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詩歌節》如何聽見鳥鳴?戰爭、和平與詩:巴勒斯坦詩人馬萬.馬庫爾、劉哲廷、鄭琬融對談

一位十三歲的巴勒斯坦男孩。他澄澈的目光,落在一座蕭索的村莊,村內到處是建築物,不見任何人的蹤影。男孩問,為什麼這麼多建築卻空無一人,住在附近的人答道,因為以色列與巴勒斯坦之間的爭端與衝突,村民都被驅離,無法繼續生活。

十三歲的男孩,寫下生命中的第一首詩,一首關於政治的詩。

三十年過去,男孩蛻變成了詩人,作品享譽國際的馬萬.馬庫爾(Marwan Makhoul)受邀擔任2025年臺北詩歌節的國際詩人,與臺灣詩人鄭琬融、劉哲廷,展開政治與詩的國際對話,分享在戰火之下,如何以文字譜寫和平。

➤跨越身分標籤的人文主義情懷

「我名叫馬萬.馬庫爾。我不屬於任何人。」透過譯者鍾念雩的翻譯,詩人以鏗鏘有力的聲音,向觀眾自我介紹。成長於基督教家庭的他,表明為了巴勒斯坦的權益而抵抗的政治立場,這個選擇並非是血緣身分使然,而是因為無法容忍針對巴勒斯坦的種種不公不義之舉。

他補充,面對必然加諸在身上、無從自主選擇的身分標籤,他並非要特意否定,反而引以為傲,畢竟人文主義才是指引他行事的核心價值。他因此相信,就算是猶太人,若同樣以人文主義為出發點,也會反對猶太復國主義、為巴勒斯坦的權利發聲。

鄭琬融也同意馬庫爾的觀點,指出在面對無法自主選擇的身分,更關鍵的是如何與之共處,甚至願意為之而戰。

馬庫爾的成長背景可謂巴勒斯坦的少數,在當地,伊斯蘭教才是更普遍的宗教信仰,然而基督教教義並不妨礙他對民族同袍的關懷與同情。不受身分標籤侷限的思維,引導了他的創作觀。

馬庫爾的創作經驗,深刻關懷政治題材,他筆下的戰事看似遙遠,但在同樣受到地緣衝突夾擊的臺灣,格外引起共感。身為與談人的劉哲廷除了寫詩,也長期投書媒體,討論加薩戰爭、西藏人權議題。對他而言,以色列對於巴勒斯坦的壓迫,和中國針對臺灣的經濟、文化滲透是很相像的,都是一個強大的國家去限制小國的空間與資源,同時將對方的政體描述成一種威脅,提供發動戰爭、製造衝突的正當理由。在此論述下,對加薩醫院的過份轟炸,與擴大的饑荒問題,儘管國際上已經提出要求以色列收斂的要求,卻被以色列政府一再漠視。

鄭琬融也提及,在會前馬庫爾與她分享的對加薩情勢的觀察:與西方國家有別,巴勒斯坦較缺乏組織概念,而當哈瑪斯作為特例逐漸形成,也許對巴勒斯坦心懷不軌的以色列將計就計,先是故意縱容,接著以消除哈瑪斯之名,行侵占土地之實。

➤語言與詩作的纏繞交織

政治動亂所造成的悲劇在加薩地區持續上演,馬庫爾從青澀年華到卓然成家,見證了以巴衝突仍未停歇,而這,也正是提供他延續創作之火的靈感薪柴。他師從著名的巴勒斯坦民族詩人馬哈茂德.達維希(Mahmoud Darwish),具備深厚的創作功力。

從馬庫爾作品〈無家的詩行〉,能夠窺見他的創作過程。詩人先是寫下零星短句,待累積一定數量後,再將斷簡殘篇一一收攏、組合,並且安排段落間的分野,重新梳理敘事邏輯,堆砌出詩的質地。靈活運用各種創作手法,使得詩人得以將他的情思與關懷,化作實質的文句。

另一首詩作〈本古里安機場的一名阿拉伯人〉,不僅演繹馬庫爾的精湛技法,也體現他對創作的執著。馬庫爾回憶他在飯店大廳構思這篇作品,回寢室正要睡覺時,突然靈光一現,想通寫作的方式,於是從床上驀然驚醒,趕忙回到大廳撿拾丟棄在垃圾桶的詩稿,完成這首詩。詩作描述一名途經以色列境內機場的阿拉伯人,被機場士兵攔查後的對話,在詩人的巧手下,士兵只關注實際層面的盤問,被敘述者對民族的熱情回應給一一擊破,鮮活體現出「人」所具備的靈魂深度、以及珍貴的生命經驗,反過來叩問了以色列對巴勒斯坦的壓迫行徑。

