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書寫與創作之於我:詩人任明信《你沒有更好的命運》活動側記

詩人任明信近日推出《你沒有更好的命運》10周年增修紀念版,在緊湊的「新書」發表會行程中來到現流冊店。一如印象中的他,臉上的表情總是靦腆且帶點緊張,在週六晚人潮爆滿的書店裡,徐徐道來他的創作初衷。

《你沒有更好的命運》書名取自任明信早先的部落格名稱。10年前結集出版的詩集裡,帶著他年輕時的迷惘,例如〈光年〉一詩:與其說是距離單位/我更相信那其實是某種/墜落的速度。10年過後,迷茫已從他身上消失,詩人變得沉穩、堅定,並與現場讀者分享一路以來他喜歡的、以及啟發過他的詩人們。

➤在真正的詩面前,我們都是受

創作之於任明信的開端是他在東華大學讀研究所的時期,當時的同學和學長姐,有不少現已相當知名的詩人,諸如孫梓評、何亭慧、鄭聿、王志元等。任明信因為他們,得到了創作養分,「其實在好的詩面前我們都是『受』,同時也會產生『飢餓』的感覺,在這個狀態中就會明白創作是什麼。」他說:「而且詩有趣的地方就是,飢餓感能挖出你想像不到的東西。」

講座中他分享的第一首詩是孫梓評的〈想念〉。

〈想念〉

想念是黑色的手
把春天摺成一頁薄薄的雨
在窗外,寫下一整行
遠方的名字

直到,日光掀開書頁邊緣
你迎面走來
將我輕輕闔上

任明信說:孫梓評寫的東西是不可言喻的,這首短詩看似輕巧,其實相當精準。例如第一句:想念是黑色的手。「想念」直覺會聯想到類似陽光、溫暖質地的東西,但「想念」有時候確實是黑色的,而且像手一樣抓住你,讓你覺得窒息。

接下來分享的是何亭慧的〈蠟〉,收錄於她的畢業作品《聲音與時間的抽屜》詩集。

〈蠟〉

我的絕望
來自於
被吻
但,不被愛

膚淺的深吻
像蘋果皮上的蠟
不具甜美的本質
徒有淚
乾涸的樣子

任明信說:用這首詩當例子是因為它精準點出「蠟」的本質。譬如蘋果上的蠟,其實跟蘋果本身沒有關係,就像淚乾掉的樣子和哭的狀態沒有關係。

接下來分享的是鄭聿的〈留白〉。任明信說:這首詩是你明明已經過了年輕的狀態,但愁緒和想說的話還是很多,只是隨著年紀漸長變得沒什麼可說的了,最後愈來愈少,如今卻真的太少。

〈留白〉

天空要下多久的雨
才有海的樣子

遠方的鳥
來來去去

沒人說
這一切會很容易

且梭巡在海上
找些什麼
又猝地收起翅膀
墜落了幾隻

一片空白茫茫
不知所終

剛開始只是想減少
如今卻真的太少

任明信解釋:詩的核心有一部分來自於留白——你要說多少話只有你自己清楚,你必須知道有些文字只能說到這裡,或是得說更多。而〈留白〉就給人很剛好的感覺。

➤讀懂顧城後我才發現,原來很多東西是等價交換的。

講座中段,任明信提到他對顧城、夏宇等天才詩人的欣賞。他坦率表示最初讀到他們的作品時曾產生嫉妒、不甘心的情緒。然而如果一直耽溺在比較的心情中,就會愈來愈不敢寫、也會漸漸失去創作的能力。後來他想通了,有些東西只有他自己能寫,其他詩人不一定寫得出來,「把自己的事做到就好。」

任明信不斷提起影響他極深的詩人吳俞萱——某次遇到吳俞萱之後,他才寫出了廣為人知的〈你沒有更好的命運〉這首詩。他說,在創作的範圍之內,要怎麼勇敢把自己的心交出去,那就是他的功課。

➤完全殺死自己的改變,才是蛻變

還有兩位影響任明信很深的詩人,分別是胡家榮跟孫得欽。「胡家榮有很強烈的個人風格,就是語言的音樂性。他的詩看似平淡,但當你讀過後會發現,文字音韻非常的沉穩、好聽,」任明信說:「那就是風格。」

