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被收「智商稅」的人沒智商?《玻璃飯店》提供令人意外的答案
不管是旅館還是飯店,住宿都是大部分人旅行時的重要體驗。青年旅館適合年輕、愛交朋友、預算不多可以犧牲一些舒適感的旅人;高級飯店、度假村則比較是想藉由旅遊犒賞自己、逃脫日常生活之人的首選。
我所在的某個社群媒體的飯店討論社團,裡面成員高達163萬人,當中聚集了不同的消費者、旅宿業者,求推薦的、分享美好體驗或提供採雷警告的一應俱全,資訊滿到爆炸。這是把「自我」放在中心的視野,飯店的存在、該空間裡所有的設施、服務皆要為「我」提供慰藉、提供享樂。
然而創作者與流行文化在這個「我/旅客」的視野之外,還喜歡呈現給世人另一些不同的視角,例如飯店工作人員的視角,例如以「飯店」本身為舞台、不偏袒任何人的全景掃描。兩位教授Caroline F. Levander和Matthew Pratt Guterl在他們合著的《旅館:開啟現代人自覺與思辨,全球資本主義革命的實踐場域》一書裡,就曾提示過:
「任何看過《麻雀變鳳凰》或《女佣變鳳凰》這類電影的人,毫無意外地都會認為,客人及工作人員都可能藉由旅館及旅館內各種靈活空間,實現改變一生命運的轉變——比方說,性工作者和傭人忽然成了享用午餐的端莊淑女這種轉變……流行文化充斥著各種鮮活的『證明』,訴說旅館是個讓男孩可以放得開的地方;在旅館裡,性、階級、勞動的規則都可打破,並暫時重塑。旅館內也填滿了個人轉換的新形象,因此每一個『有著善良本性的妓女』或是薪資微薄的女僕,都能從內心的迷宮看到出路,並在掙脫桎梏的過程中找到通往幸福生活的捷徑。」
也因此,Emily St. John Mandel的小說《玻璃飯店》很難不讓人想起《麻雀變鳳凰》、《女佣變鳳凰》這兩部電影。小說女主角玟森自小缺乏大人照料,因為沒錢,住過只裝潢了一半、煤渣牆上處處水痕的地下室,平常買得起的食物只有白吐司與鮪魚罐頭。進入遺世獨立、建築本身與景觀都絕美無比的凱耶特飯店擔任調酒師後,被擁有該飯店的金融富商阿卡提斯看上,自此開啟了她的童話人生。
➤《女佣變鳳凰》的變奏曲?
可Mandel的野心不同凡響,她不甘於只提供一個灰姑娘一夜翻身、躍升上流階級的樣板故事。她要講的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太陽底下的新鮮事:如今拯救灰姑娘於水火中的王子既不英俊也不年輕,他的財富王國既不正當也不堅固,他不過是個虛有其表的冒牌貨、演技高超的大騙子。
在書末的〈致謝〉裡,Mandel直言小說中看上玟森的富商阿卡提斯,是她以美國史上最大龐氏騙局的首腦馬多夫(Bernard Madoff)為原型打造出來的角色。那麼作家的創新之處在哪裡?
我認為,她關懷的、想為之發聲的對象,並非馬多夫、阿卡提斯這等大騙子,而是那些被大騙子所騙的小人物/被害者。
不少酸民在看待各種詐騙事件時,總會習慣性的譴責被害者,認為是被害者自己貪財,喜歡諷刺他們受高報酬誘惑、從而損失的一生積蓄是繳了「智商稅」。言下之意,他們缺乏判斷力,所以被騙剛好、被騙是咎由自取。可實情哪有這麼簡單?Mandel拒絕這種粗暴的結論。她在《玻璃飯店》裡,講述了好幾個小人物為何決定將自己積蓄交給阿卡提斯的故事。
部分讀者批評《玻璃飯店》裡人物與情節支線太多,讓人很難聚焦,我倒覺得這正是作家苦心孤詣之處。她想為追不回積蓄的弱勢/被害人申冤,就算再怎麼不濟,至少也要為他們洗刷一點汙名。
因為和阿卡提斯住同一個飯店而相識的航運公司資深主管里昂,是這麼看阿卡提斯的——
「這人風度翩翩,嗓音如深夜廣播主持人那般溫暖而令人安心,整個人也散發著鎮靜的氛圍……比起談論自己,他更有興趣聽他人說話。」
一般人對航運業通常一無所知,但阿卡提斯才和里昂對話幾分鐘,竟然就能準確摸透里昂因為航運而萌生的獨特思考模式。里昂對他承認:「我認識這麼多人,你還是第二個猜到這一點的」,第一個是個通靈者。