女兵把我交給警員
他對我搜身隨後突然大喊:
這是甚麼?!
是我的國魂――我說
以及我的子嗣⋯⋯是家人的庇護及兩枚鴿子卵
從我內心,孵化了屬於我的陽剛與陰柔之氣,
他在我身上
搜尋任何可能造成威脅的東西
但這陌生人他盲了
他忘了我內心殺傷力更大的砲彈是:
我的澎湃激情、倔強、在我的軀體、我的嘆息中搏動如鷹
般的躁動
我的高潔與正直,這才是我
我的完整與全貌,
這笨蛋都看不到。

――馬庫爾〈本古里安機場的一名阿拉伯人〉

關於詩的對話,始終繞不開語言。鄭琬融指出阿拉伯語有書面語、口語之分,以阿拉伯語做詩時,為了吟唱的需求,通常會使用前者,但馬庫爾的文字則是將兩種語言交纏雜揉,釀造獨特韻味。阿拉伯語以古蘭經的文字狀態為準則,某種程度上停止發展,這也使鄭琬融聯想到臺語在臺灣曾經一度被被禁止使用,造成臺語發展有限的情況。

外在勢力對語言狀態的支配與交涉,亦是劉哲廷關注人權的議題面向。1998年他與一位喇嘛偶遇,因緣際會踏上西藏的土地,當地的人文景致、天葬聖地的震撼,在在使他無法忘懷,之後每年固定回訪。

然而,那名喇嘛一次從上海捎來信件,表示西藏因為政治的介入而改變了,「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西藏正在慢性死亡,」劉哲廷感慨地表示,而語言正是造成這場惡疾的病源之一。他的詩作〈雪語滅種錄〉,記錄國家暴力底下受到壓迫的、被奪取的話語權。

他還沒長牙,舌頭上卻已堆了滿滿的粉筆灰
老師從左耳進入,祖母從右耳逃走
母語藏在軟顎裡顫抖,像還未浮出水面的魚骨
「阿爸是什麼?」他問。窗外的雪剛落到第三層世界
語言還沒凍結,世界就已被定義成漢字形狀
他嘗試呼喚,但聲音化為五顆紅星的轉動聲

――劉哲廷〈雪語滅種錄――寫給在普通話裡迷路的四歲藏族孩子〉

➤戰爭之中諦聽鳥鳴

即使西方人確實從東方人這裡行竊
目睹旭日東昇這事
他們也無法剝奪

――馬庫爾〈無家的詩行〉

鄭琬融對於〈無家的詩行〉中的這三句詩行印象深刻,不僅顯示出馬庫爾對其他涉入以巴衝突的國際勢力(例如西方國家)提出反省,她也觀察到馬庫爾反轉敘事的技巧,留下了美好,使得掠奪行為撲了一場空,她肯定這種蘊藏能量的寫作是詩人的職責。

對馬庫爾而言,這個職責既體現了詩人的無奈,也是詩人的利器。他表示,儘管祈願和平,然而邪惡都是以和平為藉口而發動戰爭;真正的爭端並非發生在人民之間,卻是國與國的對抗,但是這些侵略卻深刻影響了人民。他義憤填膺地直陳,巴勒斯坦人在國際上孤立無援,在以色列建國後更是缺乏話語權,禁止表達他們的訴求,甚至面對孩子被殺害,也無法為之哭泣,這讓詩人亟欲找尋突圍之法,於是寫下詩作〈NEW 加薩〉,嚴厲控訴在加薩發生的不義。

馬庫爾的詩作,尤其是〈無家的詩行〉,感染了世界各地許多關切加薩戰事的眾人,他的詩句在社群網站廣泛流傳,被抗議者謄寫在各地的高牆上,各國領袖、歐洲議會紛紛引用。馬庫爾一方面感到欣慰,體會自己的詩句仍是有力量的,得以為民族盡一份棉薄之力,另一方面卻又意識到自己知名度大增,卻無從扭轉巴勒斯坦水深火熱的處境,有種諷刺的感慨。

儘管如此,馬庫爾堅定表示,詩行就算無法對國際局勢造成什麼實質的影響,詩人也難以撼動這個世界,但詩人至少能使讀者對於惡行感到羞愧,也有義務關注社會議題,以文學意象揭示世間的醜惡。他也提醒,創作是建立在表達自由的基礎之上,不能服膺於某種目的或功用,不是重複一板一眼的「一加一等於二」的論述,而是開啟「一加一大於二」的可能性,不要期待他在道德上、或是政治思想上作為詩人。

