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外愛這味》Busan Story Market觀察:類型化敘事包裝,具普世價值,是能否走向國際的關鍵
近年來,韓國的電影、劇集、音樂與出版等文化內容產製,在國際間備受矚目,也吸引全球內容業者前往韓國投資,如Netflix、Disney+等跨國影視製播平台大舉投資韓國,使得韓國市場與作品成為全球內容產業的關注焦點。甫結束的韓國釜山「亞洲內容暨電影市場展」(Asian Contents & Film Market, ACFM),即匯聚了國際間的重要產業人士。
趁著此波全球熱潮,台灣也展現了打入國際市場的企圖心。今年除了文策院與展會大會簽署合作備忘錄外,台灣亦有多家內容業者與原創作者帶著原創IP前往釜山,參加市場展的轉譯單元「Busan Story Market」與國際業者交流,藉由展會期間與國際買家、製作公司等的交流與媒合機會,希望將台灣的故事推向國際。
➤普世性敘事,讓故事跨越文化差異
台灣也是今年「Busan Story Market」的主題國之一。文策院與大會合作舉辦了台灣專場提案大會,共有10部台灣的原創內容參與,類型跨越推理、懸疑、奇幻,相當多元。除了版權銷售業者參與外,《律政女王》的作者Aris雅豊斯以及《我在犯罪組織當編劇》的作者林庭毅也親赴現場提案,藉此增加版權銷售及轉譯的機會。
林庭毅說,這是他首次參與釜山的市場展會,想藉機了解國際型的展會以及參展影視製作業者,在轉譯出版作品時會有哪些考量,「剛好我是作者,關於作品的問題,確實製作方也會想要得到原作者的想法。」
林庭毅表示,他發現大部分韓國業者或國際買家,在內容方面很明顯偏好能夠讓全球觀眾都接受的普世主題,「在地的題材其實對他們的吸引力比較小,沒有那麼大的誘因。」

鏡文學業務總監劉若昕此次也帶著自家兩部作品《無線人生》與《致命登入》參展,她認為普世性是國際買家在意的基礎,「我感覺他們想要找的,是一個很有創意、很獨特,但很容易理解的世界觀。」劉若昕說,除此之外,核心訊息要很強,角色也必須立體,「故事中的人物遭遇和心境,是不是可以引發讀者共感,這很重要。」她也直言,國際業者不太在意故事來自哪個國家,除非作品在母國有超高銷售或流量,能當成行銷賣點。
劉若昕認為,故事要能套用到所有人類社會都會接觸到的情感,然後用類型化的敘事包裝,比較容易在國際市場引起關注,「以《屍戰朝鮮》舉例,這部片就是殭屍追殺片加上宮鬥的橋段。」她觀察國際影視作品的趨勢,發現近年韓國外銷的大部分作品,幾乎與《屍戰朝鮮》的操作相似,「都是一個高概念、能夠引發普世情感的IP。」
➤觀眾口味轉變快,多元類型的敘事是王道
台灣近年類型文學的風潮興盛,投身推理、懸疑作品的創作者眾多。林庭毅分享他在釜山的觀察指出,韓國當地的內容類型也相去不遠,「台灣這次入選的作品較多懸疑、奇幻類;但是韓國入選的30件作品中,除了這些類型之外,也有科幻、喜劇以及歷史的題材。」入選數量除了展現地主國優勢之外,也顯示出韓國創作者關注的議題及類型相對多元。
林庭毅說,他的作品《我在犯罪組織當編劇》就以類似的概念操作,「我用劇組中的導演、編劇作為角色,把人物安排在犯罪組織中,去體驗不同生活的故事。」林庭毅解釋,這個故事主要談的是「羨慕」:人們總是羨慕他人的生活,欽羨別人的人生過得比較好,「這樣的情緒,不論在台北或是韓國,甚至其他國家的都會區,都是很常見的。」

劉若昕也認同,作者創立了獨特又好理解的世界觀,會是跟非本地觀眾溝通的重要渠道,而類型的敘事就像是包裝紙,「透過類型化,比較容易勾著讀者的情緒,讓觀者更有意願隨著劇情走。」劉若昕觀察,在這次釜山市場展中,有符合以上要素的故事,大抵也都是市場所需。
然而懸疑、推理此類較刺激、沉重的題材,也不一定都是內容業者的目標。劉若昕說,「過去這兩、三年,全世界都因為疫情而苦悶,也因此,這次內容業者也有找一些輕鬆、溫馨取向,比較輕盈的題材。」她說,全球性的氣氛和趨勢,也會影響內容產品的走向。

