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亞書房》故事X聲音,道尾秀介出版體驗型推理小說,及其他藝文短訊
【作家動態】
■曾寫下《影子》、《烏鴉的拇指》、《月亮與螃蟹》等代表作的直木獎作家道尾秀介,於上個月底推出體驗型推理小說《我聽得見》(講談社),以故事與聲音的結合,為讀者創造立體感十足的沉浸式感官娛樂。突然過世的創作歌手留下的「Demo帶」、有著家庭問題的少女家中的「生活音」、背負難言之隱的兩名男子的「祕密對話」、煩惱夫妻關係的女性交給摯友的「最後證據」、舊倉庫中找到的「錄音帶」,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各種聲音,將成為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這部作品特別之處,在於閱讀時會在不同時間點出現相關連的二維碼,讀者掃描後即可播放聲音,隨之進入道尾所構築的推理世界中。
■以《詭屋》、《詭畫》創下超過百萬部銷售佳績的網路恐怖小說家雨穴,在這個月中推出《詭屋2:十一張平面圖》(飛鳥新社)。在新作中,雨穴以「無盡的走廊」、「孕育黑暗之家」、「森林中的水車小屋」、「捕鼠器之家」、「無法逃脫的公寓」、「只出現過一次的房間」等11個奇怪的家,再續前作的房地產怪屋謎案。作家與設計師栗原將再次合作,挑戰難解之謎,而當後篇〈栗原的推理〉串起所有謎題時,令人戰慄的真相也將隨之浮現。
■近期3部作品《天鵝》、《唱我們的歌》、《爆彈》皆獲直木獎提名的熱門作家吳勝浩,於上個月推出全新巨作《Q》(小學館),發行前便在書店員間引起熱烈討論,被譽為「2023年最令人期待之作」。過去曾涉及傷害事件的故事主角「八」,目前正處於緩刑中。他在清潔公司工作,努力過著正當生活,最大興趣是開著祖父留下的奧迪,奔馳於海線公路。某天,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六」,多年來首次與他聯繫,告訴他舞蹈天才弟弟「九」遭人威脅。
為了守護九的未來,再次走上犯罪道路的八與六,以及在籌備大規模現場演出之時,收到殺害威脅的九,將如何面對現實與壓力呢?吳勝浩在這本超過600頁的大長篇中,揉合社會黑暗、貧富差距、娛樂產業、家族和血緣,以及難以克服的新冠疫情等主題,譜寫屬於現代的敘事詩。
■文學獎得獎作《黑南風之海》、《巨鯨之海》、《登越山嶺》作者伊東潤,於上個月出版歷史小說新作《上帝之城》(實業之日本社),以戰國末期到江戶初期為背景,刻畫賭上信仰自由的震撼對決。在關原之戰中隸屬西軍,擔任小西行長侍者的彥九郎與善大夫,以及守護肥後之地的佐平次,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基督徒武士。戰敗後失去主家的3人,各自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島原之亂後,3人再次相逢,這次卻站在敵對的立場兵戎相向。歷史小說巨匠伊東,以年輕基督教武士所經歷的重重考驗,探問神、信仰、以及生存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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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有得獎作《慟哭》、《亂反射》、《後悔與真實之色》的推理作家貫井德郎,於上個月底出版以VR遊戲模仿犯罪為主題的懸疑小說新作《龍之墓》(双葉社)。東京都町田市郊外,出現一具身分不明的焦屍。町田署女刑警保田真萩,與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南條合作查案,但未能掌握有力線索。與此同時,荒川區又發現了一名女性的遺體。
