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人生.洪財隆》經濟學與主筆之夢

▇其一

讀書識字之後,閱讀就成了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特別是後來真的如願成為一名知識工作者,和文字、符號為伍,乃至辨識抽象的概念,可說無日無之。比較幸運的是,一直到現在我仍然很單純地喜歡閱讀,尤其是沒有太強的工具性和目的性的那種。

這一份單純,其實得來不易。首先必須歷經從小到大、學校內外考試的折騰而沒被扼殺,更大的挑戰則是如何安度各階段生命的起伏,以及面對日常生活的消磨與壓力,卻依然手不釋卷(哈利路亞)。

閱讀經驗可以很平常,也可以很神秘。字裡行間,有趣的段落和想法往往足以引發焦灼、渴望與共鳴,相信這也是書本和想法得以代代相傳,甚至生生不息的原因。

但對我來說,展書把讀時的那份靜默,搭配著眉頭輕鎖,無論是自己或別人所有,都是極其美麗的時刻。願如此場景在台灣四處蔓延。

希臘神話裡有很多性格原型,也許是我自己生性中也帶有一份調皮,所以對天神宙斯的兒子荷米斯(Hermes)最有感覺。荷米斯穿著一雙飛鞋,是個神差、傳訊人,最好玩的是,他剛出生沒多久就能憑己力爬出搖籃流浪去,還會自己做玩具。

「還會自己做玩具」,當初在書裡看到這句話,就深獲吸引。我們一輩子率多受益於家族、社會的種種安排,然而最富有生命力的部分,往往是過程中的掙扎痕跡,因為那裡隱含著自主性和某種意志,也因此讓人有所不同。

自己在高中、大學的智識快速成長時期,也曾經因為閱讀和主動探索,而有過一段如今想來都會覺得微苦帶甜的自我鍛鍊經驗。

▇其二

1980年代初期我從彰化鄉下到台中唸「省一中」,這是中部地區首屈一指的明星學校。記得高二班上大概有50個同學,但升高三時卻留級了14個(我則倖存),升學與考試壓力之大可以想像,以致大家普遍都睡眠不足,面無血色,更遑論有從容時間看課外讀物。

隨著聯考日近,當時和中時、聯合並列三大報之一的中央日報則是班上唯一能訂閱的報紙,而且其副刊文章因有助於「作文」而常被國文老師鼓勵閱讀。記得在高三上學期時,這份報紙刊登了一系列的經濟政策「筆戰」,陣營兩邊則分別署名王作榮和蔣碩傑等人,後來才知道這是台灣財經史上相當有名的「王蔣論戰」。

更後來才明白,王代表著是雄踞國內財經報紙所謂的「社論派」,高舉政府應積極介入經濟活動的凱因斯主義,至於蔣則是中央研究院的院士,本身在貨幣和國際金融領域即頗負盛名,更是海耶克的傳人,向來主張節制政府在市場的角色。在德國曼海姆(Mannheim)大學唸書時,記得第一堂課自我介紹後,教授就問我在台灣認不認識一位「蔣教授」,說唸過他的學術論文,所指的就是蔣碩傑先生。

當年雖然看不懂王蔣論戰的內容,但對那樣你來我往、針鋒相對的問題討論方式,卻深感震撼。主要是因為當時仍處戒嚴時期,政治議題諸多禁忌不用說,即使是一般公共議題的公開對話也極為罕見,故覺新奇。更何況王蔣兩位名人的爭點和言辭攻防乃透過「主流媒體」為之,激烈到帶有煙硝味,所以看頭十足。

相對於蔣引經據典的儒雅文風(如五鬼搬運),王可是以「辣手寫文章」而名滿天下,記得他在論戰裡常出現的話是「目光如豆」、「蒙古大夫」……。

後來我鼓起勇氣,先在大學聯考時報名社會組別,上台北唸了兩年法律系之後更降轉經濟系,以一種近乎一意孤行的方式和決心,朝當初所設定的目標前進,可以說主要是受到「王蔣論戰」的啟發。

而且,從此也知道這世上有一種工作叫做「社論主筆」,聽起來就覺得好酷,天知道這對當時那位苦悶的高中生帶來多大的鼓舞,不知不覺間,甚至影響了他的大半生。

▇其三

上大學之後,初衷沒變,我真的就熱烈地懷抱起主筆之夢,而且認真規劃著如何進行,所以往後幾乎所有的活動都環繞在此一主軸上:如何成為一名好主筆。

我的努力包括積極參與校內新聞性社團,練習找議題寫社論;報名校際新聞研習和寫作營(救國團主辦),認識第一線的新聞從業人員,並詢問報紙的「方塊文章」究竟都是何人在寫、如何寫……。

而且,因為要深入瞭解公共議題的本質並具有敏銳的洞察力,所以要常去聽各種主題的演講。至於專業的部分則問題不大,因為盤算過,所唸的科系,無論是法律或經濟,都已相當厚重,按部就班、持續深化即可,如果必要也許可再去唸個研究所。當時隱隱約約,覺得學位和頭銜似乎都可以強化說服力。