文學引發的共鳴,在馬庫爾朗誦〈內拉布難民營,大概吧!〉達到高潮,內拉布難民營(Neirab camp)位於敘利亞,擁擠的0.15平方公里內,收容了多達兩萬餘名巴勒斯坦難民,馬庫爾曾造訪此地,營地赤貧、狼狽不堪,深受震撼的他忍不住哭泣,寫下這首迷惘之作。

我深受衝擊⋯⋯
於是向奴僕們的主懺悔
尋覓近處 以便我向麥加方向禮拜,但
這地點太侷促,空曠處的狹長部分位於反方向,
反向的影子在
承諾的悲劇中迷失

這彆腳的口號,如此蒼白無力
讓母親的哭嚎,化作
一首讚歌,在聾人耳裡

倖存的受難者,蹣跚步向後方,然而
踏到了
另一個墳墓的墳墓
而殉道者會持續存在

――馬庫爾〈內拉布難民營,大概吧!〉

馬庫爾朗誦時來回踱步著,他深沉的嗓音愈發急促,沉鬱頓挫的節奏中奮力咬字,彷彿每個音節都是一聲聲呼喊,在闃靜無聲的空間裡,連綿不絕地迴盪著。馬庫爾款款傾訴的苦難、傷痛、渴望,此刻跨越了語言的藩籬,穿透每位觀眾的心扉。

即使對政治局勢感到憤慨又絕望,馬庫爾堅守他的詩觀,為創作與道德之間劃出分野。他所謂的創作自由,並非是由道德說辭框定,而是以真摯的情感所驅動。正因如此,他才能在詩中恣意發揮,為「身分」、「壓迫」、「話語權」等空洞的標籤式修辭,填充豐沛的生命經驗。正因如此,他才能在砲火隆隆之中,重新為和平一詞賦予意涵。

為了寫下一首非政治的詩作
我應該諦聽鳥鳴,
為了聽到烏鳴
戰機必須保持安靜

――馬庫爾〈無家的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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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書書房》兒童布克獎將於2026年設立!由兒童與成人共同評選,及其他藝文短訊

➤「兒童布克獎」2026年設立,2027年頒發首屆得獎作品

國際知名的「布克獎」(Booker Prize)基金會總部宣布,將於2026年春天設立「兒童布克獎」(The Children’s Booker Prize),預計2027年頒發首屆得獎作品,每年一度,表彰以英語創作或翻譯成英語,並在英國或愛爾蘭出版,面向8歲至12歲兒童的最佳當代兒童文學作品(兒童小說),透過認可和支持來自世界各地優秀作家的兒童文學作品,培養新一代讀者。

「布克獎」自1969年頒布首屆得獎作品,50多年來,獎項旨在表彰和頌揚世界一流的文學人才,打造20世紀及21世紀的文學經典。2005年設立「布克國際獎」(International Booker Prize)關注世界各地翻譯成英語的文學作品,不僅改變作家的職業生涯,更積極建構全球的讀者社群。「兒童布克獎」由致力於改善教育、青少年福祉、推廣藝術及應對氣候劇烈變遷的慈善機構AKO基金會支持,提供資助。首屆獎金為5萬英鎊,入圍作家每人亦可獲得2,500英鎊,2026年11月預計公布入圍的8部作品,2027年2月公布最終得主。

「兒童布克獎」的評審團將由兒童和成人共同組成,首屆主席為英國兒童文學桂冠作家、編劇Frank Cottrell-Boyce。他將與兩位成人評審一起選出8部入圍作品,還將招募3位兒童評審,共同選出最終得獎作品。評選過程賦予兒童直接的發言權,確保獲獎作品能被年輕讀者推薦給同儕。

Cottrell-Boyce表示:「故事屬於每個人。每個孩子都應該有機會體驗沉浸在閱讀好書帶來的快樂。『兒童布克獎』將幫助孩子更容易找到當代最優秀的虛構作品,找到能觸動他們心靈的書。透過邀請孩子參與評審過程,贈送入圍作品,將帶領成千上萬的孩子們進入奇妙的閱讀世界。」  


兒童布克獎首屆主席Frank Cottrell-Boyce(圖片來源:布克獎官網

布克獎基金會執行長Gaby Wood表示:「『兒童布克獎』是我們20年來最具雄心壯志的嘗試,我們希望它的影響力能夠持續數十年。它是表彰未來兒童文學經典的獎項,也是激勵更多年輕人閱讀的社會舉措,同時它更像是一顆種子,我們希望它能孕育出未來一代又一代的終身讀者⋯⋯換句話說,『兒童布克獎』不僅是一個獎項,更是集體運動的一部分:一項兒童、家長、監護人、教師及所有熱愛說故事的人都可以支持的事業。⋯⋯我們迫不及待地想聽兒童文學作品最終的評判者——孩子們自己的看法。」

