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著微雨的午後,來到三層日式老屋改建的咖啡館,作家蔡素芬和楊双子在此展開一場關於物與歷史、時間空間、家鄉與記憶的對話。
▇物質的歷史痕跡
「空間改變時間也改變了。」這是蔡素芬在對談過程經常提及的句子。在這幢披著潮州綠、已有60年屋齡的建築中,每一個移動、每一句交談與眼神交會都將被時間漫過而成為歷史,桌面上被拿起又放下的茶杯、咖啡杯也都將盛滿時間。
蔡素芬新作《藍屋子》原為短篇小說,後來發展成奇幻長篇。故事中的主角華生進入畫作中的藍屋子,發現裡頭許多珍稀古物,展開一段和慾望拉扯的故事。
故事的背景為台灣荷據到日治時期歷經的大航海時代,雖是宏大的歷史設定,蔡素芬認為那只是作為背景:「《藍屋子》中的背景雖然試圖把台灣歷史縮影在裡頭,但其實不算是歷史小說,它是一本在講時間空間、書寫本身、個人與國家變化的小說。」
除了航海時代之外,淡水亦是小說中的重要場景。選擇這樣的設定,其實跟「物」有關。「原本短篇的〈藍屋子〉就是進入畫中的藍屋子,看到很多物件,所以就從物件延伸,把歷史納進來。大航海時代以來,歷史的改變是因為西方的侵略殖民,東方許多自主權就沒了,台灣也是這樣,所以從荷據寫到日據。」蔡素芬說:「但我並不是鎖定歷史上的某個時刻,此點可能跟双子不太一樣。」
在楊双子以書寫台中記憶為主的散文集《我家住在張日興隔壁》中,〈文學少女的歷史異想〉一篇,以與妹妹楊若暉的對話作為串聯,對於她為何開始書寫台灣歷史小說有了細膩的描述與梳理。楊若暉念的是歷史所,姐妹二人經常聊到關於歷史的話題,「新歷史學的角度會認為歷史是被建構出來的,是一種奠基於真實的虛構。」楊双子認為過去的歷史大多以男性、政治、國家作為中心,女性的歷史與日常生活的小歷史都是不存在的。
「作為小說家,若想要寫一百年前女性的聲音、生活樣態,透過歷史的考據是很困難的。歷史考據可以看到物件,物件會留下歷史痕跡,可以看到時空之下為什麼打造這樣的物件,但不會留下女性生活的痕跡與樣態,不會有人去訴說它。我想透過小說去訴說,這是我一開始的企圖。」
作家楊双子
無論是小說還是散文,楊双子似乎皆秉持著「以細節呈現、還原當時歷史切片」的初衷在書寫。「我自己在寫歷史小說時,會一直閱讀文獻,會去看以前人寫的日記,例如林獻堂的太太楊水心在日記中寫到潤餅捲,我就很想知道潤餅捲的細節,譬如是怎麼包的。」
「出於過去寫歷史小說的經驗,現在寫散文時便加入了很多細節的書寫,將來如果有人想了解這個時代,也許可以從這些散文看到一些物質的細節。一個地方、一個空間的構築,還是很需要物件的細節。」
楊双子並預告了明年預計書寫以台灣藝妲為主題的故事,背景會設定在1935年台灣有歷史記載以來最嚴重的關刀山大地震。這個寫作計畫同樣需要去挖掘與還原當時的時空細節及人物生活,蔡素芬熱心的提供口袋書單:邱旭伶的《臺灣藝妲風華》一書。
▇日常鑑賞品味在故事中綻放
談到時空細節與物件,蔡素芬說:「文物承載的就是歷史感與時間感」,這樣的句子也寫入了《藍屋子》中,隨手翻閱即見:「他相信被使用過就有故事,每個舊物件身上都帶有故事」、「有蒐集癖的一定是要真品,真品才具有物件承載時間的背後意義。」
儘管在作品中細膩地雕琢物件,但蔡素芬並沒有收藏老物的興趣:「我不會收藏,也沒有特別喜歡老東西,但小說創作的設定就是盡力去書寫與完成。物件承載時間,四百年前的東西就是那個時代的東西,複製品並不是真的發生在那個時代,所以為什麼骨董收藏家會在意年分、原件。」
作家蔡素芬