〈這裡〉

這裡的街道

房子
和人們
在意識裡不斷地跑
像陽光一樣重現
再重現

我們的海
你真要淹沒
雖然最後
沒有一粒泥土可以剩下
雖然我的背包
屬地的
什麼也帶不走
雖然只有行為
只有關係
只有記憶留下

任明信解說:從這首詩你會發現,胡家榮對於斷句是很講究的,而且其中的「山」、「房子」、「和人們」極具分量。它們必須各佔一行,不可以是「山、房子和人們」——它們不是能被並列的風景。「因為胡家榮詩裡每一個字的重量都可以撐起一行,然後像陽光一樣重現、再重現。」

最後,任明信選擇介紹孫得欽第二本詩集的〈滴答滴答〉。他說,朋友讀了孫得欽三本詩集後點評:「我覺得孫得欽老師好像瘋了。」他回答:「你怎麼知道?你看懂了!恭喜你,他真的瘋了。」

〈滴答滴答〉

不用悲傷,因為我
根本不算是生命啊
這樣的句子令人悲傷

幻滅是你所能經歷
最美的事

借我一把刀
我會殺死你

承諾與實現之間
有鐵的約束

一生也是這樣
滴答滴答

愛情也是這樣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每棟房屋
都有自己的漏雨

從很近的地方看去
所有的墜落都值得

都必然

所有的欺騙都值得
所有的不告而別都必然
而所有的受傷……

救救我。
救救我。

能讓一顆心完整的
不是另一顆心
而是破碎

幻滅是你所能經歷

奢侈的事

我失敗了
因而贏得命運的拋棄

水的清澈
要留給讚歌

任明信說,讀《白童夜歌》時就意識到孫得欽的轉變,不只在創作中,生活也剛好經歷改變。「當他寫這本的時候我就知道他變了,更精確來說是『蛻變』,像毛毛蟲變成蝴蝶是完全變態、完全殺死自己的轉變。孫得欽已經不是他了,每個細胞都不是。」

回頭看10年前的自己,和現在比較,任明信自覺「算是非常非常不同」。某種程度上他也蛻變了,但有部分的他一直都沒變,有些想法在這段時間也越來越明確。

他笑說:「我想做的事情只剩下一點點了,所以才在訪談時說我大概剩一本詩集的額度。最後一本詩的書名我也想好了,但還不能跟你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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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00
IP角色授權.台灣》2023日韓授權展IP經營策略,文策院和台灣角協怎麼看?

今年日本授權展於6月底在東京開展,臺灣館以「Taiwan Content Island:臺灣巷弄最美的人文風景」為主題,在文策院與角協率領下,共計有14個臺灣原創角色品牌前往參展:幾米—月亮忘記了、MEIMEI by H.H先生、茶葉少女、宇宙探險貓kuroro、米米、滷沙沙、我是馬克、灣A麻吉、BOUNCE、胖鯊魚鯊西米、PP Mini小小企鵝、麵包樹、黑白雞、八戒,涵蓋兒童出版、動畫、漫畫、插畫,貼圖等品牌領域。


入選2023日本授權展的台灣原創參展圖像角色(文策院提供)

文策院同時攜手4位來自LINE貼圖原創人氣角色,共同推進日本市場。LINE貼圖小舖也在6月20日至7月19日期間,推廣參與日本授權展的14組IP貼圖、表情貼與主題,開放用戶選購下載。

本次臺灣館邀請日本角色業界專家,評估臺灣原創角色在日本發展的市場潛力,最後遴選出10家IP品牌為商洽代表。此外,臺灣館也同步在線上型錄官網,收錄共47個臺灣IP作品,擴大臺灣角色IP的能見度。文策院全球市場處組長張斯雁表示,對日本而言,具有發行、出書經驗的臺灣原創IP,入選機率高,也相對吃香:「因為通常能有出版品,表示已經累積了自己的粉絲群、具一定的銷售實力。」

此外,在流量稱霸的當代,IP經營社群的能力,也是日本買家(buyer)重要的參考依據,最直接能見真章的就是粉絲追蹤數。張斯雁說明:「如果連國內市場都做不好,買家當然會質疑。要表現特別突出,他們才會願意往下走。 追蹤門檻可能是至少要有100萬、500萬甚至上千萬的粉絲。」

在日本國內IP飽和、創作者競爭力強的前提下,張斯雁觀察,有故事性的IP是很重要的,否則,至少也必須有其他的商業實力能被認可:「如果沒有很強的故事性的話,進軍海外市場相對就弱了。要嘛就故事性很強、要嘛商品很強,或者有能力去跟他們共同開發設計。」


2023日本授權展臺灣館的參展團隊與日本業界人士合影,前排右一為角協祕書長彭愛萍,最後排中央為文策院全球市場處組長張斯雁(台灣角協提供)