最重要的是,要成為好的主筆,當然必須擁有出色的文字表達和寫作能力,如何淬練現代中文並讓文氣飽滿,更成為我當時的發展重點。歷任國文老師們常說,文字洗練和文氣飽滿可多看古文(例如左傳、史記等),尤其是唐宋八大家,所以我就陸續蒐購了好多版本的「古文觀止」,有空就「之乎者也已焉哉,安排得好作秀才」一番。

然而,古文吟哦多了容易食古不化,尤其是滋生文白夾雜的毛病最是可憐。還好,慢慢地知道當時最好的現代中文在兩個地方,一個是中文版的「讀者文摘」,另一個則是由美國使館策劃,介紹美國文化並翻譯發行的「今日世界文庫」。有一段時間我常去當時的光華商場和牯嶺街逛舊書攤,主要目的就是在蒐集這兩套叢書。

在我那段迷上社論文體寫作的青春歲月裡,有號人物絕對值得一提,即當年中國時報的總主筆楊乃藩先生。在執照和發行張數(三大張)都被限制的報禁年代,作為當紅報紙,當時中時社論的影響力可謂如日中天。我聽過他最早是來自高三國文老師在課堂上的介紹,說楊先生家學駢文並寫得一手漂亮文章。大一暑假由於參加新聞研習營隊,終於親炙一堂楊先生的「社論寫作」。

數年之後,曾有過一段文字追記當時該堂課的場景和心情:

「豈有此理!」
只有總主筆才有這種派頭
這麼典雅的口頭禪吧
台上的講者興高采烈地講述著
他如何透過數十篇社論
援救一名無辜女子(從被懷疑縱火死刑定讞到無罪釋放)
「而所為不為一人!」的話語又是多麼響亮啊
才大一的我
已經為這位方臉大耳,語調鏗鏘時
雙下巴還會跟著一起晃動的老先生所傾倒

▇後記

從歐洲回國之後,曾在一家民間智庫工作多年,因緣際會也幫過國內一家財經報紙寫了好幾年社論,年輕時候的主筆之夢總算如願以償。然而隨著知識和新聞來源日益多元,加上臉書等社群媒體興起後,傳統紙媒的影響力早已大幅式微,當然也包括老派的社論在內。

儘管如此,年少時急於自我鍛鍊的那份熱情和天真,每每想起仍感溫馨。


洪財隆
現為公平交易委員會委員。奧地利茵斯布魯克(Innsbruck)大學經濟學博士,德國曼海姆(Mannheim)大學國際經濟關係研究所畢業、中興大學法商學院(現台北大學)經濟學碩士。曾任台灣經濟研究院APEC研究中心副研究員、民進黨中國事務部主任、政策委員會副執行長、清華大學人社所「中國研究學程」兼任助理教授等職。著有《邊緣戰略:台灣和區域經濟整合的虛與實》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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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21 12:00
前進國際1.借鏡》從門外漢到IBBY主席,中國童書界如何攻下安徒生大獎

【編按】台灣原創圖畫書的創作與專業人才在華文市場向來居領先地位,亦擁有一定的國際能見度。譬如幾米的作品,啟蒙與影響了許多中國出版人與創作者。然而近年來,兩岸童書出版前進的腳步,卻出現了顯著的消長。

2015年10月,中國資深兒童出版人海飛提出3項「預判」:中國童書出版正從數量規模的增長,轉向品質效益的增長;中國童書出版正迎接第二個「黃金十年」,兒童文學出版將繼續繁榮、圖畫書時代到來;中國童書出版正迅速國際化,安徒生獎(Hans Christian Andersen Award)將走向中國。

最後一項預判在隔年即已實現,象徵國際兒童文學桂冠,素有「兒童文學的諾貝爾獎」之稱的安徒生獎,於2016年頒發給中國作家曹文軒,這是華文世界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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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曹文軒獲得2016年安徒生獎

近幾年來,中國童書也確實朝著3個預判的方向發展。2018年11月上海國際童書展與波隆那童書展主辦方結盟,對業界知情人士來說,此舉正式宣告:中國童書打入國際市場的進程,已達到新高點。

這些發展固然與全球經濟的態勢有關,另一方面,中國官方有意識地進行推廣,更是不容忽視的主因。

在中國原創圖畫書積極尋求立足國際的過程中,官方在政策的執行、專業獎項及研究中心的擘建、國際合作及推廣模式的樹立等各方面,如何扮演幕後推手?而台灣又能如何借鏡?Openbook邀請資深童書評論者柯倩華帶領讀者爬梳解讀。

柯倩華是香港豐子愷兒童圖畫書獎顧問,近幾年更為台北國際書展策畫「童書論壇」,為波隆那書展台灣館推行「國際出版品計劃」,多年來,她對童書大獎的國際局勢,具有相當深厚的理解。本文是她綜觀全局的匯整解析。

  • 口述:柯倩華(兒童文學評論家、豐子愷兒童圖畫書獎顧問)
  • 整理:阿多利

▉這不僅是童書推廣,而是目標明確的文化外交戰

與其他國家相比,中國童書的發展有個特殊背景:出版社背後可看見官方的支持。如出版曹文軒作品的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或湖南少年兒童出版社,這些出版集團背後均有官方支持,故中央意志一旦下達,便會直接成為業務目標。