Gaby Wood說:「一如既往,布克獎基金會的宗旨是激勵更多人閱讀世界一流的文學作品,如果你能想像一個不同的世界,你就能幫助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歡迎年輕的讀者加入我們不斷壯大的全球讀者群體,這令人無比興奮。希望他們能發現足以陪伴他們一生的故事和人物。」

➤2025年德國青少年文學獎公布

德國青少年文學獎(Deutschen Jugendliteraturpreises)日前於法蘭克福書展公布得獎名單,今年的評審團有9位成員,主席一名,繪本、兒童圖書、青少年文學圖書和非虛構類圖書,四個類別的專家各兩名,評選上年度在德國出版的兒童及青少年文學作品,包含翻譯作品。

評審團秉持獨立客觀原則,不帶先入為主的觀念,每年頒發7個獎項:最佳「繪本」、「兒童圖書」、「青少年文學圖書」和「非虛構類(知識類)圖書」各一本,今年並授予德國插畫家Antje Damm「終身成就獎」,插畫家 Maren Amini「年度新銳獎」。值得留意的是,評審團成員的任期最多僅可連任兩屆。


德國青少年文學獎得獎者(圖片來源:德國青少年文學獎官網

「青少年評審團獎」為該獎項的一大特色,由德國6個讀書俱樂部的青少年(12歲到18歲)組成評審團、獨立運作。20多年前創立時曾為創舉,如今已獲得巨大成功。青少年評審團在法蘭克福書展頒獎典禮上精采亮相,討論十分熱烈,甚至以戲劇表演的方式詮釋提名書單。評選工作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青少年評審團每年約審閱250本新書,每個讀書俱樂部提名一本書,最終從6本被提名的書籍當中選出得獎作品。 

青少年評審團以戲劇表演的方式詮釋提名書單(影片1:11:17處)

德國青少年文學獎創立於1956年,由德國聯邦教育、家庭事務、長者、婦女及青年部設立,每年頒發一次,是德國最具影響力和公信力的兒童及青少年文學獎,總獎金為72,000歐元。該獎項在德國擁有58個會員組織和超過275位專家的支持。青少年文學協會(Arbeitskreises für Jugendliteratur,AKJ)的選書目標是確保所有的兒童和青少年都能接觸到高品質的文學作品,透過閱讀獲得成長。頒獎前,大會更為每本入圍書籍拍攝影片及書評介紹,2025年的得獎作品為:

●繪本獎:《下雨天》(Regentag),作、繪者為兩度獲林格倫紀念獎提名的Jens Rassmus

故事描繪姊弟倆原本計畫騎腳踏車兜風,天空卻下起傾盆大雨。孩子們的房間裡頓時充滿了無聊和困惑,直到他們天馬行空的想像力迸發出接二連三的創意遊戲。在無拘束的想像中,姊弟倆征服了高山,化身為騎著甲蟲飛翔的小矮人,又變成在屋頂上穿梭的巨人。他們潛入深井,穿越廣闊的田野和茂密的森林,他們互相躲藏、追逐和搔癢,沉浸在遊戲中,時間飛逝。Jens Rassmus以輕快的無字繪本描繪出兒童遊戲的豐富、多彩,邀請讀者一同參與創意遊戲。當陽光再次普照大地,我們便會明白,想像力並非只是為了驅散陰雨天的陰霾。


《下雨天》內頁(圖片來源:Thalia

●兒童圖書獎:《天空》(Himmelwärts),文字作者Karen Köhler,繪圖作者Bea Davies

故事描寫一個溫暖的夏夜,繁星點點的夜空,兩個女孩在花園裡快樂地露營⋯⋯這些獨特的自然經驗構築了這部兒童小說中無憂無慮的親密友誼。然而,除了孩童般的活力和對生命的熱愛之外,故事也講述了深刻的悲傷和失去的痛苦——兩者緊密交織,無處不在。這場夜間露營冒險之旅,伴隨著兩位主角必須完成的重要任務:她們打算用自製的宇宙收音機,聯繫其中一人已故的母親。儘管這個精心計畫在執行過程中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轉折,但最終沒有帶來失望。

小說以巧妙的哲學思考和語言魔力,展現了令人嘆為觀止的敘事手法。書中運用獨創的(時間)隱喻、新語彙和擬聲詞,引人入勝。這部細膩的作品為兒童文學中關於悲傷的主題奠定了傑出典範,插畫筆觸細膩,既不喧賓奪主,又以獨特的方式引發讀者進行哲學思考。 

