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那些你不知道與未見過的小王子:記於《小王子》80周年
今年《小王子》80歲了。它是截至目前為止,除《聖經》外發行量最多的書籍,翻譯成百種語言自不足為奇,光中文版已多達60餘本,還有粵語版、客語版、閩南語版,更遑論各類書評、論文、延伸書寫,甚至周邊產品,堪稱「濫情爆點」。
然而在閱讀《遇見小王子》之後,卻意外獲得更多啟示,越發了解聖修伯里本人及其創作的心路歷程。另兩位作者阿勒班.瑟理吉那(Alban Cerisier)和安娜.莫尼葉.梵理布(Anne Monier Vanryb)功不可沒。
他們搜尋了有關聖修伯里或親友散落美、法各地博物館、基金會及私人收藏的珍貴史料、原稿,尤其是對相關繪圖加以研究分析,令《小王子》重生並另賦新意。2022年在巴黎裝飾藝術博物館展出的手稿,尤令研究者發覺若干寶貴的傳記細節,特別是聖修伯里於二戰時流亡美國的孤絕感。
以下整理出一些書中精華以饗讀者:
➤圖像會說話
眾所周知,《小王子》這本書的優點,不僅在於文字簡潔,富人生哲理,更與作者極簡的墨水和水彩畫搭配得宜,既優雅又和諧。《遇見小王子》透過嚴謹又豐富的資料搜集整理,向讀者深挖解析圖像世界裡外的層層故事,我們先看看其中若干插畫及漏網之魚。
1.小王子
聖修伯里摯愛的母親——瑪麗.聖修伯里是位粉蠟筆畫家,聖修伯里也受到家裡藝術氛圍的薰陶。《遇見小王子》一書提到不少聖修伯里兒時與母親的回憶,從他小時候開始,母親就堅持親自教他繪畫與音樂。書裡可以看見瑪麗所繪的素描,以及珍貴的銀鹽家庭照。
聖修伯里似乎是瑪麗的眾多孩子中,遺傳最多繪畫基因與喜好的一名。1920年他曾在巴黎藝術學院修習建築;平日會隨筆塗鴉,在餐巾紙上信手捻來;飛行空暇之餘亦寫意構圖,抒發感受。
小王子的形象在聖修伯里腦海中早已逐漸成形,並隨著他充滿暖意的信箋傳送給心愛的人,如母親、有緣無分的未婚妻衛勒莫杭(Louise Lévêque de Vilmorin)、妻子康蘇艾蘿(Consuelo)、女友漢彌爾頓(Sylvia Hamilton)等人。金黃的髮色其實就是他本人童年的模樣,脖子上的黃色長圍巾,則是他舅舅常用的圍巾。
2.蟒蛇
《遇見小王子》指出,著名的〈吞食野獸的蟒蛇〉插畫,靈感來自聖修伯里塵封已久的記憶:「我6歲那年,有天我在一本講原始叢林的書中看到一張非常精彩的插圖,書名是《真實故事》(Histoires Vécues)。」這張插圖開啟了《小王子》的故事。而另一張巴西森蚺緊纏一隻駝鼠的水彩畫,則成了遺珠之憾。聖修伯里認為這些動物具異國情調,對許多讀者而言可能太陌生,因此捨去未收錄。