當目標確立後,就是一以貫之,所有策略和計畫都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所有資源、經費和人力都朝目標靠攏,且幾乎在全國童書界上下均形成共識。

中國童書發展,直接是屬於國家級的事務,並不只是一家出版社想要把某個作家的作品推出去如此單一、個人的事,也不只是純粹屬於民間文化交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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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安徽少兒出版社社長張克文、CBBY主席海飛、前明天出版社社長劉海栖(周月英攝)

這場文化的外交戰,有兩大特色:

首先是持續性:它訂定的目標是長期、可行的。它有耐心地舖線,做長期的規劃,持續,不曾間斷。

其次,它可以跨部會整合。

一般來說,一位筆會會長出國開會,不過是單一民間組織參與國際文化活動,即使有出版計畫,也得再去張羅出版社。而海飛是國際兒童讀物聯盟(IBBY,安徒生獎便是由IBBY設立的)中國分會(CBBY)的主席,同時是中國少年兒童新聞出版總社社長兼總編輯,背後直接是中央,當他一聲令下,出版社便立刻動起來。

對岸有個機構叫「中國圖書對外推廣辦公室」——假設出版社想做翻譯、想辦活動但經費不足,要跟中央拿錢也相當簡便。這種整合聯繫相較於台灣更為容易,因為目標設定明確,資源整合快速,計畫容易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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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中國圖書對外推廣網

這當然是因為中央集權,然而,共識也很重要。在民主國家,民眾的反映、社會的氛圍一定會影響到執政者的決策,但在中國就沒有這樣的問題。他在1996年接任CBBY主席時,心裡就想著要得獎,這一直是他的目標。

中國官方在背後扮演什麼角色呢?

設定目標,然後長時間投資與努力,一步步達成。首先,積極加入各種國際活動,其次,廣邀產學專家赴中;這些投資的背後,不僅是參與,也不只是需要被看見──他就是要得獎。

這場文化外交戰,謀定而後動,一呼而百諾。

海飛小檔案

  • 1946年出生,浙江籍,已退休
  • 中國少年兒童新聞出版總社社長
  • 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社長
  • 1996年任IBBY中國分會CBBY會長,參加9次頒獎儀式,視得獎為CBBY的目標。
  • 積極參加IBBY執委會的競選活動
  • 積極組團參加波隆那兒童書展
  • 主辦2006年第30屆IBBY世界大會
  • 創辦上海國際童書展,設立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
  • 與國際著名畫家合作出版
  • 2013出版《羽毛》,由安徒生獎得主羅杰.米羅(Roger Mello)繪圖
  • 邀請國際畫家討論曹文軒作品
  • 1996~2016,邀請IBBY主席及安徒生獎評委、主席訪問中國
  • 2016.2.18全國兒童文學研究會雙年會上表示「堅信國際安徒生獎正向中國走來」

■戰略一:創作者是重要的資產

推銷產品,除了怎麼賣,「產品」本身也非常重要。在中國原創圖畫書試圖進軍國際的歷程中,曹文軒是個重要的里程碑,我們不妨從他來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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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兒童文學作家曹文軒

華文世界首位獲得安徒生獎的圖文作家曹文軒,自1979年開始發表作品後,便是各大獎項的常勝軍。1998年他的代表作《草房子》出版後,囊括華文童書的諸多獎項,至今已300刷,銷量超過1000萬冊。其他作品《紅葫蘆》、《青銅葵花》等同樣獲獎連連。

他的作品無論品質或數量,甚至是銷售量,都極具份量。他同時也是一名學者,北大中文系教授,有許多學術論著。

若官方將「獲得國際童書大獎」視為展現國威的兵家必爭之地,那曹文軒無疑是最重要的資產,他是一張非常重要的王牌。

在國際場合上,與會者使用不同語言,要彼此深入了解其實頗不容易。這時候,數字很關鍵。如果有相關資料,專業人士只要看到數字,即使沒有仔細評估與閱讀過完整的書,也會覺得投票給你應該不會太失禮。

曹文軒的安徒生獎獲獎之路

文化外交戰本質上也是一種行銷,講究戰略。曹文軒做為一張王牌,本身已具有夠醒目的特質,很容易讓人感受到他的份量。然而中國對外推銷曹文軒的過程,依然很值得玩味。

早在2004年,曹文軒就曾被安徒生獎提名,是年功敗垂成。2006年,中國爭取到IBBY在中國主辦,邀請許多國際相關人士前往中國。2013年,曹文軒與巴西插畫家羅杰.米羅(Roger Mello)合作出版圖畫書《羽毛》。米羅除了是一位很好的畫家,他深受安徒生獎青睞,更是為人所知;他曾在2010和12年兩度獲得安徒生獎提名,2014年正式得獎。中國在為曹文軒選擇搭配的畫家時,這一定是重要的考量因素——將曹文軒與安徒生獎相互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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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毛》英文版