●青少年文學圖書獎:《世界,飛得很高》(Und die Welt, sie fliegt hoch),文字作者Sarah Jäger,繪圖作者 Sarah Maus

本書巧妙地借鑒了書信體小說的文學形式,透過聊天記錄講述了兩人的相遇、信任和友誼,以及勇於發現自我的重要性。兩位14歲的孩子艾娃和尤里,他們被困在各自的房間裡,艾娃因為被禁足而無法出門,尤里則是恐慌症發作無法離開。他們互傳訊息,一字一句試探彼此,試圖以此掙脫房間的束縛。他們聊起家人、學校和共同的朋友,互相開玩笑、彼此鼓勵,也勇於挑戰對方。漸漸地,他們觸及了彼此內心深處隱密的角落、封閉的自我。

在這個複雜的世界裡,青春期往往充滿艱辛,艾娃和尤里卻在彼此身上找到了支持和信任,讓他們的生活得以堅持下去,繼續前進。小說以流暢的筆觸及不失幽默的對話,巧妙地展現了兩人的異同,勾勒出別具一格的成長畫卷。 


《世界,飛得很高》內頁(圖片來源:Fischer-sauerlaender

●非虛構類圖書獎:《蝨子:人類世界生存指南》(Läuse:Handbuch zum Überleben auf Menschen),作、繪者 Berta Páramo,譯者Stefanie Kuballa-Cottone(原著為西班牙文)

本書別出心裁地探討寄生在人頭上的蝨子,提供讀者一本生存指南。這本獨創的非虛構類書籍,巧妙地融合了詳實的訊息和實驗性的敘事風格,以生動幽默的方式傳遞蝨子的基本知識。書中採用鮮豔的橙色、黑色、白色繪製精美的插圖,將此話題從禁忌中解放出來。

本書或許仍會讓人產生想搔頭的衝動,然而,它更鼓勵讀者以開放的心胸面對敏感的話題,無需感到恐懼或羞恥。書中以尊重和深刻的視角,傳遞了關於頭蝨的生存習性和危害知識。這是一本視覺語言和敘事技巧都非常出色的非虛構類書籍,裝幀精美,加深了我們對生物系統間相互作用的理解,強調了自我保健的重要性。譯者適切地傳達了原著輕鬆詼諧的敘事風格。


《蝨子:人類世界生存指南》內頁(圖片來源:Helvetiq

●青少年評審團獎:《別無選擇》(No Alternative),作者Dirk Reinhardt(德克・萊因哈特)
 
想像一下,當你的家園遭受到暴力攻擊,你會奮起反抗,保衛家園嗎?《別無選擇》的主角艾瑪・拉森決定這麼做。她的家是大自然,她竭盡全力為生存而戰。這部關於氣候行動主義的小說感人至深,挑戰社會固有的觀念,激發了人們的政治思考,成功塑造了一個虛構的組織,構思真實可信,人物刻畫生動寫實,引導讀者深入思考我們自身以及地球未來的重要議題。

儘管本書的宣言清晰有力,但作者並未強加獨斷的觀點,而是為讀者留下可充分解讀和討論的空間。這主要歸功於書中人物刻畫入微、充滿同理心,讀者能密切地感受到他們的成長歷程,映照自己的內心,即使闔上書本的最後一頁,感受依然久久縈繞心頭。這是一部發自內心深處、充滿激進精神的小說,不僅呼籲變革,更期待變革的到來。
   
青少年評審團於法蘭克福書展的頒獎典禮上表示:「我們將青少年評審團獎頒給德克・萊因哈特,因為他懂得如何傾聽年輕一代的聲音和見解。他以同理心和責任感審視了應對劇烈氣候變遷的各種觀點。」德克・萊因哈特則回應,「這不僅是對這部小說的極大肯定,也顯示環境和氣候變遷議題在年輕人世代中仍然具有重要意義。」

➤湯米・溫格爾繪本藝術展及文學研討會盛大登場

「邪惡之中,亦有善意滋養的沃土,而善良的人,可以從惡棍身上學習聰明。」

——湯米・溫格爾(Tomi Ungerer,1931-2019

位於美國密蘇里州、北堪薩斯城的兒童博物館「兔子洞」(The Rabbit hole),將舉辦國際安徒生獎得主、繪本大師湯米・溫格爾經典之作《三個強盜》(The Three Robbers)藝術展及文學研討會Blunderbuss! Exploring the Legacy of Tomi Ungerer,再次探索這位兒童文學界難得一見的傳奇人物。 