➤日本:灣IP角色太像模範生,增加角色特殊性是關鍵

今年是covid-19疫情趨緩後首度恢復實體展會,台灣角色品牌授權協會祕書長彭愛萍提到,她與日本角色品牌授權協會副理事長東山靖見面後,獲知的評價是:臺灣IP角色「行為端正」、「都是乖乖牌模範生」。她說:「東山先生有講到,臺灣的品牌就是正能量,他覺得我們的品牌都太乖了,大家都打安全牌。其實他很希望臺灣品牌開創出特殊性。」彭愛萍分享,在日本發展為知名IP品牌的角色,通常會有吸引人的特色,「比如給人感覺正向,但其實很懶惰。」

在知名度相對不高的情況下,有專屬特色、有故事性的臺灣IP,就能吸引日本買家的注意。彭愛萍說:「我們的角色是不是日本市場可以接受的?是不是日本目前沒有的品牌內容?有潛力的,他們自然會想跟你合作,合作才會有收益。乖乖牌也不是不好,但大家都是乖乖牌的時候,就沒那麼跳出來。多數人都做一樣的事情,就變得沒有什麼特色。」 


日本角色品牌授權協會副理事長東山靖(台灣角協提供)

動畫製作人、吉備國際大學動畫文化系教授井上博明,在培訓課程講座中提到「不正規的角色設定反而受到歡迎」。他分享:在日本,決定角色商品能否掀起浪潮的關鍵人物,其實就是書包掛滿琳瑯滿目角色布偶、隨身攜帶角色吊飾的高中女生。她們之所以熱衷於此,跟受到學校規範、每天必須過著一致的高校生活,難以凸顯個人風格有很密切的關係:「高中制服跟書包都是學校規定的,高中女生唯一能表現自己特色的方法,就是運用喜歡的角色來裝點自己的書包,藉由在書包上面掛這些墜飾,來對外展現『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井上表示,現在的日本高中女生對於角色的出產國並無偏好,而是依照直觀的喜好:「女高中生看這些角色,不會特別去看是從哪個國家來的,只要覺得這個IP角色可愛,它就有機會大大受到喜愛。」井上也提到,挖掘到別人尚未熟悉的「我推」可愛角色,也是日本女高中生的成就感來源:「她會覺得『只有我看到了這些角色可愛的地方』、『只有我發現、發覺了這個角色』,這是非常吸引她們的地方。那我們(IP業者)就可以針對每個個體獨有的感性去訴求。」


井上博明在培訓課程講座中提到,日本高中女生藉由在書包上掛墜飾,來對外展現「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圖片取自Tokyo Girls' Update, Photo by Yosuke Mochizuki)

彭愛萍提到,日本行最後一天去秋葉原進行市場調查,看到一群約莫高中、大學年紀的女生正在購物。這群女孩除了發出「好可愛」的讚嘆,居然還興奮直喊「好陰間!(陰間好き)」,讓彭愛萍聽了一頭霧水。她笑著解釋:「原來正常人就是陽間,很不正常的東西、不是一般人在做的事情,就被叫『陰間』。」

彭愛萍表示,這樣的文化差異,有賴於對在地消費者的理解。除了藉由社群經驗去進行判斷,也涉及到意圖進軍日本角色市場前,品牌打造IP人格形象的前置策略。像「陰間」這樣的反差讚美,恰與井上強調的「不正規的角色設定反而受到歡迎」相呼應,也顯見日本社會對於角色IP的開放與包容。井上亦在課程中提過:「現在日本角色市場的狀況是,缺少具有話題性的角色,所以我猜會有很多人想來尋找看看,有沒有足夠讓大家耳目一新、眼睛一亮的新角色。」

身材豐腴肉感、造型時尚可愛的MeiMei,外型常讓人聯想到2008年藉由浮誇逗趣的肢體表演,對嘴模仿碧昂絲一炮而紅的女性諧星渡邊直美,極具個人特色。這次MeiMei一口氣參加了日韓兩國的授權展會,飽受授權展會買家青睞。


身材豐腴肉感、造型時尚可愛的MeiMei,外型常讓人聯想到2008年藉由浮誇逗趣的肢體表演,對嘴模仿碧昂絲一炮而紅的女性諧星渡邊直美,極具個人特色,飽受授權展會買家青睞。上圖為2023日本授權展現場交流照。(台灣角協提供)

張斯雁觀察到,有人見到MeiMei不是典型美女形象而感到新奇、主動跑來跟空中立牌合照。張斯雁回頭肯定IP創作者:「臺灣在這一塊真的非常open、真的很多元!這是臺灣的優點。」 

那麼,韓國看重的IP特質是什麼?首度實際登陸韓國角色授權展、設置臺灣館,張斯雁與彭愛萍又帶回哪些第一手觀察?

