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日治時代台灣的異國情調與獵奇趣味:《華麗島志奇》

日治時代雜誌《交通時代》曾刊登一篇名為〈北島怪談〉的文章:作者大野東風聽聞澎湖的北島(目斗嶼)燈塔員工宿舍出沒一名盤髮的美麗女鬼,因此決定登島一探究竟。半夜他睡覺時,枕邊果然出現了一名活生生的盤髮美女。

「某地出現女鬼」是非常典型的怪談,典型到已經成為某種日治時代日本人對臺灣的記憶。在那個時代,報紙上不時會刊登「某地目擊藝妓女鬼」的怪談傳聞,來到臺灣旅行的日本文豪佐藤春夫,也寫下廢宅徘徊女鬼的小說〈女誡扇綺譚〉⋯⋯殖民時代,日本人踏上臺灣島嶼,因這塊土地的陌生獨特而產生奇異猜想,那其中,有鬼怪。

➤漢人的民俗,日人的獵奇

《華麗島志奇》同樣呈現了鬼影幢幢的日治台灣。作者日影丈吉戰時曾在臺灣待過3年,戰後回日本寫下一系列臺灣故事。《華麗島志奇》所選8篇小說,第一篇〈眠床鬼〉就是個女鬼故事:敘述者寄住在一對日本人老夫婦家,睡在一張本島漢人式的豪華眠床上,三番兩次見到了不知是人是鬼的女子。故事最後揭露了怪談背後另有隱情,不能公開的祕密,其跡象就像怪談一樣真假難辨。

〈眠床鬼〉使人想到佐藤春夫的名作〈女誡扇綺譚〉。〈女誡扇綺譚〉講述臺南廢宅的女鬼怪談,怪談背後也有一番不為人知的隱情,但敘述者並未介入他人祕密,避開了窺伺嫌疑,結尾帶有某種殖民者的清醒自省。〈眠床鬼〉則像是一篇更娛樂的〈女誡扇綺譚〉,敘述者與「女鬼」的關係雖有艷情感,但也能點到為止。「女鬼」的命運並不沉重,敘述者的立場也較為單純。然而〈女誡扇綺譚〉有的異國情調與浪漫幻想感覺,〈眠床鬼〉也完全不缺。


紅眠床(圖源:國家文化記憶庫)

《華麗島志奇》與臺灣有關的故事共6篇,幾乎每一篇都是「臺灣民俗元素+獵奇要素」的組合。這可以說是全書的公式,臺灣民俗元素奠定異國情調基調,獵奇要素帶來鮮明的戲劇性。

臺灣民俗部分,除〈眠床鬼〉的紅眠床外,〈彩虹〉開頭介紹漢人文化裡的燈謎;〈引發風波的屍體〉提到臺灣人與日本人棺材的異同;〈篝火〉跟〈消失的房屋〉有臺灣人絢爛的廟,〈天仙宮的審判日〉甚至出現了眾多臺灣神明神將⋯⋯不得不說,日影丈吉的選點都很準確。這些元素對日本人來說,應該「很臺灣」吧。就算是對本地讀者來說,在我們熱烈思考著「臺灣味」是什麼的現在,也足以讓我們覺得「這夠臺」。

小說裡的獵奇要素,不乏怪談、姦殺、屍體、死亡、吃人傳聞⋯⋯日影待在臺灣那3年的身分是軍人,這些故事裡也充滿了失控的、犯罪的軍人。或許是軍隊讓人變得殘暴,也可能是殖民地異質的神祕力量讓人變得奇怪。故事中常有謎團,在結尾處翻轉。重點常常不在「如何翻轉」的解析過程,而在謎團底下令人唏噓或感到意味深長的那份真相。

殖民地混亂、香豔、殘酷美麗又氣味強烈,令讀者能夠充分享受這股情調⋯⋯看起來似乎是如此。但日影丈吉也並非單純地消費臺灣的異國風情、沒有意識到殖民者的位置。

➤好看又不冒犯

《華麗島志奇》的故事時間點,多設定在日本戰敗、已經結束統治卻尚未撤退的尷尬時刻,日本軍人依然享有威嚴,但臺灣人也不是全無反抗的心思與能力。有的時候,反而是日本人被耍得團團轉,〈引發風波的屍體〉與〈消失的房屋〉就是這樣的篇章。

〈引發風波的屍體〉中,發生了一起姦殺事件,敘述者負責運送林姓婦人的屍體前往解剖。然而屍體卻在中途突然消失,據找到屍體的本島人說,屍體懸在樹上又叫又跳——這說法與古老傳說不謀而合,令敘述者感覺本島人或許欺騙了他。他吩咐日本士兵為這名受害婦人製作了一口日式簡樸棺材,原本預想受害者家族會欣然接受,但最後這口棺材也沒用來下葬⋯⋯臺灣人依然選擇用自己的方式,拒絕了日本人的「善意」。

