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雜誌向前走
《推理》雜誌是於1984年由「台灣推理第一人」林佛兒創辦,在過去只有紙本的年代,曾是台灣本土推理創作唯一的發表園地。2008年休刊前,《推理》雜誌合計發行282期,橫跨了3個世代的讀者與創作者,包括復刊後的總編輯既晴,也是從這裡出道。
那是個流行《楚留香》、《包青天》的年代,最紅的偶像是小虎隊,唱片行賣的是如今已銷聲匿跡的錄音帶(卡帶),坊間還有租書店、錄影帶出租店讓人流連。最強的讀本是瓊瑤、倪匡、金庸,而國中生最愛的則是日本盜版漫畫。那時的台灣,有很多國外新穎的東西進來,整個社會氛圍就像林強的台式搖滾〈向前走〉。
《推理》雜誌創刊號
當年還是國中生的既晴,第一次在賣參考書的文具店看到《推理》雜誌,喜愛鬥智解謎的他頓時眼界大開,從此為它定期掏出零用錢,成為小小年紀的忠實讀者。《推理》雜誌像通往外面世界的一扇窗,當同學都在迷小虎隊,既晴聽的是日本推理劇的片頭、片尾曲;當大家都在看武俠港劇,他最愛的是內田康夫的《淺見光彥探案》。
在沒有手機、電腦的年代,《推理》雜誌是以紙本搭建的網際網路。相同嗜好的人會一起在這裡吸收養分、發表創作,推理迷也熱衷以明信片回函,提出感想建言。既晴說:「《推理》有『讀者園地』,什麼想法、意見都可以投書,也有『錄影帶推理劇選介』單元,我都會參考上面的介紹去租來看。」
數年後,既晴於大二出道,作品被刊登在《推理》128期。「那時網際網路已開始發展(不過只有幾所重點大學有接觸),我應該是第一批用電腦打字投稿的人。」既晴記得處女作獲刊之際,正好是他20歲生日,有著人生重要的紀念意義。如今看來,也見證了時代的更迭與推進。
「然而即便已經進入網路時代了,《推理》仍是大家的共通語言。」既晴說,他曾是台大電機推理小說版版主,舉辦版聚時,會像筆友一樣約好帶書來相認。「結果每個人全不約而同拿著當期《推理》雜誌,在台北車站北二門走來走去,互相打量對方。」
出道後一路走到今日,既晴認識了許多作家,不少人也都是看《推理》雜誌長大。「像復刊號裡的李柏青,提到小時候印象裡,媽媽長年來就已經是《推理》讀者。」讓人覺得無論網路多麼滲入我們的生活,能令彼此一眼會心的,還是曾經握在手中的那本雜誌。
停刊16年,刺激《推理》雜誌復刊的,其實是2023年台灣犯罪作家聯會舉辦的「詭祕日」活動後,與會作家們的提議,但此時的出版環境已截然不同。既晴坦言:「1980年代,台灣沒什麼發表平台,所以《推理》的成立是合理的。可是經過多年,很多資訊都告訴我們,現在紙本與數位此消彼長,復刊真的是逆勢而為。」
不過既晴也反向思考,認為:「即便是林佛兒先生,也不是在有利條件之後才創辦雜誌,而是有了這份刊物,條件才慢慢變得有利。」所以《推理》雜誌的復刊,必須思考它對當前環境的意義,才有重新出現的價值。
他歸納其中的意義包括:第一,「彌補發表管道的真空」。現在推理長篇很多,較少短篇作品,作家完成的短篇若沒有成書,在缺乏相關雜誌的情況下,讀者就無緣見到。
第二是「專業的篩選」。與過去資訊匱乏的年代相比,現在反而是良莠不齊的資訊太多,雜誌的專業適可幫讀者有效過濾、去蕪存菁、節省時間。
第三,「涵蓋的層面更完整」。台灣犯罪作家聯會一年一期的《詭祕客》篇幅有限,且以研究、評論、情報為主,搭配《推理》雜誌後,就能容納台灣的創作能量。
《推理》雜誌6月先推出「復刊號」,預計12月再推出「復刊2號」。目標2025年轉為月刊。
➤網路時代復刊