2015年出現了更重要的事:《青銅葵花》由英國Walker公司出版英文版。Walker是國際上具指標性的出版社,這本書出版後產生很大的效應:在此之前它只賣出法文、越南文跟韓文版權,英文版推出後,當年8月北京國際圖書博覽會上,中國安排曹文軒跟外國兒童文學家對談他的作品。11月的上海圖書展又安排類似活動,找許多名家來討論曹文軒的作品。

曹文軒當時在北京書展上說過:「中國對世界的兒童文學非常了解,但世界並不瞭解中國兒童文學。」這句話也頗具指標意義。它強調「我是一個重要的作家,然而你們都不理我,過度忽視我。」那個氣氛被營造出來,國際出版人皆覺得中國可能真的被疏忽了。隔年,曹文軒得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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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時報》報導曹文軒獲得安徒生獎消息

IBBY的評審是由會員國提名,再從名單中選出10位評審委員。2016年,中國把IBBY安徒生獎評委會的主席亞當娜(Patricia Aldana)找去擔任顧問。那年的評委會也首度出現中國人:冰心的女兒吳青。她是北京外語大學教授,也是北京市人大代表。她是學者,也具有官方身分,顯然可以在評委中為曹文軒做說明。

那一屆全球共有28位作家角逐安徒生獎,評委中有巴西的出版人,有阿根廷的編輯,有伊朗的幼教專家,有美國人。評選的時間其實很短,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如果有人可以有條有理把某個作家清楚地介紹給大家,這多少會讓大家安心——也許不能說他比較好,可是選他應該是沒問題的。這對曹文軒來說,是很大的優勢。

▉戰略二:翻譯品質是獲得國際注目的重要關鍵

另一個值得關注的是,2017年英文版《青銅葵花》獲得專門獎助優秀翻譯作品的英國Marsh Christian Award兒童文學翻譯獎。獎項公布時,評語裡提到這本書文筆優美且具有詩意。2017年陳伯吹兒童文學獎也把年度貢獻獎給了本書的譯者汪海嵐(Helen 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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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海嵐(右)以《青銅葵花》英文版獲Marsh Christian翻譯獎。(取自官網)

汪海嵐是約克郡出生長大的英國人,從小就對異國文化很有興趣,大學在倫敦亞非學院研習藝術跟考古,大二到中國學習漢語,一年裡大江南北遊歷了十幾個省份,包括敦煌莫高窟等等。她非常喜歡中國文化,後來更與中國人結婚(汪即是來自她先生的姓)。

大學畢業後,汪海嵐進入大英博物館工作,在東亞古錢幣館擔任館長。整體來說,她不是一名普通的譯者,她是個漢學家,文化造詣很好,具有文學和文化的底蘊。她先生常到中國出差,帶回很多童書,她像故事媽媽一樣,常為兩個小孩讀中國童書。她對中國童書十分熟稔,不僅理解兒童,也理解童書語言。

她也是一位資深譯者,譯過余華的小說,也譯過沈石溪、林滿秋的《腹語師的女兒》、《安的種子》等等。她還找了跟她一樣把中國童書譯成外文(包括瑞典文、丹麥文等等)的譯者組成俱樂部,常聚在一起討論中國童書。

2012年汪海嵐成立網站Chinese Books for Young Readers,不只介紹書,也介紹中國作家、中國畫家,以及留英、留美的中國兒童文學相關人士。曹文軒受到國際注目,《青銅葵花》的翻譯影響重大,最大關鍵是好的翻譯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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擷自汪海嵐設置的Chinese Books For Young Readers網站首頁

▉戰略三:問對地方,找對人,海外版權商是一大關鍵

江蘇少兒出版社其實早就有意對外推銷《青銅葵花》,但一直賣不出去。後來他們找來版權代理人姜漢忠,他讀了覺得不錯,而且多少帶有為國家爭光的心理——國家意志的氛圍是有具體影響力的——便接下這項任務。

對外推銷需要許多文件,包括作者和作品的介紹、銷售數據等等都需要翻譯。通常這類文件的翻譯都是由版代負責的,但出版社極力促成,甚至同意由出版社來負擔翻譯費用。這些操作已超出一般商業機構的成本考量了。

姜漢忠找到英國著名的版代,對方讀完資料後的回應是:故事似乎很有趣,角色和背景都不錯,但作品風格太過簡略。這是個委婉的說詞,意思是譯文太過普通一般,還不到優美、吸引人的地步。因此江蘇少兒出版社又出錢,尋找專業譯者重譯,並特別選譯最能吸引人的段落,絲毫不敢大意。

英國版代拿著這些資料去找試讀者,做成推薦報告,開始往外推銷。試了9家出版社,最終Walker表示興趣並提出報價,但要求中國補助一半的翻譯費用(另一半翻譯費則向英國筆會申請)。從2011年開始尋找國外買家,到2015年正式出版,這場前哨戰為期4年。

2016年《青銅葵花》得獎,2017年同時登上《紐約時報》跟《華爾街週報》的暢銷排行榜。

這段過程中有幾個關鍵人物,比如英國的版代,他會索取適當的資料,他知道要準備什麼資料給別人。我們可以相信,中國在這裡開始學習到:該準備什麼樣的資料;要尋找知名的出版社,在行銷操作上才容易打進主要市場。