另一位被害者奧莉維亞,與阿卡提斯的結緣很早。她年輕時曾以阿卡提斯的哥哥為模特兒作過畫,那時阿卡提斯還不到14歲。他們兩人在阿卡提斯近60歲,也就是奧莉維亞晚年時重逢,而阿卡提斯竟然還記得她。後來,兩人多次一起用餐、出遊,阿卡提斯發自內心想從奧莉維亞口中聽到所有關於兄長的回憶。
費薩是一位沙烏地阿拉伯王子,但透過王子的女友口中,讀者才得知「沙烏地阿拉伯的王子可是多達6000個」,所以他一點都不重要、不起眼。雪上加霜的是,費薩一直是家族中的異類,只有他喜歡上爵士俱樂部,喜歡看歌劇還有閱讀法文與英文文學期刊。「但後來他開始跟著阿卡提斯投資,將阿卡提斯介紹給了幾個家人,他們的投資項目全都表現出眾,些許挽回了費薩在家中的敗家子形象。顯然,這在費薩心中意義深重。」
簡而言之,里昂之所以相信阿卡提斯這個金融大騙子,是因為被他說中了自己從未告人的思考習慣。奧莉維亞相信他,是因為和他哥哥是舊識、兩人同為畫家,且阿卡提斯顯然也特別喜歡這位年長於他的故人。費薩相信阿卡提斯,則是因為他幫他贏回了存在的價值。
是以,與其說他們心甘情願交出畢生積蓄給阿卡提斯,是被收了「智商稅」,不如說,他們交出去的其實是「信任稅」。
➤比金錢更有價值也更脆弱的「信任」
他們信任阿卡提斯是個好人,是才能過人的金融高手。比起其他認為自己很行不會上當的聰明人,他們願意承認自己在金融方面的愚昧與不足。他們體諒阿卡提斯宣稱的獨門祕訣如果外洩就不再有效,他們因此信任比自己有知識有遠見有手腕的阿卡提斯能幫他們賺到以他們自身能力賺不到的錢。
社會學家早有定論,「信任」是人與人之間交往的基礎,也是複雜世界能運行下去、各種交易與經濟活動能成立的重要因素。誰曉得、誰能相信他們眼中如此和善、自信、從不積極招攬客戶的阿卡提斯,竟然是個不折不扣的詐騙集團首腦?
連他自己底下五人小組裡一個叫榮恩的傢伙,在東窗事發後,都還搞不清楚自家老闆是個騙子而他自己是幫凶!
阿卡提斯被逮捕後,王子費薩自殺;奧莉維亞再也租不起房子只能靠姐姐收留;里昂和太太瑪麗無力負擔原本的生活,只能放棄繳不起房貸的房子改以露營車為家,搬到美國中西部到處打零工。
里昂還有太太瑪麗可信任,瞬間被抽乾了活力的老人奧莉維亞沒有。凱耶特飯店的資深經理、獨身的華特也沒有:「給我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因為我再也不會全心信任別人了。」多麼悲哀的後果,他們失去了全部的財產,也對人性完全絕望。
Mandel的這本小說,簡直比Hernan Diaz的《信任》更適合以「信任」為書名。不過,作家以「飯店」為書名,的確更能含括全書發展,是更為明智的選擇。
同樣是《旅館》一書曾提到:「旅館可以是一座皇宮、一個家、前哨據點、庇護所、殘酷的工廠、罪惡的深淵、名副其實的奴隸囚籠,有時更兼具上述所有身分……旅館因此成為一種『任何事情都能發生』的想像之地,人們在此述說的故事都帶有迫切與意義的印痕。」
原本在凱耶特飯店工作的玟森隨著阿卡提斯從荒野入駐世界金融中心,從底層直登上流社會的路徑,也讓人想起Robert Bly在《鐵約翰》裡解析的——
「英國小說家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曾經寫過一本書,名為《落魄於巴黎和倫敦》,寫他自己行走貶謫之路的過程。當歐威爾決定擺脫他由中產階級家庭承襲而來的天真時,他在大城市豪華旅館的地下廚房找到一份工作,這本小說就是描寫這段廚房幫傭的生活。對一流學校畢業的年輕人,或在溫室文化中長大的年輕人而言,他們的靈魂之旅往往是從地下室廚房的工作展開的。」
可見豪華飯店、旅館這類地方,以及當中所存在的勞動工作,在西方文學中自有其深遠的象徵之意。
玟森的哥哥保羅也是從凱耶特飯店出走的,他是書中另一個由落魄之路走向繁華世界的人物。被阿卡提斯害到破產、害到一無所有灰頭土臉的里昂,則由繁華世界走往潦倒落魄之路,屈身在萬豪酒店打雜。
➤「女英雄」的個體化之旅
那麼,當阿卡提斯的財富王國崩解後,被驅逐出繁華世界、不再流浪於陸地而是主動迎向大海、擔任貨輪廚師的玟森,也和里昂一樣成為墜落到階級底層的低端人口嗎?