《華麗島志奇》獵奇而不至於冒犯,隱然遵循著一條看不見的界線。假使故事裡,臺灣人最後用了日本棺材下葬,那就太過失禮。但日影丈吉先讓敘述者猜測貧窮的受害者家屬「應該會滿意」,再調侃這份傲慢,便避開了殖民者的自大。

〈天仙宮的審判日〉可以看出日影對臺灣信仰的強烈興趣。在這個故事裡,有兩個針對同一名嫌犯的案子,同時展開調查:一個案子在人間的日本警察手上,另一個案子在異界的臺灣神明手中⋯⋯故事開頭完全是個警探故事,直到牛頭馬面(七爺八爺)登場,才發現不止是那麼回事。


日本時期台灣公學校課本上的七爺八爺出巡插圖(圖源:wikipedia

從來沒想過,我們熟悉的日本警探類型,還可以穿插臺灣的地獄審判,這太異想天開了吧。地獄審判的描繪很具幻想性,不盡然正確,但七爺八爺十分逗趣,不只說著「我們第一次經手日本人」、「我們也很懂國際禮儀」,還因為被抓的是日本人,要拿他的退伍證明書來充當臨時牌位,非常惡趣味。不說是日本作家的小說,還以為是《戲說臺灣》的劇情。

對比於其他篇章裡怪談宛如幻影,〈天仙宮的審判日〉的臺灣神明力量是真實存在的。這在奇幻小說裡或許沒什麼特別,但日治末期可是個打壓臺灣宗教信仰的時代。相較於現實的憋屈,小說裡台灣神明在戰後重拾威風,七爺八爺哀嘆了一番戰爭時的落魄,臺灣的陰間審判體系甚至能審判殖民時期日本人的罪。相較之下,人世間的日本政府,反而因戰敗而無力處理戰爭賠償問題。

〈月光〉跟〈吃人鬼〉是書中不以臺灣為背景的兩篇。〈吃人鬼〉非常精彩,它恰巧涉及臺灣文學史中的一個重要主題——去到南洋的士兵「吃人肉」一事。吃人肉當然是非常獵奇的要素,但〈吃人鬼〉一篇也並非僅止於獵奇,儘管它拋出了獵奇的場面,但悲劇卻啟發了主角的決心。

〈吃人鬼〉非常適合作為《華麗島志奇》這一系列戰爭故事的結尾:一名士兵克服了他的戰爭創傷,無論混亂失序的異地如何使「我」變得如何不像個人——「我」最終都要以正常人的姿態,活著回來。

這幾年,我們積極的更新對日治時代臺灣的認識,出土了許多作家、重譯了一些作品。現在讀日影丈吉,完全不嫌過時。他展示了某種臺灣元素娛樂化、類型化的路線,以及一種「保持平衡」的作法。他的例子不只可供參考——這些故事本身還很好看。

quan_qiu_hua_de_shi_dai_w300.jpg 華麗島志奇
作者:日影丈吉
譯者:高詹燦
出版:衛城出版
定價:42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日影丈吉

本名片岡十一,1908年(明治四十一年)生,1991年(平成三年)歿。出生於東京,學生時期就讀於著名外國語言學校Athénée Français,並曾在川端畫學校學習西畫。畢業後,日影前往法國遊學,回國後從事法國料理教學工作。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影丈吉受徵召入伍,被派駐到臺灣。戰後他將在臺灣的體驗,寫到眾多作品之中。

1949年,日影以短篇小說〈巫歌〉,獲得《寶石》雜誌百萬徵文獎第2名,並受到江戶川亂步激賞,作品被讚譽為「近乎完美之作」。1956年,他以《狐之雞》榮獲第9屆日本偵探作家協會賞,1990年再以《泥汽車》獲得第18屆泉鏡花賞。

日影丈吉深受法國推理小說影響,作品融合科幻、推理、恐怖、民間信仰等元素,洋溢浪漫主義色彩,有「昭和幻想機器」之美譽。同時,他特殊的行旅經驗,也讓他的作品具有日本、西方、中國、臺灣等文化元素。他以臺灣為背景創作的長篇小說《內部的真相》,結合在地風土與推理情節,反映戰前臺灣被遺落的時代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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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謝宜安(作家、臺北地方異聞工作室成員)
2023-08-03 10:00
書評》最不可能的,恰恰是愛:讀井上荒野《在那邊的鬼》