即使不收不藏,但蔡素芬仍有欣賞物件的習慣。當她說起年輕時在故宮看見的髮釵、不同造型的玉器與書鎮,眼神閃閃發亮。她很好奇放在故宮的玉和路邊攤販售的玉究竟有何不同?因此會更加細緻的去觀察。也不僅是玉石,許多物件都同樣吸引著她的好奇心。
「我會去注意物件的色澤、裂口、花繪,甚至長寬高,都可以當作時代的判斷。之前去九州宮崎縣博物館,是全世界唯一一座古物可以觸摸的博物館,可以觸摸一千前年前古物的質地,觸摸到古物的感覺跟純粹用眼睛觀看是不同的。還有加拿大多倫多博物館,剛好在展中國仰韶文化的陶土器皿,不過除了舊城門之外,其他看起來都好新喔。」
對蔡素芬而言,鑑賞物件的品味與知識是日積月累的,是她從年少至今走過一個又一個不同的空間,在時間之下累積起的涵養,如今於書寫《藍屋子》時自然地在故事中綻放。
楊双子於小說《臺灣漫遊錄》中對食物的描寫令人深刻,關於食物這一物質的歷史痕跡,她提起已故日本翻譯家天野健太郎。天野曾翻譯、閱讀台灣的一批小說,得到的感想是:「台灣小說不寫吃飯,也不寫做愛。」雖然這段心得有待商榷,但仍引起楊双子思索。她認為這與戒嚴有關係,性愛的書寫當時基本全被禁絕,但「吃飯」呢?她理出的結論是:「食物很明顯地指涉不同族群,客家人、原住民、閩南人的食物都各有不同,所以我們可以進一步思考,飲食如何留下歷史、族群的痕跡。」
▇穿越時間空間的門扉
《藍屋子》小說中可扳動把手開門而入的奇幻畫作,本身就是一個迷幻空間,彷若漂浮於世間的真空夾層,裡頭有永恆時間。永恆是個抽象的詞彙,使人缺乏存在感,然而藍屋旁的花園兀自枯榮,畫中的藍屋世界不只是靜止的永恆時間,亦有使天地萬物變換的自然時間。
畫作中藍屋子裡充斥的「物」,是貫串小說的重點。打開畫中藍屋的門,琳瑯滿目的物充斥其中。在大歷史視角下,物與殖民凝物(Colonial Fetishism)、殖民迷魅(Colonial Charm)和西方國家的掠奪有關,然而在私人的小歷史中,物與人最直接的連結便是慾望。《藍屋子》中的物因此有了承載歷史痕跡的時間感,也是慾望與貪婪的體現。
「藍屋子就是一個慾望之淵、引誘的場所,象徵著一個大世界與空間,並非特地要寫某類型物件或某一段歷史,最終是回到人性。」蔡素芬說。
除了航海時代,《藍屋子》裡另一個較靠近現代史的場景為淡水,作為19世紀前後的主要通商港口,由淡水的起落可以看見北台灣港口的變化。小說中以位於淡水,原先為茶棧的L旅館為另一重要空間,與畫中奇幻的藍屋子空間形成對照,並且串聯起慾望這個命題。
「L旅館作為時間流逝的背景,也包含空間。從原本的茶棧50間房擴充到十幾層樓的現代旅館,透過數代人的經營,彰顯了時間的改變和空間的擴大,講的其實就是小說書寫——小說書寫處理的就是時間空間。」蔡素芬認為,小說家有「定時」的功能,可以讓時間自由,不受自然時間00點到24點的支配,可以寫10歲發生的事、也可以寫未來,這就是心理時間。
她提到2010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尤薩(Mario Vargas Llosa)的著作,從中她讀到小說創作與時間空間的概念,小說創作怎麼支配時間、書寫的侵入性與對作者的影響,因而將其運用到《藍屋子》的創作。
對於畫中藍屋子永恆呈現的三點鐘90度角,小說中有這樣一段話:「我以為這個角度是有哲學性的,超過90度就太多,少於90度就太少,是過與不及的一種提醒,90度符合中庸。」蔡素芬解釋,90度就是空間的架構,所有的空間都需要90度,這個世界由無數個90度構造而成,L旅館為什麼是L,也是取英文字母90度的形狀。
從時空談及小說創作中的「穿越」主題。對於蔡素芬而言,穿越是為了拉出物與人事的奇幻手法,是由虛入實的策略,重要的仍是背後的實。