當案情細節公開後,網路上開始流傳一種說法:「町田和荒川的殺人事件,是否是模仿熱門VR遊戲《Dragon’s Grave》中的連續殺人案呢?」看似不相干的兩起事件,關聯性漸漸變得不容忽視。貫井以VR普及的近未來設定,勾勒出張力十足、毫無停頓的精彩懸疑推理。
■著有《告白》、《聖職者》、《理想國 Utopia》等代表作,筆下故事常以人性黑暗面為主題的暢銷作家湊佳苗,於本月中發行新作《人間標本》(角川出版)。如果人類也能如蝴蝶般,在最美麗的時刻,做成標本保存下來就好了。一心想著蝴蝶、執著於蝴蝶眼中世界的我,某天得到了啟示。那些美麗的少年們,就是蝴蝶本身。他們散發的光芒,即使成為標本也毫不褪色。第5個標本完成時,我獲得了巨大的成就感,但內心深處的饑渴卻再次湧現。現在該來完成最終傑作了,接下來,該製作誰的標本呢?湊佳苗透過充滿扭曲慾念的文字,書寫令人毛骨悚然的視線,為文壇出道15周年樹立全新里程碑。
■2023年書店大獎暨日販年度暢銷榜前10入圍作《宛如星辰的你》作者凪良汐,於上個月推出《宛如星辰的你》續作《編織星光》(講談社)。新作圍繞著前作人物展開,續寫前作中未完整訴說的愛。
〈翱翔於春〉描繪櫂和曉海在瀨戶內島嶼的相遇,以及支撐著兩人的北原老師隱藏的過去。〈編織星光〉講述櫂成為漫畫原作者及作家後,櫂的兩位責任編輯,努力燃燒熱忱讓才能如燦星閃耀的故事。最後一個短篇〈跨越波濤〉,則描寫曉海經歷如煙火般璀璨的戀愛時光後,繼續度過的人生。《編織星光》發行後獲得眾多讀者的好評,被譽為完全不遜於前作、具有作者凪良獨特的美感、讓人深感共鳴及重新思考夫妻與家庭樣貌的作品。
【業界新聞】
■日本最大出版經銷商「日本出版販賣株式會社」(日販),於近日發布年度暢銷榜,總結去年11月底至今年11月底的銷售數據。綜合排行前10名,分別為小杉拓也《一日就能達到19x19的小學生心算指南》(DIAMOND)、鈴木典丈《大危機百科》(小學館)、雨穴《詭屋》(飛鳥新社)、雨穴《詭畫》(双葉社)、村上春樹《城市及其不確定的牆》(新潮社)、凪良汐《宛如星辰的你》(講談社)、MEGUMI《這樣做可以變美》(DIAMOND)、元宮秀介團隊《神奇寶貝朱/紫公式完全攻略手冊》(OVERLAP)、柴田啓子《麵包小偷》(角川出版),以及大川隆法《地獄之法》(幸福科學出版)。
相較去年只有逢坂冬馬一人,以文學書籍《少女同志,向敵人開槍吧》進入綜合排行前10名,今年有更多文藝作品角逐前列,除了總榜中表現亮眼的雨穴、村上及凪良外,東野圭吾亦以《與魔女共度的7天》及《你殺了誰》兩部作品,一舉拿下小說類分項排行榜前10的2個名額。
另外,去年的大贏家逢坂,也在今年10月推出新作《給未被歌頌的海盜們》(早川書房),以1944年納粹統治下的德國為舞台,講述海賊團的少年少女們,在目睹鐵軌盡頭的「究極之惡」後,與體制抗爭、挑戰希特勒青年團的故事。雖因發行時間較晚,與今年的年度排行榜無緣,但依然獲得諸多文壇作家與廣大受眾的讚譽。
■日本角川出版社因新書涉及性別爭議,而在發行前緊急喊卡。角川原定明年1月出版美國《華爾街日報》記者阿比蓋兒.施萊爾(Abigail Shrier)的暢銷書《Irreversible Damage: The Transgender Craze Seducing Our Daughters》(日文譯名《那孩子也成了跨性別者:社群媒體蔓延的性轉換潮流悲劇》),原書於2020年在美國發行,討論後悔成為跨性別者,但因手術難以回頭而深感苦惱的個案,以及她們父母及醫生的想法。