內容方面,既晴表示,不同載體各有它適合的不同事物:網路資訊的快速絕對是紙本所不及的,但紙本也有網路無法取代的特質(例如深度文章就更適合紙本)。因此,《推理》雜誌會把自己跟網路短暫流行的事物區隔開來,專注具有時代意義的紀錄,利於讀者收藏。
「像復刊號的名家單元,之所以選擇收錄柯南道爾的短篇小說,是考量大家對他大多只有創作福爾摩斯這樣的片面認識。其實他也寫過諸如大英帝國的殖民小說等,內容也有探索未知的成分。相信透過這些作品,會讓一個作家更完整地被認識。」
既晴說,文類的發展與經典作品需要時間的累積,在網路更即時、資訊更龐雜、關注更短暫的年代,回望作家養成的輪廓,再對照當前,對創作者/讀者來說有其存在的價值跟意義。
包括十幾年來,有越來越多日治時期的作品出土,也很適合台灣讀者及創作者來認識。例如當年刊登在月刊上,負責緝捕廖添丁的警察飯岡秀三的辦案過程,就反映了日治台灣的社會風景,也彌補了本土文獻及素材一直以來的斷層與缺憾。「有些朋友對這個路線的文本很感興趣,要我們持續挖掘翻譯。得到這樣的回饋很令人高興,我們下一期還會刊登這類相關作品。」
復刊的《推理》雜誌有傳承的使命,但也重視跟時代結合。像過去有錄影帶單元,現在取而代之的是「另眼看劇」;過去沒有收錄真實刑案,現在則新增「犯罪實案現場」。封面則是延續傳統,採用當代藝術家的創作,因為不同時代的藝術表現也與時俱進,長遠來看會是《推理》雜誌獨有的特色。此外,為方便讀者收藏保存,紙張與印刷的品質多有要求,版型也較過去活潑。
因應時代變化,《推理:復刊號》調整了某些單元。圖為「靈感視窗」單元。(圖源:《推理:復刊號》)
「現在讀者的需求很多樣,歡迎大家拋點子過來,我們會廣納大家的回饋做調整。我們也設有徵文專欄,長期開放投稿。極短篇也可以,甚至詩作、超自然也可以。」既晴表示:「辦刊物無法靠想像,必須落地,今年的兩期對我們來講是練習,是為明年的常態化、月刊化做準備。」
復刊有指標性意義,所以編輯團隊壓力很大。博客來秒殺沒有讓他們開心多久,現在全部心思都放在下一期。「坦白講最大的挑戰還是未來的定期出刊,像是缺稿該怎麼因應等等,要想很多備案。目前還好沒這個問題。」
《推理》雜誌於1984年11月創刊,今年適逢40周年,所以原定12月出版的復刊2號,也將做成特大號紀念版,並考慮提前在11月發行。此外還有40周年紀念活動,也正緊鑼密鼓策畫中,詳情會與復刊2號的發行日期一同公佈,值得讀者衝一波。
新單元「遊戲開始」。(圖源:《推理:復刊號》)
➤網路原生《PUZZLE》
有別於承載讀者往日情懷的《推理》雜誌,全然新生的《PUZZLE 》,則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創刊動機、雜誌性格與作品風貌。
《PUZZLE 》主編冬陽曾在自己的Podcast上講到,對他跟譚光磊兩人來說,辦雜誌簡直「像瘋了一樣一起殉情(大笑)」。究竟是什麼時候上了頭?又是誰推了誰的坑?冬陽表示:「這其實是一個10年前就開始的念頭。」
「就像凌徹在創刊號提到的,他曾感嘆沒有了《推理》雜誌後,是否需要辦個推理同人誌什麼的,也曾找我評估,看是不是能想辦法弄一份雜誌出來。」只是跟現在的光景相比,10年前出版和創作的條件都相對不足,即便期間不時有過討論,辦雜誌的想法仍一再被擱置。
「直到今年有些情緒,才沖昏頭。」
原來疫情期間冬陽跟譚光磊曾聯手舉辦編輯課程,發現有經驗的工作者在這幾年已明顯出現斷層,兩人因此更加確信,許多編輯應該也苦於如何了解創作者的想法、與創作者合作。於是,去年底冬陽跟譚光磊商量:「我們別成為只提當年勇的糟老頭,這事不能一直只聞樓梯響,要不乾脆我們自己動手做。」
