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伴讀 譚光磊與他的快樂夥伴們》吃完便當,記得睡午覺!——版權人的工作日常
提起「版權代理」,你腦海裡浮現什麼畫面?是國際書展裡版權中心裡,頸部掛著專業證在小桌交談的人;抑或是世界各地飛來飛去,不是在書展裡就是在前往書展路上的人?
「我有一個朋友稱我們為『書皮作家』——他以為書封後面的那些文案都是我們推書的時候寫的,所以他看到我都會說『書皮作家妳最近又出了什麼書啊?』」版權經紀人紀宜均笑著說完,一旁的同事傅宗玉很快接話:「我比較常跟別人解釋說我們就像房仲,只是房仲的標的是房子,我們是翻譯版權。有一次蠻好笑的是,我在臉書上寫說我們算是出版業比較上游的部分,所以讀者不太會接觸到我們;我朋友就問我,『所以你們印紙嗎?造紙廠?』的確是蠻『上游』的啦~」
對大多數人而言,這是一份幾乎沒有想像過的職業;年輕版權經紀人傅宗玉和紀宜均也是因緣際會才知道了這個行業。「研究所時,我聽指導教授解釋國外出版的流程,知道了『作家經紀人』這個職業。台灣其實沒有類似的制度,但我因此知道台灣有版權代理,這是最接近的一個行業。」從那時就開始嚮往成為版權經紀人的紀宜均,畢業後先進入出版社當版權專員,成為出版社對版權代理公司的窗口;離開出版社之後進入光磊國際版權,從替出版社「買版權」的人,成為「賣版權」給出版社的人。
喜歡看小說的傅宗玉,也是在即將畢業的那年才知道「版權代理」這個行業。她直接寫信給譚光磊自我推薦,獲得了實習機會;之後轉為正職,處理行政和一些專案工作,去年初才正式成為版權經紀人。「我現在負責的是非文學(non-fiction)。但其實我進公司之後,就一直幫光磊看小說、寫書訊,只是我很菜,寫的書訊他不太可能直接發出去,他會再自己重寫。我記得有次我讀了一本書,在星巴客裡面哭了,大哭,覺得書超級感人。我就寫了一則書訊,我覺得我寫得很用力了,但還是一個噗通(編按:沒有被採用)出去了,哈哈!但他寫的更好,超級棒,那時候我就覺得——哇!寫書訊真的是個很酷的藝術。」那本讓傅宗玉在星巴克裡大哭的書,就是日後在中國狂賣兩百萬本的《島上書店》(The Storied Life of A. J. Fikry,台譯《A. J. 的書店人生》)。
「寫書訊」可說是版權代理最重要的工作。負責找翻譯書的編輯,幾乎每天都會收到各家代理寄來的書訊,裡頭簡要羅列書籍的各種資訊,包括內容簡介與國外的評價,甚至是否即將改編成電影;若是對某本書感興趣了,編輯便會回信索取書稿加以審閱評估。
為了將國外的書籍特色更清楚呈現出來,讓編輯能在五花八門的書籍訊息中一眼看到,如何掌握「說故事」的藝術、在說與不說之間拿捏,便成為一項必須時時琢磨的能力。非文學可以從目錄章節中快速掌握要點,小說則一定得完整讀過才能了解故事,寫起書訊也更加消耗心神;熱愛小說的兩人卻將此視為挑戰,想辦法在被email淹沒的工作日常中擠出縫隙,努力將自己對故事的感動分享給其他人。
紀宜均眼神閃亮地說起今年在倫敦書展相遇的一本書。「讀完那本書,我決定為它寫一篇審書報告——這其實不是我們會做的事,就小說來講,我們會寫出特點、但不會寫出結局,讓出版社的編輯能自己去評估內容。但那本書我讀完之後超感動,一路讀到晚上12點,喜歡到不行,覺得我一定要為它做很多很多很多的事,就算現在沒有很好的行銷資料(編按:得獎、銷售紀錄或其他專業好評),我也相信絕對會有市場。」她深夜一讀完就打開電腦寫審書報告,累到忍不住睡著、醒來又繼續寫,就這麼寫到天色亮起的早上7點。這本讓紀宜均「燃燒到極致」的小說是《The After Wife》,由於是和英國獵戶座出版社版權經理開會得到書稿,就連英國也是明年11月才會出版,於是完全沒有任何行銷資料可以提供給國內出版社編輯參考。還好,她對這本書的感動順利傳達了出去,很快地售出這本書的簡體中文和繁體中文版權。
