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用溫溫的感情串起世界:專訪繪本作家周見信
繼感人至深的《來自清水的孩子》後,繪本作家周見信改編自楊富閔《我的媽媽欠栽培》散文集中〈機車母親〉的同名繪本近日上市。在創作領域中,同為「來自台南的孩子」的周見信和楊富閔,心中各自都有一台搭載母子情感連結(也蘊藏親情糾結)的「歐兜麥」,前頭有個菜籃,裡面經常購滿餵飽全家的食材,伴隨著故鄉街景在他們腦海中不停兜轉。
相信許多讀者童年印象裡也都有一台這樣的「媽媽機車」。本文將透過二位創作者真情流露的文字與圖像,邀請成長於解嚴後的「台灣囝仔」,一起共感最濃郁綿長的兒時記憶。以下是Openbook的專訪。
➤故鄉交會處開啟媽媽冒險之旅,還有蜈蚣陣!
「我的老家在台南下營,楊富閔老家在大內,我們故鄉的交會正好就在麻豆,是《機車媽媽》故事發生的地點,所有書裡提到的菜市場、蜈蚣陣,也都是小時候媽媽會騎車載我去的地方,這些路程我都好熟悉、好有感,因此雖然我跟楊富閔初次合作,但收到故事文本後,便促使我接下創作。」
周見信說,其實《機車媽媽》故事很單純。從小朋友的視角,描述媽媽為了想見外公外婆,拚著努力考取機車駕照,因為新手「出遠門」需要有人壯膽,於是拉著兒子陪她一起展開一段小小的(僅20餘公里)機車「冒險」之旅。
「收到文本,我第一個反應是『那個爸爸在幹嘛?為什麼不載媽媽回娘家?』因為我是單親家庭,父親在我3歲時過世,母親必須靠自己想辦法獨力撫養3個孩子,所以很在意故事中缺席的父親。」即便是個單純的小故事,許多細節仍鮮明地讓周見信不由自主投射到自己的母親。
他說,從楊富閔童年的視角,可以看見上一代女性為達成目標所嘗試的探索及努力。故事裡生活範圍被框限在「10分鐘就可以繞故鄉一圈」的媽媽,回娘家對她不啻是一場「遠征」。從考駕照的過程,到突破地理限制的「結界」,最後成功抵達目的地(娘家),這樣的歷程在台灣各種庶民生活的切片中,顯然微不足道,卻也深刻反映出許多夾在新舊世代中間的「媽媽輩」,在完成社會對她們的身分期許(母親)之餘,背後其實仍藏有一份想自己偷偷爭取的、可以稍稍放飛自我的少女心。

「媽媽在還沒成為媽媽之前,是外公外婆的女兒,也就是學摩托車的媽媽心裡,仍是一個女兒的狀態,這是個有趣的身分轉換。」故事中的小楊富閔敏感地察覺到這點,並對母親身上還有一個渴望冒著車多風險出遠門的少女感到糾結,甚至會在心裡OS:「妳還是留在家裡好了。」
最後,對於考取駕照後的媽媽,楊富閔在他的散文裡這樣寫到:
「(媽媽)一逮到時間,車發動就轉娘家去。……逆著當年出嫁路線,流露出我未曾見過的自信神情……我想,我該練習與她拉遠距離,她畢竟有說走就走的權利──於是,也只好再學著,把母親還給娘家,把自己留給──以後的台南。」
➤全民皆共感:就是那個S啦!