不,在我看來,她是唯一一個遭遇阿卡提斯後,不但沒有變糟變壞,反而有所成長、有所蛻變的角色。
大海是玟森母親曾有的經歷。一生都在恐懼母親之死不是意外而是自殺的玟森,在脫離阿卡提斯的桎梏後,通過訓練登上貨輪、航向世界各地,簡直就是她一生夢想的實現。而這也是她終於完成「個體化」的證明。Maureen Murdock在《女英雄的旅程》中有言:
「女英雄的追尋之旅有一部分是為了在這世界上找到一份適合她的工作,因為這樣的工作可以讓她曉得自己是誰。女人必須知道:她無需依賴雙親或他人就可以存活;唯有在獨立的情況下,她才能夠自由表達自己的情感、心智和靈魂。」
玟森的親生父親在她母親死後拋棄了她,不願和她結婚的阿卡提斯也只貪戀她的身體、她的聰慧、她的知所進退。歷經這番父權社會的洗禮,她義無反顧的走向海洋、回歸母親的懷抱,完全暗合佛洛姆《愛的藝術》之言:
「母親是我們由之而來的家鄉,她是大自然,是土壤,是海洋。」
由此亦可見Mandel擇取小說空間、景觀、地方的巧思及營造意象的手法,既古典又成熟,並貼切得讓人驚艷。
我特別喜歡書中玟森對阿卡提斯女兒克萊兒說的一句話。那時克萊兒質疑玟森怎麼會知道「龐氏騙局」是什麼,玟森回她:「我之所以知道龐氏騙局是什麼,是因為我他媽不是白痴。」Mandel藉由玟森的這句話,為所有被當成花瓶、當成男性獎賞的女性出了一口怨氣。
某種程度上,玟森和兄長保羅一樣都是「小偷」,可保羅始終逃避,玟森卻勇於承認。玟森最終確認了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但保羅沒有,保羅始終迷惘。
除了「女英雄」外,玟森還讓我想起加拿大哲學家Charles Taylor《自我的根源︰現代認同的形成》對「認同」的解釋。Taylor說,「認同」不是「自己是誰」或「不是誰」的描述性問題,而是「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的敘事。在海上的玟森說了:
「我喜歡這一切。我愛這一切。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過得這麼快樂。」
「我這輩子痛恨的事物很多,其中我最痛恨的一件,就是別人對我指手畫腳。」
這可都是她歷經各種磨練後,才能真正、清楚說出的關於「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的話啊。
韓國臨床心理專家金雅拉在《過去留下的憂鬱,未來帶來的焦慮》提到:「如果你感到憂鬱,表示你活在過去;如果你覺得焦慮,說明你活在未來;如果你處之泰然,證明你活在當下。」從年僅13歲卻遭受母親驟逝打擊的不知所措的少女,到長成能夠自力更生、泰然活在當下的37歲的玟森,這是一條多麼漫長多麼艱辛的道路啊!
