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國際書展》「展」讀以色列:主題國帶你觀看不一樣的風景
2018書展主題國館,大書上左右兩邊為希伯來字母的A與B,書頁文字則取自1966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阿格農作品。(書展基金會提供)
2018書展主題國館,大書上左右兩邊為希伯來字母的A與B,書頁文字則取自1966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阿格農作品。(書展基金會提供)

以色列今年70歲,順理成章成為本屆台北國際書展的主題國。也多虧了這個機緣,市面一下子冒出了不少相關書籍,讓這個國家的身影又更清晰一些。70歲,已然是人的一生,許許多多的難言之隱,再不說,也就過去了,就算日後再提起,也是後人的歷史角度了。

談到以色列,「納粹」和「以巴」是必經的兩道關,不過老是把精力放在這上面,其實是綁架,見林不見樹,反而看不到日常生活的多采多姿。所有的大小衝突,歸根究柢,癥結都出在異己化——硬要切割出我和他,我們和他們。而看書最神奇的功能之一,正是提供各個不同的角度,讓人意識到、進而去修補這個被撕裂的一體感。

▉應許之地,應許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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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夏瑪。(取自wiki)

西蒙.夏瑪(Simon Schama)的《猶太人》(聯經)出了兩巨冊,從西元前1000年寫到1900年,頗有成為史普經典的野心,中文目前看得到第一本。這位哥倫比亞大學的歷史學者,本身是猶裔英國人,幫BBC主持了不少歷史節目,這多少也有助於他體貼讀者,以明快的敘事展現學術的嚴謹。書中那些信手拈來的史料有如一幅幅的壁畫,隨便一翻都是火花般的細節,有稗官野史的樂趣,很可以當成「你的第一本猶太史」。

《猶太人》還有個更大的矯治企圖:揭露基督徒和其他族群歷來對猶太人的污名化,以及它如何在今天借屍還魂。這當然不只是基督徒和猶太人之間的歷史矛盾,所有的刻板印象,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其實都在做同樣的事。

亞瑞.沙維特(Ari Shavit)的《我的應許地》(八旗),基調有些悲情:歷史上的迫害自不待言,建國早期的熱情和榮光,今天也不復可見,再加上還風向逆轉,以色列忽然就成了國際輿論中的黷武之邦。但作者也不是一味地打悲情牌,他也痛批右翼錫安主義,也大力譴責對巴勒斯坦所犯下的暴行,然而最終他還是選擇擁抱自己的國家,大有扛著歷史懲罰走下去的意味。畢竟除了這塊土地,以色列什麼也沒有了。

現年60歲的沙維特是以色列土生土長的記者和評論員,屬於二戰嬰兒潮的末段班,上一代的屈辱記憶猶新,也見證過自立自強的歲月。這本書微妙而糾結的態度,頗能代表那個世代的「開明」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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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取自《耶路撒冷》(愛米粒提供)

▉傳承的奧祕

講到吃喝玩樂,實在不容易想到以色列。不過也就因為這個盲點,更讓《耶路撒冷》(愛米粒)這本吃書顯得活色生香,每樣吃食都散射出一圈霧霧的光。兩位作者一位來自耶城的猶太區,一位來自耶城的阿拉伯區,後來在倫敦相遇,一起開餐廳,又一起合寫書,既是飲食大融合,又是飲食大和解……

But who cares?重點是吃。中東的飲食是地中海系和伊斯蘭系的混種:香料、烤餅、燻肉、豆泥、甜食,還有直接從彩虹摘下來的各色蔬果。當然各自宗教的飲食戒律還是要遵守,不過那也是看你信得多虔誠。每一盤菜色都有些歷史來頭,不過並不喧賓奪主,只是靜靜地躺在盤底,等待有心人細細品嚐。書中照片實在漂亮,不是一般食書的精緻或飽和度,而是帶著潔淨感的神祕,味蕾的伊甸。

吃喝過後,關心一下教養。最近書市驀然出現了一本《猶太教育的千年傳承》(網路與書),作者內森.德拉金(Nathan Drazin)是美國出生的拉比,已於1976年過世。這是他1940年出版的博士論文,談的是兩千年前猶太教育的制度化,不只主題夠稀有,知識含金量也絕不含糊,提供給有志之士作個參考。

