對是我最喜愛的前三名。」讀這本書,真是一趟如同搭乘雲霄飛車般超級難忘的繪本之旅。
「德第歐樂園」還有許多創作風格丕異的「設施」,絕對值得您一讀再讀!●
【同場加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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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對戰啊!》
Va-t’en Guerre!
以黑色色塊表現的好戰國王故事。
故事敘述窮兵黷武的國王費盡心力發動戰爭,但卻……找不到對戰的敵人。那些本該惡名昭彰的壞人早已失去「戰力」,他處心積慮設法「實現夢想」,最後將自己的兵力分為兩軍,國王身兼兩個戰營的主帥,日夜不停奔波,總算打起來了……也血流成河啦。直到有一天,國王也不小心……總算得其所願啦。
諷刺十足,張力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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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子國王》
Le Roi des Sables
同樣以國王為主角的故事,以實物雕琢、塑形、造景,出外景於海灘邊攝影呈現,又是一嶄新創作風貌。
沙子國王的城堡築在海岸邊,鄰居木頭國王來訪,非常羨慕他擁有每日的夕陽海景。沙子國王流淚訴說潮汐不斷摧毀著他的城池。
木頭國王覺得他太妥協於現況了,至少可以建造堤防、挖條運河……
但沙子國王搖搖頭,他認為萬物皆有其位,也皆有其限。
「我就好好享受這冰冰的潮水、瞬息萬變的夕陽吧!」沙子國王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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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小丑》
Clown d’urgence
這本書以獨特的紅色系表現,顯露出截然不同的氣氛。
小丑Pippo因老邁而越來越力不從心,所有該表演成故意搞砸的雜耍全都不小心真的搞砸了。引退之後無所是事,某日到醫院探訪老友,看見失去笑容的病童。他重展身手,以一些小小雜技,成功讓笑容在孩子臉上綻放,唯獨Doug始終鬱鬱寡歡。
終於Pippo也不敵病魔而倒下,病童們紛紛來病床旁企圖逗樂他。
有一天,房門推開,一名戴著紅鼻子的小小丑走了進來。原是Doug,他一項接一項表演著Pippo過去玩耍過的雜技,好有天份啊。
Pippo有了新同事Doug,兩人共組小丑團,專在醫院出急診任務。
中文版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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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文化部長》
Si j’étais ministre de la culture
卡洛兒•弗蕾歇特(Carole Fréchette),圖:提利•德第歐(Thierry Dedieu),葉俊良譯,玉山社,399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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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魚與貓》
Poisson chat
泰瑞.德笛爾(Thierry Dedieu),青林出版,260元
現場》戰爭下的個人與孤島:楊佳嫻談「認同三部曲」
照片提供:左岸文化/文字整理:蔡竣宇
在洪素珊(Susanne Hornfeck)的「認同三部曲」三部小說中,有個若隱若現,又無比重要的城市背景:上海。三本書中的女主角們或離開、或抵達的這個地方,不但象徵著中國,更是充斥著流動與離散的世界之縮影。
演講一開始,楊佳嫻提到,2006年為了要做1942-1945日占時期上海文學的博士論文,她大老遠跑到上海圖書館尋找相關材料。當時大部分材料尚未數位化,研究生財務也比較拮据,難以購買這些材料的複印本,於是就得辛辛苦苦地跑圖書館調資料、看縮微膠捲。幾個在那邊做研究的朋友,常常互通聲息,交換的訊息甚至包括附近哪家包子饅頭便宜好吃,可以快速打發一餐後再回圖書館去讀材料。
當時在上海圖書館,除了要跟館員打交道以外,楊佳嫻也結識了一些有趣的人物,像是有一位揚州某大學的老師就身懷絕技,可以一手捲動看膠捲底片機器、一手快速拍照不手震,還同時轉過頭來抱怨政治。就是在這些得來不易的材料中,楊佳嫻一點一點認識了上海在二戰末期的時代樣貌。
▉猶太人如何來到上海
1940年代的上海,既是《英格的孤島》主人翁闖蕩的城市,同時也曾出現在張愛玲、胡蘭成和蘇青的筆下。楊佳嫻描述,當時的上海聚集了世界上各種族裔的社群,是個非常國際化的城市,除了無數的中文報刊之外,由於它的外國居民相當多,也有許多重要的外文報刊。
上海租界的百年歷史中,出於不同理由,歐洲猶太人陸陸續續遷徙到了上海。他們早期多來自俄羅斯或東歐,後來則是為了逃離納粹的中歐猶太人。根據文獻所載,德國猶太人社群面臨1930年代險峻的政治情勢時,一個於今看來頗為激烈的生存問題浮上了檯面:應該要自殺,還是去上海?