➤韓國:國家強力保護角色產業,挹注資源經費扶植新創IP

由韓國文化振興院(KOCCA)主辦的第22屆韓國角色授權展,今年於7月13至16日於首爾舉行。代表台灣參展的有:MEIMEI by H.H先生、幾米—月亮忘記了、饅頭家族、Bonbon法鬥哥、汪來汪趣、小油畫共6組臺灣原創IP,他們也受邀參與展覽首日大會舞台的「NEXT BIG THING-Character Star Show」活動,藉由商業推介展現灣文化特色。


入選2023韓國授權展的台灣原創參展圖像角色(文策院提供)

韓國文化內容授權協會會長趙泰奉表示,本屆韓國角色授權展是歷年來規模最大的,涵蓋了角色、卡通、動畫、遊戲、頻道、文具、玩具、美妝產品、食物日用品等內容產業,是了解韓國市場、尋找未來韓國與亞洲代理商夥伴的重要場合。巧合的是,本次赴韓代表清一色是女性,彭愛萍笑說,一行人自稱「女團」,但沒有偶像的架子,事事親力親為,團結互助的氛圍特別強烈。


第22屆韓國角色授權展臺灣館的參展團隊合影(台灣角協提供)

彭愛萍形容韓國授權展會有如「臺灣文博會、動漫展的兒童版」。每天一早就有家長牽著孩子排隊購票入場。她表示韓國市場角色以兒童為重心,有別於臺灣文青熱愛參加的文博會,或主攻育嬰家長的母嬰展。而張斯雁則描述,主打「幼兒直接體驗」的韓國授權展會,有如孩子心中完美的遊樂園—— 「寶可夢機台一排在那邊,小朋友會衝進來玩。像剛剛提到Baby Shark那一間,會一直播放音樂,有姊姊帶動跳。」四處都有孩子們欣快的尖叫聲。

彭愛萍也透露,韓國玩具業者曾半開玩笑告訴她:已經不太清楚自家究竟是玩具產業還是食品產業了。在推銷策略上,玩具跟食品綁在一起,能加重宣傳力道。只要力推兒童市場的玩具與食品聯名,家長就會更容易出於孩子對玩具品牌的喜愛而消費。


第22屆韓國角色授權展現場,文策院首度設置臺灣館,意義非凡。(台灣角協提供)

另外,張斯雁也觀察到,展會上也看到韓國如何傾注資源扶助地方政府的角色內容或圖像發展,「比如說,有光州館、濟州館……這樣的機構現場大概就有17個!」可說數量豐富。

彭愛萍這次訪視,也被韓國政府大刀闊斧的魄力所震撼。層級等同於臺灣文策院的韓國振興院 ,每個月會號召大韓貿易投資貿易振興公社(KOTRA)、角色商業協會、角色文化協會、角色設計協會 、韓國女性經營者協會(Korean Women Entrepreneurs Association),共5個關鍵角色產業組織,進行例會交流。

「這5個協會不是競爭關係,他們是團結的。政府以經費支持各協會,讓他們發展不同的專長。」彭愛萍指出,韓國在經營角色產業方面已邁入第23年,「23年前,韓國跟我們一樣 ,市面上幾乎都是外來品牌。他們是因為這些協會一起努力,把國內原創角色產業做起來,所以現在(韓國角色產業市占)50%到60%以上都是國內品牌。」

她也分享韓國政府如何挹注經費,要求在國際上有成績的知名IP品牌扶植新創品牌:「政府會提撥經費扶植新品牌。產業經驗傳承,還是需要有經驗的人、走過這條路的人去帶才是有效的。如果評估後覺得這個新創品牌不適合繼續,就要告訴對方『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彭愛萍認為,這是很有趣的作法,政府運用結構性的方式,讓知名角色品牌的影響力發揮到極致。

這趟訪韓,彭愛萍與臺灣代表一行人也造訪了韓國艾康尼斯娛樂公司(Iconix Co, Ltd.  ㈜아이코닉스)總部。


臺灣代表團造訪韓國艾康尼斯娛樂公司總部,前排中為角協祕書長彭愛萍。(台灣角協提供)

目前韓國艾康尼斯輸出海外的角色延伸商品,除了動畫、玩具、教具,光是主題樂園在韓國境內就有16處,亦在中國、菲律賓、新加坡等地開設,還插旗太平洋和菲律賓海之間由美國管轄的塞班島(Saipan)。