冬陽說,其實《PUZZLE 》創刊之前,還有個前導——也就是近兩年台灣推理作家協會與Readmoo合作的「這本超好推」活動,單年度累計就已接近1800名讀者參與。而且,支持華文的比例,還高過翻譯書。「這個現象超乎我們預期,在過去紙本年代不易被發現。數據也反映推理閱讀圈實際比想像大許多,讓我們判斷(辦雜誌)時候到了。」
冬陽認為,如今情境與10年前大不相同之處,首先是作者的創作能量已足夠了;其次,當前又正值討論電子書的熱絡期;第三,閱讀圈被出版焦慮帶動,也期待做點什麼。而重要的是,在冬陽、譚光磊與Readmoo強強聯手下,純原生電子雜誌(非紙本出版後才轉電子書)的《PUZZLE 》,搞不好還能成為國際賣點。
《PUZZLE》首年一季一期發行,未來目標是雙月刊。
➤鐵三角挖掘題材與作家
Readmoo的獨家販售、冬陽的編輯與溝通能力、譚光磊的版權經紀專業,是推動《PUZZLE 》的鐵三角,目標是讓作家與作品能破圈,進一步向外輸出、離開台灣。
冬陽在發刊詞上表示,《PUZZLE 》對讀者而言,是謎團也是拼圖。但往深處想,拼圖也是指如何把台灣創作拼接到國際上去。
如何讓作品向外輸出?冬陽提到一個微妙的數字:「短篇上限3萬字」。他說不知從何時開始,台灣推理小說獎就訂下這個參賽規格,如果想推到國外去,其實譯成英文的字數已達中篇的規模。
他解釋:「國外出版的類型小說,習慣一年一本的發行,因此系列角色必須很有魅力。國外短篇的特色是短小精幹、主推好點子,缺點是人物較單薄。而台灣3萬字的短篇,則能讓故事情節與角色豐滿度兩者都達成,非常適合拿來向國外投石問路。」
3萬字規模就像一個IP,已足以讓國外預約作者的書寫計畫。「向作者預約未來,在國際上並不罕見。張國立《炒飯狙擊手》是很好的例子,台灣都還沒跟他敲下一本書,國外就已直接訂了兩本書的合約。」
尤其在陳浩基、張國立、紀蔚然等人的小說之後,國外對這類小說很感興趣,《PUZZLE 》上的短篇作品,除了利於翻譯轉載,也可以發展成長篇。「例如臥斧在第2期的作品〈Eggs蛋〉,背後已經有個長篇準備好了,只要國外有興趣,隨時可以直接出版。」
「從類型著手是我們目前可做的,且最好是外國當地沒有見過的故事。」台灣的創作者該如何落實?那就必須集眾人的力量。冬陽說:「因為台灣沒有江戶川、沒有愛倫.坡,但有一整個世代的創作者可以橫向連結、成為夥伴。世代的力量就是要趁這個時候呈現出來,接觸到海外。」
冬陽以日本推理市場為例,他觀察到:「現在中國是很強的,有的中國作者直接以日文發表,也有中國出版人直接在日本翻譯出書。他們都卡到位置了,所以我們至少要先把自己的創作實力拿出來。」而《PUZZLE 》就是台灣作家展現實力的平台。
➤善用經驗與出版形式
冬陽說,短篇小說有幾種發表形式,例如作家短篇連作,或作家受邀為雜誌企劃的主題寫短篇。但這都不是《PUZZLE 》想做的,冬陽的戰略性考量,是思索如何讓讀者敲碗想看後續的故事。不過他十分小心謹慎,說自己帶著過去的編輯經驗而來,卻不能被過去的經驗所束縛,對讀者與市場都必須有更多的探索與判讀,因為紙本與電子書天差地別。
「10年前出版都還在固守戰,大家想的是庫存、運送、印刷等實際成本。而且紙本有首批量,因此出版社都會先從國外的好作品著手。」冬陽分析:「現在這些都改變了,電子書不一樣,能讓讀者跟作者快速找到彼此,擴大了各式各樣的可能。但反過來說,棄追也很常見,所以這是一個我需要去追尋的戰場。」