再走進去一點,猶太神學除了解經之外,還發展出一套祕傳系統「卡巴拉」,用以解釋上帝與造物界之間的關係。文藝復興時期,卡巴拉走出猶太圈,逐漸和煉金、塔羅、占星、魔法等體系匯流互補,演變至今,反而在神祕學領域大放異彩。

喜歡這一味的讀者不妨翻一下《生命之樹卡巴拉》(橡實),體驗一下猶太文明的另類遺產,也可以順便學點希伯來字母,以後遇到了才不會亂猜是腓尼基文。作者約翰.麥克.格里爾(John Michael Greer)對神祕學頗有造詣,寫了不少相關著作,2013年創立了德魯伊黃金黎明會。

▉艾默斯.奧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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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默思.奧茲(取自wiki)

作為以色列的代表性作家,艾默思.奧茲(Amos Oz)常讓他的人物陷入道德上的曖昧兩難:總是不斷地遲疑,總是搖擺不定,一旦做了什麼,還是沒辦法真正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一來是外在形勢善變,教人動輒得咎,無所適從;二來自我認同也岌岌可危,所謂的「我」,究竟是什麼?我的記憶,又是什麼?

某種程度上,奧茲也算是一位存在主義作家,只不過之前的存在主義還比較是思想上的演練,而奧茲必須面對的,卻是直接而慘烈的現實。

奧茲早期名作《我的米海爾》(木馬),以女性角度探討愛情和家園的幻滅,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他自殺的母親。到了90年代的《地下室的黑豹》(木馬),效忠忽然成為可疑的美德,一旦局勢生變,每個人都是叛徒。被娜塔莉·波曼拍成電影的《愛與黑暗的故事》(繆思),原書於2002年出版。奧茲把自己的家族故事處理成國族的縮影,附帶也可以看到不同世代對「身為以色列人」的想像。

至於2009年的《鄉村生活圖景》(木馬),則以8個虛構的故事,虛構出一個夢遊般的小村落,每個人都活在一種模糊的焦慮中,不時介入別人的故事,也不時被介入。在這個虛幻的社會裡,歷史退位,記憶也不再重要,哀莫大於心死。這是奧茲年表中的一個反高潮,卻也可能是他真正的美學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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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格羅斯曼(取自wiki)

▉笑的穿刺

去年的國際曼布克獎頒給了一本奇特的小說,《一匹馬走進酒吧》(大塊)。故事本體只是一場小酒吧裡的脫口秀,主角一上場先講了些不大好笑的笑話,接下來的演出逐漸荒腔走板,最後幾乎以叫囂的方式把自己的悲慘人生和盤托出。這場鬧劇的笑點不少,但更多的卻是影射現實的刺點,作者是以色列文壇的另一位重鎮:大衛.格羅斯曼(David Grossman)。

格羅斯曼經常一臉苦笑,像個衰尾道人,非常可愛。他的名作《直到大地盡頭》(南方家園),寫一位母親壯遊尋子,但就在創作接近尾聲時,現實生活中,作者當兵的兒子卻遇襲身亡,這本技巧高超的小說也成了一則慘痛的預言。

不過比起父執輩的憂心忡忡、擔驚受怕,以色列的青壯寫手就顯得放鬆自在許多,少了點歷史的糾結感,更能實事求是,對準議題開挖。諾亞.葉德林(Noa Yedlin)的《軟禁》(大塊)就有這樣的氣魄。表面上看來,這是個驚悚類型小說,不過作者提供的卻是對特定族群——阿什肯納茲猶太人——的一次生態研究。她的語言精準帶刺,讀來極其颯爽,間接也提醒讀者,以色列只是個共名,底下照樣有各種族群和勢力團體。

Etgrar Keret
艾加.凱磊(圖片來源:Etgar Keret官網)