這兩個愛笑、說話速度很快的大女孩,寫出的書訊總是多了幾分真心,和一股忍不住要跟人分享自己剛看完一本精彩小說的澎湃熱情。身為版權經紀人,不但對書的敏感度保持在前端,時間感也跑在前面:「之前跟朋友聊工作,我說最近看到一本超好看的小說,朋友就說太好了,什麼時候會出?我說大概兩年後吧!」說完,兩人互看一眼,再度哈哈笑了起來。
▉紀宜均談版權代理生涯中3本重要小說
THE AFTER WIFE 「女科學家意外病逝,留下一個外表與她一模一樣的人工智慧機器人,其中的隱藏程式將帶著丈夫和女兒走出傷痛,在溫馨治癒的故事下探討人性與科技、人工智能的道德與極限以及未來長照的想像,賺人熱淚又深富意涵。」 |
ELEANOR OLIPHANT IS COMPLETELY FINE 再見媽咪,再見幸福(暫譯) 「直言固執且孤僻的女主角,與電腦工程師意外的友誼,逐漸體會人生的酸甜苦辣,書中細膩的日常情感,提醒著我們那看似平淡無奇的心意,是人生最不可或缺的風景,也讓整本書讀來輕盈、感情飽滿及充滿力量。」 |
CARAVAL 魔幻卡拉瓦(暫譯) 「在一個魔幻劇團打造的絢爛城鎮,你既是舞台劇觀眾,更是冒險遊戲的參與者,故事情節隨著觀賞角度不斷翻轉,不到最後一頁無法分辨真偽,是我讀過最完整、流暢且聰明的青少年小說。」 ※本書繁體中文版將由臉譜出版社出版。 |
▉傅宗玉談版權代理生涯中4本重要小說
THE STORIED LIFE OF A.J. FIKRY |
LOST & FOUND 失物招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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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LLING MAJOR TOM |
繪本書房》嚴不嚴重?要不要緊?—C'est grave!C'est pas grave!
在某超市櫃檯,我掏出會員卡結帳,櫃檯人員熟練地刷著卡一邊說:「你好!請問有會員卡嗎?」語聲落定時,我正把他刷好歸還的卡片收進皮夾。「嗯?」我滿臉黑人問,抬頭微笑看著他。
蘋果執行長庫克在麻省理工學院畢業典禮上發表演講時說:「我不擔心機器越來越像人類,我擔心人類越來越像機器。」的確,當一切操作、應答只照著流程跑,脫口而出的話語或身體反應為了快速通關,便自動省略腦袋和心這兩個步驟。
幸虧這世界有小孩子!因為他們「錯誤」的解讀,讓生活滴答滴答的鐘擺變得再也不一樣了。我們來認識一隻一天內放了兩次火的小兔子。
《C'est pas grave!》是這次繪本書房要介紹的書名。C'est pas grave!(音似「塞把卡」)是法文會話中常用的句子。grave:嚴重的、重要的、莊重的……整句的意思是:「不嚴重!」、「沒什麼大不了的!」或「不要緊!」
對話中會出現這句話,通常是已經發生了什麼事。比如跳舞時踩到別人腳,對方會說:「不要緊!」、「沒關係!」或「沒事、沒事!」
這些日常用語,我們總是出於本能地脫口而出,但孩子卻可以從中摳出語言縫隙,他們飽生疑惑,卻又不知如何表達。
C'est pas grave!不要緊!那什麼狀況才「要緊」?「不要緊」指的又是哪些情況呢?
我們先從封面來解讀:說這話的似乎是兔子,而聆聽的是青蛙,但發生地點是在狼的肚子裡,這事到底嚴不嚴重、要不要緊啊?
天啊,這真是一則令父母冷汗直冒的故事。曾在圖書館和一堆小小孩邊說這個故事邊聊,小朋友們笑著故事的荒謬,但其實他們挺清楚小兔子到底哪根筋不對勁。大兔子順口說的︰「不要緊」,似乎被小兔子想成別的解釋了。你認為小兔子為何這麼做?大兔子又該如何處理?