如同小說《英格的孤島》主人翁英格,當時許多猶太人紛紛湧進上海。上海是當時極其少數還願意接受這些難民的城市,從1938年開始,上海比較重要的英文報紙,例如《北華捷報》(North China Herald),就時不時可以讀到猶太難民抵達上海的報導,幾乎每隔一兩個月便出現一次,這樣的報導一直到1940年代初才停止。
猶太人不只在歐洲受到迫害,當時上海的《回教通訊》也報導了中東的排猶風潮。楊佳嫻說,從這些林林總總的材料可以看到,上海住民的成分多元,報刊媒體也分眾細緻,居然可以支撐起一份穆斯林刊物。
▉「孤島」是什麼?
接著,楊佳嫻解釋「孤島」的意涵。在歷史上,上海的「孤島時期」特指從1937年八一三淞滬會戰,到1941年底太平洋戰爭這段期間。當時日軍圍逼上海,然而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大體仍掌握在西方人手裡,致使租界成了孤島。
那麼租界又是怎麼一回事?在中國的歷史敘述中,租界給人的印象就是喪權辱國,是西方人欺凌中國的證據。但弔詭的是,租界其實是有正面意義的,它形成了一種保護圈,讓人可以把它當作根據地,抵抗或逃遁權力佈下的羅網。例如晚清時的革命黨,只要逃進租界,便可以在租界內向大眾開放的私園內發表革命演說。
當租界變成孤島,也發揮了類似的功能。文人可以在此間報刊發表反日、抗日言論,相對較不用擔心人身安全。即使是在1942年後,在汪精衛政府與日人合作統治之下,也無法徹底禁絕出格的言論,更無法讓文學創作者們打心底願意書寫表現「中日提攜」的作品。
當時日本右翼團體「文學報國會」成員來到中國訪問時,便有這樣的困惑:上海為什麼看不到中日親善的文學?為何盡是重慶系(指遷到國民黨勢力範圍內的作家)、延安系(指遷到共產黨勢力範圍內的作家)的文學作品?
▉英格的「孤島」又是什麼?
《英格的孤島》中不斷提問:我是因為什麼原因被排除?從很大的群體到很小的群體,都可以不斷劃一條線:你「不是什麼」,所以要把你排除在那條線之外。就此,楊佳嫻對「孤島」有深入的闡釋。
英格的爸爸是猶太人,他發現自己從一個德國國民,變成某種不應該存在的族群,被劃出了「德國人」的身分之外。到了上海後,所有的猶太難民情況都一樣嗎?彼此想法都一樣嗎?其實也沒有。英格的同學就會因為她媽媽信基督教、是雅利安人,而用一些嘲笑非猶太裔的詞彙取笑英格,因為她不夠「純粹」。
似乎不管到什麼地方,英格都沒辦法擺脫作為少數的命運。即使在德國社群中,也會因為猶太人或非猶太人、純粹猶太人或不純的猶太人、有錢的猶太人或不那麼有錢的猶太人、有錢的德國人或不太有錢的德國人、相信納粹或不相信納粹……而一直一直區分下去。
「孤島」更重要的意義就是:人該如何測量自己在這些群體裡面的位置?人是否總在避免自己成為孤島、懼怕落單?我們需要找出共同點,而為了凝聚,也需要找出相異點,以使具有共同點的人凝聚力更強、一同面對共同的敵人。
只要有人跟人聚在一起,就會形成社會,而一旦有社會,就會產生各式各樣的界線,把人分成「這個」或是「那個」。我們要待在那個被分配到的世界,還是要跨出去?
▉異國的共時性:理解身處的時代
楊佳嫻認為,從《銀娜的旅程》到《英格的孤島》,洪素珊的寫作有一些共同的旨趣。
在《銀娜的旅程》開篇,回不去上海的銀娜出現在台北街頭。她在童年時離開中國後,由於國際和兩岸情勢的變化,便再也無法回到上海,再也見不到父親,甚至無法探望德國那位養育她的女士,因為當地已隸屬冷戰另一方的東德。
不管在現實上何等荒謬,當時的台灣自我認定是中華民國所在之地,銀娜或許可以有一點「回國」的感覺吧?但是,這片土地的天氣、風土民情、語言、食物,其實跟上海是完全不同的。最後銀娜還是選擇留在這裡,這是因為文化上微弱的聯繫,還是因為她在這裡看見了未來的樣貌?