雖然該書已翻譯成10國語言,並曾獲《泰晤士報》、《經濟學人》等媒體肯定,但也因其爭議主題,招致許多批判,甚至被貼上「恐跨」的標籤。角川開始宣傳新書時,社群媒體上除了歡迎出版的言論,亦出現將施萊爾視為「煽動仇恨者」的批評,角川甚至收到切腹刀的照片及威脅訊息,最終於本月5日宣布取消該書出版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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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日本媒體報導,因罹患肝內膽管癌而暫時封筆療養的直木奬作家伊集院静,於上個月24日逝世,享壽73歲。伊集院於1980年代踏入文壇,從描寫父子關係的《海峽》三部曲開始,透過無數作品勾勒生命中的喜怒哀樂。他的代表作包含奪得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的《乳房》、描繪嚴格棒球教練的柔軟愛情的直木獎作品《受月》、柴田鍊三郎獎獲獎作《機關車先生》,以及累計銷售超過200萬本的暢銷系列《大人的流儀》等。他從2011年起擔任直木獎評審,並因其諸多貢獻於成績,在2016年獲得紫綬褒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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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伊集院静外,詩人暨芥川獎作家三木卓,亦在上個月中因年邁過世,享壽88歲。三木幼時在中國滿洲長大,二戰結束後回國,這段經歷成為他後續文學創作的泉源。他在1973年以短篇小說〈鶸〉獲得芥川獎,除了小說外,也透過許多詩歌、童話等作品,展現親切溫柔的風格,代表作有《小噺集》、《路地》、《裸足與貝殻》、《北原白秋》、《K》等。三木亦是紫綬褒章及旭日章等榮譽得主。
【得獎消息】
■第27屆司馬遼太郎獎評選結果於本月1日公布,筑波大學教授岡典子以《沉默的勇者們:拯救猶太人的德國市民之戰》(新潮社),榮獲本屆殊榮。岡典子是身心障礙學門的專家,曾寫下《抗拒納粹的殘障者》等作。本次獲獎的歷史紀實作品《沉默的勇者們》,描寫納粹體制下,德國市井小民為保護藏匿在德國境內的猶太人,而展開的救援行動。
納粹在1943年宣布對猶太人進行種族清洗時,大約有一萬名猶太人受困德國境內,而這些人中,約有半數成功活到戰爭終結。岡典子講述這5000人得以倖存背後,「未被知曉」的驚人救援事蹟,並呈現妓女、農場主等歷史洪流中的無名英雄,在反納粹行動中扮演的關鍵角色。
■第40屆織田作之助獎評選於本月21日舉行,乘代雄介以青春群像劇《那是誠》(文藝春秋),成為本屆獎項得主。《那是誠》於今夏發行,並入圍今年7月的第169屆芥川獎。這部作品聚焦高中生們在修學旅行途中,偏離原定路線展開的冒險。男高中生佐田誠,計畫在東京修學旅行的自由行動日,去見失散已久的叔叔。
乘代透過旅行中的小事件、帶點叛逆感的行動,以及屬於年輕人的互動方式,細膩呈現生活的光輝與樂趣。擔任評審的作家古川日出男評述:「在複雜家庭長大的主角,奮不顧身地展開行動,而他身邊同樣年幼的男女們,有如『精神上的骨牌效應』般,一個個成了他的夥伴。他們的冒險雖然小,卻富含真切的感受。」●
報導》2023年最不容忽視的出版風景,《海風酒店》全台獨立書店巡禮的行銷策略、市場反應、創作意念與讀者回響
2019年4月,作家吳明益貼文公告退出臉書,但聲明「環境運動的朋友一定隨時能找到我,因為我就在你們之中。」公告中允諾每年將安排無酬的獨立書店演講,「以做為對『書』這個世界的小小回報」。同年7月接受《聯合文學》雜誌專訪時,他透露將著手寫一部長篇小說,「內容涵蓋東部挖礦史、一間陪酒的酒店,以及與蝙蝠洞和探洞有關的故事。」
這本書即是今(2023)年6月問世、並於年底榮獲2023 Openbook好書獎的《海風酒店》。吳明益以巨人孿生兄弟的存在與消逝、太魯閣族人面對水泥廠興建的事件、海風酒店開設的始末,映射也虛構地交織出花蓮秀林村和平鄉的自然生態、小人物生活其間所衍生的種種衝突、死滅與新生。
《海風酒店》由「小寫」負責出版、瓦當人文書屋負責行銷。吳明益承續多年來信守的獨立書店之旅,啟動了一系列規模更為龐大的獨立書店巡禮,為今年書市留下最突出耀眼的紀錄。