《忽然一陣敲門聲》(寂寞)把艾加.凱磊(Etgar Keret)這位短篇奇葩引了進來。第一次看到這本小說的人,幾乎都會被他耍得無法自拔,那些天外飛來N筆的點子,配上強強滾的節奏、快狠猛準的切換,原來小說可以用飆的!接下來出現的《我絕非虛構的美好七年》(寂寞),雖然是奶爸散文,卻照樣看得人目瞪口呆。原來他平常的日子也過得跟小說差不多,每次跟人家講話都有戲,動不動就來一句微型的文化震撼。

凱磊最新出版的繪本《小小王國》(寂寞),展現了他溫柔夢幻的一面,總算可以讓人喘口氣。不過敏感的讀者會發現,這個小小的故事,這些小小的細節,卻可以做出千百種解讀,這是凱磊設下的陷阱,好讓你也變成凱磊2.0。

在一個處處高壓的世界裡,只有轉動得比它更快,才能逃脫它的重力。猶太人懂了,所以幽默;卡夫卡懂了,所以滑稽。人類一旦懂得笑——笑別人前先笑自己,衝突也就再無用武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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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取自《耶路撒冷》(愛米粒提供)

【延伸閱讀】

  • 猶太人:世界史的缺口,失落的三千年文明史──追尋之旅(西元前1000-1492)
    The Story of the Jews: Finding the Words 1000 BC - 1492 AD
    西蒙.夏瑪(Simon Schama)著,黃福武、黃夢初譯,聯經出版,650元,【內容簡介➤
     
  • 我的應許地:以色列的榮耀與悲劇
    My Promised Land: The Triumph and Tragedy of Israel
    亞瑞.沙維特(Ari Shavit)著,葉品岑譯,八旗文化,600元,【內容簡介➤
     
  • 耶路撒冷
    Jerusalem
    尤坦.奧圖蘭吉(Yotam Ottolenghi)、薩米.塔米米(Sami Tamimi)著,王晶盈譯,愛米粒出版,1200元,【內容簡介➤
     
  • 猶太教育的千年傳承:根植於律法的生命教育之祕密
    History Of Jewish Education From 515 BCE To 220 CE
    內森.德拉金(Nathan Drazin)著,張博、張瑋哲、邱鐘義、江坤祐譯,網路與書出版,300元,【內容簡介➤
     
  • 生命之樹卡巴拉:西方神祕學的魔法根本
    Paths of wisdom: A Guide to the Magical Cabala
    約翰・麥克・格里爾(John Michael Greer)著,蕭漢婷譯,橡實文化,560元,【內容簡介➤
     
  • 我的米海爾
    My Michael
    艾默思.奧茲(Amos Oz)著,鍾志清譯,木馬文化,350元,【內容簡介➤
     
  • 地下室的黑豹
    Panther in the Basement
    艾默思.奧茲(Amos Oz)著,鍾志清譯,木馬文化,290元,【內容簡介➤
     
  • 愛與黑暗的故事
    A Tale of Love and Darkness
    艾默思.奧茲(Amos Oz)著,鍾志清譯,繆思出版,480元,【內容簡介➤
     
  • 鄉村生活圖景
    Scenes from Village Life
    艾默思.奧茲(Amos Oz)著,鍾志清譯,木馬文化,300元,【內容簡介➤
     
  • 一匹馬走進酒吧
    A Horse Walks into a Bar
    大衛.格羅斯曼(David Grossman)著,陳逸軒譯,大塊文化,300元,【內容簡介➤
     
  • 直到大地盡頭(上、下)
    To the End of the Land
    大衛.格羅斯曼(David Grossman)著,唐江譯,南方家園,630元,【內容簡介➤
     
  • 軟禁
    House Arrest
    諾亞.葉德林(Noa Yedlin)著,謝儀霏、林薇安譯,大塊文化,380元,【內容簡介➤
     
  • 忽然一陣敲門聲
    Suddenly, a Knock on the Door
    艾加.凱磊(Etgar Keret)著,王欣欣譯,寂寞出版,260元,【內容簡介➤
     
  • 我絕非虛構的美好七年
    The Seven Good Years
    艾加.凱磊(Etgar Keret)著,王欣欣譯,寂寞出版,330元,【內容簡介➤
     