冬陽舉昆恩(Ellery Queen)《西班牙岬角的祕密》為例,當時出版社先推出挑戰版(只要找出兇手,就有機會贏得10萬元),可是等挑戰版完成懸賞任務,迎來的卻是滿坑滿谷的退書。「紙本可以玩的成本實在太高了!今天換成電子書,會得到完全不同的結果。甚至可以開各式各樣的擂台、論壇,許多推理趣味經由電子媒介都能玩更大。」
翻攝自露天賣場
換言之,《PUZZLE 》除了文字創作,還可以有其他表現形式。「例如推理小說有所謂『死前留言』(Dying Message),其實可以做成音檔。或者刊登覆面作家作品,都可以帶點互動遊戲成分,讓大家來猜。」
目前第一期的Puzzle Star是陳浩基、第二期臥斧,第三期將會有一篇經典長篇的連載,也有一份國外作者名單,將邀請他們提供過去未發表過的作品。明年還會有一些新嘗試,比方漫畫或其他電子媒材的創作。
冬陽說,讀者都期待好故事,重點是雜誌短篇不會只有一個風格,對讀者是各種的想像與刺激。「只要作品在一定水準之上,讀完一本雜誌會有開眼的感覺,之後接觸作品的心態就會更寬廣。」
當讀者也期待新作家作品時,市場就不會集中在少數人身上。「如果是紙本市場,退書帶給新作家的壓力很直接,有沒有下一本都不知道。」所以冬陽十分在意讀者的回饋,會跟作者一起密切討論,方便新作家去思索下一步。
➤新時代要主動出擊
過去沒有電子書平台,與讀者對應較為被動,華文出版品在國外到底誰在閱讀?只能全靠想像。現在有機會化為主動,編輯製作與創作者就有必要深入瞭解。
首先,海外購買華文電子書已無時間差。譬如日本評論家稻村文吾,這幾年都會在推特上發表他對華文的出版觀察。如果是紙本年代,出版訊息就無法像現在這樣快速普及。
電子書的資訊回饋比例非常高,並能直接反映數字。比方去年臥斧跳過紙本出版、直接在Readmoo上架的一本書,登上年度榜單,其成績如果換算成紙本,可以印到5000本以上,以類型小說而言是很理想的成績。
社群的共伴效應,也刺激並驅動市場需求。譬如張國立《炒飯狙擊手》在日本賣得非常好,原因之一是知名遊戲製作人小島秀夫在推特上說他喜歡這部作品,影響所及,吸引了眾多的讀者。
因此,面對相對沉默的讀者,就需要利用一些方式推動,甚至把讀者二字擴大到KOL。下個階段,《PUZZLE 》跟Readmoo計劃將電子書打包,以類似「這本超好推」的手法,直接尋找類型閱讀者、評論者、創作者引薦。而若能引起外國出版者興趣,便可以銜接到版權交易。也就是說,在版權推廣上,除了譚光磊,未來也有Readmoo可雙管齊下。
今年譚劍《姓司武的都得死》獲國際書展小說獎,評審評語寫到「推理圈有很多有心人」,讓冬陽不禁吶喊:「航叔(陳雨航,評審之一)你自己就是(領頭引進宮部美幸的)有心人啊!」
「我發現有心人不盡然會把自己標籤為推理圈內人。尤其數位時代的讀者面貌,不再單指閱讀的人,像影劇圈、遊戲圈也想找尋題材,或有些劇作家也想寫劇本外的單一故事。拱出對某一類故事的需求,才是類型的本質,餅才會做大。」
包括許多有心的非推理創作者,「他們不敢踏入這個圈子的原因,是怕自己的故事『不太推理』。我也慫恿他們,有趣的謎團可以用自己拿手的方式寫出來,無需用推理小說家的姿態來完成,就會有不同的發展空間。像第二期已經有讀者詢問有沒有BL。」冬陽強調:「《PUZZLE 》名稱之所以模糊一點,也是為了吸納不同的想像進來,這一波已經把類型與出版邊界都模糊掉了。」
➤入口與跳板
既晴:希望《推理》雜誌未來能成為大家認識犯罪文學的入口。
2024年臺灣先後出現兩本推理相關雜誌,會不會擔心彼此競爭、互相瓜分市場?既晴認為,許多人想看見《推理》雜誌的傳承,創作者也希望作品透過雜誌能被印製成紙本,而《PUZZLE 》沒有這些包袱,且兩者在定位上有所差異,對讀者來說沒有選擇困難的問題。