從圖像創作的角度而言,將文學作品轉化成為繪本,周見信首先考量的第一點,是作家的文學性。因此他特地將《機車媽媽》的色調壓低,讓畫面不顯張揚——周見信的形容是「讓它帶點『蒼蒼』(台語)的視覺效果」。他並從不同的視角去聚焦、呈現少年回憶中的人與物,周遭的環境細節則被他刻意抽離、略去。
這是一份兒子長大後仍不斷在腦海盤旋縈繞、揮之不去的兒時記憶。周見信說:「回憶諸如考駕照,我第一個浮現的是S形路考。我們鄉下都會在埕中央空地上,用粉筆畫一個大大的S,更順的是畫8字形,就可以重複繞騎。至於周邊的景像就不記得、模糊掉了,因為一個人專注考照的時候,眼裡就只有那個S,其他都不重要。」
周見信還在其中偷渡了一些符號,例如跳房子。他說在孩提時的回憶裡,跳房子其實跟大人的路考很相似,只要踢糖果盒/騎機車超出粉筆線外就是失敗,遊戲/考試就得重來,直到能一次OK才算過關、才叫「考100分」。

周見信與楊富閔共同的回憶還有蜈蚣陣,也是極具南部特色的藝陣,會有許多小朋友打扮成神仙或傳說中的人物模樣,坐在蜈蚣長長的身軀上,陪同神明一起遶境出巡。在台南不同的地區,蜈蚣造型與遊街方式也各有異趣。佳里一帶仍用人力扛,而非機動式板車;麻豆的蜈蚣頭是木頭刻的,有些地方則是紙糊的。
「我對蜈蚣陣是很有感覺的!因為蜈蚣遶行會經過我們學校,鑼鼓聲非常吵,所以老師會乾脆停課,讓我們趴在圍牆上看。小時候我很羨慕那些小朋友,可以打扮漂漂亮亮坐在上面,讓人扛著遊街不用上課,那種感覺好像只要扮過神仙,你就跟著不凡了。直到長大我才知道,必須有身分、有背景才上得去,例如主委家的小孩,或你有捐獻特別多的親戚。」因此普通凡人只有眼巴巴羨慕的份。
➤兩位圖/文創作者,心有靈犀的共舞
周見信形容,圖/文創作者兩造的合作,最佳狀態就像「共舞」,當文字量重一點,圖像就收一點,反之亦然。他會視繪本整體的協奏性,在創作過程中互相回饋意見,把圖文關係協調到最好。不過周見信與楊富閔這次的合作經驗還滿特別的,因為一般文字創作者比較傾向捍衛自己的文字,可是楊富閔看完周見信的初稿後,非但沒有任何意見,還反過來配合圖像,調整自己的文字。
「我跟楊富閔合作很順很單純,幾乎都是透過編輯做橋樑,第一次碰面已經是作品進廠印刷的時候了。」但最初透過文字,周見信便已敏銳感覺到楊富閔跟自己一樣,都是「默默的觀察者」,用眼睛看、在心裡感受,然後將之化為文字/圖像。
周見信說他從小就喜歡坐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然後窩在那裡觀察前方所有人的背,以及老師寫板書的身影。「這是我一直以來的習慣,我對繪本的創作興趣,有很大原因正是我很喜歡像這樣觀察一些小東西、一些細微之處。其實我的作品很多都是生活裡的經驗跟觀察。」
細微的觀察,也帶來思考。關於回憶,周見信認為,人雖然隨著時間持續成長,但某些時刻、某些感情「一直都在那裡」,跑馬般經常在腦袋裡循環播放,並不隨時間消逝。也因此,他在《機車媽媽》中置入了∞無限符號(甚至還有莫比烏斯圈)。這份無需言語的靈犀,讓楊富閔看到周見信初稿時一陣驚訝,因為曾有人形容他的文章有無限迴圈的概念在裡面,而周見信光靠《機車媽媽》極簡的繪本文稿便捕捉、感受到這點,並將之圖像化。

➤並不是一開始就想當老師:創作慾的蠢動
有人看見楊富閔作品裡有無限迴圈,而文學獎評審則從周見信的作品聯想到小津安二郎電影——安安靜靜的,沒有強烈的情緒起伏,卻讓人感受到深刻的情感流動——這也正是周見信很喜歡的電影表現方式。
從小個性就溫溫的周見信,習慣顧全大局、隨遇而安,但上天卻給予他許多意料外的轉角,好去鋪陳一份周見信想要的人生。因為單純喜歡畫畫,原本沒有預設要當美術老師,卻執教鞭前後長達19年,而且三十多歲便拿到師鐸獎;送哭哭啼啼的室友一批貓畫,卻被拿去出版成繪本,這部處女作不僅得獎,版權還被賣到國外去,成為周見信走上繪本作家路的開端。
周見信有兩度從穩定安分的教職中「短暫出軌」,全都是為了創作慾。一次是為了純藝術創作念碩班,一次是為繪本創作念博班。在此之前,周見信認為既然自己身在教職,就要盡力做好它,所以他花了相當大的心力投注在教學上,完全忽略自己的創作。
但不知怎地,在他心裡一直隱隱有個「我想要創作」的聲音在挑動,於是6年一個階段期滿,他將美術班帶到畢業之後,自己也跟著孩子一起畢業。申請留職停薪,跑去念北藝大造型所碩班。