  • 小小王國
    The Tiny Kingdom
    文:艾加.凱磊(Etgar Keret),圖:塔米.貝薩雷(Tami Bezaleli),汪芃譯,寂寞出版,360元,【內容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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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國館現場展示自以色列進口的特色農產品。(書展基金會提供)

【2018台北國際書展 主題國相關活動】

  • 以色列音樂聆賞
    時間:2/7(三)17:00 - 18:00
       2/8(四)12:30 - 13:30
       2/9(五)18:30 - 19:30
       2/10(六)12:30 - 13:30
       2/10(六)20:00 - 21:00
       2/11(日)11:00 - 12:00
       2/11(日)17:00 - 18:0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與談人:Di Gasn Trio
    主辦:駐台北以色列經濟文化辦事處
     
  • 電影欣賞:艾加‧凱磊真實故事
    Film Screening Etgar Keret: Based on A True Story
    時間:2/7(三)18:30 - 19:30
       2/10(六)17:00 - 18:0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 與作家有約:我的曾祖父不高,他是希伯來文復興者
    My Great(and Short) Great Grandfather, Eliezer Ben Yehuda, and the Revival of the Hebrew Language
    時間:2/7(三)15:30 - 16:3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與談人:吉爾.霍華夫(Gil Hovav)
     
  • 與作家有約:創意拼貼玩世界
    The Creative,Playful and Educational world of Hanoch Piven
    時間:2/8(四)11:00 - 12:00
    地點:主題廣場
    與談人:哈諾.皮芬(Hanoch Piven)
     
  • 希伯來文為你朗讀
    時間:2/8(四)14:00 - 15:0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與談人:譚碩彌 拉比(Rabbi Tabib Shlomi)
     
  • 與作家有約:漫談《利奧叔叔歷險記》
    Uncle Leo's Adventures - Yannets Levi talks about his writing and stories
    時間:2/8(四)15:30 - 16:3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與談人:亞納茲.利維(Yannets Levi)
     
  • 演講:劫難、創傷與文學
    Holocaust, Trauma and Literature
    時間:2/8(四)17:00 - 18:0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主講:平路(Lu Ping)
     
  • 希伯來文工作坊
    時間:2/8(四)18:30 - 19:3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與談人:林妮霓(Nirit Arbeli)
     
  • 座談:說不完的故事-以色列
    時間:2/9(五)11:00 - 12:00
    地點:主題廣場
    與談人:游亞旭(Mr. Asher Yarden)、馬丁.薛伯樂(Martin Schäuble)、杜子信(Tzu-Hsin Tu)
    主辦:台北歌德學院 Goethe-Institut Taip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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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麻將」拉密牌,第十屆拉密大賽台灣區活動將在書展會場舉行。(書展基金會提供)

  • 演講:當我們有翅膀時
    時間:2/9(五)20:00 - 21:0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與談人:塔米.閃姆-圖夫(Tami Shem-Tov)
     
  • 與作家有約:你怎麼敢?對不同性別的創作
    How dare you? or: Writing the Opposite Sex
    時間:2/9(五)17:00 - 18:0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與談人:諾亞.葉德林(Noa Yedlin)
     
  • 希伯來文為你朗讀
    時間:2/9(五)14:00 - 15:0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與談人:諾亞.葉德林(Noa Yedlin)
     
  • 工作坊:中希文賀新年
    時間:2/9(五)15:30 - 16:30
    時間:2/10(六)11:00 - 12:0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與談人:林妮霓(Nirit Arbeli)、書法家吳國豪(Wu Guo-Hao)
     
  • 與作家有約:如何組成啟發創意工作坊?
    時間:2/10(六)14:00 - 16:0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與談人:哈諾.皮芬(Hanoch Piven)
     
  • 七個好問題 與艾加‧凱磊 Q&A(即時視訊)
    Etgar Keret Video Conference: The Seven Good Questions
    時間:2/10(六)18:30 - 19:3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與談人:Etgar Keret Video Conference
     
  • 與作家有約:當爺爺還是孩子時-談兒童文學創作
    When Grandpa Jo was Just a Kid - Yannets Levi talks about his writing and stories
    時間:2/11(日)12:30 - 13:3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與談人:亞納茲.利維(Yannets Levi)
     