既晴說:「我心中對《推理》雜誌的想望,是盡可能地出版下去、不要斷炊(笑)。因此希望喜歡我們的讀者,最後都能成為長期訂戶。這是保障《推理》能穩健發行的最大支柱,讓我們更有把握去建立讀者對這個品牌的信任,這也是未來月刊化的安定條件。」
冬陽:希望《PUZZLE 》未來能成為華文創作者進入世界的跳板。
「過去我也收了整套的《推理》雜誌,對這份傳承很感欣慰。」冬陽表示:「在我們的創作量不能與國外相提並論之下,想擴大文化影響力,當然是越多人參與越好。兩本雜誌各有不同路線與理念,可以養成不同讀者與創作,如果同質性高,反而才該擔心。」
冬陽說,《PUZZLE 》想用第一年僅有的4期去嘗試各種可能性,不去重複別人做過的。電子媒介不需要兼顧業績、既定規格與產能,在無需背負市場強大壓力下,就能帶更多人跳出原本的框架,獲得更大的發展機會。這也是《PUZZLE 》之所以自許為跳板的原因。●
推理:復刊號
作者:台灣犯罪作家聯會
出版:幻華創造
定價:400元
【內容簡介➤ 】
作者簡介:台灣犯罪作家聯會
為亞洲第一個致力於犯罪文學創作、評論研究、國際交流等發展的專業組織,以犯罪文學期刊《詭祕客》的編輯事務為主要工作,並定期舉辦實體、線上活動,以提升大眾對犯罪小說的瞭解為使命。
PUZZLE vol.1
The Age of Globalization:
Anarchists and the Anti-colonial Imagination
作者:陳浩基、理想很遠 、克雷頓.勞森 、黃羅、凌徹、譚光磊
譯者: 謎熊
出版:puzzle雜誌
定價:299元
【內容簡介➤ 】
作者簡介:
陳浩基
香港中文大學計算機科學系畢業,台灣推理作家協會海外成員。2011年,以《遺忘.刑警》榮獲第二屆「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首獎。長篇力作《13.67》則創下個人高峰,不但獲頒20115年台北國際書展「書展大獎」、誠品書店「閱讀職人大賞」、第一屆「香港文學季推薦獎」,更一舉囊括《週刊文春》十大推理小說和「偵探小說研究會」十大本格推理小說雙料第一名、「這本推理小說真厲害」十大推理小說第二名,以及booklog海外小說大賞,創下華文推理小說在日本出版界的空前紀錄。
理想很遠
生於香港,居於英國。英文系畢業,卻想用最熟悉的文字寫故事。大學時期於網上連載小說,至今共出版10本個人作品,出道作《遺憾修正萬事屋》曾被改編為廣播劇及舞台劇。2023年以〈0037〉獲第21屆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徵文獎首獎、以《真人真事改編部》獲第二屆台灣角川百萬小說大賞。
克雷頓.勞森(Clayton Rawson)
1906年出生於俄亥俄州,畢業於俄亥俄州立大學,接著去念著名的芝加哥藝術學院。在舞台上,他是全美頂尖的幻術家「馬里尼大師」(The Great Merlini),也是數項魔術戲法的發明者,當他決定要寫出融合魔術和謀殺的推理小說時,想當然耳,就讓筆下的主角神探和自己共用同一個藝名。於是乎,真實與虛擬並存的「馬里尼大師」先後登場了,前者變魔術賺錢,後者變魔術抓凶手。
謎熊
熟稔英美偵探推理的資深讀者,協助《PUZZLE 》Classic單元之作品挑選與翻譯。
黃羅
熟稔英美偵探推理的資深讀者,協助《PUZZLE 》Classic單元之作家與偵探角色介紹。
凌徹