➤新書統一定價創銷售熱潮,首刷1萬3000冊供不應求
5月初,全台各地獨立書店共同公告《海風酒店》發行及預購的消息:所有通路、紙書電書統一定價420元;新書相關活動只與獨立書店合作舉辦;僅限於獨立書店販售別冊版;別冊內容是吳明益曾在國外以英譯版發表,國內則未曾面市的兩篇中文短篇小說〈成為沖積扇〉、〈向下的樓梯〉。
預購消息一出,讀者詢書情況熱烈。依據小寫出版提供的報表,《海風酒店》新書上市前,友善書業合作社會員書店回報的預購量高達3041冊,為連鎖書店預購量3倍之多。6月20日首刷上市日,別冊版訂書量計有6000冊(通路來源),小卡版訂書量則有7500冊(通路來源),首刷1萬3000冊供不應求。
為了因應讀者購書熱潮,小寫出版在7月15日推出《海風酒店》二刷,8月17日推出三刷。每一刷皆為一般版,印量各2000冊。
若以新書宣傳期3個月為分水嶺,全台連鎖書店至9月10日累計銷量為5019冊;友善書業合作社的會員書店進貨量則達4588冊(註),其中進貨量超過50本以上的會員書店共有33家。
在近年日漸疲軟的台灣書市,這是難得一見、一上市即供不應求的年度盛況,而這些數據還不包括《海風酒店》電子書的銷量。此外,新書很快售出日文版權,日本出版方除將發行《海風酒店》,還計畫推出《複眼人》文庫版。
➤全台獨立書店巡禮
在銷量之外,《海風酒店》的新書活動,全台巡迴遍布的地點及數量亦是空前:56天內舉辦了多達86場活動。活動起始於6月30日花蓮時光二手書店,結束於8月24日新北五股有春商行,北至基隆市、新北瑞芳區,南至屏東新埤鄉,西至離島澎湖,東至臺東長濱鄉。
自行開車奔馳於各家書店的吳明益,除了駐店簽書,還有以「小說感」為題的系列講座,包含6場長演講、20場短講。「所有行程,我沒有拿書店一毛錢,我也沒有從出版社拿任何的行銷費用,沒有演講費、交通費,全部都我自己負擔。」
吳明益回想當初開放報名時,填表的獨立書店破百間:「包括香港、澳門、金門、馬祖、綠島、蘭嶼都有,但這些地方的交通成本太高了。」行程緊湊的程度,讓他甚至同一天跑了6個場地。如此奔波,實則出於迫不得已:「這本書6月出版,而我9月要前往立陶宛,這是一年前就確定的行程。」
吳明益誠摯感謝小寫出版/小小書房店主劉虹風,以及瓦當人文書屋店主陳晏華,表示「我一個人是沒辦法聯繫這樣的行程。」此外,關於《海風酒店》採取統一定價,他也補充:「統一定價是希望日後新書能不打折扣戰,但出版社也沒有想提高書價,我們反而試著把每一頁在兼顧閱讀的舒適度下排進更多字,以期讀者能以不打折也合理的書價購得。」
這場備受關注的全台書店巡禮,留下了哪些足跡?帶動了什麼樣的風潮?Openbook訪問幾家獨立書店,聽聽店長們對本次《海風酒店》行銷規劃的回應。
➤獨立書店怎麼賣、怎麼看《海風酒店》的發行策略?
高雄三餘書店店長盧宥臻回憶,該店的《海風酒店》講座共釋出60個名額,開放報名後迅即湧入大量讀者,「像搶演唱會門票一樣秒殺」,系統當機了2、3分鐘,後台顯示點閱率有3500人次。盧宥臻說,暑假期間年輕實習生每天都在結帳《海風酒店》,「很多年輕讀者用文化幣來買。」
作為巡迴活動開跑地的花蓮時光二手書店,店長陳文琳(小美)觀察到,在時光訂購《海風酒店》的讀者,除了東華大學師生及花蓮在地NGO團體之外,也包括陌生臉孔、新讀者,有人甚至來自外縣市。
這點也符合苗栗日榮本屋創辦人龔心怡的發現:「簽書會讀者年齡層廣泛,從70、80歲的讀者到高中生都有。也有讀者從台北、台中、新竹、桃園,有各地的人來。很多讀者是看完所有簽書場次後,有想去沒去過的書店,出於好奇、抱著集點的心情參加。」
龔心怡補充,讀者的回應甚至波動擴及其它書籍活動。有位苗栗苑裡的高中生,在《集合!RENDEZVOUS》漫畫分享會引述《海風酒店》的故事段落,讓與談講師被「反推坑」,離開前結帳買了《海風酒店》。