「教學是一直在付出的工作,而創作則是回到自己內心。我因為家庭因素,只能選擇公立學校,於是念了師院當小學美術老師。但小時候有一些沒辦法處理的事情,長大之後我覺得有必要回頭處理,也就是調整自己的心理狀態,修復一些東西。所以那時我的作品經常會出現一些遺棄、死亡等議題,其實都跟我的童年背景有關,是心裡的傷疤。」
從碩班畢業後,周見信又回到學校繼續教書,並且每年會給自己一點小小的創作目標,例如一年辦一個個展或聯展。起初創作比較鎖定純藝術領域,例如壓克力材、版畫或裝置等。
直到人生走到如今這個階段,在教學這個區塊,他覺得已盡人事、應該足夠了,加上家庭負擔減輕,可以更純然「做自己」,於是他在4年前為了繪本創作的理由,跑去念台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博班,正式離開教職,全心投入自己喜歡的創作。
放棄收入穩定的鐵飯碗,周見信到底在想什麼?他說:「在台灣,圖像創作不會讓你富有,不過我因為成長背景比較辛苦一點,所以物欲不高,從小有東西吃就很感激了,長大也不會去追求物質生活。身體狀況不好的母親過世後,接下來的時間我只要專心投注創作,滿足自己的心靈就好。」
➤並不是一開始就想畫繪本:《尋貓啟事》
從純藝術創作跨入繪本的行列,周見信第一部作品始於2013年出版的《尋貓啟事》,當時還在當美術老師。與教職相同,周見信起初也完全沒有預設要成為繪本作家,創作的起心動念單純是因為室友的貓走失了。
「我的室友養了很多貓,有天突然發現門沒關好,有3隻走失了,我們上上下下找很久,最後找回兩隻貓,有一隻一直沒有回來。我看到室友到處貼尋貓啟事,一邊貼一邊哭,那是我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人跟動物情感的連結。過去我一直不太敢去正視這份羈絆,透過這件事我才發現我把那樣的情感封閉起來太久了,於是覺得我必須把它畫下來。」
從貓咪的側臉開始著筆,逐漸長出十幾頁的圖像,完成後周見信把它送給室友。結果室友看一眼就哭了,之後就放進書櫃裡封存。有一天,室友心血來潮,將這件作品送選信誼幼兒文學獎,沒想到一舉得名。
「我就很納悶,文學獎不是應該要有字嗎?《尋貓啟事》不但是無字書,還全部是黑白鉛筆畫,帶有一點漫畫形式,也不太符合繪本應有的結構、格式。」周見信說:「我當時單純只是被觸動、想說故事,所以用螢幕截圖的概念,將記憶一幕幕擷取下來變成圖像。那時我對繪本的認知還很淺,也沒有把這件事跟繪本聯想到一起。」
➤「有人在期待你」,是創作動力
《尋貓啟事》出版後,編輯原本擔心周見信會不會像很多插畫家一樣,變成「一片歌手」,出了一本書就再也無聲無息。然而事實證明,無論是純藝術領域或繪本創作,周見信都是把自己生命注入其中,並因繪本創作成為一個「喜歡說故事的人」。
他說:「我不是很喜歡大鳴大放的情感方式,比較喜歡緩慢、溫暖的情感流動。」這是周見信一貫的內在,也外顯成為他個人的創作風格。不過話雖如此,還是經常有讀者面對他的各式繪本,無法想像居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因為周見信會根據不同的故事,來改變媒材和表現形式。例如《尋貓啟事》是鉛筆畫,隨後的第二部作品《小朱鸝》採用木刻版畫,《小松鼠與老榕樹》是水墨與工筆,而4集《來自清水的孩子》甚至就有4種完全不同的技法。
「我在國外參展時曾遇到一位外國學者,有趣的是他看了我的作品,說雖然各有不同的表現手法,可是他發現裡面有個東西是串在一起的,那就是『溫溫的情感』。」還有一次去墨西哥,有外國人拿著書、流著淚找他簽名,說讀他的書會想到自己的經歷,不禁淚流滿面,周見信為此深深動容。
「這是過去我做純藝術創作從未有過的感受。繪本會影響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人,發現作品感動到跟自己語言不同、可能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讀者,甚至多年後還有人捎來私訊謝謝我創作某本書,我整個覺得……哇!心靈瞬間被填滿。」