彭愛萍眉飛色舞地用「成功的企業」來形容見聞,介紹艾康尼斯總部完整的產業鏈及細緻的專業分工:「總部是8層樓,每一層樓各司其職,有做表情貼圖的,有做授權的,這邊完全做商品開發,那邊做社群媒體,YouTube、IG,還有專門製作動畫的部門。」她也讚嘆除了主要角色品牌的故事外,若有風格強烈的副角色,也會另外拉出來做別的系列,比如讓可愛的小萌兔跟髮妝店授權合作,拓展既有的消費族群。


進入韓國艾康尼斯娛樂公司官網,迎面而來的是旗下最著名的IP《淘氣小企鵝》(뽀롱뽀롱뽀로로)主角Pororo。(擷取自艾康尼斯娛樂公司官網)

關於韓國買家檢視原創IP品牌的標準,張斯雁有獨到觀察:「韓國在乎非常完整的角色設定,從性別、年齡、故事,到IP實體化後的尺寸、喜好……他們希望角色建立起來要非常的立體。」張斯雁表示,創作者在發想期可隨心所欲設定,但要進行商品化時,就必須仔細建立所有的設定,讓角色明確而具體。

韓國買家普遍對「臺灣IP中最多代理商」的「幾米—月亮忘記了」IP感興趣。「因為商品很齊全、商標的布局也相對完整,發展成熟。我覺得這是國際合作的必要條件。」張斯雁說明:「小品牌馬上越級打怪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有商業實力才接得下這件事情,或者你本身就具有非常強的知名度。」


幾米—月亮忘記了IP在韓國授權展會中吸引了眾多韓國買家的興趣。(台灣角協提供)

➤「IP授權的特殊性,在於它會延伸IP品牌、整個文化內容的生命。」

張斯雁指出,臺灣環境多元開放、鼓勵創作,但整體而言,IP品牌走向國際商洽的速度,卻似乎沒有跟上來。

「IP授權在整個文化產業當中的特殊性,在於它會延伸整個IP品牌、整個文化內容的生命。」張斯雁語重心長表示,授權雖然已經是IP品牌開發歷程的最後一站,但授權意味著將開發IP角色商品的權利交付給合作方。一旦明確設定的IP角色對外授權,等同於啟動商品化,讓合作方能根據IP品牌角色的特質開發各種五花八門的商品。

授權的影響力會透過握有商品製作專業的工作者,逐漸擴散出去。張斯雁接著說:「大型IP一次授權可能就是80或100個品項,IP原創方也因此會有一定程度的分潤,就可以繼續往下走——前提是內容要繼續延伸下去,才可以開發很久。」 

張斯雁強調,文策院的主要任務就是協助IP角色品牌在商業端進行延伸、進行跨國人脈的引薦。大至規劃參訪團,邀請國外買家來臺、跨國電子報的臺灣原創IP品牌消息更新、國際授權展會的臺灣館籌辦與宣傳,小至與日本角色銀行合作,在線上雜誌、媒體刊物上簡介臺灣品牌,可以推進的事情還很多。

她也建議有心延續IP生命的創作者,可以嘗試跟經紀公司合作:「經紀公司能幫忙打理很多事情、拓展更多的路線。不管創作者自己有多厲害,其實都需要經紀團隊,這樣就可以專心創作。」


2023韓國授權展首日活動「NEXT BIG THING-Character Star Show」,文策院全球市場處組長張斯雁正進行簡報。(台灣角協提供)

此外,文策院除了把台灣IP帶往世界,也在國內市場的推廣上不遺餘力。

已於9月22日正式啟動的臺灣文博會,文化內容策進院今年也首度參與,在華山展區西5-2館「人鬼交易所」,邀集近百位國際買家及產業人士,包括韓國文化內容授權協會(KOCLA)、泰國動畫與電腦圖像協會(TACGA)、泰國數位內容協會(DCAT)等亞洲重要角色圖像國家的專業團體,為臺灣IP爭取更多國際授權的機會。

9月26日開始,華山展區西4館以「臺灣特有種」的概念,邀集23個臺灣插畫藝術創意IP代表隊策展:幾米—月亮忘記了、我是馬克;屢獲插畫藝術大獎肯定的徐至宏、小油画、Croter、michun和角斯角斯;進攻日韓市場、坐擁龐大社群粉絲的MEIMEI by H.H先生、茶葉少女,都名列其中。搭配文策院「人鬼交易所」策展主題館,將臺灣IP故事文本,透過圖文、音樂與互動式裝置等,成為引人入勝的主題展,展現IP的市場價值和影響力。