老字號的有河書店創辦人詹正德和吳明益是超過10年的舊識。詹正德表示,以獨立書店為核心、標榜不玩折扣戰、依定價銷售,類似的企劃從前也曾出現,「不過這次是聲勢最大的一次,或者說是歷來最成功的案例。」他指出,吳明益身為「在主流出版市場佔有重要地位的小說家」,卻對於獨立出版社、獨立書店「全力相挺,全台小書店走透透」,感動了不少讀者起身響應其理念。
《海風酒店》截至11月在有河書店販售逾130冊,詹正德強調這絕對是有河今年最重要的一本書,也期待未來其他作家或出版社能延續「有意義的成功案例」,甚至創新模式。但他也坦言,即使書價不打折,130冊《海風酒店》的收入算下來也只有5萬多元,「以季度佔比來說大概不到一成」,顯見獨立書店營運的艱辛。
由張潔平創辦、位在西門町的飛地書店,平時雖以香港議題為主軸,但《海風酒店》累積至11月上旬也售出了近百冊,為第三季銷售冠軍。飛地營運總監胡芷嫣認為,以獨立書店、社區書店為主體的新書巡迴「已經超越宣傳打書的層次,儼然是一種社會運動的格局」,而「小說感」系列短講的策略,也突破了既往常見圍繞著新書打轉、內容大同小異的籠統分享會型態。
胡芷嫣指出,舊有的分享會「更像是在消耗同一個主題、同一批感興趣的讀者,而不是議題加乘、彼此串連。」《海風酒店》主題固定但內容彼此延續不重複,這樣的活動形式不僅創新且「令書店受惠」,也展示出「演講主題和新書沒有直接相關,仍可以帶動新書銷售,甚至更有效放大宣傳。」
長期關注環境、多元文化議題的花蓮孩好書屋,創辦人之一江珮瑾分析《海風酒店》的行銷策略:「統一定價、贈品差異性、巡迴簽書會、巡迴長短講、書店端試閱部分書稿,這五大行銷策略,不僅以長期經營、服務地方社區或主題社群的書店為核心,同時兼顧網路電商銷售平台、滿足讀者期待等需求。」
江珮瑾認為,《海風酒店》提供網路電商書籤贈品、實體書店則附贈別冊,等於製造誘因,吸引書迷為了蒐集而分別從兩處購書。「但在實體書店購書附贈的別冊更吸引讀者,讓收藏價值有加乘效果。」而開放讓書店索取《海風酒店》試閱稿,則可以幫助書店主向讀者介紹新作同時,增加讀者購書興趣。
不過,江珮瑾也務實指出:不是每個作者或出版社都有能量進行如此細緻且需耗費時間、體力、精神的發行模式,她並不期待未來作家或出版社複製此經驗,但仍希望有更多傳統新書分享會以外的創新行銷模式。
以東南亞語言文化為主題、標榜服務移工「只借不賣」的燦爛時光書店,截至11月上旬也有65冊的銷量。性格爽朗的創辦人張正表示這次賣書、舉辦簽書會都是「義氣相挺」:「這次的行銷,最讚的就是原價賣書。我相信這不是為了多賺錢,而是為了尊重出版業、尊重作者、也尊重讀者。而整個方案因為尊重他人,所以也得到了他人的尊重。」
落腳在台東最北端的書粥書店,老闆高耀威在預購簽書活動起跑時,提出「為遠距離讀者代簽」的構想,吸引了高達162本的預購量。高耀威回憶簽書當日,吳明益透過臉書得知書粥《海風酒店》熱賣的消息,提早抵達簽書,「吳明益離開後,來參加活動的鄉親們都留下來,幫忙把簽好名的新書打包,當天全部寄出去。」
高耀威表示:「在友善書業的會員大會上,就提議過類似的模式。由共同合作的書店,直接找特定作者,提出首刷量全部由獨立書店包辦銷售的誘因,來促使『統一定價』被落實。透過這樣的個案累積,分析成效並公開,藉以刺激出版社或作者重新考量『必須配合網路書店新書折扣模式才有銷售量』的迷思。」
他沒想到的是,實際執行這個想法的會是「重量級作家」吳明益,而且連出版都委由獨立書店執行,加上「完全投入、勤奮的全台獨立書店簽名,強化效益,超帥的!」
由於新書折扣的議題,導致獨立/實體書店與網路書店間「慢慢形成一種對立的局面」,然而高耀威認為,線上與實體書店各有其特性:「每間實體書店透過各自的網路平台與專屬的論述能力,結合成熟的運配系統,其實也兼具網路書店的功能。未來若是統一定價能落實,實體書店長年因應折扣戰而累積出的戰鬥經驗,會迫使網路書店必須長出更多的行銷技術,雙方的火花將會更精采。」
➤書是美好的聯繫:作家、讀者與書店的情感串聯
多年來吳明益頻繁現身國外文學活動,近期足跡就包含日本、加泰隆尼亞、立陶宛、新加坡及馬來西亞。這次巡迴獨立書店的行程規劃,是否參考了國外出版業的行銷手法?國外文學節的體驗,有哪些足供台灣借鏡之處?