此外〈絞架上的小王子〉(1942-1943)絕對是張饒富暗喻的經典——我們竟然看見小王子置身地球,被吊在絞刑架上!當這幅墨水與水彩畫現身巴黎拍賣場時,聖修伯里的美籍女友漢彌爾頓親自出席介紹它的背景,《遇見小王子》也收錄了這部分故事。
當年因為聖修伯里和米高梅的糾紛,導致《夜間飛行》擷取出的部分影音製作中止,另外尚.雷諾瓦(Jean Renoir)改編的《風沙星辰》計畫也被迫放棄。聖修伯里投入的心力付之一炬,感到痛苦萬分,失望之餘,畫了這幅象徵自己上了刑場命在旦夕,而好萊塢戀人(米高梅和福斯)卻在一旁擁吻。
3.狐狸
在《小王子》重要的第21章中,我們看到聖修伯里將曾在撒哈拉沙漠見過的毛茸狐置於開滿花朵的山間草原。但或許你不知道的是,這靈感其實先來自女友漢彌爾頓的捲毛狗。聖修伯里1928年畫過一張〈狗的姿態〉習作,後來才將之轉換,這在他寫給妹妹加百列的信件中可得到證實。
4.一張小椅子
《小王子》書中不時穿插聖修伯里的回憶風景,如他在卡薩布蘭卡服役時寫給母親的信末,曾經提及過童年時的一把綠色小椅子,這把椅子後來也出現在《小王子》的B612星球。《遇見小王子》收錄的聖修伯里早期作品《南方郵航》(1928)中,失事飛機的編號,也恰巧是612號!至於是巧合或另有隱喻,則有待考證了。
5.飛機
照理說,飛機對身為飛行員的聖修伯里來說應具相當分量,然而他卻逐漸不畫飛機,也不畫飛行員了,在《小王子》書中,兩者都不存在。《遇見小王子》指出——或許聖修伯里想要呈現的不再是飛行器,它僅只是一種媒介,他認為只有藉由靈魂的相通,方有存在的價值,星星反而是追尋真理的連結。《小王子》裡,我們可以發現有十來張插圖都有星星。而飛行員本身則變成了「停在星星上的人,是會飛的人,是長出翅膀的人。」
6.芸芸眾生
小說中人物的塑造,絕對需要醞釀期,他們就像在替未來作品打根基。小王子遊歷六星球,最後來到地球,期間遇到各式各樣的人物。《遇見小王子》收錄了現為私人收藏的〈人物研究〉,正是《小王子》人物建構的前期參照。小小人物插畫頓時成了3本作品靈魂的鏡子,幫助我們了解人生百態。
2006年伽利馬出版公司甚至特別出版了聖修伯里的第一本插圖集,我們可以發現畫者頑皮的一面:他似乎特別偏好稀奇古怪、雌雄莫辨的漫畫寫意,其次是人物面部表情扭曲,比例失衡,常扮鬼臉,做出滑稽怪誕的表情,這些都是刻意表現的超現實畫法。聖修伯里英年早逝,令人遺憾,否則還可以為讀者創作更多生動的小人物。
7.火車調度員
《小王子》初稿第22章的火車調度員,此前從未公開。火車調度員每天從事規律的工作,引導旅客前往他們的目的地,另一位站務員則販售前往極地的車票。這些旅客從不安於自己待的地方,其實他們要看的就是藍天與白雪,而這些東西就在他們身邊,何必捨近求遠?