為期兩天的研討會邀請了眾多嘉賓參與:湯米・溫格爾的女兒及遺產管理者Aria Ungerer、美國傳奇編輯Susan Hirschman(她曾出版Tomi Ungerer、Kevin Henkes、Arnold Lobel等作家作品)、曾擔任《紐約時報》書評版藝術總監的Steve Heller、《漫畫雜誌》(The Comics Journal)主編及「哈維獎」(The Harvey Awards,美國漫畫獎)創辦人Gary Groth、埃文斯頓公共圖書館經理及《Wild Things:兒童文學中的惡作劇》共同作者Betsy Bird、繪本作家Jon Agee、Lisa Brown等人。此外,現場特別放映紀錄片《遙遠不夠遠》(Far Out Isn't Far Enough),該片導演、艾美獎得主、編劇及節目製作人Brad Bernstein將舉辦映後座談。 

1961年首次出版的《三個強盜》,深受各國讀者喜愛,目前已被翻譯成38種語言,全球銷售超過250萬冊。今年,「兔子洞」兒童博物館團隊特地為本書打造了2500平方英尺的沉浸式展覽,是開館以來規模最宏大的呈現。展覽將帶領參觀者完整地體驗經典故事、穿梭於三個強盜的世界、城堡場景、定格動畫及遊戲,以及由作曲家Stefan Freund和American Wild Ensemble(美國野生樂團)合作的原創音樂故事,讓參與者也能成為故事的一部分。


《三個強盜》展覽視覺(圖片來源:The Rabbit hole官網

2024年開幕的「兔子洞」兒童博物館致力於繪本藝術,在傳承故事上扮演著重要角色,幫助孩子了解自己是誰、從哪裡來,以及未來會變成什麼模樣。完善的兒童博物館能夠包容多元的聲音和觀看視角,充分發揮書籍的力量,促進同理心和批判性思維的培養,「我們希望孩子發現自己的故事,找到屬於自己的聲音,博物館將協助孩子們在未來的世界中重新建構自我,邀請孩子們積極探索和參與故事,接觸新思想,更加了解自己和他人。」

將在研討會發表演說的Aria Ungerer 興奮地表示,「湯米如果看見了《三個強盜》以沉浸式的方式呈現,一定會欣喜若狂,這個展覽完全體現了他對創作的熱情——藝術性、工藝性,還有為孩子講述故事的能力。『兔子洞』團隊為這個展覽傾注的熱情和對細節的關注,令人敬佩。」

終其一生創作不輟的湯米・溫格爾認為,孩子們不僅需要,而且也應擁有一個可以自由地、安全地探索善惡、真假、喜樂與苦難界限的地方,而他為孩子們創作的書,正是這個不可或缺的避風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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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5 09:00
漫射計畫》成為不滅的存在:對梁梓義與新高漫畫集團的再發現

➤發現梁梓義

2022年,國家漫畫博物館的前身、編制於臺灣歷史博物館的「漫博組」有幸拜訪漫畫家家屬梁乃悅,並親眼拜見臺灣第一代漫畫人梁梓義(1924-1947)留下的手稿、剪報與書信資料。事實上,梁乃悅從來沒有見過這位早逝的親戚,僅僅聽過其他長輩提到這位伯父曾經當過記者,會拍照、編輯及採訪,也擅長畫畫。直到2011年,梁乃悅因緣際會在臺北二二八紀念館看到梁梓義的諷刺漫畫作品後,才知道原來這位伯父來頭不小。他開始依循著梁梓義殘留下來的足跡,研究起新高漫畫集團(以下簡稱「新高」)及日治時期臺灣漫畫界。經過費心調查,梁乃悅終於大致重建了梁梓義一生的輪廓。


梁梓義作品《新流行口號》,展示於臺北二二八和平公園內的二二八紀念館。這幅作品也是相隔多年之後,梁梓義的家族子侄梁乃悅開始為其發掘、整理留存資料的起始契機。圖片提供/梁乃悅

梁梓義出生於桃園八塊庄(今桃園市八德區)的一家雜貨店,為家中三男,從小就熱愛漫畫,他曾大量蒐集《臺灣日日新報》連載作品來臨摹。1939年,梁梓義結識漫畫愛好者鳥山辰利,接受他的漫畫指導。此後梁梓義在各地工地打工,同時透過函授課程進修漫畫技法。

他在1941年正式加入新高,且持續與日本漫畫同好如吉田一榮、南雲茂信通信交流。戰後參與綜合文化刊物《新新》(1945-1947,共出版8期),投入編務、撰稿與鋪貨,甚至成為股東之一,並以「梁梓義」、「梁微芳」等筆名發表漫畫及文章──每一期《新新》都有兩頁漫畫作品,多由新高成員創作,內容主要反映官員貪腐、商人投機、通貨膨脹等社會現象,代言民眾感受。在二二八事件爆發後,梁梓義前往三峽避難,不幸染病辭世,年僅23歲。