中國為曹文軒的舖墊,包括找國外得獎插畫家合作、讓眾多國際專業人士來討論他的作品,得到肯定與推崇,這對信心是有幫助的。這樣的信心,同樣反映在集體的中國創作者身上。當你越來越覺得這件事情是理所當然、應該要這樣做,你就不會畏首畏尾,對外推銷時就可以理直氣壯,認為我們是有資格可以得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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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略四:進口童書及圖畫書數量的設限

2017年初,中國官方下令給各出版單位,要對進口童書,尤其是圖畫書進行數量和比例上的限制。這顯然是有點保護主義跟國家主義,台灣社會可能一聽到「設限」兩個字就非常不喜歡,因為違反了我們的基本價值。但老實說,在現實上它還是有個優點,就是遏止了一些亂象。

在黃金年代的「榮景」下,中國面臨的不只是翻譯書遠遠超過自製書的比例問題,更大的問題是翻譯書的品質下降。翻譯作品良莠不齊,什麼亂七八糟的書都一窩蜂引進。很多人仍舊抱持著「國外出的書一定是好的」觀念,出版社拼命譯書,繪本的「黃金年代」口號,更加劇這種現象。

中國的岀版限制政策,某種程度上遏止了這個亂象,只是一不小心也可能造成其他問題,比如強烈要求1比1、1比2的岀書比例。對於自製書來講,不可能一下子達到這樣的數量,反而可能使品質出現問題。

原則上,雖然翻譯與原創書籍的數量不應嚴格限制,但是當兩者的差距太大時,我們還是得注意,某些品質不佳的作品有沒有必要引進,以免造成資源的分散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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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上海國際童書展)

▉戰略五:大量邀請國際專家參與獎項和書展,讓自己被看見

在官方的有意運作下,中國的圖畫書獎項也成了與國際勾連的關鍵環節。

豐子愷圖畫書獎成立於2008年,第一屆於2009年頒出,3個大獎得主都是中國作家。這有兩個影響:第一個影響是國際視野的拓寬。中國原先也有許多獎項,但都在國內進行評選。而豐子愷圖畫書獎請來的評審則都是有涉外經驗的,頒獎的嘉賓、論壇的主講人都是國際作家。中國的兒童圖畫書,因此獎項突然跟國際扯上了關係。

另外,中國原先偏重文學作家,較少關注插畫家。豐子愷獎成立後,對童書的觀念開始改變,視野放寬,插畫家的信心也增加了。

上海國際童書展舉辦的「金風車國際青年插畫展」,指在培養年輕人的信心跟國際視野,也是一種「我們跟國際有關係」的感覺。現在有越來越多中國年輕人到劍橋學插畫,去義大利學設計,他們開始有信心接觸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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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伯吹兒童文學獎在波隆那書展館場(周月英攝)

另一個重要獎項是陳伯吹兒童文學獎,它在2014年更名為「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在官方的協調下,正式列為上海國際童書展的獎項。上海書展儼然成為讓國際認識中國出版的重要場所,講交流是比較客氣的,本質上,這就是要讓國際認識中國的童書作品、認識中國的童書作家和畫家。

陳伯吹獎共有4個獎項,文字獎只頒發給中國作品,另外三個獎(年度繪本、年度作家、年度特殊貢獻獎)通通都有國際人士參加評比。這些獎有時會頒給外國創作者,所以也吸引了滿多外國人士關注這個比賽,到上海參展甚至參賽。

從評選的角度來看,現場的翻譯設備不足,評審大多只看圖像,雖然現場有一名口譯,但沒辦法照顧到眾多評審。這個獎有公信力嗎?評審看不懂中文,不奇怪嗎?但就策略來說,它成功增加了中國童書界與國際交流的經驗,也影響中國出版人的工作方法。

改變,不是一時可見的,但影響很深遠。它形成一種重視專業的文化氛圍,對創作者、對作品,甚至對讀者都發揮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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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上海國際童書展正式宣告與波隆那童書展主辦方結盟(來源:上海國際童書展)

▉戰略六:啟動各種國際合作模式,讓專業know-how直接橫向移植

中國開始認識到「專業」的重要,啟動各種國際合作模式。最基礎的是出版社跟國外出版社合作,不只一本書,也可能是整個機構的合作,甚至是買出版社這樣的規模。

除了上海國際童書展、上海國際出版人訪問計畫、亞洲兒童文學大會等國際推廣模式之外,2018年上海童書展跟波隆那童書展正式合作,當他們在這方面快速學習時,那是很可怕的,因為他們學的是別人的know-how,是直接橫向的移植。

上海國際兒童書展,目前還有很多零零散散的缺點,但他們是朝著此目標前進的,這些過程便都是他們的經驗。

這些獎項和書展,都是為了形成一個具競爭力的「國家代表隊」而練兵。它得有優秀的球員組合、有好的教練,更要有戰備和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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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波隆那童書展以中國為主賓國(來源:波隆那書展官網)