但是,為什麼Mandel會讓玟森擁有那樣的結局呢?你應該親自讀讀《玻璃飯店》,反覆玩味Mandel藏在字裡行間的深意。意猶未盡的話你還有續作《寧靜海的旅人》可以探索。Mandel的小說絕對禁得起讀者推敲,也絕對值得讀者花時間深思細究。●
玻璃飯店 |
作者簡介:艾蜜莉.孟德爾Emily St. John Mandel 生於加拿大,曾於多倫多舞蹈劇團研習現代舞,現居紐約全職寫作。 該書並且打入美國國家書卷獎及美國筆會福克納小說獎決選名單,勇奪英國重量級的亞瑟.克拉克小說獎,幾乎囊括了出版當年英、美兩國所有媒體的年度選書推薦,授權共三十六種外語版本,後於2021年改編為電視影集。 她的小說多帶有詩意的未來科幻元素。《如果我們的世界消失了》、《玻璃飯店》與續作《寧靜海的旅人》均由HBO Max簽下影視改編版權,並曾入選美國前總統歐巴馬年度推薦書單,入圍加拿大吉勒獎、美國圖書館協會卡內基小說獎等重要獎項,也是暢銷書排行榜常客。 |
報導》只有旅行的時候才感到全然自由:劉子超談《午夜降臨前抵達》
文字整理:新經典文化
身兼作家、資深媒體人與譯者多重身分的劉子超,先後任職於《南方人物週刊》、《GQ》中文版、《ACROSS穿越》。2019年,他以長篇報導〈尋找烏茲別克的失落之心〉獲頒瑞士全球真實故事獎(True Story Award),評審主席瑪格麗特.斯普雷徹(Margrit Sprecher)推崇其超越遊記題材,是一篇「非凡的文學作品」。
在那之前,他就以《午夜降臨前抵達》奪下中國首屆單向街書店文學獎「年度旅行寫作」。身為海明威、雷蒙.錢德勒、厄普代克、約翰.繆爾的中文譯者,他的文字功力不言而喻。
《午夜降臨前抵達》記述劉子超28歲時在中歐的旅行經歷,是他踏上旅行寫作之路的起點,繁體版近日在台上市。10月中旬,飛地書店舉辦《午夜降臨前抵達》新書發表會,現場由書店創辦人張潔平與作者劉子超視訊對談,串連台北、清邁書店讀者,達成台北、北京、清邁三地連線互動。
活動以現場參與的讀者先行自我介紹的方式暖場,有剛從布拉格旅遊回來的讀者,有讀者打算明年動身前往歐洲。有人因為劉子超前作《沿著季風的方向》迷戀東南亞,有人因《失落的衛星》認識他。還有歷史專業的讀者,欣賞劉子超揉合個人體驗、歷史文化的獨特寫作手法,慕名而來。
➤透過創作旅行文學,「將世界地圖拼起來」
活動一開始,主持人張潔平以「這個時代最重要的旅行文學作家」介紹劉子超出場。劉子超坦言,他從高中時期就夢想成為作家,卻苦於找不到合適的創作題材。他認為,與上一代從農村背景出發的作家相比,他在北京出生長大,缺乏時代變革的衝擊,因此難以找到寫作的切入點。
轉折發生在他28歲那年。當時,他獲得德國羅伯特.博世基金會(Robert Bosch Foundation)獎學金,擔任「中德媒體使者」(Medienbotschafter China-Deutschland),有機會到歐洲待幾個月。在中歐的旅程中,劉子超被當地豐富的文化和歷史深深吸引,開始思考如何用文字來表達「未經中文表達的世界經驗」。他突然明白,世界經驗正是值得他這一代作家探索的方向。
親身踏上中歐土地後,劉子超留下了這樣的印象:「中歐在夾縫中求生存,非常執拗地去保持自己的獨特性、保持自己的特色,這種生命力特別打動我。我在中歐行走的時候,甚至覺得比我在西歐看到的東西感覺更加親切。」
他進一步意識到旅遊文學是值得開發的題材。三毛是少數啟發他旅遊寫作的華文作家,而他鍾愛的旅行文學作家,比如簡.莫里斯(Jan Morris)、布魯斯.查特文(Bruce Chatwin)大多來自西方視角,「中文世界更應該要有作家以華文來理解和詮釋世界」。
寫作《午夜降臨前抵達》的過程,他第一次透過寫作釐清旅行文學是屬於他的題材,就此確立了往後創作方向。他將世界比喻為「一個巨大的拼圖」,企圖透過旅行和寫作,將散落世界各處的拼圖一塊一塊地拼湊起來。
➤讓所有感官都在場,才能真正「抵達」
旅途中是否打開感官,專注體驗,劃分出「旅行」和「旅遊」的不同,真正的關鍵是「感受」。劉子超說:「旅遊只是帶著身體去到一個地方,而旅行則需要帶著身心靈共同前往。」只有當一個人的心靈完全投入到旅行中,才能真正感受到旅行的魅力。
為了旅行時全然投入當下,劉子超會刻意遠離手機和社交媒體,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風景、與當地人的互動上。他指出,現代人很容易被手機和網路資訊分散注意力,因此要讓所有感官都回到旅行的現場,需要刻意練習。另一個訣竅是「閱讀」。透過閱讀,對異地的文化、歷史背景有所了解,「能幫助鍛鍊感受力」。
張潔平比喻「寫作」是劉子超旅行的北極星,引領他在旅途中仔細觀察和感受,這讓他無法像一般遊客走馬看花。劉子超笑稱自己每天步行2至3萬步是常態,6到16小時的巴士旅程也是家常便飯。雖然長時間的車程對體能和精神都是考驗,他仍偏好陸路交通——可以真正深入體驗他方,並在過程中邂逅更多意想不到的人和故事。
而經驗如何凝結成字?劉子超在旅途中刻意不多寫,只記下一些關鍵字,以便日後喚醒記憶。他相信,過於詳細的筆記反而會限制寫作的自由度。應該在記憶和想像的基礎上,重新建構旅行中的場景和對話,讓文字呈現更豐富的層次和質感。
旅行結束回到家後,接續將文字整理成篇。劉子超會先憑藉記憶篩選、沉澱的功能,留下在異地真正深刻的印象。之後,每天固定自上午10點到下午4點寫作,精打細磨,一天不過1000多字,這才讓一本書慢慢成形。
➤旅行者的位置:旁觀、鑑賞與書寫
《午夜降臨前抵達》的書寫,至今已逾10年。10年後的今天,世界經歷了巨大的變化,國際因新冠疫情鎖國又解封,科技也改變了人們的旅行方式。張潔平詢問這10年之間,劉子超作為旅行作家,有無覺察到哪些變化?