如今周見信的作品在世界各地,已有西班牙語版《尋貓啟事》、葡萄牙語版《小朱鸝》、韓語及白俄羅斯版的《小白》、日語、法語和阿拉伯語版《來自清水的孩子》等等,飄洋過海繼續溫溫柔柔地撫慰不同語言國度人的心。
「有人在期待你」,是成為說故事的人之後,周見信最大的創作動力。「自己辛辛苦苦畫出來的作品,有人喜歡,感受到你藉由畫面想傳達的東西,就像你的心被對方碰觸到、溫暖到。我一直都在自問,存在、活著之外還能做些什麼?可以留下什麼?曾經存在所留下的痕跡,得以讓他人接收到甚至延續下去,對我來說,就是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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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楊富閔 臺南大內人,目前為臺灣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博士候選人。喜歡酪梨牛奶與老舊報刊。出版小說《花甲男孩》、散文《解嚴後臺灣囝仔心靈小史》、《故事書》、《賀新郎:楊富閔自選集》與《合境平安》。作品曾改編為電視劇、電影、漫畫、繪本與歌劇。 繪者簡介:周見信 圖像創作者,畢業於國立臺北藝術大學造形研究所,國立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博士班。在圖像創作、美術教育與兒童文學之間遊走。2016 年以《小白》獲得信誼幼兒文學獎圖畫書創作首獎,出版有《尋貓啟事》、《小小的大冒險》、《小 松鼠與老榕樹》、《雞蛋花》、《小朱鸝》、《小熊逛市場》、《小鐵的一天》等圖畫書,及圖像小說《來自清水的孩子》。 |
閱讀隨身聽S6EP10》編劇簡莉穎、盧慧心/千錯萬錯都是編劇的錯?好看跟正確,哪個重要?
隨著線上影音串流平台盛行,台流影視也備受關注。編劇是影視產業鏈關鍵的一環,本期閱讀隨身聽邀請編劇家簡莉穎與遊走於小說與編劇的盧慧心,一起聊聊編劇的工作與影視改編的眉角。情節重要還是考據重要?為何戲一出問題,編劇老是被罵的那個?為什麼台灣歷史的原創影視操作上比較困難?且讓兩位編劇來說分明。
【精彩內容摘錄】
➤劇場一轉身就可以是千山萬水,但影視要真的做出來……
簡莉穎:說到改編,之前找了很多台灣的書籍,思考改編的可能。但其實它牽涉到滿多問題的,有的預算爆炸高,永遠無法回收,除非公視要做成旗艦大作,不計代價,不考慮回收。但我們畢竟是民間公司,有些題材真的很困難。劇場做什麼都可以,一轉身就是千山萬水;但影視很多東西都要很實地做出來,被現實牽涉的層面更大。
現在常提到「一源多用」,不過我認為影視並不是點石成金的魔法,這不太可能的。前期的企劃就有很多需要考量的事情,不能做的東西滿多的,比如從預算的規格,能在影視中展現跟全東亞打海戰嗎?要多少錢?這都是問題。
除了撒網式的找IP,有沒有比較好駕馭的、循序漸進的方式呢?這也是我們在思考的。
➤出問題怪編劇,編劇為何負擔這麼多責任?
盧慧心:很多時候觀眾看戲,無論喜歡或不喜歡,常常會把負面意見放到編劇的身上……
主持人:編劇編得不好。
盧慧心:我有這種感覺也。
主持人:這跟編輯很像,好事通常就說「這書寫得好」、「業務鋪得好」,不一定會稱讚編輯,但是,出錯了通常會說「編輯沒有把關好」……
盧慧心:編劇和編輯可能有宿命的緣份吧。很多觀眾把不滿意的地方歸諸於編劇,比如台詞、劇情安排、場景等等,都是編劇的問題。但是,編劇其實只是創作團隊中的一個人而已。劇本的確是編劇寫成的,但主創整體還有很多環節,比如製作人、導演,而後才是編劇。也有可能是10人的團隊,一起做各種決策,且事無鉅細,最後落實在劇本上,的確是編劇所寫的,但它也受到很多牽制。
不過,編劇不可能寫出自己認為完全不行的東西,如果真的完全不行,他也無法寫下去。所以,編劇要負責任、也有責任要負,但那僅是一部份。編劇同意了所有團隊的決定,然後將編劇所負責的部分加入其中,完成了最後的模樣。
我覺得編劇真的很需要愛,你一定要有感情,才能夠改編。不是喜愛喔,這份愛,應該是種共鳴,類似「我認為這個主題很重要」、「我想要探討這件事情」。
主持人:編劇有選擇嗎?業主打電話給你,請編劇來執行,若編劇發現沒什麼共鳴,該怎麼辦呢?