這一段筆者特別覺得意義深長。聖修伯里不僅反思了「旅行」的本質,也再次確認人類的不滿足,殊不知幸福就在眼前。他選擇刪掉站務員這段插曲,實屬遺珠之憾。所幸透過《遇見小王子》的完整收錄,讀者們終於有機會一讀這則耐人尋味的故事。
➤著作的生與死
生與死是飛行員經常得面對的課題,除了天候的變化莫測外,還得面臨戰爭的威脅,因此每趟航程都是一場冒險、一次玩命。但聖修伯里義無反顧,選擇活得精采輝煌、死得轟轟烈烈。
在《南方郵航》(Courrier sud, 1929)、《夜間飛行》(Vol de nuit, 1931)、《風沙星辰》(Terre des hommes, 1939)、《戰地飛行員》(Pilote de guerre, 1942)中,都可見作者既虛構又真實的敘事手法。內容多為他在法國郵政航空公司時的特殊經歷:離家、遠征、救援、墜機,尤其是後二者更凸顯了作者的人道主義。就在1942年,他曾寫道:「6年前,我在撒哈拉沙漠裡,飛機故障〔……〕我結識了小王子。」
另一則插曲讓我們感受到聖修伯里對西方文明人文主義的看法。於避難紐約期間,他曾經試圖說服美國助法國抗德,這在小說《戰地飛行員》(英文版名為《航向阿拉斯》[Flight to Arras])可見一斑。此書法文版在刪除第3章中對「希特勒低能」的指涉後,才得以於1942年12月上市,這是抵抗運動相關書籍在德據時期最佳銷售紀錄之一。1943年初,通敵者提醒德國人此書有問題,它立即遭下架。不過該版本在戰俘營中偷渡成功,躲過情報當局的盤查,竟是因為書上蓋有通過審查「閱」的仿製戳印。由此可見,思想的箝制是無法完全阻擋靈魂渴望的自由。
➤在情海迷航的脆弱孩子
紅粉知己於聖修伯里的生命中佔據重要地位,《遇見小王子》當中收錄不少他的愛情故事,並指出聖修伯里的感情生活與其作品的連結。譬如《南方郵航》暗喻聖修伯里與前未婚妻衛勒莫杭(露露)之間極深的連結,是情路受挫的作者將自己的心路歷程轉化成的文學創作。在該書出版後兩個月,他更曾寫信給露露,以「臨在的感覺彌補不在的感受」。這也說明作者為何把《南方郵航》的手稿、樣張和限量首刷版送給前未婚妻的原因。
1930年,聖修伯里在布宜諾斯艾利斯開始寫作《夜間飛行》,內容汲取了自身夜間飛行的經歷或南美航線的營運軼事。1931年經友人建議,於作品中滲入一些人性與浪漫的描述,而彼時他和後來的妻子康蘇艾蘿已相識。法國國家圖書館還保留了一張飛行員妻子及主管見面的場景鉛筆畫,那是一家位於尼斯的餐廳,女主角的相貌神似新寡的康蘇艾蘿,小說家也曾於書中寫道:「她使男人明瞭幸福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或許當時,聖修伯里已愛上康蘇艾蘿……
➤小王子與玫瑰
康蘇艾蘿是個熱情洋溢,但驕縱任性的女子,聖修伯里因此愛她,也因此無法容忍她。因為他期待的是隨時熱切等待守候並傾聽他的玫瑰,而非周旋於舒適圈的花蝴蝶。
在此順便提一下《小王子》裡的「漏網之蝶」。原本聖修伯里設計了「捕蝶人」這個正面積極的角色,它也是真誠的傳媒。但如何讓唯一的玫瑰花不受毛毛蟲侵擾,盼到蝴蝶?作者遇到瓶頸,於是作罷,最後傾向突顯小王子與獨一無二的玫瑰互動關係。
在最初的手稿版本,作者原先是想以玫瑰花園作為故事的關鍵時刻,他終於明白,他的玫瑰為何獨一無二。後來為了幫小王子在心中深植上述愛的真諦,聖修伯里找了沙漠中的智者——狐狸,道出他的心聲。這似乎是更巧妙的安排,且更增加書中人生哲理的深度。
➤結語
在二戰期間,聖修伯里找到一種微妙方式,將這本寓言童書透過朋友雷昂.魏爾特(Léon Werth)獻給所有讀者,包括「曾經是孩子的大人」。書中的友誼及歸屬感為當時人類文明危機引發強力的療癒作用。而魏爾特的後人並於1994年,在他的摯友過世50年後,代為出版了《我所認識的聖修伯里》(Saint-Exupéry tel que je l'ai connu)。
聖修伯里的驟逝,留下了不少遺憾。他本人曾後悔沒把《小王子》獻給妻子康蘇艾蘿,而康蘇艾蘿也嘆息未將自己的畫冊整理後出版一本與《小王子》相得益彰的回應。另一位女性音樂家友人納迪雅.布朗傑(Nadia Boulanger)曾建議將《小王子》的故事譜成音樂,計畫亦未實現。然而80年來,相關的樂曲、話劇、音樂劇、電影等藝文作品源源不斷。
死有重於泰山,聖修伯里對全體人類的影響,就像那天邊永不止息閃爍的星星。●
遇見小王子 |
作者簡介: 安東尼・聖修伯里 1944年7月31日執行飛行任務時失蹤,再也沒有返航,後獲得「法蘭西烈士」(Mort pour la France)稱號。直到2004年4月,失蹤近60年後,聖修伯里的飛機殘骸在法國南部馬賽附近的海域被尋獲。 |
報導》迎接創作的心靈進駐,讓國際文化在此播苗:臺灣文學基地作家駐村
談到「駐村」,對臺灣創作者來說,想像的可能是飛往遙遠的海外、練習說著不熟悉的語言、結識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家。像是流浪,或者蜷居,讓自己換個空間生活與創作,期待偶然的相遇。然而,當駐村地點就是熟悉的臺灣本地、毫不僻遠的臺北市區呢?