  • 希伯來文為你朗讀
    時間:2/11(日)14:00 - 15:0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與談人:吉爾.霍華夫(Gil Hovav)
     
  • 與作家有約:藝術之間-如何從小說改編電視劇
    Between the Arts: Books on TV Series
    時間:2/11(日)15:30 - 16:3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與談人:諾亞.葉德林(Noa Yedlin)
     
  • 遊戲:同人小說
    Games - Fiction With Real Characters
    時間:2/11(日)18:30 - 19:30
    地點:Israel主題國館
    與談人:海恩.沙費爾(Haim Shaf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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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當我們身在歷史的第一現場:評向陽《寫意年代:台灣作家手稿故事2》

現實世界並沒有漫畫的速度線,也沒有電影的聲光特效──我的意思是,即使影響未來時代至為深遠的關鍵時刻陡然降臨,我們也將彷彿是經歷往昔的每一個平凡時刻,渾然未覺地度過了那個當下。

是的,我們當中的多數人平實生活,向來沒有身在歷史現場的自覺。能出自明確的信念意志,或者根據專業判斷,或者由於各種因緣巧合而保存了「歷史現場」的人,只是我們當中的極少數。

向陽便是少數人裡的一個。

「台灣作家手稿故事」系列,可謂向陽對台灣文學史現場的保存實踐。

你怎麼知道這是關鍵時刻?

2013年的《寫字年代》,是向陽的第一部「台灣作家手稿故事」,主要集結自他在《文訊》同名專欄的稿件。日前出版、書名僅一字之差的《寫意年代》乃延續之作,前後各自收錄24名台灣作家的手稿故事。

寫字年代_0.png所謂手稿故事,乃依據1982年夏天至87年秋天,向陽主編《自立晚報.自立副刊》期間所留存的作家手寫稿件,娓娓道來向陽與之往來交誼,以及對該作家文學生涯的所知種種。可以這麼說,一部「台灣作家手稿故事」,不啻是24篇作家小傳,更是1980年代台灣文壇及台灣文學作家的向陽史記。

向陽在自序中言道:「和《寫字年代》稍有不同的是,這本《寫意年代》中,較多的是在台灣文學場域中處於邊陲的作家。」這固然是與前作相比而來,可是看在台灣文學領域出身者眼中,乍讀此言不免一頓,心想本書所論的作家行伍裡面,不是至少還有隱地、陳映真、林佛兒、林燿德、林海音、鄭清文……等人嗎?然而很快又自己回味過來,對於非台文出身者來說,這些人的名號確實已很陌生了。

場域中心與邊陲的概念,在此宛如一種隱喻。

文壇是空間維度,歷史是時間維度,總是最核心的部分得以分獲受人牢記的資源。隨著時光前行,原先位於空間邊陲的那些,註定也將再次被拋入時間的邊陲地帶。

向陽決心存藏作家手稿的1980年代那時,是否知道當下就是台灣文學史現場的關鍵時刻呢?也許他知道,也許不知道。而此時可以確知的是,這個決定的重要性,將在未來歲月裡愈加彰顯。

當我們身在歷史的第一現場但我們不知道

「台灣作家手稿故事」是向陽的作家小傳,也是向陽的作家論,訴說互動往來之際,同時爬梳作家其人文學道路裡的信念、精神、企圖、行動。今日我們無法預期50年、100年以後的台灣文學史會留下哪些名字,可是作家向陽、編輯向陽、學者向陽三位一體,以《寫意時代》為我們留存史料意義堅實的細緻記載。

當然必須承認,「細緻記載」一語或許會被視為美化說法,實則「台灣作家手稿故事」裡許多小小事件枯燥無味,恐怕多數人會感覺這瑣屑到不足為道。然而恰正是如此,當時光流逝,此類絲縷線索便會隨之迅速散逸,向陽的記述由此更顯重要,並且將在未來歲月裡向眾人揭示,那些不足為道的小小事件,都是關鍵的歷史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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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為詩人辛鬱2004年2月寫給向陽之信件;右為作家巫永福1986年10月寫給向陽之手稿(取自《寫意年代》,九歌文化提供)

