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書》跟著安野光雅去旅行:《旅之繪本系列》
安野光雅是日本的世界級繪本畫家之一。1926年出生的安野,在1984年、58歲的時候獲得國際安徒生獎插畫家獎的肯定。
國際安徒生獎是由設置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與國際兒童基金會底下的非營利組織IBBY ( Internatinal Board on Books for Young People ) 所創立,每兩年頒發一次,分別授予一位童書的作家和一位插畫家,以表揚他們對於兒童文學創作長久以來所做的貢獻。算是一種「終身」成就獎。
事實上,安野光雅在1968年,42歲時才出版了第一本繪本《奇妙國》(ふしぎなえ),以年齡來說出道算遲。然而,安野就像一株充滿生命力的大樹,在枝幹聳立舒展、綠葉繁茂之後,年年結出豐盛的果實。一直到2020年過世之前,安野都持續創作,是一位名符其實「著作等身」的藝術家與創作者。在安野眾多的作品中,《旅之繪本》系列10冊,是創作時間跨度最大的巨著。系列第一本的出版年是1977年,最後的第10本是2022年(安野過世後,由編輯整理遺稿、編撰)。
換句話說,安野整整花了45年(以上)的時間,持續耕耘這個系列。若想要深入理解安野光雅、欣賞並收藏這位世界級繪本畫家的代表作,《旅之繪本》系列就是必然的選項。

➤1960年代即啟程的歐洲憧憬之旅
35歲那年,因為出版相關的裝幀設計與插畫工作越來越多,安野光雅毅然絕然辭去在小學教書的工作,成為專職的畫家。隔年,日本才開放一般民眾可以兌換美金、出國觀光旅行不久,安野就啟程前往憧憬已久的歐洲去旅行。1964年5月安野第二次前往歐洲,他租了一輛汽車,從哥本哈根一路開到羅馬。這段長途寫生與文化採集的旅程,在醞釀多年之後,終於在1977年出版成《旅之繪本:中歐》。

1960年代的歐洲尚未出現大批日本觀光客,那時安野就帶著畫家敏銳的眼光,展開他的壯遊。他說自己的英語只有國中生程度,而且歐洲的很多地方英語也不通,但他覺得「語言不同,但人的內心是相似的。在歐洲看到大自然的風景,或是看我在那裡拍的照片,如果把這些當作繪本裡的一個個畫面,那將是完全無文字的繪本。只有商店的招牌上有文字而已,即便你讀不懂招牌上的文字,但是只要看到店面,就會知道那是蔬果店或是旅館……」
安野覺得那次歐洲之旅,就像是在無字繪本中旅行一樣。因此,他也開始著手創作《旅之繪本》,邀請讀者進入他的無字繪本之中。他相信「讀者一定會知道,書中所畫的人們,正在做什麼、想些什麼」。
➤鳥瞰與多點透視的騎馬旅行
翻開《旅之繪本》系列,讀者除了馬上會注意到內文沒有文字之外,也會看到一位旅人,在每一段旅途的開頭,跟當地人租借一匹馬,然後騎馬上路。直到每一段旅程的終點,旅人將馬匹還給當地人,再離開那個國度。

安野為了反映中國「南船北馬」的交通景況,並向《清明上河圖》致敬,《旅之繪本Ⅶ:中國》採取從右到左的方向前進,並且安排前三分之二的旅程中,旅人都划著船,到了後三分之一才騎馬。除此之外,其餘9本《旅之繪本》,旅人都是由左至右,循著左翻書的方向旅行。讀者可以在每一個跨頁中,尋找旅人的蹤跡。這個找找看的「遊戲」,也是閱讀《旅之繪本》系列的樂趣之一。
如果讀者更仔細觀察,會發現《旅之繪本》的第8本日本篇、第9本瑞士篇與第10本荷蘭篇的筆觸,相較於同系列其它作品,線條粗獷奔放很多,畫面視角雖然仍保持鳥瞰俯視,但更接近寫生,而不像先前的系列巧妙運用多點透視,讓前、中、後景裡的人物與建築,都細緻清晰地展現在讀者面前。
2013年出版的日本篇,在後記中,安野提到因為受到311地震與福島核災的影響,勾起他回憶自己童年沒有很多電器的時代,因而以自己幼年故鄉的景物、人文為本,創作了日本篇。此時,安野已屆87歲高齡。
