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書房》出版如何在逆勢中創造佳績?
今(2017)年3月,法國國家出版中心(Centre National du Livre)發佈最新的民眾閱讀習慣調查報告。報告指出,過去12個月,法國人閱讀最多的類型是:小說(占69%,其中又以警探小說43%占最大宗)、實用型書籍(生活風格、休閒等,占59%)、漫畫(48%)。報告顯示,具有懸疑和解謎性質的警探小說,最能吸引讀者閱讀完整本書。
據筆者觀察,這點正是法國和台灣在文學生產上較大的差異處:法國商業型創作的能量豐沛,無論原創或翻譯,類型小說百家爭鳴。2016年法國最暢銷的作家,大多屬於商業性質強烈的類型小說作者,年銷售量超過100萬冊的作者包括:
- 紀優.穆索(Guillame Musso,逾183萬冊。穆索於2016年發表新作《布魯克林女孩》La Fille de Brooklyn,延續作品一貫的輕驚悚基調。)
- 米榭.卜熙(Michel Bussi,逾113萬冊。筆下場景多發生在法國諾曼第鄉間的警探類型小說。)
- 安娜.陶德(Anna Todd,逾102萬冊。超年輕的美國小說家,作品以羅曼史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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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是知識產業不可或缺的一環
法國民眾購書,選擇的依據有哪些呢?複選調查指出:86%源自想閱讀特定作家,86%因為親友推薦,61%因為記者或文學評論的推薦。值得注意的是,法國一年的書市銷售量約有3.5億冊(營業額約40億歐元,出處),書評媒體、綜合藝文類媒體也相對蓬勃發展。即便如法國CNRS出版社這類尖端、小眾的人文社會科學類出版社,推出一本深度人文社科類作品時,若能配合時事的討論,很容易就能有5到10篇的書評或書摘曝光。
以巴黎書展期間到會場錄製特別節目的國家藝文廣播電台France Culture為例,這個只談藝文內容、無廣告、全賴政府預算支持的媒體,一週7天滿檔的節目,除了談書、談藝術、歷史等內容外,還會收錄許多人文學術座談的現場錄音。當然,這是有賴法國政府長期重視文化預算的結果(儘管近幾年也屢屢發生國家砍文化預算的爭議)。法國的民營媒體,包括《世界報》、《解放報》、《費加洛報》等等全國大報,和各種綜合性媒體都有藝文版,另外還有各種專門的文學雜誌、週刊,出版議題在媒體上的能見度相當高。
▉議題定位的準確度越來越受重視
雖然從歷史趨勢來看,法國圖書產值自2009年至今,呈現極微比例下降的趨勢(2016較前一年減少1%,之前的幅度也差不多),不過法國出版界已經開始檢討「出版品項是否太多」的問題。
法國一年約出版7萬種圖書,尤其高達29間出版社,每年出版超過300個品項。這些出版量極大的公司,自己的出版品不只在通路平台上彼此競爭,對於向海外銷售版權的人員來說,也是非常大的負擔。舉例來說,在倫敦書展、法蘭克福書展等重量級的版權推廣場合上,一次30分鐘的面談,30本書都未必能顧及,更何況是300本。後續因庫存過剩而慘遭銷毀的數量,近年在法國也廣受討論。據稱法國每年需要銷毀8萬到10萬本書。
我們究竟生活在書太多,還是書不夠的時代?不同出版社有不同感受、不同見解。德國Hanser出版社總編輯尤.蘭德(Jo Lendle)在巴黎書展的對談「論2017年的出版自由」上,分享了自己的經驗。
剛結束倫敦書展行程的蘭德提到,英國脫歐公投已過半年,沒想到此趟賣到英國的書籍版權,是往常的5倍。他認為,在脫歐帶來的社會拉扯之下,更多倫敦出版人發現,英國讀者對歐陸缺乏認識,而希望引進更多著作。他認為,同樣的道理,美國總統選舉期間,大家發現在媒體上面對面、即時的辯論,並不一定比書籍裡的獨白討論更足以令人信賴。因此,在我們這個時代,儘管有更即時的通訊和媒體形式,書籍反而在逆勢中創造了需求。
蘭德表示,儘管在景氣不振時期,大家會開始追求銷售數字,甚至因銷售結果回頭影響編輯選書,但這是捨本逐末的做法。他認為,編輯的責任在於提供視野:「讀者喜歡的是我們採取的立場。在這個時代,編輯更需要負起責任,而且根據經驗,銷售結果讓我們更相信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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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是讓我得以踏上文學之路的國家」