推理小說創作者,台灣推理作家協會會員。1996年以〈列車密室消失事件〉刊登於《推理》雜誌143期,之後陸續發表短篇作品,並在多本推理小說及雜誌上撰寫評論及解說。2013年出版長篇推理小說《殺人偵探社》。
譚光磊
國際版權經紀人。2008年成立光磊國際版權經紀有限公司,代理歐美各國超過兩百家的外國出版社和經紀公司。2013年起,光磊版權承辦文化部出版經紀及版權人才研習營專案(2020年轉到文策院),每年邀請外國出版人來台參訪圖書產業,並與台灣版權人交流,至今已促成近百位歐美和亞洲編輯、譯者、書探和經紀人來台,並藉由「Books from Taiwan」網站和專刊,每年嚴選台灣原創好書介紹給全球出版商。2022年起,個人參與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徵文獎決選評審工作;2024年起,光磊版權經營《PUZZLE 》出版工作。
人物》越渡記憶作為和解的第一步:訪梁廷毓《噤聲之界—北臺灣客庄與原民的百年纏結和對話》
2017年整理家中倉庫時,意外地翻出一本泛黃、被蠹蟲啃咬過的舊族譜,當時的梁廷毓並沒有預料到,他即將開啟百年原漢族群糾纏的歷史研究,甚至成為一趟自我生命追尋的旅程。
➤從族譜開始的生命行動藝術
大學開始接觸當代藝術的梁廷毓,在學院裡所受的訓練,讓他養成在創作過程中反思社會現狀的習慣,以作品介入社會,與社會互動。
翻開大學時期的作品集,他曾經找來日本人類學家在台灣拍攝的一系列原住民照片,利用電腦後製,將照片裡的臉孔模糊化,讓每位被拍攝者排排站,拼貼成總長十公尺的長型照片。彷彿所有人都站在同個空間,面向觀者。
他想模擬日本帝國作為殖民者看出去的原住民族群樣貌,「他們所看到的原住民應該就是這種全觀式的視角,……但其實對帝國來說,或許每個人的故事和名字都不重要,……對他們來說,全部都是nobody,就只是一團肉。」
他也曾參觀國立臺灣博物館某一期的平埔族展覽,卻覺得展覽過於卡通化,因此他拼貼許多歷史檔案照片,輸出一張巨大的平埔族臉孔海報,擺放在博物館門口的台階上,「以藝術行動批判展覽」。梁廷毓笑著表示:「最後當然是被警衛趕走。」
大學期間以挑釁的行動來達到對社會的批判,雖然能在短期內,累積大量且豐富的創作經驗與作品,但梁廷毓卻對這種短時間、一次性的行動式的藝術形式感到空虛,於是他開始思索如何從自我生命經驗出發,嘗試建立內在動力,追求創作生涯的永續經營。
剛進入藝術研究所就讀的梁廷毓,正巧在這個時期找到舊族譜。梁廷毓不是第一次翻閱族譜,小時候因為好奇曾經看過由叔公編修的新版族譜,但2017年翻開的舊族譜中,卻意外發現一行新版族譜沒有記載的內容——原來祖先曾經被原住民獵首而亡。
為何家中有人被殺?在哪裡被殺?為何編修族譜時將這段文字刪除?一連串的疑問驅使他回到曾祖父的故鄉,沿著現今位於桃園、新竹一帶的台三線客家庄,開啟與耆老的訪談和家鄉歷史踏查。至於出版書籍,則成為串聯完整故事的載體。
不過一開始,梁廷毓想像訪談與踏查後累積而成的作品是地方鬼故事地圖,從小就喜歡蒐集鬼故事的他想說:「這麼多人曾被獵首殺掉的地方……可能有很多鬼吧。」沒想到隨著訪談的人越來越多,才發現真正精采的其實是人群互動產生的記憶與歷史故事,「訪談到後來,越覺得每個地方都要去,甚至只要看到那裡有房子,我就要過去看一下。」
➤解開噤聲:在平行宇宙觀形成的誤解界線上開啟對話
《噤聲之界:北臺灣客庄與原民的百年纏結和對話》一書中牽涉五大族群:泰雅、道卡斯、凱達格蘭、閩南與客家人。過去各時期的政權或帝國統治者會劃下官方的界線,不同人群之間的互動也會自然而然形成界線,例如土牛溝或隘勇線,這些界線的劃設往往沿著特殊的地形。