梁梓義自畫像(1946.3.12)。圖片提供/梁乃悅

➤從故人的物件認識新高漫畫集團

梁梓義在努力成為職業漫畫家的道路上,結識了許多前輩及伙伴,留下大量手稿、信件、日記等。由於梁梓義住在桃園,新高其餘成員大多住在新竹,通信十分頻繁,後人也得以藉此窺見日治時期臺灣漫畫同好的相處狀況。

根據梁梓義所留下來的物件,可得知新高成立於1938年2月1日,宗旨就是研究漫畫、插畫及大眾繪畫,並藉由促進會員交流,提升大家的漫畫技術。至於參與資格,則僅限居住在臺灣的同好加入,入團費1圓,每月會費60錢(按:當時1圓是100錢)。


新高漫畫集團規約。規約內容除上文所述的宗旨、參與資格等,還包括了辦公室地址(新竹市表町三丁目二六六番地)、集團之支出由各團員負擔等資訊。圖片提供/梁乃悅

新高成員主要是十幾歲的青年,多因參加日本漫畫研究會的授課程而結識。較活躍的成員包含王花(王超光)、葉宏甲、陳家鵬、洪朝明(洪晁明)、森川賢亥智(蜂野劍、森川賢一)等,他們經常交流各自寫生、素描的進度,並會集資購買石膏像練習;也會共享徵稿與比賽訊息,並曾集體向美術展覽及報章雜誌投稿。

新高在每年年初舉辦週年聚會,討論會務與創作方向。從梁梓義留下的4週年聚會紀錄中,可以看到這群年輕人相互鼓舞著:「我們還有引導臺灣漫畫畫壇未來走向的使命。崛起吧!崛起吧!」王花更向梁梓義叮嚀道:「你要辛勤地畫,如果到了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就來找我。」


寫於1942年1月26日,27日寄出(見郵戳),新高漫畫集團4週年慶邀請卡。內容為:「祝賀各位在戰爭勝利期間持續繁榮昌盛,接下來的2月1日是本集團創立4週年紀念日,計畫了各式各樣的活動,希望各位可以排除萬難,於上午8點到辦公室共襄盛舉(追記,還麻煩各位回報是否出席)。圖片提供/梁乃悅
本篇文章日文部分,由黃悠詩翻譯,鳳氣至純平、楊雅茜協助審查。

這群年輕人不只把漫畫當成休閒娛樂,還認真地考慮如何成為職業漫畫家,甚至思考著怎麼提升臺灣漫畫。新高有發行機關誌《研究(スタディ)》,由王花擔任編輯,每月收稿,主要刊載漫畫訊息、會員創作、觀展感想等內容。在1943年1月號的《研究》中,團員就寫道:

當初名不見經傳的竹塹漫畫社團,如今已經成為在全島蓬勃發展的新高漫畫集團了。接著,回想各位去年的奮鬥時,內心感到非常振奮。今年將會是飛躍的第一步,發展的第一年。再也不用擔心沒有發表的管道了。只要創作出不讓自己失望的作品,不管在哪裡都會被認同的。實際上,我們背負著臺灣漫畫界,就算說是由我們維持著臺灣漫畫的水準也不為過。

➤書信中的新高成員互動

從新高團員的通信中,也可以略知這樣的野心。在1942年參加完皇民奉公會舉辦,邀請日本知名漫畫家清水崑來臺講授技法的漫畫講習會後,陳家鵬興奮地寫信給梁梓義:「梁梓義呀,你如果將來希望成為大藝術家的話,最重要的是要不急躁地持續精進。」

有時候新高的成員也會向夥伴撒撒嬌。日本靜岡出身的森川曾在臺中東勢的工地負責人員管理及庶務等工作,當時他寫信給大家訴苦:「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畫任何一幅作品,也沒有給任何一個建議。因為這個(按:新高成員洪朝明刊登在《臺灣日日新報》上的漫畫)刺激,我又感覺開始可以走出低潮了。今天麻煩您(按:陳家鵬)送來(按:前述洪朝明那篇漫畫的「漫畫回覽板」──這是新高響應皇民奉公會各項戰爭宣傳活動,以漫畫形式向大眾報導戰爭近況或宣導政策的獨立單張印刷物),真的非常感謝。雖然有人拿『百句空言不如一行』這句話來鼓勵我,但不管是誰說了什麼話,我還是畫不出來。幸虧這件事,我才第一次有辦法走出低潮。」