緣於20世紀的殖民歷史,法國與非洲在文化上一向有緊密的關連。3月底舉行的巴黎藝術博覽會,以非洲藝術為主題。巴黎書展除設立非洲文學主題區之外,還有摩洛哥國家館,展出各式特色出版品。
相較於英、美、加、澳等英語系國家經濟文化實力相當,出版品也頗能互別苗頭,全世界的法語區與法國並比時,往往顯得弱勢,其法文書籍在全球的能見度也不如法國本地的出版品高,往往容易被忽略。藉著巴黎書展的聚合機會,我們帶領台灣讀者窺看世界法語區一些值得關注的文學作品。
法語是許多摩洛哥人的第一外語,而因為法國與摩洛哥的經濟文化落差,不少摩洛哥作家要真正來到法國後,才有機會出版第一本書。2016年獲得法國鞏固爾文學獎的蕾拉.斯里瑪尼(Leïla Slimani)就是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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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里瑪尼在摩洛哥出生,高中畢業就前往巴黎求學。現居巴黎的她曾對媒體表示:「摩洛哥是我的國家,但法國是讓我得以踏上文學之路的國家。」(台灣讀者或許會聯想到趙德胤導演在2016年獲得金馬獎年度傑出電影工作者的發言:「台灣讓我有了生存以外的更多夢想。」)
另一位知名的摩洛哥作家阿貝德拉.泰亞(Abdellah Taïa),則曾在接受法國媒體訪問時,點出自身對法語的矛盾情感:相對於日常的阿拉伯語,法語在摩洛哥仍屬優勢階層的語言。他難忘小時候去親戚家時,聽到親戚故意用他聽不懂的法語交談,以顯示自己跟他的階級有所區隔。當時年幼的泰亞曾在心裡對自己說:「永遠也不要學這個語言!」
或許是命運的神奇,長大後的泰亞因為愛上法國新浪潮電影而重新認識這個語言,1999年前往巴黎,至今已出版多部小說、自敘散文,並導演電影等等。關心政治的泰亞,在阿拉伯之春發生期間,也多次於法國、摩洛哥報紙投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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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非地處歐亞非之間熙來攘往的交會地,西西.烏荷妮(Cécile Oumhani)因家庭因素在加拿大、比利時等地長大,習慣於各種文化衝擊,卻因為突尼西亞的文化帶給她第一本小說創作的靈感。她的小說《散沫花的香味》(Une odeur de henné,獲得2013年突尼西亞的鹽粒文學獎)、《橘子樹的根》(Les racines du mandarinier, 2016)等作品,在法國和突尼西亞都深受好評。
至於北非以外的非洲法語區,由於與法國的地理距離較大,因而法語得以落地生根,長出別具一格的果實。非洲傳統上有豐富的口述文學文化,它的氣候和社會人文背景,在文學中展現了別具一格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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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非洲文學有興趣,就不能錯過「非洲現場」(Présence africaine)出版社的一系列出版品。這是塞內加爾知識分子阿黎雲.迪歐普(Alioune Diop),於巴黎拉丁區創立的出版社和書店,致力於推介非洲文學出版品。此外,還有伽里馬出版社(Gallimard)的「黑色大陸書系」(Continents Noirs),專門介紹非洲文學:主編尚-諾埃.施凡諾(Jean-Noël Schifano)於2000年創立這個系列以來,至今已出版超過百本書。●
專訪》徹底轉型,你敢不敢?──從紙媒到網媒,重新拉坏的CUP
▉從雜誌轉型網路媒體,差別在哪裡?