不同地貌也象徵生活其上之人群的不同宇宙觀與處世方式,在平原地區從事農業的漢人墾殖文明,勢必與世居山林的泰雅生態文明產生衝突,帶來嚴重的定居殖民問題,也就是殖民者到來後,住下來不走,導致原住者流離失所,甚至消失。
因此,除了不斷變動的實體界線外,還有另一條無形的,在人群互動之下,留存於歷史和記憶之中的心理界線,讓彼此成為異族的標記線。
歷史具有複雜性,梁廷毓認為不能只停留在歷史檔案的文本分析,必須回到現地,進入每個人的生命之中,才能窺見不同時代背景下,每個人在行動背後的情緒。
泰雅人的獵首文化依附在嚴謹的生態價值觀之下,有獨特的哲學內涵。為了維繫土地上的生態,當異族不斷向前進墾,造成無法避免的衝突時,他們遵循gaga戒律展開獵首。獵首後的靈魂會經過一系列儀式,成為守護部落的靈。
在泰雅人的認知中,被獵首的靈仍然活著,因為祂還存在大地之上。不過,漢人對生死的認知卻不同,被斷頭者代表的不只是死亡,甚至無法被葬入祖墳中,因而成為無頭鬼。漢人因此展開殺番的行動,並食番肉報復。
在真正理解不同宇宙觀,以及不同觀點的歷史後,會發現沒有絕對的殖民者,除了彼此衝突與對抗外,族群之間也存在通婚、收養、互相利用與互惠合作等多元的互動形式。
不過,就像梁廷毓家中長輩對家族歷史的噤聲一樣,其他族群的家庭也同樣,實際走訪現地後發現,「其實彼此生活可以很近,對方可能就是隔壁鄰居,卻彼此噤聲,但也因為在這個關係底下,沒辦法真正講出來的事情,我就用書寫的方式,讓他們『講』出來。」
還有一種噤聲,存在於歷史檔案之中,不只是官方正式的文本,也存在地方廟宇的碑文或廟誌,這些文本所記載的「歷史」偏斜向漢人開發的視角,讓原住民在字裡行間中集體噤聲。這讓梁廷毓開始思考如何在歷史敘事上換位思考,在書中同時展現不同族群的歷史。
因此,《噤聲之界》從清代前期開始書寫,每一章先以漢人或原住民耆老其中一方的訪談開始,再寫另一方的故事,彼此穿插對照,嘗試把不同人群想法上的差異與衝突,直接呈現在讀者眼前,在書本中「展開對話」,開啟敘事層面的協商空間。
➤鬼、靈與神:從宇宙觀之間的交會帶切入
有趣的是,正是在這樣的交會帶上,不論是地理上真實的界線,還是心理層面的劃界,本應在平行的宇宙觀裡「各自存活」的靈,卻出現於各方的真實世界中,大家(意外平等地)都見過或感受過鬼,也體驗過靈力。
在泰雅的生命觀中,utux指所有萬物的生靈,包含祖靈。至於漢人所稱的神和鬼,硬要歸類的話,僅是utux的一部分,因此泰雅人通常不會有漢人的「神鬼」認知。然而,梁廷毓卻在訪談過程中發現,原本在泰雅認知中不會出現的漢人無頭鬼,卻出現在泰雅人的真實經歷之中;反過來說,有些地方也流傳漢人帶原鄉神祇上山開墾,卻被族人的utux「退神」,進而形成「靈力界線」,漢人因此也感受到泰雅的靈。
也許只有在不同人群之間的宇宙觀產生交疊之時,藉由承認彼此的神與靈確實存在,「靈力」才得以接觸,這些經驗也才能不斷被傳承,成為族群記憶與歷史。
換個角度想,靈剛好可以越界。
對地方上的人來說,祂們並非歷史,也不是過去的經驗,「無頭鬼還是在那個山谷裡面,跟人在同個時空中,存在於當代。而神,活得比人還久。」因此,梁廷毓在田野訪談的過程中,不只訪談不同族群的人,他也透過擲筊,嘗試「訪談」地方上長期守護漢人的伯公等神靈,透過神靈來理解當地耆老早已遺忘或是並非親身經歷的事。
他也曾經前往台北六張犁的無極慈善堂觀落陰,想直接從祖先那裡問到過往的歷史。「可是我試了好幾次都進不去,可能跟我是麻瓜有關吧。」梁廷毓無奈地笑了。