或許因為年紀的關係,系列的最後3本,畫家無法精準地控制手部肌肉,無法描繪出清秀細膩的線條,卻也因此流露了更多情感與心緒。而且更有趣的是,最後3本的旅人,在繪本畫面中經常下馬跟當地人打成一片,而非像前面的系列作一直騎在馬上。我推測這跟安野心境的轉變應該也有關係。壯年時騎馬漫遊,總待在馬匹上,當一位不涉入當地人生活的「旅人」,但到了晚年,不再趕著旅程,更多時候下馬休息,也融入當地人的世界。
➤以人文與地景編織而成的烏托邦
安野明明是開著汽車旅行,卻以「騎馬」的方式來呈現他的旅程。光是這一點,就可以充分說明,《旅之繪本》系列並不是「寫實」的作品,而是安野在眾多當地寫生與各種資料搜集之後,創造編織的「烏托邦」。
首先,安野將時間往前推移,描繪想像中尚未有汽車奔馳在道路上的年代,畫面中有大量的山川、海岸地貌、也有人們散居的牧場、田園景致與市鎮廣場的風光。同時,安野也巧妙地將各地的特色建築、風俗民情、文學元素、藝術作品、音樂、特殊運動項目、祭典、戲劇、電影、知名人物,甚至聖經與神話故事都羅織進畫面裡。
譬如在丹麥篇中,他盡其所能地將安徒生童話的角色,隱藏在畫面中。在義大利篇中則以《新約聖經》為「添加」畫面的故事素材。英國篇中則是莎士比亞劇作與《鵝媽媽童謠》; 到了美國篇則是著名的電影場面。當然,喜歡繪畫,熟知藝術史的安野當然不會放過藝術家的名畫場面,於是,讀者可以在繪本中認出「梵谷」、「塞尚」、「雷諾瓦」、「高更」、「畢卡索」等的畫作……

幸好,安野在2000年以後,為他早年創作的《旅之繪本》系列加入了「解說文字」,讓讀者可以更深入理解這一本本暗藏玄機的「無字天書」。不過,他並沒有把全部的內容都解說完,還留了很多讓讀者自己思考和發現的地方。安野光雅希望大家能從繪本的畫面中,自己找找、自己想想、自己詮釋;因為那才是閱讀這個系列最大的樂趣。●
「閱讀,走進安野光雅世界之旅」實體講座
➤時間:7/16(日)15:00-16:00
➤地點:誠品R79藝文沙龍
➤講者:劉亞菲
➤報名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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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安野光雅(1926~2020) 出生於日本島根縣津和野町。1974年,安野光雅以《ABC之書》、《剪紙桃太郎》獲得藝術選獎文部大臣新人賞。他還曾獲包括國際安徒生大獎、菊池寬獎以及其他國內外多項大獎。2001年,安野光雅美術館在他的故鄉津和野町落成。《安野光雅的世界》也在此時出版,書中內容集結了安野光雅的創作與歷程。2012年獲選日本文化功勞者。 他主要的著作有:《旅之繪本》全10冊、《奇妙國》、《顛倒》、《奇妙的馬戲團》、《森林的繪本》、《進入數學世界的書1-3》、《天動說的繪本》、《魔法師的ABC》、《繪本平家物語》、《繪本即興詩人》、《安野光雅的文集》、《單相思百人一首》、《回到故鄉的路》、《繪本的教室》、《石頭Computer》、《算私語錄》、《繪本三國志》、《描繪風景畫》、《昔時的兒童書們》。 |
書.人生.傅月庵》曾經的一個夢:關於吳興文二三事
上個世紀最後10年,台灣出版界關於「華文單一市場」概念逐漸成形:台灣市場太小,很多大書、套書無法投資自製,最可能的方法是仿照英國以英文國家為腹地,台灣也以「華文國家」為腹地,如此方能使台灣出版蛻變升級,更上一層樓。
這是一個戰略夢想,且並非全然無據,最重要關鍵,則是「中國大陸」。或因如此,新世紀前10年裡,兩岸出版交流從無到有,從有到多;熙來攘往,互動頻繁,直到2014年「太陽花.反服貿」踩下煞車,一切打回原形。
吳興文是兩岸出版交流最密切的這段時期裡,一個重要人物。透過他的聯繫引介,許多重要書籍、作家,方得以順利出版。