文博會邀集23個臺灣插畫藝術創意IP代表隊策展:幾米—月亮忘記了、我是馬克;屢獲插畫藝術大獎肯定的徐至宏、小油画、Croter、michun和角斯角斯;進攻日韓市場、坐擁龐大社群粉絲的MEIMEI by H.H先生、茶葉少女,都名列其中。(文化部提供)

為呼應「臺灣特有種」意象,展區現場依IP創作者的特色,分為有種自然、有種文化、有種當代等3大主軸,展現對臺灣生態與社會議題的深度探索,也藉由電子書、立體公仔、平面印刷等多媒材,呈現IP跨界魅力。

現場體驗更別具巧思,有著以「臺灣IP明星隊」的意象,打造戶外長達近10公尺的明星隊打卡牆、IP角色限量選品扭蛋機。另一道則是文策院協助推廣到日本、韓國授權展的14個臺灣IP展示牆,邀請民眾前來合照。希望藉由完整體驗與觀覽P角色草稿、影音訪談,讓民眾能深度了解當代IP創作者如何從臺灣走向國際的「圖徑」。

此外,文策院也策劃了「角色IP論壇Character IP Forum」,特別邀請韓國導演分享具國際市場性的角色IP打造經驗,也有臺灣、日本、韓國等8位角色IP產業領域專業人士,以亞洲區消費者市場觀察為軸線,分別從海外經營、IP角色發展、品牌聯名等三大方向,討論角色IP的經營策略與國際市場趨勢,也期待帶動國內外專業人士交流,讓原創圖像角色更有機會吸引全球消費者目光。


2023文博會嘉賓合照。(取自文博會官網


企畫:文化內容策進院、台灣角色品牌授權協會、Openbook閱讀誌/責任編輯:趙俐雯、吳致良、周月英、林鈺馨/編輯協力:沈雅婷


▌2023臺灣文化創意博覽會

09/22 - 10/01  文化策展區▸空總臺灣當代文化實驗場、國家鐵道博物館籌備處
​09/26 - 10/01  IP授權展區&文創品牌展區▸花博 X 華山 X 松菸

▌2023臺灣文博會-角色IP論壇

時間|2023.09.27 (三) 13:00 - 16:30 
地點|華山1914文化創意產業園區.西5-1(臺北市中正區八德路一段1號)
主持|彭愛萍(台灣角色品牌授權協會祕書長)、張斯雁(文化內容策進院全球市場處組長) 
與談|Thomas(Hankil Nam,Managing Director of ICONIX )、趙泰奉(韓國文化內容授權協會 會長)、Andy Y. Toyama(⽇本⾓⾊授權協會副理事⻑)、胡安之(胡創有限公司負責⼈)、呂苔君(LINE貼圖暨創作者事業部副總經理)、⾼景星(Memes迷母豐盛股份有限公司創辦⼈)、⾺克(職場圖文IP-我是⾺克) 

論壇主題:

  • 國際IP角色海外市場攻略案例分享:從席捲全球《淘氣小企鵝》(Pororo)角色動畫影集,探索韓國IP海外定位及市場推銷策略
  • 臺灣IP出海:從消費者喜好找尋角色塑造新路徑
  • 運用IP「品牌聯名」合作,激發更多合作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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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0:05
編劇書簡EP10》《東尼瀧谷》與《在車上》裡的聲音

17年前的一個冬夜,和學妹約在西門町看電影。赴約前我先去雜誌社領了約莫半年份的稿費,當時我仍是臉皮極薄的年輕寫手,不好意思開口催討稿費,對方也就順理成章積欠,唯一「優點」是每次(大約在冬季,農曆年前)一次領就是好幾篇稿子加總起來的金額,其實也不過就一萬多元,但對當年漂泊接案的我來說,這已是一筆「鉅款」。

學妹遲到了,電影兌換券在她那兒,通電後我們決定改看下一場,我多出了兩個小時左右的空檔,我突然覺得「空」了。那天極冷,西門町瀰漫過節前的歡愉鼓譟喧嘩,但我只覺周圍的人潮攤販燈光音樂如流沙般在眼前潰散飛逝,而我自己也快散掉。不是突然被晾在街頭吹冷風產生的孤寂,而是當時空蕪的生命狀態常常需要抓個東西來補。有抓得牢抓得對的,如文學與電影;也有抓得滿手傷的,如愛情。