對梁廷毓來說,這些人之外的歷史,依然是真實存在的。「對鬼魂或是神靈的體驗,會影響人們如何思考歷史,也會左右人們的主觀情感,在談話間成為自然流露的情緒,畢竟……當地人平日就是與神鬼一同生活的。」
➤和解的第一步,越渡記憶
隨著梁廷毓不斷地田野訪談與歷史檔案的整理,他也終於得知梁家祖先中有位姓三的女性,原來是位道卡斯人。在清明節家族聚餐之時,家中長輩透過《噤聲之界》這本書聊起此事,終於知道有些親戚的五官輪廓比較深邃的原因,也逐漸理解梁廷毓為何除了拜訪客家耆老,還需要前往原住民部落進行訪談。
「可以開始想像第一代通婚的人肯定是知道這件事的,到第二代原漢混血,他們在那時候會被別人用什麼眼光看待呢?又是在怎樣一個社會條件底下,沒有把這件事跟下一代講?只要某一代沒有說,就斷掉了,那接下來的一百年時間,就完全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
此外,他也發現大伯家神明廳上的祖先牌位,把三錯寫成王。梁廷毓猜想,或許是修祖先牌位時請來的師傅在抄寫祖先名字的過程中,覺得三姓很奇怪,應該是姓王吧?於是多加一筆畫。「我猜這也是一種遺忘。」
因此,《噤聲之界》的「噤聲」還有第三層涵義,那便是遺忘。
從家族對於家族史的遺忘,擴延到整體社會的遺忘,包含漢人的開發傷亡/侵墾史,以及泰雅的迫遷/抵抗史,這些由不同族群記憶組織成的複數歷史,便是趨近「真相」的第一步。
從自我反思與追尋,到家族與族群間記憶的越渡,梁廷毓期望藉由記錄人群互動的記憶,調整不同記憶造成的歷史「視差」,跨越界線,讓不同人群間彼此對歷史詮釋的「視域」逐漸疊合,也才能有機會在未來逐步邁向人群/族群的和解。●
作者:梁廷毓
出版:游擊文化
定價:68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梁廷毓
藝術創作者與研究者,近年的「斷頭河計畫」(2017年至今)聚焦於計畫型藝術及匯合跨學科的地方研究,關注晚近歷史轉型正義、非人轉向趨勢中的超自然鬼魅與漢人、原住民互動之歷史和記憶。寫作曾獲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臺灣書寫專案」獎助(2020),並參與國立陽明交通大學客家文化學院「逆寫北臺灣客家開發史計畫」(2021-2022);相關研究曾獲「世安美學論文獎」(2022),學術發表散見於《臺灣文獻》、《臺灣風物》、《史物論壇:歷史博物館學報》、《歷史臺灣: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館刊》、《臺灣原住民族研究論叢》與《臺灣文學研究學報》等。
目前「斷頭河計畫」的相關展演包括《斷頭鬼之夢》(2023)、《食人之界》(2023)、《墳.屍骨.紅壤層》(2019)、《山.殺人.斷頭河》(2018)、《番肉考》(2018)。創作亦受邀於札那巴札爾美術館(烏蘭巴托,2023)、國立臺灣美術館(臺中,2022)、湯普森藝術中心(曼谷,2022)、國家攝影文化中心(臺北,2021)、臺灣當代文化實驗場(臺北,2021)、臺北當代藝術館(臺北,2020、2019)等地展出或放映。近幾年致力於開發複合型的展示介面,以展覽、研討會、工作坊、調研隊、文論等社會展演方式,進行相關計畫的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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