▇從門外漢到IBBY主席

總結中國攻下安徒生大獎的獲獎之路,看起來像是各方面的條件水到渠成,但主要的前提,在於源頭的目標牽引。海飛的CBBY先設定了「中國一定要有人得獎」,後續的力量方得以匯聚。即使沒有明文宣布,但所有行動都是朝著這個方向發展。

回顧1996年海飛接任CBBY會長時,中國在世界級圖畫書的殿堂前還只是個旁觀者,什麼事情都不懂,像個門外漢。但中國這個門外漢,不斷積極地試圖打入核心。

中國不斷邀請國外專家,幾乎凡是當選安徒生獎主席的人,都被邀請到中國參加北京書展和上海書展,擔任貴賓,或者擔任評審。得過安徒生獎的人,中國出版界便會不斷創造合作的機會。這些人各有專業,但他們同時都與安徒生獎有關。

海飛任內,上海童書展升格成國際性的童書展。整體看來,在他的大計畫裡,這是個策略性的書展,它提供了國際交流的機會,而且把國際名家都請到中國,去看中國的圖書。

2018年,曾任職中國外交部的張明舟,被選為IBBY主席。我們不妨比喻,這位置有如瑞典學院之於諾貝爾文學獎般重要,這也是一件大事。它並不是憑空發生的,而是中國積極去參與得來的結果。中國未來在IBBY以及國際童書領域的表現,更值得我們觀注。


完整專題,請點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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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19 18:30
前進國際3.觀點》文化是特色不是隔閡,給創作者與出版人的備忘錄

台北書展基金會自2017年起推出「國際出版品計畫」,邀請台灣童書創作者及出版人提出正在發想或進行中的出版計劃,從中遴選具有國際市場發展潛力的作品,並邀請創作者和編輯前往波隆那書展現場接受國際顧問的指導,希望透過聚焦找出新的國際市場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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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波隆那書展台灣館開幕酒會,左起插畫家劉旭恭,台灣駐義代表侯清山,插畫家劉韻竹,唐唐,王春子,鄒駿昇,陳姝里。前排為台北書展基金會董事郝明義(周月英攝)

國際出版品計畫並非一般的出版品獎勵計畫,而是藉由協助創作者與專家諮詢、討論、修改,進而提昇台灣作品的國際競爭力。

連續3年主持國際出版品計畫的資深兒童文學評論者柯倩華,同時也負責策畫於台北國際書展期間舉行的「童書論壇」。她關注的核心焦點一直是:我們怎樣才能把書做好,以及面對國際市場時,我們如何才能展現出台灣特色。

柯倩華指出,所謂台灣特色,並不侷限於台灣主題或素材等表面形式,而是能表現出本土創作者的思考觀點和藝術特色的作品。創作者對於議題展現出獨特且成熟的詮釋思維和藝術想像力,作品才有真正的原創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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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書評論家柯倩華於2018波隆那書展台灣館,主持書展觀展心得分享會(周月英攝)

不要害怕簡單

法國Actes Sud出版公司藝術總監卡密.巴岱(Kamy Pakdel)兩度擔任國際出版品計畫顧問。他指出,台灣的作品都有同樣的問題,就是太複雜:整個畫面有太多東西想講,以至什麼都講不清。2017年的諮詢會上,他詢問每個創作者的第一句話都是:「你能否用3句話告訴我你的故事?」若無法辦到,表示作者還沒想清楚,才需要用很多很多話來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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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Actes Sud出版公司藝術總監卡密.巴岱(Kamy Pakdel)(取自台北國際書展官網)

另一方面,巴岱也表示,做童書的人不能只看童書,必須有更強的養分來幫助,因為童書是化繁為簡的作品,若表面簡單、內裡也簡單,就沒有力量可以穿越時空。

柯倩華說:「其實好的點子並非全部都要放進同一本書裡,一個點子說一個故事,不是反倒能持續創作嗎?很多名著、圖畫書,事實上都還滿簡單的。」

針對這點,資深童書作家幾米也說:「我做過非常繁複的《地下鐵》、《時光電影院》,但我做童書《同一個月亮》時,就給自己一個使命:要非常非常簡單,而且一定要在32頁以內完成,絕不能超過。可能我做過太多書了,所以我有自信,因此也不怕簡單。」

他說:「不管作品再怎麼複雜,我都有個主軸,比方《向左走.向右走》,無論故事怎麼變化,都緊緊抓住向左走與向右走;或像《地下鐵》,無論角色如何上上下下,都不會脫離地下鐵這條脊線。但這也不能急,創作就是要不斷練習,你才知道哪些是可以放掉的。」

合理性與精確是基本要求

巴岱的指導採取一對一的諮詢方式,接受過指導的創作者無不表示受益甚多。然而這些專業的建議僅有單一創作者接收到,殊為可惜。書展基金會因此改變策略,2019年改採半開放式的「工作坊」,邀請幾米擔任顧問,從報名作品中遴選出3件作品,由幾米提出具體的修改意見,並在創作者與出版社的同意下,於「童書論壇」中公開討論。