➤內容要推出國際,語言翻譯依然是門檻
經過這次經驗,林庭毅也體悟到要在國際市場展會受青睞,除了故事本身完整,也需要有好的提案技巧。「logline怎樣在短短幾行內就把故事的設定跟衝突表現出來,這很重要。」林庭毅說國際製作公司的經驗都很豐富,「光看簡介,他們在心裡就能描繪出製作方向以及呈現畫面。」
劉若昕與林庭毅都表示,台灣作品的競爭力並不輸其他國家,但經過這次市場展,兩人都認為,翻譯是一道障礙。
「遇到沒辦法閱讀華語的客戶,永遠都有困難。當他們想看全文時,我們不一定有全文的翻譯本。簡介做得再好、提案再完整,但他們想要看整個作品時,就卡住了。」劉若昕指出,一本小說10幾萬字,不可能每個出版社、版權代理都有能力自己花錢譯成英文或韓文,「翻譯成本很高,一本可能要十幾、二十萬台幣,不可能只在評估或前期銷售的階段,就去做全文翻譯。」
這次市場展提案時,林庭毅也確實碰到拿不出全文翻譯本的問題,「很多業者對我的作品有興趣,但他們都會想看英文或韓文的全書翻譯,這一點就是滿多人的困境。」
劉若昕認為,目前比較可行的方式,是找到外文出版社買了版權、翻譯出版,「出版之後,就會有全本翻譯能給影視版權業者看,但中間會耗時滿久的。」目前政府有提供獎助或翻譯補助,吸引海外出版社翻譯及出版台灣作品,劉若昕也建議,此補助可加強力道,加快台灣作品在版權銷售以及國際市場推廣的速度。
對於創作者,劉若昕說,「目前台灣還是華語圈創作最自由的地方,我們的創作者應該能夠勇敢去寫一些不一樣的故事。」劉若昕認為,創作者不用想太多,只要把故事說好,「先打動自己與身邊的人,打動本地的觀眾、讀者,才有機會走出去。」●

閱讀隨身聽S7EP9》金鼎獎作家來做客(下),張友漁:寫5000字短篇時,我已想好5萬甚至10萬字了
張友漁是台灣少數持續創作長篇小說的兒童文學作家,2021出版的《我的同學是一隻熊》不僅拿下優良電影劇本獎特優劇本獎、台北國際書展兒童及青少年獎首獎,也為她囊獲生涯的第5座金鼎獎。她的作品中有動人的對白、精湛的淺語藝術,毫不流於說教的自然關懷和生態教育。在本集閱讀隨身聽中,張友漁將分享自己如何遇見一位熊朋友,以及寫作長篇的祕訣。節目精彩,請別錯過了。
【精彩內容摘錄】
➤因為寫作,認識陪伴自己一輩子的朋友
張友漁:這本書比較特別,我非常享受寫作的過程,享受它的歡樂和悲傷,這隻熊在7、8年前的時候,很溫柔地走進我的世界。
主持人:這是一個文學的說法。
張友漁:對,走進我的世界之後,我覺得牠已經是陪我這輩子的一位朋友,因為寫一個故事,深深地愛著這個主角,這是非常奇妙的經驗。
50年前我也這樣上課,心裡冒出一個想法:「喔,好無聊喔」。經過二年級教室時,依然看見一群孩子,我也覺得:「嗯……真的好無聊喔」,三年級時就不無聊了,我看到一隻熊,坐在教室最後面的地方,用超大張的桌子、超大張的椅子、超大支的鉛筆上課。
主持人:看到?
張友漁:我看到了,牠也轉頭看我,我們兩個都露出非常訝異的眼神,牠居然看得到我,我居然看得到牠。三年級特別不無聊,特別有趣的三年級。我們相視而笑之後,牠繼續上課。我跟著老師來到圖書館,坐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我的筆記本,寫下這個故事。
➤找一棵樹,或一隻熊當你的朋友
張友漁:編輯是第一個讀者,當他回我信的時候,說看到後面淚流滿面,我就放心了。我藏了一些悲傷在裡面,我知道,我放到書裡最真摯的感情,那是我的挑戰,讀者都感受到了。
主持人:這種真摯的感情,大概從開始看就會感覺到了。並不是作者埋了什麼哭點,讓人爆哭,而是在中間、前面醞釀,在角色塑造關係的真實性上,它必須要到位,才會有後面的反應。
張友漁:對。我必須真正相信會有一隻這樣的熊進入教室,跟孩子們產生很深的友誼,我必須真心的相信。我在寫作的時候,會帶著這隻熊。比如去喝咖啡,我幻想中的熊就坐在旁邊,我去森林、太平山,我去哪裡,牠一直都是跟著。那種感覺是非常好的,牠是陪伴我這一輩子的朋友。
主持人:友漁老師的意思是,我們不管寫不寫作,都可以想像有一個角色在旁邊嗎?