跟我們一樣,大兔子面對小兔子再三故意犯事,他終於忍不住了,「夠了!給我出去!」
這是一種懲罰?還是處理呢?「懲罰」是我們判了小兔子的罪,但小兔子知道自己犯錯了嗎?「處理」則表示當下狀況需要一些整理收拾,先支開亂源再說。
「不要緊啊!」小兔子仍一派輕鬆地接收了大兔子的指令,顯然他不知道為何被下令離開。
在外蹓躂的小兔子遇見一隻神色慌張的大青蛙,原來小青蛙連同桌子、板凳、牛奶和一盞燭火(畫重點)全消失不見了。小兔子搖搖頭,大青蛙叮嚀他:注意附近閒晃的大野狼!
小兔子怎麼回應大青蛙的警告呢?嗯,沒錯:「不要緊啊!」
現在,回想一下封面,喔,你應該猜出小兔子是在哪裡遇見小青蛙的吧?請再推測一下:小兔子是怎麼進到狼肚子裡並遇見小青蛙的?這兩隻小傢伙又會發生什麼事呢?
這本圖畫書的作者Michel Van Zeveren,台灣有一本中文譯作《這是我的,這是我的!》(C'est à moi, ça!),出版社將他的大名譯為:米歇爾.凡.傑佛恩。他是比利時人,若用法文發音,更接近米榭.凡.傑菲韓。
凡.傑菲韓喜歡文字遊戲,其作品無不緊扣這個特性,既娛樂了小讀者,也點醒了大人們。像這次介紹的故事,討論了嚴重、不嚴重(重要、不重要),以「嫻熟於日常用語的大人」去對照「初學語言的孩子」,讓大小讀者一起透過故事閱讀、思考與討論。
除了文字遊戲外,凡.傑菲韓也喜歡安排重複的情節,既給予書中角色第二次機會,也藉此對照出前後差異。例如︰
小兔子在狼的肚子裡遇見小青蛙,牠重複著先前的動作與回應,打翻了小青蛙的牛奶、踢倒了桌上的燭台、桌邊著火了,小兔子仍是一派悠閒不斷地說著「不要緊啊」。直到火越燒越旺、煙越冒越濃密,小青蛙跳了起來,小兔子愣在原地,而大野狼開始咳嗽……
著火冒煙為何會引起大野狼咳嗽呢?這是作者在圖畫上展現的幽默。凡.傑菲韓的圖像線條流暢、用色簡約、角色造型卡通,以致書中人物看起來似乎扁平,加上他不刻意為這些角色命名,不是「維尼」,不是「艾瑪」,使得這位來自比利時的作者雖已出版了近三十本圖畫書,我們竟叫不出任何一位他故事中角色的名字。但看到形似的畫風時,我們還是會立即聯想到:這是凡.傑菲韓的作品。
為什麼?
一是他的故事內容核心精準,總能描繪出普世孩童的形象。無關乎種族、國籍,從初出於世起便存在的那種心思,可能是欲求、渴望,也許是疑惑,面對成長過程不斷摩擦出的火光。這些孩童特質,不需要具體的名字,只是用「大兔子」、「小兔子」,「大青蛙」、「小青蛙」來區隔即可。
二是簡筆點出角色的獨特神韻。他的故事角色造型很簡單,幾筆線條勾勒出輪廓,再以水彩塗抹。沒有太複雜的技巧,不是那種精密細膩的描繪,重點在捕捉神韻。
三是搭配情節,在圖像裡巧妙安排情節推展。好的繪本不只是文字故事點到核心,圖像也表現出敘述能力。前面兔子窩裡與後來狼肚子裡,兩幕類似的場景,發生兩次相似的情景,值得讀者細細玩味這刻意的安排。
小兔子反覆說的「C'est pas grave!」,在這兩場戲中有截然不同的解讀。我們說出「不要緊﹗」「沒事,沒事﹗」時,究竟有何作用?
從狼肚裡脫困的小兔子,手上被紮了一根刺,啊,好痛呀!他哭著跑回家,並問大兔子:「C'est grave?」(嚴重嗎?)
大兔子怎麼回答呢?沒錯,還是那句「C'est pas grave!」(不嚴重啊﹗而且還加強語氣說「一點也不嚴重!」)小兔子抗議了:「C'est grave!」(很嚴重啦﹗並強調「非常、非常嚴重!」)
大兔子表情超有戲地開始為小兔子纏上厚厚的繃帶,好啦,「C'est grave!」大兔子說:「但是有些事比其他事還來得重要。」(你認為是什麼?)