而碩士論文花費大篇幅研究穿越小說的楊双子,對於「穿越」則有自己的一套見解:「這個主題其實會扣緊到歷史史觀的承襲。1993年台灣第一次出現穿越小說,是席娟《交錯時光的愛戀》,從這本書之後,大概有20年的時間,很多人都在寫穿越小說。穿越小說出現了各種組合,例如穿到了什麼時代?從古代穿越到現在還是相反?穿越到哪裡呢?通常都是從首都或大城市穿越。」
「它指涉的其實是一種線性歷史的自我追溯,但這也會出現歷史的落差。」楊双子說:「它並不是從台北時光倒轉300年,而是跨了到另一個地點,時間改變、空間也改變了。可是,為什麼現代人穿越,卻連空間都改變了?我得出的答案是:因為中華民國歷史教育告訴我們,1945年以前是在中國,所以線性回溯就回到中國首都。我們在談國族的自我認同時,是以首都為中心的,所以才會從首都穿越到首都,到兩千年之後我們才會發現怪怪的。」
提到穿越帶來時空的變換,楊双子回想起過去田野調查的經驗,認為看見「實際的物件包含空間」這件事情很重要。寫《花開時節》時,她走訪許多知名宅院,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日治時期就算是有錢的家族,一家人的房間也只有3坪。以現代的標準可能很難理解,但以前人較不需要隱私,房間僅供睡眠使用,用現代人的目光去看100年前,會非常失準。
楊双子的小說經常回到某個歷史現場,去處理種族、殖民與被殖民的關係。「台灣到底發生過哪些事?我們去回顧這些過去,都是為了走向未來。」這是她不斷「穿越」到某個歷史時空的最大理由。
▇回返或出走記憶原鄉
回望歷史,因為這是我們生長的土地。若將時間前溯、俯視的角度縮小,「鄉」也許是人與土地最直接的關係,所有的回望、書寫或找尋,是為著那裡是記憶與生長紮根的所在。
蔡素芬的成長所在與童年記憶是台南,是比現在更偏僻的台南沿海。這部分的記憶,讓她寫下經典作品《鹽田兒女》,而另一部短篇集《海邊》寫台南潟湖一帶連結到高雄,也是她的原鄉經驗,屬於南台灣的時空記憶。
然而在台灣經濟發展期隨父母外移、北上念書與出國居住,蔡素芬稱自己離原鄉越來越遠,有時候也產生漂浮的感覺。她認為當人開始有意識地移動,就產生了原鄉與他鄉的分別;過去以農業為主的社會,在某地出生便可能一輩子居住該地,若是交通不便的村落,女孩子嫁到隔壁村就不知要翻了幾條河幾座山。但現在的社會不同過往,移動是便捷快速的,人可以擁有許多他鄉經驗,人類對時空的感受也有很大的差異。
「現代人的原鄉究竟是什麼?記憶所及的地方就是原鄉吧。成長經驗中空間的改變帶來不同的記憶,空間改變時間也改變了,過去的空間跟時間變成記憶的一部分。」彷彿在時空的迷宮中張望,蔡素芬說:「時間空間的改變一直在發生,記憶成為創作的養分或情感的投射。」
提到書寫原鄉與土地,《我家住在張日興隔壁》有這樣一句話:「汝為台中人,不可不寫台中事。」身為台中人,楊双子感嘆大部分的創作者會寫台北的首都經驗,卻很少人書寫台中。
「台中屬於六都之一,也是人口生長的前三大都市,台中的變化這麼大,為什麼都沒什麼人關注呢?台中既是百年都市,又是百年前算是很新興的都市,追求創新的商業,但又帶有底蘊,敢嘗試又加上接近彰化鹿港,有底蘊去支撐商業的興起。」
所幸,楊双子接著說:「2000年以後的創作者,明顯在回來找自己的東西。」她認為這個趨勢很明顯,而在後疫情時代,人類「身居何處」更成為了重要的事情。
記憶所及若便是原鄉,那麼記憶又是什麼?人們在日常中積累各種記憶,因此構築了自己與土地、他人他事的所有關聯。一個失卻記憶的人還是他自己嗎?死亡是記憶的取消嗎?什麼是真實,又什麼是夢呢?