單純將《寫意時代》視為貴重的第一手史料亦無不可,但本書意義的深遠之處,毋寧更是表現在一篇篇手稿故事宛如捕捉夜空裡的點點星光。向陽從而指出星與星的座標,化作可以辨識的星座圖像──仰賴向陽的手指比畫,彼時的台灣文壇,詩人、小說家、評論家、出版家,以及他們目光所至的階級、民族、文化議題,也就在這裡點連上點,線接上線,以無數枝微末節共構台灣文學風貌。

「台灣作家手稿故事」使我聯想到《蕭紅書簡》,甚至是《無法送達的遺書:記那些在恐怖年代失落的人》。

《蕭紅書簡》主要以中國作家蕭紅(1911─1942)在1936至37年旅居日本期間寫給情人蕭軍的信件構成,並在文革後經由蕭軍整理編注,留下30年代蕭紅的時年紀事,以及70年代蕭軍的回憶記述。

《無法送達的遺書》乃台灣50與60年代數名白色恐怖受難者們失落半個世紀的遺書,2011年「出土」後,由文史領域研究者與創作者重新追索,訴說彼時彼人的諸多故事。

蕭紅書簡-horz.jpg

這幾部作品同樣是以原始手稿為主,開展一段生命故事,一段文史紀實。原始手稿作為第一手史料,作者其人自然至為重要,而後來之人以回顧目光釐清來龍去脈,所留下的記述又將再次成為新的一手史料。彷彿亦步亦趨,其實無論先後,這全是歷史的第一現場,只因現實世界沒有緊湊的剪接,沒有懾人的聲響,所以我們渾然未覺。

不足為道的小小事件作為落紅春泥

且讓我再進一步談談史料、非虛構創作、虛構創作三者之間的關係吧。

根據上述所論,《寫意年代》在留存作家手稿這個層面上,可以說是保存第一手史料的行動實踐,而它自身做為非虛構創作,也再次成為新的第一手史料。那麼,在史料意義之外,在文史工作者之外,對於虛構創作者如歷史小說家而言,《寫意時代》以及《蕭紅書簡》、《無法送達的遺書》此類作品,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香港導演許鞍華2014年拍攝蕭紅的傳記電影《黃金時代》時,即以《蕭紅書簡》收錄的書信為重要素材,片名亦來自蕭紅手書的句子:「這不就是我的黃金時代嗎?此刻。」

蕭紅黃金年代2.png
電影《黃金時代》剪影(圖片取自YouTube)

無論是小說、漫畫、電影,或類型為傳記、歷史的虛構創作,第一手史料文獻是絕對必要的。然而未經梳理轉化的書信、手稿存在門檻,令人不易入門窺探天地,是以《寫意年代》此類歷經一番工夫披沙揀金的非虛構創作,為後人明確提供了一道方便之門。

以歷史小說創作為例,創作者如何描摹勾勒一個遠去的時代?需要的,即是歷史現場的諸多細節。而細節從何而來?便依靠諸多看似稀鬆平常、連當事人也不曾意識到其史料意義的那些手稿、書信、照片、口述與文字記載而來。

如果歷史是一座森林,林花謝了春紅,那些不足為道的小小事件,便其實都是落紅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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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為詩人林耀德1985年6月寫給向陽之信件;右為詩人白荻自撰之〈白荻年表〉(取自《寫意年代》,九歌文化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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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溫瑞安1983年夏天寫給向陽的信件(取自《寫意年代》,九歌文化提供)

就此而言,《寫意年代》這類非虛構創作,是出於自覺地收拾落紅春泥,使其發酵轉化為有機肥料的文學務農實踐,厚實了文學土壤。而它也是修行的法門,領人踏入歷史現場,若有意精進修行,自然可在其中尋獲可循之跡,辨識世界樣貌之所以如此構成的絲絲縷縷。然而,這一切的前提,必須是有人清晰地意識到,並且指出人們正身處在歷史的第一現場。