張友漁:對,你要跟牠培養感情。好像我說阿里山編號17號的樹是我的朋友,它就真的是我的朋友。每次到阿里山,我都說去看朋友而不是去玩,我們跟自然付出感情的流動,是交流的,是真誠的。
主持人:真的要交陪的。
張友漁:如果沒有這方面的感情,在大自然裡面,並不會感到自在。比如我曾經帶一群朋友到那邊,我說:「好,現在每個人都去認一棵樹朋友,以後你會想念它的。」他們開始到森林裡找他們的朋友,亂找,找了之後有幾個號碼,他22號,他25號,結果下山以後,他們去買大樂透了。
主持人:有中嗎?
張友漁:沒有(笑)。對於在城市裡面長大,對自然沒有情感的人,很難認一棵樹來當朋友。我覺得可以從公園開始,關注某棵樹,注意它的春夏秋冬:開花、結果、松鼠有沒有來?啄木鳥有沒有來?每次經過它的時候,留下來跟它哈拉兩句,感情就是這樣慢慢建立,這棵樹就會是你的朋友。
➤找到說故事的腔調
主持人:寫作的過程中,首先是有真實的投入,可是以經營故事來說,還是要找到合適的語言來跟讀者溝通是嗎?
張友漁:沒錯,這是很棒的問題。我們寫小說的時候,一定要先找到「說故事的腔調」。有時若腔調不對,寫不下這個故事了,所以一開始要找到很好的腔調。跟我之前有本書叫《悶蛋小鎮》一樣,這兩本書寫起來都非常的享受,因為腔調是對的。
主持人:腔調也跟熊一樣,突然出現就能找到?
張友漁:要嘗試寫不同的版本。如果有人想寫小說,找不到腔調,可以試著變成別人,比如變成我,我說話有我的腔調。試著離開自己,用張友漁的腔調來說故事,就會轉變說話的口氣。
➤寫長篇小說的思維
張友漁:現在寫長篇小說的人真的不是很多,因為寫作起來很痛苦。字數、篇幅那麼多,卡關很痛苦。《江湖,還有人嗎?》第一集我寫很快,第二集就很痛苦。為什麼我到現在還要寫長篇小說?因為追求的是文學的成就。一位作家,「作家」這個頭銜在你的頭上,不能亂寫,不能每次都寫那些短短的東西,很難撐起文學成就,所以一定要寫長篇小說。
我有長篇小說的思維,比如說我寫了一個5000字的小說,後面也想好延伸。寫完之後,已經可以看到它的格局開始變大。當你寫了很多長篇小說之後,其實會變成這樣。
主持人:所以這是一個習慣或訓練嗎?
張友漁:對。有時候我們接受邀稿,寫5000字。在寫過15萬字的小說之後,要寫5000字其實非常快。但是寫完之後,會覺得不是很過癮,已經想到可以怎麼發展,有一天又可以發展出長篇的小說。不妨先從5000字擴大到5萬,再到10萬。無論如何都要寫一篇長篇出來,之後就會發現長篇小說其實不難。長篇寫好之後,對短篇小說的掌握就更容易。
我家有三塊大黑板,直接貼在牆壁上,是我寫作小說很重要的工具。我把人物、情節、年齡、性格,一一寫在黑板上。每天在那三塊黑板前走來走去,甚至刷牙都會跑到黑板前面來刷, 一邊刷一邊思考,隨時增添。我處在故事氛圍裡,走到哪裡,想到哪裡,寫到哪裡。當你開始構思長篇小說時,你會需要黑板、黑板貼,這是很好的工具。●
主持人:吳家恆,政治大學公共行政系畢業,英國愛丁堡大學音樂碩士,遊走媒體、出版、表演藝術多年,曾任職天下雜誌、時報出版、音樂時代、遠流出版、雲門舞集、臺中國家歌劇院。除了在大學授課,在臺中古典音樂臺擔任主持人之外,也從事翻譯,譯有《心動之處》、《舒伯特的冬之旅》、《馬基維利》、《光影交舞石頭記》等書。
片頭、片尾音樂:微光古樂集The Gleam Ensemble Taiw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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