➤獨具特色的歷史建築,向國際藝文創作開放
臺灣文學基地(以下簡稱臺文基地)位於臺北市齊東街聚落風貌保存專用區,隸屬國立臺灣文學館臺北分館。2021年臺文基地開幕之際,同時推出備受關注的「作家駐村」計畫,開放臺灣與海外創作者以7到30天為期,申請居住在修復完善的日式歷史建築裡,進行創作並與讀者交流。
歷來國內並不乏藝文駐村空間,譬如行之有年的臺北國際藝術村、臺南的總爺藝文中心、蕭壠文化園區、花蓮的Makotaay(港口部落)生態藝術村、臺中的清水眷村文化園區等,但上述駐村活動多以藝術創作為主。過去以作家為主體的駐村計畫,除了見諸大學院校外,在臺文基地之前,僅有臺南地區由圖書館宿舍改建的「南寧文學.家」較具規模。
臺文基地以日式歷史建築為駐村居地,放眼海內外獨具特色,也因此吸引了越來越多國外創作者投件。2020年開始徵件的第一季,臺文基地就收到多達60多件作品。目前每年分兩季徵選,至2023年底累計已有40位作家進駐。其中包括6位具有海外身分,如香港作家梁莉姿、譚劍、德國畫家尤根.艾凱(Jürgen Eckey),以及預計年底來臺的美國藝術家天樂(Dr. Les Joynes)等。
曾於2019年在德國巴登巴登(Baden-Baden)贏得「歐洲藝術獎」的尤根.艾凱,目前定居臺灣。他期望在這個新家園,以自己的經驗和專長,投入本地的藝術創作和繪畫小說。2021年底艾凱駐村時,提出的計畫名為「賓士貓:圖像小說創作計畫」(A Graphic Novel: "The Benzcat"),透過一隻喜歡蹲在街邊老賓士車邊的貓,描繪街上居民的生活點滴。
來自美國密蘇里州的李.安.克里斯坦(Leigh Ann Christain),已在今年7月初結束為期一周的駐村。她於駐村期間撰寫探觸視覺、色彩理論與靈智哲學的第三本詩詞著作《黯淡無色摧毀人類英雄的健康》(Colorless to Destroy the Health of a Human Hero,暫譯),探索高雅藝術及大眾文化之間的關係。
即將於11月進行駐村的美國多媒體藝術家天樂,預計透過對大同區的私人和公共空間進行考察,在駐村期間創作以「城市是愛的表達」為主題的視覺詩歌/實驗散文。此外,現於臺師大臺文系擔任副教授的伊恩.羅文(Ian Rowen),則預計於2024年元旦駐村期間,為即將由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發行的《臺灣生態文學讀本》撰寫序言。
➤透過空間感與身體感,體驗文學場域的想像
臺文基地的日式宿舍群建於1920至40年代,原為日本總督府所設的文官宿舍,戰後沿用為中央政府官員宿舍,2000年後經民間爭取保留。2011年文化部委託臺北市文化局修繕兩棟宿舍,名為「齊東詩舍」。2014年起,臺灣文學館又修復另5棟歷史建築,成了今日所見。園區內共7棟木造平房,規畫為展覽和閱讀空間,老樹與綠地環繞,風貌怡然。