在接受Openbook「閱讀隨身聽」專訪時,吳明益強調,作家就是個職業,作者不應該佔據制高點。在出版流程中,每個專業工作者的重要性都應該被更加重視:「這個時代,作者要更小一點,因為所有的作品都是合作的產物。」
吳明益曾在簽書會上透露,他不喜歡待在出版社簽書的模式,因為這樣無法與讀者交流,「現場簽名才能看到讀者的臉。」提及全台書店巡禮,他娓娓道來寫作生命中,在不同時間地點遇到的讀者,各種機遇與緣分留下的珍貴經驗。
2019年他受邀參加法國南特「亞特蘭提斯國際文學節」(Atlantide, Les Mots du Monde à Nantes, Festival des littératures),主辦方希望每位受邀作家都能留下一件禮物,讓他們紀念與珍藏。吳明益帶去的禮物是1971年,他出生那年,台北市監理站發放的腳踏車車牌。他補充說明:「以前腳踏車是有車號,且要繳稅的。」
同樣在南特,他遇到一位老太太,親手贈予他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的腳踏車零件。車主是老太太的叔叔,「她讀了《單車失竊記》,覺得這個東西可以給我。」這份意義非凡的骨董零件,時至今日吳明益仍妥善珍藏。
今年11月,吳明益接連前往新加坡作家節(Singapore Writers Festival)及馬來西亞喬治市文學節(George Town Literary Festival)。他在新加坡遇到一位忠實讀者,9年前曾參與他的簽書會,這次也沒錯過。與此相似的是,新書巡迴到台東晃晃書店時,有讀者提起多年前吳明益在同一地點透露《海風酒店》的小說構想,如今欣然看到這本書出版。
在馬來西亞演講時,協助播放簡報的小幫手是名11歲的女孩,她不僅讀過吳明益的作品,而且還能侃侃談論,完全超乎作家對自身讀者的想像與期待。無獨有偶,巡迴活動來到永和楫文社時,也出現一名母親陪同前來的年輕讀者,「她說從小學開始讀我的書,真不可思議。」楫文社旁邊就是吳明益的母校永和國中,這樣的相遇讓他感慨萬千。
吳明益認為,只有在獨立書店這樣不是太大的場地,作者與讀者才較有機會交心。作家難免會在意讀者數量多寡,然而現在的吳明益,除了感激長期閱讀作品的忠實讀者,也欣喜找到「新的讀者、不同的讀者」:「像我到這80幾間書店,或在世界各地不同的書店,會找到一些不重複的讀者,接觸新的讀者。這件事很重要,我可以付出額外的體力、資本、精神。」
「書是一個很美好的聯繫」,吳明益表示,除了作者與讀者之間的交流與連結,獨立書店彼此之間的情感串聯,也是在大型連鎖書店辦活動、或透過網路書店購書所難以達致的。
➤關於《海風酒店》的創作
在互動過程中,讀者對於作品的解讀,往往也能觸發作家內在的共振。在馬國演講時,有讀者指出《海風酒店》裡兩個孩子在洞穴中相遇後前往對方的來處,並非如「乞丐王子交換人生」這樣簡單。這個回饋顯示當初創作的心意被充分理解了,吳明益因此深受感動。
「我長期很受人類學概念『禮物經濟』的影響,貨幣交換跟禮物交換,自製禮物的交換跟買來禮物的交換,是完全不同的象徵意義。」吳明益說明:「我想寫這兩個不同的孩子的人生,在他們成長的過程裡,產生了微不可見的影響。」
禮物經濟概念最早的提出者是法國人類學與社會學家馬塞爾・莫斯(Marcel Mauss),他在1925年的《社會學年鑑》,論述禮物經濟作為建立社會關係的文化形式極其重要,並提到在某些文化概念裡,禮物「會融入贈禮者的靈魂」。