幾米的任務是嘗試去理解創作者想表達的意念,用較好的圖像語言或版面設計,把創作者想說的話說得更清楚、更漂亮、更感動人心。

柯倩華強調,文學類圖畫書沒有對錯的問題,然而就文本分析的角度來看,還是可以從主題、情節、角色、場景、風格等逐一檢視。因此遴選的作品著重在「適合討論」,其中的問題或特色具有某種代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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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外競賽或銷售的場合,面對不同文化背景的評審或買家,主題、情節、角色、場景、風格等都是檢視重點。(來源:波隆那書展官網)

幾米是資深畫家,有豐富的創作經驗,能體會創作者的想法,目前作品已售出的國際版權有191種,華文地區無人出其右——這個數字代表的是,他的圖像傳達性與穿透力非常強大。幾米也是很好的藝術指導,他在廣告公司擔任過十幾年的藝術總監,有關注全局、析理全書結構性問題的能力。

2019年台北國際書展「童書論壇」的這項新措施,就在創作者與編輯求好心切、奮不顧身,以及柯倩華與幾米一路戰戰兢兢,「靠著互相鼓勵活下來」的狀況下,齊力追求「讓我們一起把書做好」的目標。

幾米在進行細部解析前提到,友人曾到英國跟知名插畫家昆汀.布雷克(Quentin Blake)學藝,一個月見面半個小時。布雷克通常只問「為什麼」:你為什麼這樣畫?為什麼要這樣寫?但這個「為什麼」非常重要,幾米說,當一本書完成後擺放在書店時,作者沒辦法逐一回答讀者的各種為什麼,所以必須在書中就把它解決掉,讓所有人都可以理解為什麼你要這樣畫,你要傳達什麼。

「你要花很多時間來思考為什麼。編輯、插畫者和文字作者之間存在太多為什麼,如果沒有好好解決,這本書就會變成有點怪怪的。」

幾米總結圖畫書的創作,提出兩項要點:

首先是合理性。所有創作都需要有合理性,但很多童書中的合理性常常是被忽略的,彷彿兒童作品要發揮想像力,要給人驚喜,就可以出現各種突梯的情節。所謂的合理性並不一定是現實生活的合理,而是在作品中營造的細節必須合理,否則就會引起困惑,不懂為什麼。

其次是精確。故事敘述時如果不夠精確,就沒辦法傳達真正的意思。不管是文字、圖像或者圖文搭配,如果可以更精確一點,就能解決掉非常多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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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米於2019國際書展童書論壇工作坊(台北書展基金會提供)

合理性與準確性也是編輯在面對創作者時,比較容易切入的點。創作者往往天馬行空,有個人的藝術表現,若以合理性與精確做為判準,雙方可以各自後退一步,比較容易得到共識。

幾米並舉大衛.威斯納(David Wiesner)為例:威斯納在《瘋狂星期二》這部經典作品中畫了非常多的青蛙,而在此之前,他先拍攝一隻青蛙,雕塑出立體模型,再用攝影機從各個角度拍攝這隻青蛙,然後才去畫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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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格林文化官網

幾米強調,「並不是每個作品都要用這種手法,只是像威斯納這麼重要的人物,也是一步一腳印去完成作品。因為他從這麼認真嚴肅的態度出發,用這麼精密的畫法,這個故事才能打動孩子的心。」

文化是你的特色,但不要成為隔閡

自2017年開始,柯倩華在波隆那書展期間,每日於會場與同業及時交流,期待撞擊出「內行看門道」的參展/觀展心得與火花,並協助台灣創作者從中獲得養分與啟發。

分享會的目的,是幫助台灣的參展團隊找出自己的創作與這場國際盛會的關聯。柯倩華說:「每個人都帶著目的來到這裡,我們所看到的東西,能夠為我們的工作帶來什麼樣的啟發與養分,這才是重點。」

雖然台灣館做為推廣平台,努力放大台灣能見度,但最終還是必須靠創作者的「作品力」。柯倩華說:「我們無法強迫別人單純因為喜歡我們,就達成版權交易,重點還是在作品,我們應盡可能從現場知悉國際趨勢,來對應自己未來的創作方向。」

在2018年波隆那書展的分享會上,柯倩華指出,主題區的馬努葉爾.馬爾索(Manuel Marsol)特展十分值得觀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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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波隆那書展西班牙畫家Manuel Marsol的特展(來源:波隆那書展官網)

馬爾索是前一年國際插畫新人獎得主,特展除了展示他的作品,並循環播放專訪影片。在觀摩之餘,創作者得以反身自問——假若擁有這樣的平台機會,我該如何展現自己?促銷自己的創作?