興文進入中國很早,1988年便跟友人組團出訪。因他喜歡搜買舊書,且嫻熟台灣出版動態,因緣際會,慢慢結識了許多中國出版人,其中最重要的是人稱「沈公」的北京三聯書店總經理沈昌文先生。
沈公當時主編《讀書》雜誌,迫切需要世界各地出版訊息,興文是他最得力的台灣幫手,曾經一連為他寄了5年的《中國時報.開卷週報》以及其他重要書訊。兩人緣深,遂以「師徒」相稱。有了這個「師父」,想敲哪扇門都有鑰匙,加上興文與人為善的個性,輾轉結緣,到了世紀之初,他大約可算是認識最多中國出版人的台灣出版人。
1990年代末期,吳興文離開任職10多年的聯經出版公司,轉到遠流出版任職,恰當也是台灣出版大舉西進的時候。2000年前後,我與他相偕到北京,拜訪各大出版社。
印象裡,拜訪就應該外出,誰知不是那樣。前幾天賓館房間像是診所診間,客人一個接一個來訪,這位是興文要交代東西給他,那位是他有事情麻煩興文;這位是聞名已久的作家,那位是名不見經傳的小編輯。興文則有問必答,來者不拒,幫得上忙的幾乎都說好。一天下來,總要見上一、二十位客人。如此這般「白天開門接客,晚上吃飯喝酒」,二、三天後方才正式拜會行程,跟出版社領導握手講話。但其實草蛇灰線,該見該談的早都結束了。
這種打交道方式看似有趣,其實很不容易,裡面包含許多不確定因素。舉個例子,中國出版社都屬公家所有,社長由官方派任,有久久不換的,也有常常換人的,一換了人,前任所答應甚至所簽的合約都可能翻臉作廢。這種情形下,要想合作獲利,「人際關係」便顯得格外重要。而這也是為何彼時很多事,吳興文做得到,別人卻做不來的原因。
然而這種「專長」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而是他「刻苦無欲」的個性所掙來。譬如他曾為了獲得某位中國暢銷作家的一紙合同,從北京遙遙搭火車(當時尚無高鐵)到湖北小城鎮,在雪地裡跋涉幾個小時,卻無結果。又或者為了談妥一件合作案,與對方宴席周旋,連喝好幾攤酒,喝到臉色發白手發抖而後已。
曾與他親歷的一件事是,兩人從福州叫了部計程車,一路殺到閩清,沿著閩江直往山頭奔馳,原因是出版社趁著「全國書市在福州」,竟然跑到某解放軍營區租借場地培訓社員。車老舊卻開得飛快,沿路荒涼不見人煙,見到營區門口上刺刀站崗的衛兵,心裡不免一怵:「誰真想圖謀不軌,被『蒸發』了也神不知鬼不覺吧!?」興文卻老神在在,有說有笑,跟出版社領導拉拉手,拿到東西後又顛簸奔馳回福州。——這種辛苦,大概也只有他受得了吧。
2003年遠流博識網(北京)文化諮詢有限公司於北京朝陽區成立,由吳興文出任總經理。當時主要任務,除了版權買賣,最重要的是合作出版,擴大利基。在試過好幾家出版社後,最終與隸屬廣西師大出版社的北京貝貝特出版顧問公司結盟,成了合作夥伴。
在這基礎上,吳興文把一個又一個的遠流作家,如鄭石岩、蔣勳、曾志朗、郭泰、劉克襄、茂呂美耶……引入中國,而在2004年白先勇《奼紫嫣紅牡丹亭》一書達到高潮——這本書幾乎是兩岸同步發行,用的是同樣的繁體字網片,僅只封面不同,因地制宜。這事看來似乎沒什麼,其中的複雜與困難,不是過來人實在很難想像。
中國市場是一個曾經的夢,許多人都做過,有成真的,也有破滅的。吳興文不算破滅那一種,原因是除了出版,他還有另外的寄託。從舊書到藏書票,從閱讀到編輯,他都能,也忙得津津有味。因為這些寄託,或說癖,他的欲望相對很少,粗茶淡飯,能過日子就好,「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他也無所謂。破滅的痛苦,於他或也就不是那麼巨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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