英國資深外交官保羅.布魯梅爾(Paul Brummell)在《送禮的藝術》一書提到,「在商品交換系統中,商品與賣家的關係是疏遠的,東西一旦被買走就與販售者毫無瓜葛,這樣的物品沒有獨特性可言。但在禮物交換系統中,被贈予之物與贈予者之間的關係是不可分割的,禮物與贈禮者的連結依然持續,這樣的連結也為它創造出個性與故事性。」
由此出發,吳明益述及他對《海風酒店》的定位:不是什麼抗爭小說,而是「大事件裡,一些平凡人的觀點。」他無意撰寫一部彷彿洞悉正義及真相,將環境運動高尚化、神聖化的「環境小說」,反而認為社會運動與議題參與的人們之間,令人困惑的「拉鋸」始終存在。也因此,吳明益設定的小說核心是「一個平凡人不成抵抗的抵抗」。
➤抵抗運動中有角力與拉鋸,但也會隨時間累積、結晶
吳明益進一步說明:「像在一個貧窮的村落,一間工廠的進駐,我們會說,它只提供了10%的人工作機會。但得到這10%工作機會的人會覺得,『我就是得到了,這就是我要的。』我們不可能要求他,『你要為大多數人著想啊』,這是我們做運動者的一種高尚心情,但實際上以個體來說,他就不是這樣。」
《海風酒店》著力描繪在海豐村生活的各個角色,面臨現實考量下做出的抉擇:「他沒有要抵抗,但是有一些情勢讓他必須抵抗。比如,村裡面的村民會來拉票,他有時候很想抵抗,可是那些金錢的誘惑很現實、很世俗地決定這一切。」
譬如海風酒店的老闆娘,一聽說要蓋水泥廠就回來開酒店,並不是著眼於自然環境。比起捍衛環境,對玉子這位單親媽媽來說,為了撫養孩子好好生存下去,水泥廠興建後將帶來的人流與錢潮是必須緊緊把握的機會。「對酒店老闆娘而言,首要目標就是養女兒。我就想寫這樣的東西。」吳明益說。
話鋒一轉,吳明益提到離小說參照地花蓮縣和平村不遠之處的宜蘭縣澳花村,目前村民正在反對建設氣化爐。企業家準備將垃圾廢棄物運到此處焚化,於是村民開始抵抗。「上一代的抵抗雖然失敗了,但他們的精神並沒有白費,即使當時被視為外地人,但他們抵抗的經驗、付出的熱情、累積的能量,好像會傳到下一代似的。」也因此,小說最後吳明益積極傳遞的意念是,抵抗就像沉積岩一樣,會一直累積,最後會結晶,從中可以挖出一些可貴的東西。
比如在環保團體多年努力奔走下,《礦業法》修正草案在今年5月三讀通過,被譽為20年來礦業治理的最大改革。吳明益堅定地說:「政策是可以改變的……我們父輩或母輩決定的事,我們是可以推翻的。」即使一次的抵抗失敗了,從更大的時間跨距來看,「它沒有真的一敗塗地。」
臺大地理系副教授洪廣冀在書評中指出:《海風酒店》不是一本環境小說,因為作者吳明益以其無窮的想像力,擴延了環境的邊界。本屆Openbook好書獎決選評審、臺灣師範大學英語系教授黃涵榆也在推薦語中點明:「《海風酒店》沒有作者中心的敘述霸權,有的是各個海豐村民、巨人甚至食蟹獴的訴說、回憶,以及與夢境交織而成不同時間向度的跨物種視角和敘述網絡。面對水泥廠巨獸的海豐村,不再只是花蓮和平村的投射,而是具有多層次真實的魔幻村落。」
貫穿全書見證歷史中傷痕,與生物共感共存的巨人是否存在,或許因不同讀者的想像與信念而異。然而吳明益透過書寫傳遞小人物與動物的生存處境,藉由出版、發行、定價的策略制定,以及全台獨立書店巡禮來實踐信念,不僅開拓了通路與出版業的想像與可能,亦創造了本年度最具行動力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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