柯倩華坦言:「我們的創作者通常提供的自我介紹都不盡理想,似乎不知如何在有限的文字裡展現自己的特色。假如我是讀者,看到『我喜歡撿石頭、喜歡看藍天白雲、喜歡散步』這樣的自介,會受到吸引嗎?這類介紹對於認識創作者來說是無效的。專業的作法,最好是以激發對方想與你合作的角度來行銷自己。」

「馬爾索的作品很多源自西班牙的民間故事,他喜歡旅行,接觸很多西班牙傳統地景,那些色彩、線條都表現在他的創作裡,都是他靈感的一部分。但在成書前,他還是會去設想『傳統最有趣的部份是什麼?』然後把焦點放大,並內化成為自己的。」

有文化特色便容易吸引關注,日本跟韓國畫家擅於把自己國家的文化元素放進創作裡,但仔細觀察可以發現,他們並非把文化原原本本搬到畫面上,而是會運用現代的、相當個人化的藝術形式來表現。

柯倩華說,假使台灣的10個畫家都畫很寫實的台南孔廟,這只能證明畫家在技巧上下過苦功,倘若作品缺乏個人特色,在出版市場就很難出線,這是創作者必須加重思考的問題。

「評審有句話,『文化是你的特色,但不要成為你的隔閡』。我們做書的時候,不能只想到台灣的讀者與市場,不管現在做不做得到,至少認知裡必須思考海外市場,把整個世界當成你的舞台,只要有這個目標,機會並非不可能。」

台灣提供給世界的觀點或想像是什麼?

柯倩華將創作者比喻為樹,許多國外名家已經結了甜美的果實,帶給人們快樂跟養分。「以台灣近年的成績來看,我們的創作者普遍也都是很好的樹,但尚未結出很好的果實。我們提供給世界的觀點或想像還不夠有力量,所以在國際競爭上相對較弱。」

柯倩華說,想像力是原創的基本,但不是指超乎現實、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以馬爾索為例,他的想像力奠基於過去民間傳說的脈絡,文化是他的養份根源。他對自己有所期待,會自問:「我做的故事將來會不會成為傳說?」他追求的並非「我的書可以教小孩什麼?」這個層次的想像,而是能否成為通過時間考驗、流傳很久的作品。

柯倩華強調她並非否定教育意義,但「可以教什麼?」不是藝術家的思考,若希望圖畫書能有更好的表現,就不該拘泥於教科書般的思考方式,還必須有藝術或文學特色。

2018年波隆那書展會場上,國際兒童讀物聯盟(IBBY)發布該組織在世界各地推行的計畫與成果,例如為難民兒童選書、設立閱讀站;在尼泊爾、印尼、墨西哥、祕魯、紐西蘭等地設計了許多閱讀推廣計畫;在法國推動閱讀計畫獎,更預計在巴基斯坦設立640個圖書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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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自ibby官網

柯倩華說:「當我聽到這些國家,便想到我們腦子裡可能從來沒想過這些地方的孩子,我們的世界彷彿與他們無關。可是對IBBY來講,這全部都是兒童閱讀的世界。試著想想,如果台灣要挑一些書送到那裡,我們要挑什麼書?這同時也顯現我們創作的世界觀有多大。」

柯倩華說,2017年波隆那插畫展上有句話令她十分動容:「藝術家們、童書的創作者們,你們是全人類的資產,是整個世界的資產。」期許不同國家、民族的人透過童書,彼此減少偏見、互相了解。童書是很好的橋樑,並鼓勵大家一起思考。

舞台放大,想像力的刺激也更大

插畫家唐唐回想十幾年前初次踏進波隆那書展會場時,對各國間作品落差的感受十分震驚,但2018年再度訪問波隆那書展時,他發現台灣創作的語彙已逐漸迎頭趕上,即使在雲集的各國作品中,也可以明顯感受到屬於台灣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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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波隆那書展觀展心得分享會,發言者為插畫家唐唐(周月英攝)

「在台灣,創作者的作品零星四散,反而看不到這種凝聚。平時我們只會想到自己身邊的競爭者,但來到這裡,舞台被放大了,想像力的刺激也很大。以前會為了賺錢違背自己風格接案子,現在這種想法再也回不去了。」

唐唐認為,除了創作者,出版社的思維也需要成長與轉化。假如出版社能多給予實驗性作品一點激勵,台灣創作者會更有進步的空間,否則想像力放在每個人自己的口袋,就沒有前進的機會。他並提到,有時編輯與創作者之間還會有過猶不及的狀況,例如編輯害怕提供作者意見,或作者過於依賴編輯意見,認為是銷售保證,這樣的關係都不是很健康。

曾旅居英國與西班牙一段時間的台灣插畫家陳姝里,同意許多台灣並不熟悉的歐洲繪本,實驗性都非常強,包括她自己在西班牙出版的繪本,就是一本非常貼近個人風格的書,或許不適合台灣市場。陳姝里曾比較過英國、西班牙和台灣出版業分工的差異,發現台灣出版社往往一個人要照顧許多本書,工作量大,久而久之產生保守公式,最後造成很多童書看起來都很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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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波隆那書展中插畫家鄒駿昇(右)與陳姝里簽書會吸引了不少讀者(周月英攝)

「目前我還沒聽說台灣有藝術總監這樣的角色,讓每本書的藝術價值或原創性跳出來,呈現它最原始、最漂亮的樣子。我在波隆那書展會場買了一些書,是所有細節都到位的作品,不管紙張、裝訂、字體設計等,都在幫這些書傳遞它們的主題。如果細節沒有顧到,這邊扣分、那邊扣分,最後得到一本只有60分的書。雖然業界一定有很多現實狀況與考量,但我會覺得很可惜。」


完整專題,請點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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