臺文基地期望藉由作家進駐、舉辦周末讀者交流活動,活絡空間並擴大推廣文學的效益。開放駐村的「繆思苑」是區內保留最完整格局的一棟修復屋舍,含寢室、餐廳、工作室、休憩室、會客室等。木造裝潢古色古香,空間寬敞,林蔭圍繞,被作家們戲稱為「日式豪宅」。
作家盛浩偉曾於2022年6月在臺文基地駐村20天,投件的長篇歷史小說《涉濤入夢》創作計畫,以兩位日治初期在臺的日本漢文人(具有深厚漢學素養的日本人)為主角。他表示選擇臺文基地駐村,「便是希望能體驗日式住屋的空間感、身體感,加強對當時生活的想像。」
實際入住,果然帶給盛浩偉強烈的五感體驗。比如他的小說原有一段描寫主角一早起床,陽光灑進屋內,但住進繆思苑他才發現,「早晨的光線只會照到緣廊,不會照進室內。這個觀察太實際、細緻了,我也因此調整原本段落。」此外,拉開障子(拉門)的咖搭咖搭聲、走在榻榻米上的腳步實感,以及風吹過、落雨打在木造房子的空氣和濕度感受,都對他寫作小說很有幫助。
駐村時,盛浩偉也試著從習慣的坐姿,改為跪在榻榻米上用矮桌寫作,「那種身體感,以及一抬頭眼中所見的空間陳設,都會觸動我對情節、或人物動作的想像。」離開前他還把繆思苑裡外拍了一輪,以便日後在家寫作時拿出來當靈感參考。
嫻熟日治歷史的作家楊双子,同樣因為好奇日式老屋的起居而來,是首位在此駐村的作家。楊双子的居住另有一番感受:「用學術的話說,把當代的身體放在歷史的空間,我才意識到,不同時代的人對隱私、安全的需求非常不同。」
因身為女性,沒有水泥樓房的層層大門防衛,以及夜間木頭因熱脹冷縮發出的聲響,都讓楊双子夜不成眠。她打趣說:「雖然臺北治安很好,但我忍不住害怕,這是個只要一根球棒就可以闖入的空間。」
然而楊双子仍珍惜這段駐村經驗,尤其對她甫於近日出版、描繪現代女性住在日式建築的小說《四維街一號》大有裨益。她表示理解繆思苑追求「復舊」與「便利」的平衡,但也期待能復原更多舊有生活模式,比如「押入」(壁櫥)的設計、直接在座敷或次間的榻榻米鋪床,「讓人從更日常的角度去感受、認識這個空間最初的功用,建築的意義能發揮得更好。」
➤貼近臺灣社會議題,力求跨域多元交流
臺文基地的作家駐村雖以「作家」為名,但徵件並不限文學創作,也廣含戲劇及影視劇本、翻譯及非虛構寫作等面向。每季徵件主題的設定更特意貼近臺灣社會議題,如2021年的「瘟.末日.傳染」呼應covid-19疫情,2022年的「文學.動起來」、「五感/敘事」,力求跨出文學範疇,融入社運、戲劇等創作能量。
「跨域」是加分考量,週末活動如何設計與讀者交流的方式,也是評選重點之一。比如愛滋書寫與研究者吳妖妖,創作計畫偏議題性。他表示申請駐村,除了嚮往一個脫逸日常住家的空間,也因臺文基地的地點剛好位於三個愛滋相關單位:臺大醫院、臺大公衛學院、疾管署的三角之間,查找文獻方便。「沒想到住進這個日式空間,刺激我思索、往前爬梳日治時期官方對傳染病的治理。」
駐村的一個月內,吳妖妖除了週末的讀者活動及工作坊之外,也藉繆思苑空間之便,邀請文學、音樂等各界創作者,在屋內辦了多場聚會。「大家從對這個老房子的好奇,延伸到各種有興趣的議題,我從中得到很多激盪。」