如果你我做不到,沒關係,至少我們還有向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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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意年代──臺灣作家手稿故事2
作者:向陽  
出版:九歌  
定價:36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向陽
本名林淇瀁,臺灣南投人。美國愛荷華大學International Writing Program(國際寫作計劃)邀訪作家,政治大學新聞系博士。
曾任《自立晚報》副刊主編、《自立》報系總編輯、《自立晚報》副社長兼總主筆。現任臺北教育大學臺灣文化研究所教授。獲有吳濁流新詩獎、國家文藝獎、玉山文學獎文學貢獻獎、榮後臺灣詩人獎、臺灣文學獎新詩金典獎、教育部「推展本土語言傑出貢獻獎」等獎項。
著有學術論著、詩集、散文集、評論集、時評集等四十多種;編譯作品三十餘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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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2-02 15:55
對談》不勇敢,沒關係:臨床心理師南琦與作家吳娮翎陪你說說話
左起為作家吳娮翎、臨床心理師南琦
左起為作家吳娮翎、臨床心理師南琦

「疾病是心靈痛苦創造出來的結果。」醫師許添盛曾這樣說。然而,無論生理或心理,疾病也可能成為一道裂縫,讓人有機會直視生命幽暗之處。

本次專訪邀請到精神科臨床心理師南琦,以及勵志作家吳娮翎,聊聊疾病在帶來痛苦之餘,如何轉化為一份生命的禮物。

母親與自己先後罹癌

「妳媽癌末,妳不知道嗎?」

六年前,南琦久咳不癒的母親到醫院檢查,醫生一句疑問是莫大打擊,彷彿也直指衝突不斷的母女關係。身為專業的臨床心理師,南琦有大把個案的故事可分享,但意外的,她選擇先從自己談起。

半年內,換成南琦自己檢查出罹患乳癌,「主任本來還安慰我,說應該只是纖維囊腫,剛好診斷書送來,上頭寫著『惡性』,主任立刻衝進廁所哭。」朋友的反應,讓南琦更不捨。

疾病引發恐懼,帶給南琦有別以往的感受。對於生活的每一刻更敏銳、感受度愈強。肉身歷經的生命體驗,南琦也運用在晤談諮商中。她提到,很多人罹患疾病之後,總是自問「是不是我做了什麼錯事?」,急於追尋永遠難解的原因;另一方面又充滿預期性的擔心,「未來」像個輪廓模糊的怪物,壓得人心神不寧。南琦引導他們將眼光放在此刻,「我會問,如果你現在生病了,日子要怎麼過?」

未來太遠,過去已逝。不因不果,人生是沒有答案,也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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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掙扎,就有救

最勇敢的時候,就是生病那段時期,吳娮翎在新書《我可以不勇敢》中自述。30歲那年,她罹患乳癌,反覆的治療過程,迫使她一次次面對自己的脆弱,接受有時不勇敢的事實。

她也曾相信偏方,很快地又回到正規醫療的軌道,「偏方可以填補患者心中的空洞,但那個勇氣是外求的,而不是自己的。」

因為持續在粉絲專頁分享心路歷程,吳娮翎時常接到癌友或情緒不佳的粉絲來信,詢問該如何與她一樣勇敢,她說:「真正的正能量應該是你知道自己要什麼,然後繼續往前走。」

外表亮麗、總是笑臉迎人的吳娮翎,時常被質疑「你真的有生病嗎?」或許人們都渴望在他人身上看見脆弱的痕跡,「妳都不擔心復發嗎?」成為她常被問的問題,她不假思索笑答:「我很忙耶!」歷經疾病考驗,她將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曾經羸弱的身體長出豐滿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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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究竟ok不ok?恐怕沒人衡量得準。南琦說,最多的仍是在兩者之間掙扎的人,「很多人活在自己的形象和謊言裡,但是有掙扎,就有救。」

兩隻眼睛,一隻向前看,一隻往內探。南琦分享道,晤談時她經常運用「正念」協助個案,「正念不等於正向,『正』是『直視』,面對自己的脆弱與優缺點。」坦承自己的不完美,即是一種勇氣。然而,工作、家庭、情感……有太多事情可以痲痹轉瞬即逝的勇敢,願意承認自己需要協助,接下來才有自救的可能。