這時,櫥窗裡一雙設計款黑色皮鞋吸引了我,就在戲院旁的品牌鞋店,平時不太敢走進去的那種。但我直覺走進店面、試穿、照鏡,然後,拿出包包裡那個稿費信封袋,取出鈔票,梭哈。

提著結實帥氣的紙袋,和學妹走進影廳。片名叫《東尼瀧谷》。電影開始,乾淨年輕的聲音擔綱旁白,如說書人,娓娓從第一句道來:「東尼瀧谷的本名真的就是東尼瀧谷。」

看到飾演東尼瀧谷之妻的宮澤理惠失心瘋地購入洋裝大衣皮靴,填滿一整座衣物間,彷彿身體裡的洞被具象化了——假設我今天包包裡裝的是十包稿費,我可能也會把它們變成我喜歡的樣子。(如許多年後才出現的「消費合理化」梗圖:錢沒有不見,它只是變成你喜歡的樣子。)

那是2006年的年初,市川準改編自村上春樹短篇的《東尼瀧谷》在台灣首次上映。我父後不到半年。回想起來,那種「空」,也不是喪父後的悲痛,而是25歲的我急於想看到生命到底是什麼樣子,急於把自己變成自己喜歡的、想要變成的樣子。

電影裡難以言說的冷冽孤獨,我卻在開演前一小時,在旁邊的鞋店親身體驗。宮澤理惠「一想要之後就無法忍受了」、「我只不過是單純的單純的無法忍受」,我完全懂。那是至今我買過最貴的一雙鞋子,後來穿了十多年。每當我套進那雙黑皮鞋時,就會想起《東尼瀧谷》。這部電影也在小眾影迷之中成為心愛經典,被封為「最忠於原著」的村上春樹改編電影。

後來,很幸運地,在DVD出租店外的出清花車上找到了《東尼瀧谷》DVD,每隔一陣子就重看一次,搭配收錄在《萊辛頓的幽靈》裡的同名原著短篇小說。坂本龍一為之譜寫演奏的配樂,更是寫作時經常播放的專輯。黑皮鞋在兩年前終於磨損至壽終正寢,在我丟棄它時,是否耳邊響起了〈東尼瀧谷〉的最後一句:「東尼瀧谷這回真的變成孤伶伶孑然一身了。」

似乎沒有。

日前看到數位修復版即將經典重映的消息,彷彿又可觸摸到那晚西門町冰冽的空氣。

旁白與對白的對話

若問〈東尼瀧谷〉小說在講什麼?我想就是「孤獨」兩字。而「孤獨」可以改編嗎?市川準導演做到極致。後來,對拍攝現場實務更加了解之後,對《東尼瀧谷》更加敬佩。

這篇小說在村上作品中風格特異,幾乎沒有出現對話引號。而是主述者以精簡語言悠悠道過,孤絕疏離,無悲無喜。這樣「乾淨」的文字,市川準選用了當時年輕的西島秀俊的聲音擔任旁白,主述者非「我」,也非主人翁「東尼瀧谷」,然而,在關鍵的獨白,旁白與演員獨白無縫接力,形成微妙的雙聲對話。既是電影,又像劇場;既是表演,又像小說朗讀會。


日本電影導演市川準(wiki)

市川準2008年因腦出血猝死,享年59歲,影迷無限唏噓。誠實說,市川準的作品,我目前就僅看過《東尼瀧谷》,但已可完全領略它詩意疏離的影像風格。一開場以紀錄片手法:黑白歷史照片及影片素材加上旁白,呈現東尼父親的前半生,四處巡演的伸縮喇叭手,在上海成為戰俘,僥倖活了下來。回到日本後結婚生子,妻子卻在生產後過世,小孩取名為「東尼」,想在美軍佔領時代有個洋名或許「多少方便」,卻不料在東尼成長過程中帶來歧視。東尼埋頭繪畫,著迷線條,習慣了獨處。

無論童年或成年,東尼一人在燈下吃飯時,背景全黑,像舞台上的擺拍。多場街道外景也以緊縮壓迫的鏡頭,打破正常構圖,有時緊貼地面,有時偏斜。就實務而言,這的確是「省錢」的拍法(笑),無需大場面真實還原,也無需多餘臨演。但我認為,市川準以此方式,打破紀錄片、實驗片、劇情片,甚至打破文學、劇場、電影的界線,為的是將村上一字一句展現的「孤絕」,呈現在每一個鏡頭裡。

東尼閉鎖的生命來到第一個轉折,他遇到一位為衣服而生的女子,突然理解「到現在為止自己的人生是多麼孤獨,失去了多少東西。」抱著求婚不成也將死去的決心,人生的孤獨時期結束了。