談話的最後來到夢、現實與死亡,這也是《藍屋子》裡的思辨。華生進入畫作中的藍屋子後,「在他的經驗裡,有兩個空間的存在,而這是一般人無法體會的,所以他的現實也是夢境,夢境也是現實嗎?」小說中的問句,蔡素芬在現場給了回應:「我認為夢境是現實。夢中的潛意識和情緒是很真實的,也對現實產生了影響。」
不久前,楊双子夢見妹妹,夢中妹妹能復活24小時,於是她著急地聯絡各方親友,想讓妹妹知道自己最近都在做什麼。醒來後的楊双子心裡留下真實且深刻的感受:「應該把夢看成真實的,至少我在夢中真的相信了。」
死亡是文學作品中恆久的命題,生命體的消失、記憶的不再增加。
蔡素芬說:「可以讓存在延續下去的就是每個人的記憶,記憶可以被記載的就是書寫。書寫可以讓不存在變成存在,我在鋪排的是這個觀念。死亡必然會發生,可是你要讓它只是一個個體的消失,讓它宛如存在,就是要靠書寫。」
「是的,在散文中書寫妹妹,也是希望她能活久一點,延續這個記憶。」楊双子說。
「一個人死亡了,算不算他的時間停止了?」《藍屋子》裡的問句,緊接其後的話語似乎給了我們解答:「那只是生理時間的停止,他的魂還會有作用,在這個空間或那個空間。這世界上未被解開的疑惑還很多,在另一個空間也許是在重複我們這裡的時間,或者別的空間只是延續這裡的時間罷了。」
推開咖啡館大門,蔡素芬與楊双子在門外滿是綠色植栽的牆前,在相機鏡頭下被時間凝成圖像。分別時台北的街道仍下著來時的微雨,時間空間都改變了,留下的是屬於人的故事。●
場地協力:貳房苑 LivinGreen (台北市大安區潮州街76號)
藍屋子
作者:蔡素芬
出版:聯經出版
定價:350元
【內容簡介➤ 】
作者簡介: 蔡素芬
1963年生,淡大中文系畢,德州大學聖安東尼奧分校雙語言文化研究所進修。高中開始小說創作,大學起屢獲文學獎項。1993年以《鹽田兒女》獲聯合報長篇小說獎,並改拍為公共電視開台戲劇,隨後1998年出版的第二部《橄欖樹》獲中興文藝獎,2014年完成此系列的第三部《星星都在說話》,歷時二十年,主題各異、人物相繫的作品系列反映了不同世代所處的社會環境及其人生處境。
其他主要著作為長篇小說《姐妹書》、《燭光盛宴》,短篇小說集《台北車站》、《海邊》、《別著花的流淚的大象》及譯作數本;《燭光盛宴》並獲2009年亞洲週刊十大華文小說、金鼎獎及多種選書推薦。由於長期擔任媒體文學編輯人,亦編選了《九十四年度小說選》、《台灣文學30年菁英選:小說30家》。
我家住在張日興隔壁
作者:楊双子
出版:寶瓶文化
定價:330元
【內容簡介➤ 】
作者簡介:楊双子
本名楊若慈,1984年生,台中烏日人,雙胞胎中的姊姊。
百合/歷史/大眾小說創作者,動漫畫次文化與大眾文學觀察者。曾獲國藝會創作補助、文化部創作補助、教育部碩論獎助。出版品包括學術專書、大眾小說、動漫畫同人誌。近作為《花開時節》、《撈月之人》,以及合著小說《華麗島軼聞──鍵》。現階段全心投入創作台灣日治時期歷史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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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故事去更遠的地方IV》從無到有,打通台灣與斯洛伐克的兒童文學出版橋樑 ft.譯者梁晨
早在1960年代,當時仍屬捷克斯洛伐克的兒童文學出版社Mladé letá為了與冷戰時期的西方國家較量,籌組創辦了布拉提斯拉瓦插畫雙年展(Biennial of Illustrations Bratislava;BIB),為擁有童書文化與插畫傳統的國家提供展現藝術的場合,也成為全球童書專家與出版商認識各地插畫家藝術作品的重要管道。