在結局的頁面上,畫面切成四個空間,設計得很趣味:大、小青蛙重聚,大兔子懷抱著小兔子、家門口被堵住的鼴鼠,還有被煙薰昏了的大野狼。
這本圖畫書除了大玩語意模糊的梗之外,也指出大人們處理「事」、「情」的盲點——他們看來理智地把「事件」給解決了,但忽略了「情感面」。嚴重?重要?我們該如何區分?
我分享這則故事給幾位媽媽時,曾有人問我:「小孩能理解故事意涵嗎?」如果我們一直如故事中的大兔子那般:只求快速解決、只給現成答案、只做單方面澆灌的話,那孩子一時釐不清的情感,會逐漸積累成莫名其妙的風暴!
***
想起有則笑話:某日午後,小女孩的媽媽在午睡,她和爸爸父女倆在客廳玩,忽然門鈴響了。爸爸開門一瞧:喔,是太太的閨蜜呀,於是立刻轉頭對女兒說:「快,叫媽媽!」只見小女孩眼眶噙著淚水:「我才不要叫媽媽……」爸爸說︰「你這小孩怎麼這麼奇怪?叫媽媽有什麼好哭的!」
幸虧這世界有小孩子(或者像孩子般思考反應的朋友們),逼得在成人世界混太久的我們,非得放慢腳步重新感受,或者換個角度細細咀嚼。當孩子哭著不想叫「媽媽」時,也許正是大人們該暫停一下、想一想的時候了。●
【同場加映】
同樣由小兔子與小青蛙主演的《晚餐》(Le Dîner,2011),這回還有小狼加入陣容。晚餐,可以是名詞,也能當動詞。接近晚餐時間,小兔子肚子餓了,大兔子找晚餐去,交代小兔子乖乖待在家。
不聽話的小兔子在森林被大狼逮回家當晚餐了,小兔子在狼的冰箱裡遇見小青蛙。(這隻小青蛙也真是命運乖舛啊﹗)小狼肚子餓了,大狼準備晚餐去,要小狼忍一下。小狼忍不了,自行開冰箱偷吃,卻讓晚餐溜走了。
在大兔子還沒回來前,小兔子先趕到家,可是跑一跑肚子更餓了。大兔子會怎麼做?小兔子又會怎麼做呢?
《嗯,為什麼?》(Et Pourquoi?,2007)《小紅帽》是凡.傑菲韓最喜愛的經典童話,但他讓原本形象兇惡的大野狼流露出憨直的可愛模樣。
「想像」如果是孩子的超能力,「好奇」應該就是他們最強大的武器了。好奇不僅能殺死一隻貓,也可以征服一頭狼喔。底下是出版社製作的影片,一起來「布瓜」(Pourquoi)力量大﹗
《門》(La Porte,2008)在家中如何享有隱私?小豬好不容易等到浴室空了出來,正準備沐浴盥洗,卻陸續被家人打擾。這本無字圖畫書,趣味呈現出成長期孩子的羞恥感,榮獲2008年比利時Libbylit最佳繪本大獎。(Libbylit Prix,創立於2005年的基金會,為獎勵比利時法語出版品而設。)
《可素,仄素森摸?》(Mè keskeussè keu sa ?,2016)故事發生在遠古——語言不精熟、文字未發明的時代。所以文字敘述方面,作者採用「音仿、字不同」的表現方式。講述Koko和Kiki某天在洞穴發現一個不知何物的小東西,底下是出版社製作的宣傳影片,你一定推測得出來故事在說什麼。
《畫一個小王子給我﹗》(Dessine-Moi Un Petit Prince,2017)凡.傑菲韓的最新作品,仿造法國經典《小王子》中的名句︰「Dessine-moi un mouton!」(為我畫隻羊﹗)小羊畫了一幅畫,得到同學們的讚美,他們紛紛請小羊畫一個小王子,可是小羊完全描繪不出來。他挫敗地回家請教羊媽媽,羊媽媽教他畫一顆石頭。為什麼?後來小羊畫出小王子了嗎?
凡.傑菲韓的作品內容著重在語文梗,要翻譯真的很具挑戰。目前只有一本中文譯作《這是我的,這是我的!》(C'est à moi, ça!,2009)上誼文化,2014
閱讀通信 vol.309》長命百歲也許不難,難的是百歲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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