推測應該是陳家鵬將這封信轉達給新高其他成員,大家因此紛紛寫信鼓勵森川。森川之後又回信道:「雖然前幾天用毛筆寫到這邊,但是第二天又收到了洪(朝明)君的信,雖然是一封彷彿狠狠揍了我一頓的信,但是我並沒有偷懶,實在是很忙。但是就算如此,一想到各位惦記著我,讓我差點喜極而泣。」


1942年12月18日葉宏甲來信。這些新高漫畫集團中志同道合的同伴的來信,是梁梓義持續投入創作並精進的最大動力。
信件內容:「你在那之後也愈來愈努力奮鬥了吧。我想你應該對今年的年終很滿意吧?再者,因為我想趁現在為本集團購入兩尊石膏像(維納斯、阿格里帕約50圓),就如左所示的明細一樣,想要麻煩你也一起出資。如果錯過這個機會,之後就很難買到現成品了。可以的話,我想趕快購入。(按:阿格里帕為古羅馬將軍)
明細(王、洪、葉、吳各10圓,森川、梁各5圓,共計50圓)
追記:最近有一定要麻煩你來新竹的事。詳細情況請待後信。
你提案邀請我們去桃園玩一事,我會在你來新竹的時候決定。」圖片提供/梁乃悅

➤用「漫畫道」跨越海洋

另外,梁梓義的通信中有幾封從日本新潟的木材行寄來的信,屬名南雲茂信,筆名金山光。南雲在1941年寫信給梁梓義,表示自己也是在磨練漫畫技藝的同好,同時詢問梁梓義能不能協助寄給他一份《部報》──這是由臺灣總督府臨時情報部於1937年9月創刊發行的雜誌,也是當時漫畫家發表作品的園地,曾刊登過新高成員的作品。

在收到《部報》之後,南雲開始計畫投稿《部報》,也預計送給梁梓義一份刊登有他作品的《大阪帕克(大阪パック)》雜誌,但最後南雲因故改成寄《藝能文化》雜誌給梁梓義。雖然如此,可以看見當時因為對漫畫的愛,橋接起一段跨越海洋的同好情誼,讓這兩個素昧平生的人一起在他們的「漫畫道」上攜手前行。


梁梓義作品《學費免收》。1946年11月17日登載於由藝術家陳庭詩擔任美術編輯的《和平日報》(臺中)。由此作也可聯想當年梁梓義與新高成員們藉由漫畫傳達社會關注或評論的創作方向,乃至使命感。圖片提供/梁乃悅

➤漫畫帶你看見世界

當梁梓義陷入創作瓶頸的時候,王花曾寫信鼓勵道:「永不停歇的作畫欲望,會使你成為不滅的存在。雖然在這個廣大的世界上,有繪畫才能的人多得嚇人;但一直擁有不滅的靈魂的人,應該是不常見的。也就是說,就結果來說,愛也好、熱情也好、希望也好、欲望也好,只有沒有喪失這些東西的人,才可以遺留下人類福祉的象徵。」

作為梁梓義的侄子,梁乃悅認為正因為愛著漫畫的心,梁梓義結交新高漫畫同好們,讓他從此能夠在更高的地方眺望世界。雖然梁梓義的故事戛然而止,但他留下的書信紀錄,讓後人得知臺灣第一代漫畫人的努力,更讓新高漫畫集團成為了不滅的存在。


梁梓義畫箱。為這位漫畫家前輩在動盪歲月中留下持續精進繪畫技藝的見證。實物也於國漫館2025年舉辦的「臺灣少年與日本少年──臺日漫畫・百年邂逅」國際交流展中展出。圖片提供/梁乃悅


參考資料

  1. 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委託,風不動影像工場有限公司執行,《110-111年臺灣漫畫產業口述歷史拍攝計畫期末報告書》, 2022。(未出版)
  2. 黃悠詩、梁乃悅等,《臺灣大眾圖像讀物溯源研究計畫結案報告》,財團法人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補助,2025。(未出版)

《漫射報+》
國家漫畫博物館自籌備期起,過去以《漫射報》為名出版主題刊物,共發刊6期,編輯視角各有不同。國家漫畫博物館於2023年底正式落腳臺中,收穫著珍貴的回饋與善意,現在《漫射報+》重回舞臺.ᐟ .ᐟ 記錄籌備過程的多彩回憶,並將研究調查成果與圖像視野,持續與大家共享。

 


本文轉載自國家漫畫博物館籌備處同意刊登,原標題與連結為「焦點人物》成為不滅的存在:對梁梓義與新高漫畫集團的再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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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5 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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