BIB插畫雙年展今(2021)年即將邁入第28屆,而直至2020年,業已獨立的斯洛伐克國內,已有約50家的兒童文學出版社持續活躍。2019年台北國際書展期間,斯洛伐克展區即主打該國童書,展出70本左右的斯洛伐克童書,包括兒童歌謠集、謎語集、詩歌集、童話集、寓言、民間傳說、折疊立體書、百科全書等,每一本都附有中文、英文的簡介。這是出自擁有語言文學博士學位的梁晨的手筆。
▇從一片荒蕪建立起出版交流
出生於北京、長期生活在斯洛伐克且已歸化國籍的梁晨,長期關注斯洛伐克兒童文學。2017年9月梁晨隨同外交官丈夫博塔文(Martin Podstavek)來到台灣,隔年進入斯洛伐克經濟文化辦事處就職,其時家中正育有2名正值學齡期的孩童。
「我與先生來到台灣時,第一站就奔赴誠品書店外文書區,但我們在這個擁有來自全世界書籍的書店翻閱了一整個下午,都沒有找到一本來自斯洛伐克的童書。」梁晨回憶,這正是她希望透過書籍搭建起台灣與斯洛伐克橋樑的原點。此後她大量關注、閱讀台灣的原創兒童文學作品,梁晨發揮其跨文化與文學比較的專長,開始進行童書交流。
「由於台灣出版社對斯洛伐克童書所知甚少,大家都懷著觀望的態度,很小心地選擇,這個過程很長。」初探對於斯洛伐克全然陌生的台灣出版市場時,梁晨的起步面對的是一片荒蕪。
在遲未收到台灣出版社回覆的漫長等待中,梁晨並沒有閒著,她開始著手翻譯那些讓她深深感動的台灣童書、繪本。在文化部出版補助的支持下,由劉清彥著、林怡湘繪圖的《喜樂阿嬤》,2019年7月成為第一本走進斯洛伐克的台灣童書。
有了第一本書的破冰,接下來變得順遂許多,同年11月,台灣出版了來自斯洛伐克的第一部繪本《母熊英卡》,隔年(2020)台灣書市出現了第一本來自斯洛伐克的青少年小説《艾伊卡的塔》(幼獅),此後遠景出版的《十二個月精靈》,青林國際《艾瑪與粉紅鯨魚》、四也文化《米米和莎莎1:不怕黑的好朋友》、小魯文化《冰花之蜜》、《像猴子又不是猴子》等斯洛伐克青少年、童書,也陸續在台出版。
而同一時期,台灣作品《玩具診所開門了!》和《神奇掃帚出租中》(小天下)、《騎著恐龍去上學》(步步)、《誰是第一名》(信誼)、《我和我的脚踏車》(和英)與《奶奶的記憶森林》(親子天下)等童書,則陸續走進斯洛伐克出版市場。
▇不避諱談生活的黑暗面
斯洛伐克兒童文學的種類十分豐富,從兒歌童謠與詩歌、傳統民俗童話,一直到青少年小説、百科全書、歷史名人傳記……都有亮眼的出版品。斯洛伐克非常重視教育及閱讀,不僅閱讀的風氣盛行,甚至許多父母都有睡前為孩子閱讀故事的傳統,必讀的經典作品多為代代相傳的民族童話,例如《十二個月精靈》,距今已約有百年歷史,故事描繪的「萬物有靈論」,與台灣原住民的文化有極相似之處。
相較於台灣讀者較為熟悉的英、法、德、義等國家的童書作品,斯洛伐克的童書具有更強烈的中歐色彩,一開始較難以推行。但梁晨並不氣餒,反而樂觀表示,隨著全球化經濟的加深,也推進了台灣與斯洛伐克之間,乃至其他國家在兒童文學題材和内容上的交流,進一步發現彼此有許多共通的主題。
斯洛伐克兒童文學涉及的層面,偏向關注生活上的現實問題,且毫不避諱觸及諸如離婚、毒品、青春期叛逆等話題。而斯洛伐克的青少年讀者閲讀量很大,内容更趨近成人文學。
▇面對升學主義至上的台灣,題材選擇至關重要
亞洲地區因人口稠密,孩子們升學與就業的壓力很大。例如中國大陸、日本、台灣等地,為了能考進數量有限的優質學校,孩子們必須花大量的時間專注在學校課業上,以擠進升學的窄門。孩子的課業以及學習成績,因而成為衡量表現的唯一指標。