盧慧心:沒有共鳴就做不好,真的做不好,會很痛苦。而且,編劇進了一組團隊,是很重要的工作,除了寫劇本之外,也要跟所有的人對應,跟團隊一起工作。因為我是接案的,所以有時候,在這個團隊工作的我,跟另外一個團隊工作的我,其實是不一樣的,該如何在團隊中,發揮編劇應該的角色,這也很重要。
➤「好看」的歷史劇 vs「正確」的歷史劇
簡莉穎:我們到底需要「好看」的歷史劇?還是「正確」的歷史劇?說實在,日本也已經發展到正史不一定重要,有很多變化跟二創,織田信長都可以變成女性了。
但我認為,其實台灣對歷史的共識還沒有建立,在這個情況下,要生產歷史劇是困難的。困難在於:我們對歷史沒有共通的想像,沒有一個想像的共同體,就不會有2創、3創,光要建立共同體就是困難的。
主持人:所以如果今天碰到有個提案,是跟台灣歷史相關的,你會……
簡莉穎:我會拒絕(笑),沒有啦。對我來說,台灣歷史是個難題,然後難題在於該用什麼角度做呢?我不知道聽眾有沒有感覺——故事其實是累積的資產——我們如何描述一件事物,往往也來自前人告訴我們很多很多相關的故事。台灣史有點像,現在才開始,慢慢地講述這些故事。
很多故事一定要找到它的原型。比方說,我們對於大英帝國的皇室瞭若指掌,但它其實是一個又一個的家庭故事堆疊起來的。台灣史到底有什麼故事呢?它有一個家庭故事可以說嗎?
只有考據,不足以成戲。比方王家衛拍《花樣年華》,這是個愛情劇,可是他用懸疑劇的方式想這兩個人。有種你退我進,諜對諜的方式堆疊出愛情。本質是愛情劇,但可以用懸疑的方式營造愛情。
對於台灣史中的那些故事,它的本質是什麼?還在考據嗎?或者已經有一些原型的故事出現了?可以找到什麼方式訴說這些故事呢?我目前也還是一位台灣史的學生,還在學習,可能還不足以有很明確的方案。
盧慧心:剛才莉穎提到的,影視作品當前對台灣史例子仍然偏少。出版有文學、小說,也有口述歷史,但是,我們都還沒有足夠的底氣做創作。為什麼會一直吵一些考據的事,也是因為還沒有充足的底氣,我們共同的、基本的土壤,還沒長成,土壤還不夠穩定。比如,社會對很多事物有普遍的認知基礎,很多事情我知、你知,大家都同意;可是這在台灣史仍沒有,所以我們會一直吵考據的事情。其實反映了底氣不足,這方面真的還不夠。
➤為何時代劇裡的公主一直梳頭髮?
向田邦子很努力在劇本落實每一個細節,所以展開了這個探討。同樣身為編劇,我也同意,真正的編劇就是要把生活細節落實下來。
寫時代劇時,編劇有時候很難想像當時的生活現場。我認為,考據可能就是在支援這件事情。身為編劇,哪一年發生什麼大事,可能跟我的戲沒有關係;但是,那個時代的空氣究竟如何,我真的很想知道。●
主持人:吳家恆,政治大學公共行政系畢業,英國愛丁堡大學音樂碩士,遊走媒體、出版、表演藝術多年,曾任職天下雜誌、時報出版、音樂時代、遠流出版、雲門舞集、臺中國家歌劇院。除了在大學授課,在臺中古典音樂台擔任主持人之外,也從事翻譯,譯有《心動之處》、《舒伯特的冬之旅》、《馬基維利》、《光影交舞石頭記》等書。
片頭、片尾音樂:微光古樂集The Gleam Ensemble Taiw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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