宮澤理惠如小鳥般輕盈的身姿演活了東尼之妻,小說僅描述了「堆積如山」的衣服,並稍稍帶過義大利品牌的名稱,但衣服是什麼樣子?又是如何穿搭?則可在電影版中賞心悅目。那些夫妻生活中穿插的「宮澤時裝秀」,著實過癮,但除了看氣質女星穿搭之外,市川準在這些看似幸福的畫面,隱隱埋下厄運的陰影。

東尼忍不住開口要求妻子能不能少買點衣服,妻子將名牌衣物退回的回程,車禍身亡。東尼再次回到孤獨。死亡就在身側,但僅僅只有死亡才讓我們感覺孤獨嗎?


《東尼瀧谷》劇照

接著,才是小說與電影的高潮:東尼登報徵求「尺寸7、身高161、皮鞋尺寸22」的女助理,條件是上班時必須穿上他亡妻的衣服。

宮澤理惠一人分飾二角,既完美演繹上述優雅高貴的妻子,又靈活展現率真質樸的年輕女孩。明明與妻子不但尺寸完全吻合,長相也幾乎一模一樣,電影並未讓主角東尼「發現」這一點。或者說,此處實已跳脫了傳統劇情片的寫實合理,顯得更加奇幻且實驗。

最後,如小說所述,父親過世,東尼繼承了大批唱片,請二手商收走唱片後,「東尼瀧谷這回真的變成孤伶伶孑然一身了。」但電影並未收尾在這,後續如何?在此不爆雷,希望觀眾與村上書迷們能在年底進戲院好好享受。

➤讀劇讀到語言的盡頭

有趣的是,當年的旁白西島秀俊應該沒想過,十多年後,他會成為村上春樹另一部改編電影《在車上》的男主角。而飾演男主角出軌、猝死妻子的霧島麗香,則曾演出《挪威的森林》裡的玲子姊。

《在車上》改編自村上春樹《沒有女人的男人們》裡的三個短篇:〈Drive My Car〉、〈木野〉、〈雪哈拉莎德〉,以首篇作為主要背景,融合次兩篇的精彩情節,並另外架構了「在廣島藝術節的舞台劇《凡尼亞舅舅》籌備排練」這一主線。


《在車上》(照片:東昊臉書粉絲專頁)

濱口龍介極度重視、也極擅掌握語言聲音在電影中的作用。前作《偶然與想像》的第二段,女學生為了幫情人「仙人跳」,在教授研究室不卑不亢地朗讀小說露骨段落,並偷錄下來,這段錄音檔扭轉了兩人命運。

在《在車上》,我們不斷重複聽著亡妻為家福錄下的《凡尼亞舅舅》對白。甚至濱口設計那絕美懾人的亡妻名字就叫「音」。家福在海邊對女司機解釋妻子名字時用了英文:Sound の おと(聲音的音)。

音的聲音,不只是幽靈,也像是為這部片敘事聲線定調,清晰、沉緩、明確、穩定、性感。濱口對聲音的要求,也透過家福這位劇場導演的工作風格表現出來了:在排練初期,就是給我好好地讀本、讀本、讀本,不管演員抱怨像機器人或揶揄像在讀經。

但濱口想做的,是將語言聲音這項技藝逼迫到極致之後,探觸超越語言、甚至無需聲音的所在,因此徵選來自各國的演員,各自以自己國家的語言演出,甚至手語。在多語匯演之後,濱口勇敢做了幾秒鐘的示現。當男主角跟著女司機美沙紀來到她的家鄉,我們的耳朵已熟悉了SAAB古董車的引擎聲響,彷彿真的跟著它一日一夜從廣島、搭上渡輪,又開到了北海道。車子駛進北海道蒼茫雪白的公路時,突然一點聲音也沒有,不是無聲「效果」,而是音軌完全拔除。那數十秒鐘的真空,反倒把我吸進去了,甚至期待就這麼持續下去,就這麼停在寂靜與沉默裡吧。在那幾秒鐘,不會去想濱口為什麼這麼安排,反倒想問:這寂靜與沉默來自何處?或許,便是能讓受傷的家福、美沙紀,以及我們每個人,能好好獲得救贖與修復的地方。

文字,雖是「無聲」的,但每一位作者在書寫時,實則佈下許多聲音。文字的語言、節奏、頻率、腔調、音色,透過改編「影」、「音」展現,還能否保留文字質地?我想,《東尼瀧谷》與《在車上》皆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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