現實的殘忍才磨出存活的本事

萬物皆有縫隙,方能讓光照進。南琦多次參與癌友的團體治療,碰過許多不曾被愛,甚至沒有家人扶持的個案。疾病若是生命的裂縫,往內探去必有光的存在。

故事是有靈魂的數據,聽過成千上百個故事的南琦,發現許多求助的患者,不過只是需要有人聽懂自己的話,間接促成《好想找人說說話》的新書名稱。

現實的殘忍往往磨出一個人存活的本事。「心理師不能把自己放在太能幹的位置。人生怎麼走,自己最清楚。」南琦舉例,她曾遇過丈夫不負責任,被經濟重擔壓得喘不過氣的女性直言:「醫生,我知道妳不能解決我的問題。」

然而不勇敢,又能怎樣?更多在社會底層掙扎的人,往往比他人擁有更強壯的心理素質,毫無選擇地面對幽谷,親手帶回屬於自己的勇氣。

「就算沒有人愛我,我也要愛自己。」一位癌友對南琦說,在那股隱含力量的悲傷面前,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聆聽就是見證,我只能用心去感覺。」南琦又自嘲補了句,「心理師很無能的。」而她也從這些個案中,獲得生命力量的回饋。

但是我有想說的話

從前是個好好小姐,渴望獲得所有人的認同,吳娮翎形容現在的自己「正在慢慢長出稜角」,開始學會拒絕別人。「生病讓我看見人情冷暖啊!」吳娮翎開玩笑說著,語氣沒有太多怨怪,她認真解釋:「以前會有『我對你好,為什麼你不對我好』的想法,生病過後會想多留時間給自己休息,也比較清楚哪些關係是真正想要的。」

疾病成為吳娮翎梳理處世態度的開關,與其當個老是受傷的乖乖牌,不如當個讓自己快活的bitch,誠如她書中的提問,「人生中誰沒當過bitch?」溫良恭儉讓,幾人能徹底落實而不感委屈,倘若命運之前我們總是無能又疲於當聖人,至少還能為自己保留一點個性,哪怕未必那麼圓融。

身處媒體業,吳娮翎將自己抗癌的經歷,書寫並分享出來,並有意識地做自我品牌經營,多數人都在社會化過程中磨去稜角,但她認為表現個性,讓自己迷人,才能展現品牌的的獨特性。

有趣的是,訪談過程中,南琦與吳娮翎都認為彼此特質是天秤的兩端。吳娮翎積極做社群經營,鼓勵更多癌友;已經出版了二十餘本書的南琦,卻常被朋友稱為低調達人,她效仿喜歡的作家村上春樹,維持固定的寫作習慣,她說:「你不認識我沒關係,但是我有想說的話。」

筆耕不輟的她們,通過品牌經營或心理治療專業,聆聽,並訴說不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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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找人說說話:與臨床心理師的話療之旅
作者:南琦  
出版:遠流
定價:30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南琦
本名劉南琦,輔仁大學中文系,心理學研究所畢業,國家高等考試合格臨床心理師,現職耕莘醫院精神科臨床心理師,業務範圍包括成人與青少年心理衡鑑、個別心理治療、心理健康講座、親職親師教育課程,人際互動團體等。
寫作題材多與心理健康有關,在遠流大眾心理館的著作有《找自己的心理醫生》、《情緒自療 Easy Go》、《我只是特別,不是難搞》、《向霸凌 Say NO!》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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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不勇敢:但我有面對脆弱的勇氣
作者:吳娮翎
出版社:麥田
定價:30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吳娮翎
大學畢業自東吳中文系,後於世新口語傳播研究所專研美食文化,曾任職《美麗佳人》、《柯夢波丹》等時尚雜誌,現職媒體。工作後專精美妝,喜歡所有美的東西,即便癌症來敲門,都不放棄美麗的可能,透過書寫傳遞這份力量。2016年出版《30歲的禮物:謝謝癌症讓我更勇敢》,2018年出版《我可以不勇敢:但我有面對脆弱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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