2016年1月,「茶杯雜誌出版公司」轉型為《CUP》網站,自此Alan的工作模式起了大轉變,到了開站一年多的現在,他深深體悟到紙媒與數位媒體的差別。
「以往是月刊,一個主題有5到6篇文章,而現在是一天10篇文章內只有2到3篇相關主題的文章,而且除了特殊狀況之外,也會選擇在不同日子刊登。」Alan說,「但影響力比以往更大,除了議題的延伸之外,若相關事件再次發生,我們就在facebook專頁上重新張貼過去的文章。」
除了文章的保存期限更長,影響力能透過相關事件再度發酵之外,兩種媒體對於Alan而言還有一個截然不同的地方:獲利評估更加嚴格。在「茶杯雜誌」時期,他主要編輯雜誌之外的出版品。那時,只要是大家認為應該出版的書就會做,銷量並非第一考量。如今,仍有少數出版品的CUP出版社作法則保守許多,每本書都得評估能否回本,基於銷售因素也幾乎只在香港書展期間出版,因為那是一年一度的出版盛事,也是民眾最願意掏錢買書的時機。
不過,事情也沒那麼糟。「因為我們現在的網路影響力比以往都還大,實體的行銷力道反而不用像以前那麼強,常常只要在facebook與網站上宣傳就夠了。」
▉編譯外電就是內容農場?
Alan認為《CUP》與香港其他網路媒體不同之處,在於大多網路媒體著重於即時性——字數不見得多,但隨時都可能有文章,有時甚至一張圖片搭上一兩句評語就張貼了;《CUP》則嘗試以類似報紙的形式在網路上「發行」:每日7點41分開始上線,一天總共10篇文章。這麼做的用意在於他們認為與其暴衝文章數量,還是想要以揀選、整理過的方式來控管文章品質。
每天上稿10篇,也有其策略考量。《CUP》單篇文字量最多到1500字左右,在香港新媒體中算是字數較多的,一來人力有限,二來讀者在單一網站上的閱讀量也有限度,10篇或許對雙方都是恰好的數字。
此外,香港的網路媒體多數還是以當地即時新聞為材料,不一定那麼「貼近時事」。《CUP》每日大約有2到3篇是特約寫手的專欄,內容從影評、藝評到金融、時尚、運動不等,其他文章則由編輯尋找素材、編譯,並加上自己的詮釋。有時一個主題連續三天能有不同觀點的文章並陳,相較之下對於議題的研究較為深入。
即使如此,《CUP》並不是那麼嚴肅的媒體。Alan說他們也著重趣味性、會朝能引起大眾興趣的方向選題。比如去年愚人節,他們便做了幾條「假新聞」應景、而在今年的情人節他們也以情婦與保險套專題來探討各種「愛」的面向。
編譯新聞的模式曾引起質疑——有讀者找出文章的原始資訊來源,直指《CUP》不過是內容農場,但Alan認為他們是經過翻譯、消化、決定觀點之後,才重新撰寫、呈現,並不是直譯直發的那種類型。對傳統媒體或新媒體而言,若以「來源是不是第一手」作為界定網站是否為內容農場的標準,或許過於嚴苛,也不一定反應現實。
▉老話一句:網路媒體怎麼賺錢?
四月,端傳媒裁員的新聞正沸騰。Alan直言在香港經營新媒體是很困難的,目前能達到收支平衡的新媒體並不多。除非規模不到3個人,或者有多方贊助,否則讀者的支持對媒體經營是完全不夠的。他以這幾年另一個頗受歡迎的網媒為例,雖然看似風光,但該媒體的自製內容影片並無法獲利,反而在部分編制轉型成廣告公司後,才得以靠著一部影片50到80萬港幣的廣告收入來維持營運。而即使如此,Alan也不認為網路媒體是個能賺大錢的行業。
對於《CUP》的經營方式,主要還是靠著替平面媒體時代的客戶製作紙本宣傳品為主——其實同樣類似廣告公司的模式——在不影響內容質素的前提之下,當然也歡迎客戶贊助網站,讓他們有更多預算來製作好看的內容。
問他媒體人最苦惱的流量與點閱率,Alan說他們有小「奸步」:當facebook專頁轉貼特定議題的文章時,常會有網友洗版謾罵,在無傷大雅的範圍之內他們通常都會直接回應——就傳統公關角度來看,保持沉默或許是個好方法,但實際上,精準的回應反而會帶動該篇文章的能見度,在某些程度上起了正向的結果。
問他是否打算把內容上到微博或微信,Alan沒有打算。《CUP》終究是面對香港的媒體,加上人力吃緊,或許還是待在臉書,好好顧好本地的讀者比較實際。這或許也是經營新媒體的另一個眉角:要讓文章在哪些社群媒體上擴散,該服務哪些地區的讀者——該收?該擴?收放之間盡是各家難念的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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