稻草人舞團團長暨製作人古羅文君(Miru Xiumuyi)過去曾在豆油間、城門、油漆行等非典型空間,進行現地創作(Site-Specific)的演出。2022年她以「想像編舞」舞蹈書寫計畫投件入選。
她描繪當時從居住地臺南北上,「從高鐵下車後,一路穿過城市的水泥樓房,直到抵達綠樹圍繞的臺文基地,好像進入另個世界。一踏上繆思苑,木地板發出嘎吱的聲音,窗戶看出去的風景,都感覺這房子像在跟我對話,彷彿進入宮崎駿動畫裡。」
古羅文君特別讚嘆的是,駐村時曾坐在靠窗的房間,看著車燈穿過樹影映照在窗戶玻璃上的光影變化,時快時慢、亮與暗的節奏,宛如一齣皮影戲演出,激發她以此創作了一段文章與影片,記錄她對這個空間的感動。
作家李時雍同時也是余余劇場團長,他駐村時以散文和攝影,記錄在臺文基地周遭漫步的歷程,週末活動即結合他的作品朗讀、影像播放和舞蹈演出,讓舞者穿梭在日造房舍與林木之間,為民眾帶來空間中的新鮮感受。
➤奇妙的駐村日常,體驗豐富生活況味
2021年臺文基地開幕未久,便遇上covid 19疫情高峰,駐村曾短暫停歇。然而在工作人員戮力推廣下,近三年來作家們在這裡留下了難得的體驗,其中也偶爾出現神奇趣味的時刻。例如曾發生過屋內偵煙警報大響的「危機」,半夜通報保全處理,結果當然不是作家違禁抽菸,而是警報器裡藏了一隻蜘蛛。而作家瀟湘神在疫情稍歇後入駐,他回憶當時餐飲全靠Uber Eats,結果每次外送人員都徘徊在外不敢擅入,等他衝出去揮手大喊,他們才狐疑「問我到底是什麼人,怎麼住在這種地方!」
空間有了人的進駐,才有了靈魂。2021年駐村的作家小惑星,入住時特地租了一套日本中學生制服、化身舊時髮型,讓自己彷彿穿越回到筆下小說的年代。老屋也隨季節、天色遞嬗,帶給入住者意想不到的感受。例如屋內檜木的氣味薰繞,落雨時打在屋瓦的聲音,絕非公寓大樓內可體會;木門擋不住冷風,儘管設有暖氣設備,冷日裡的寒氣尤其切身。
面對難得的駐村機會,作家們總是珍惜並認真回應。原住民作家多馬斯2021年夏天駐村時適逢颱風,他晚間外出購餐不慎受傷,但仍堅持勉力創作,並交出了豐富的作品。作家唐墨則彷彿實驗般,不避諱開放隱私,每天一早起床就敞開大門,讓民眾自由進出「參觀」,期間他還在庭院曬蘿蔔乾,駐村住出了生活況味。這些奇妙的駐村日常,未來或許會化為創作的靈光,在某個作品中閃現。
雖然繆思苑囿於空間限制,每次只能接納一位作家入駐,少了與其他創作者交流的機會,然而誠如吳妖妖所言,相較於過去他在荷蘭、紐西蘭駐村時能與國際藝術家們互動,臺文基地提供的是難得的獨處經驗,「需要沉靜下來,更多時間與自己對話。」
承載著過去的歷史,從官方宿舍到見證民間的創作力,駐村計畫賦予了這棟歷史建築新的意義,每一位駐村作家所帶來的靈光與足跡,也將讓這裡的故事,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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