相較之下,歐洲整體的學習體制,反而是努力為不同資質的孩子,建立各種不同的選擇,開啓不同的道路。因此,孩子們從小就沒有來自學校的課業壓力,純粹由自身決定未來的出路,自主決定將來是繼續求學,或是學習一門專業技能。在這樣的自由環境之下,孩子從小就有大量的時間與精力探索人生,更能培養出閱讀的興趣。
也因為雙邊的國情差異甚鉅,如何選擇斯洛伐克的作品譯介進台灣書市中,便更需要精準的眼光。
梁晨分享她的選書考量:第一本從斯洛伐克來到台灣的繪本《母熊英卡》,書中講述一件真實發生在斯洛伐克山林中,關於棕熊的故事。這個主題可以令台灣讀者聯想到我們的國寶動物——台灣黑熊,進而產生共鳴。又比如《艾瑪與粉紅鯨魚》,故事背景設定在大海中,雖然斯洛伐克其實是内陸國,沒有廣袤海洋,但台灣是四面環海的島國,因此斯洛伐克作家筆下的海洋故事反而更能在台灣找到知音讀者。
身為斯洛伐克作品進入台灣的引路人,梁晨同時也是把關者。她稱自己在揀擇斯洛伐克作品的第一個標準是:內容必須要打動她。
「我不太注重書封上的各種名人推薦或是獲得的獎項,這僅僅起導向的作用,但不是我挑選書籍的標尺。不是每位暢銷作家的每一本書都是經典之作。我讀了不少國内外所謂超級大作家的作品,與孩子共讀以後,大眼對小眼,覺得滋味平平,沒什麽意思。但有不少作品,作者可能默默無聞,可是一旦翻開他的書,就很難不堅持讀完,甚至必須買下來回家反覆閲讀才夠味。這種書,就是我非常喜歡推介和翻譯的。」
▇以童書做好雙邊外交
閲讀陌生國度的作品有助於孩子開闊心靈版圖,擴大視野。除了翻譯作品,梁晨更多次前往台灣的國小與國中,導讀、說故事。譬如她曾在台南左鎮圖書館中與小朋友分享《母熊英卡》與《十二個月精靈》的故事,孩子們都非常喜歡。
梁晨發現台灣讀者對來自遙遠的斯洛伐克的故事充滿好奇。「這種閲讀聽故事的快樂感受,對正處在啓蒙階段的小朋友來説,是很寶貴的經驗。這鼓勵著他們自己去探索閲讀更多的好書。」
從台灣外譯至斯洛伐克的書中,《奶奶的記憶森林》講述的是如何與家中失智老人用愛相伴的故事;《我和我的脚踏車》繪者的畫風有濃厚的台灣動畫感,文字幽默,告訴孩子們知足感恩。梁晨希望透過此書的譯介,讓斯洛伐克讀者品味道台灣的繪畫風格。
《玩具診所開門了!》取材自新北市的新泰國小設立的校園玩具工坊,還附設有「玩具診所」。新穎的内容,精緻可愛的插圖,講述「愛物惜福」的道理。彩虹愛家生命協會出版的《喜樂阿嬤》,則講述彰化二林「喜樂保育院」創辦人的故事。喜樂阿嬤受到台灣傳教士的感召,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台灣殘疾兒童,這已經不僅僅是在台美國人的故事,更足以引起眾多斯洛伐克小讀者們的共鳴。
梁晨將持續推廣、翻譯斯洛伐克兒童文學,同時關注台灣童書,透過兒童文學搭建雙邊的國際交流橋樑,甚至透過斯洛伐克文的譯介,將台灣書打入鄰近的捷克、波蘭、奧地利等國市場,拉近台灣與中歐讀者的心靈距離。
2021年台北國際書展,斯洛伐克經濟文化辦事處將於會場展示目前已在斯洛伐克出版、同時也在鄰國捷克的電子書市場上架銷售的台灣原創繪本,同時也將展出已譯介來到台灣的斯洛伐克童書,記錄兩國文化雙向交流的重要軌跡。●
企劃:文化內容策進院、Openbook閱讀誌/撰稿:董柏廷/責任編輯:周月英、吳致良、陳愷昀/視覺:林鈺馨
▇翻開下一頁,與故事一起去更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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