在《英格的孤島》結尾,努力融入中國生活的英格,也決心留在上海。然而她必須先調適好面對這個事實:不管她中文講得多好,身為白皮膚、金頭髮的女孩,「外人」這個身分將會永遠跟著她。她在上海的文化處境,比銀娜以「外省人」的身分在台灣的處境要更為嚴苛。
這兩部小說的誕生,是建立在一張由戰爭織起,並聯繫了台灣、中國與德國的文學跟翻譯網絡之上。過往的戰爭研究總是相當嚴肅,討論的是戰爭的規模與歷程、經濟與治理的變化、傷亡的數據等剛性議題。但如果我們把目光放在關懷戰爭時期的芸芸眾生如何過生活,以及他們如何理解身處的時代,「認同三部曲」就是非常值得研究的文本。
退一步看,其實,從張愛玲和蘇青——已然顯得有點遙遠的1940年代開始,她們的書寫已不再將目光盯牢在國仇家恨上,她們關注的是溫飽和愛情這些更為切身的事情。畢竟,戰爭從來不是人民發起的。
「認同三部曲」也透過故事不斷強調:發起戰爭的,是國家或者某個更高層級的組織、機構。戰爭本身是很醜陋,可是戰爭底下的個人,未必一定要跟戰爭的醜惡完全同步。人性的伸張、對困難的克服,仍是小說裡更吸引我們的。
▉飛達咖啡館與哈同花園:文學與現實的地景
在讀這部小說時,楊佳嫻看到非常令她驚訝的段落——英格的爸爸竟然在飛達咖啡館工作!張愛玲曾在〈談吃與畫餅充飢〉寫過飛達咖啡館:有一次張愛玲到多倫多去,忽然看見久違的香腸捲,不禁想起小時候父親帶她到飛達咖啡館去買小蛋糕,叫她隨意挑揀,自己卻總是只買香腸捲的往事。
雖然飛達咖啡館在過去的上海相當知名,不過在舊報刊中,楊佳嫻只找到兩份與飛達咖啡館有關的材料:一是某小報以聳動手法,報導咖啡館內經營色情活動;一是《字林西報》(North China Daily News)的商行名錄。但可以確定的是,飛達咖啡館確實就位在小說中描述的湧泉路上。楊佳嫻相當好奇,為什麼洪素珊會選擇這家咖啡店當成小說的主場景之一呢?是不是也曾經讀過張愛玲的這則文字?
楊佳嫻稱讚洪素珊充分考察過上海的歷史,並審慎而精確地選擇了適合的場景在故事中呈現。例如,她讓有猶太血統的英格,與她鍾情的混血兒三毛,到了同樣由猶太富商所建的哈同花園約會。哈同是個傳奇人物,來自伊拉克,從一貧如洗到成為鉅富,再從鉅富到去世後後代爭產,最後散盡家財,他的經歷證實了上海是一座「冒險家的樂園」。
在這場講座中,透過上海這個場景,楊佳嫻告訴我們《英格的孤島》是建立在什麼樣的文學回憶之上。在對上海有較深入的理解後,讀者更能體會這一系列故事在少數與多數、個人與國家、文化與政治上的著墨,並對這些議題持續思考。●
Ina Aus China oder Was hat schon Platz in einem Koffer
作者:洪素珊(Susanne Hornfeck, Günter Hornfeck)
譯者:馬佑真
出版:左岸文化
定價:350元
【內容簡介➤】
Torte mit Stäbchen: Eine Jungend in Shanghai
作者:洪素珊(Susanne Hornfeck, Günter Hornfeck)
譯者:馬佑真
出版:左岸文化
定價:400元
【內容簡介➤】
Mulan: Verliebt in Shanghai
作者:洪素珊(Susanne Hornfeck, Günter Hornfeck)
譯者:馬佑真
出版:左岸文化
定價:35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洪素珊(Susanne Hornfeck)
德國慕尼黑大學文學博士,漢學家,曾於1989年至1994年受德國學術交流總署(DAAD)派任,於台灣大學外文系擔任客座講師。從事專業著述及書籍翻譯,譯介(多數與汪珏合作)張愛玲、沈從文、林海音、白先勇、楊牧、哈金、張大春等多位名家作品至德語世界,是中德文學交流的重要推手。現居德國南部慕尼黑市近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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