劉子超觀察到,社交媒體、短影音的興起,讓國際旅行傾向打卡和炫耀。但他依然堅持探索鮮為人知的角落,用文字記錄獨特的故事。儘管網路和科技帶來了便利,真正深入的旅行體驗仍需要放下手機,用心去感受。
對此,張潔平做出巧妙比喻:閱讀劉子超的文字,就像是成為一個他背在身上的GoPro鏡頭:「你能感覺到他的視角,但是他不會干擾你去形成對於異地的個人感受。」張潔平說那甚至有如瑜伽,經過冥想靜心之後,才能跟著劉子超的文字進入另一個節奏,看到他所見到的世界。
➤真實與虛構:旅行文學的創作倫理
QA時間,有讀者提問:「書中是否有一些虛構的成分?」劉子超回應,他認為旅行文學作品中存在著「真實性」和「文學的真實性」兩種不同的概念。他認為,不可能完全如實呈現旅行中的所有細節,必須進行適當的修飾,才能讓文字更流暢、表達更清晰。
在記錄外語對話時,也必然會進行一些創造性的改寫,才能更貼切地傳達原文的意境和情感。劉子超舉例,在《失落的衛星》中,有一位吉爾吉斯女孩對他說:「如果我不喝酒,我就沒辦法把自己身體的零件拼回去。」這句話在原文中不可能是這樣的表達方式,而是經過劉子超的改寫,才讓這句話在中文語境中顯得生動有趣。
活動最後,劉子超談到他對旅行意義的理解。他認為,旅行是一種追求自由的過程,可以讓他遠離日常生活的束縛,感受不同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他也強調「寬容」的重要性,認為旅行者應該以開放的心態去理解和接納不同的文化和價值觀。
《午夜降臨前抵達》序言〈出發與抵達〉裡,劉子超提到:旅行者應該是一個「旁觀者」和「鑑賞者」,以一種既投入又不侵入的方式,去觀察和體驗不同的文化和生活方式,這正是他最嚮往觀看世界的位置。●
午夜降臨前抵達:中歐文化漫遊
A Central European Odyssey
作者:劉子超
出版:新經典文化
定價:38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劉子超
1984年出生。作家、資深媒體人。2007年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先後任職於《南方人物週刊》、《GQ》中文版、《ACROSS穿越》,2012年中德媒體使者,2015-2016年牛津大學訪問學者。
作品曾獲2010年劉麗安詩歌獎、2014年「螞蜂窩」年度旅行家。出版過《沿着季風的方向:從印度到東南亞的旅程》、《午夜降臨前抵達》以及《失落的衛星》。其中《午夜降臨前抵達》曾獲2015年「單向街書店文學獎」年度旅行寫作。
2019年,劉子超以長篇報導〈尋找烏茲別克的失落之心〉獲頒瑞士主辦的全球真實故事獎(True Story Award)特別關注獎;2021年,以《失落的衛星》獲頒「單向街書店年度青年作家」,評審推崇其「以肉身進入現場,用文學再現旅途」。
另有譯作:海明威《流動的饗宴》、雷蒙·錢德勒《漫長的告別》。
閱讀通信 vol.309》長命百歲也許不難,難的是百歲無憂
手指點一下,您支持的每一分錢
都是推動美好閱讀的重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