膚淺與深刻,位居光譜的兩端,然而井上荒野《在那邊的鬼》,卻是一部可以膚淺地看、也可以深刻地看的小說。這小說最精彩之處,就是那些有夠膚淺的地方,同時也是無比深刻的所在。

膚淺地講,這完全是個狗血的三角(或更多角)戀愛故事:作家長內美晴在某次活動中遇到另一位作家白木篤郎,兩人就此開啟不倫孽緣。篤郎是有婦之夫,育有兩女,卻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出軌,程度之誇張,他的(正)妻笙子知曉得一清二楚,可她表面竟一直不動聲色。小說分成長內美晴的與笙子的雙視角進行,緩緩講述這段從1966年至2014年、將近半世紀的糾葛。

更膚淺的是,這是真的。這故事以許多實際發生過的事情為底進行創作,其中涉及的還都是日本文壇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位「渣男」主角白木篤郎對應的,就是戰後曾經活躍於文壇的井上光晴。

➤鬼在哪裡

光晴出身貧窮,自幼飄泊,二戰時期他14、15歲,就已經在碳坑裡挖礦,見識過底層生活,故在戰後很快地加入日本共產黨,之後卻又因故遭到退黨,遂開始心向文學。若用文學史的分類來看,他大概會被貼上如「戰後派」、「30年代作家」等標籤。

而他出軌的對象(小說中的長內美晴)也確有其人。這位女性原名三谷晴美,但現在人們所熟悉的名字,叫做瀨戶內寂聽。她是位奇女子,一生離經叛道、轟轟烈烈。20歲左右她經歷第一段婚姻,當時正值二戰,她因局勢之故隨丈夫前往北京,並在中國產下一女,然而卻在戰爭結束、引揚返回日本之後,與丈夫曾經教過的學生發生不倫戀情,最後她拋棄丈夫與女兒,跑到東京,並開始將相關經驗寫成作品發表。

雖然已然經歷過感情波折,但在1966年,三谷晴美碰上了已婚的井上光晴,兩位創作者之間仍產生無比強烈的吸引力,戀情持續/糾纏7、8年之久;最終,晴美為了斬斷這段感情,只得選擇用出家這種強烈絕決的方式,也因此改名為瀨戶內寂聽。長壽的她享耆壽99歲,直到2021年底過世。


井上光晴(左)與瀨戶內寂聽(三谷晴美)在生前仍一直維持著友誼,後方為井上光晴夫人。(圖源:紀錄片《全身小說家》)

而將這段不倫之戀寫成小說《在那邊的鬼》的作者井上荒野,就是井上光晴的大女兒——當然,是由井上光晴法律上的妻子所生。把這複雜的狀況白話翻譯一下,就是:正宮的女兒,把爸爸跟小三的戀情故事寫成小說;且也因為「正宮的女兒」這個身分,所以故事多了一個世人所不知道的角色,也就是井上光晴的妻子,一個沒有公開資訊的非公眾人物。

書名的意思也在此:她們倆人都知道對方的存在,卻又為了維護現狀而不去觸碰到對方的存在,於是成為彼此「在那邊的鬼」。

➤小三與正宮都是受縛的女人

只看這些最表面的資訊,如果我們要設想這部小說的內容或主題,那麼最不可能的恰恰就是「愛」了吧。試想,站在井上荒野的角度,該如何看待父親的出軌對象與父親之間的關係?知悉父親出軌的她,又會如何詮釋父親和母親之間的關係?

若是一般人來看,光是不去醜化自己出軌的父親、不去醜化長內美晴(即三谷晴美、瀨戶內寂聽),就已經萬分難得了吧?但這部小說偏不。它不僅沒有醜化,反倒用長內美晴的心聲講出這樣的話:「我的男人的妻子非常美麗,菜煮得比專業人士還好。」

現實中,井上荒野與瀨戶內寂聽不僅有交情,井上荒野最初能獲得文學獎、登上文壇,還是瀨戶內寂聽擔任評審——這點甚至也寫在小說的第7章裡頭。更不可思議的是,這部小說還是瀨戶內寂聽鼓勵井上荒野寫出來的。寂聽不僅讓荒野採訪、說出了過往不倫戀情的細節,在此書出版之際,還給予這樣驚人的推薦語:「作者的父親井上光晴,與我開始不倫的時候,作者才5歲。」

這些資訊,無論怎麼看都很膚淺,完全可以當成人人茶餘飯後的閒話、八卦狗仔的最愛。然而,這部作品清清楚楚地抓住的關鍵,知道何謂深刻。

從小說的字裡行間,讀者完全可以看見白木篤郎的醜態:軟弱、愛說謊、虛張聲勢、逃避現實,甚至有好幾篇小說都是妻子代筆。讀者也可以從那樣的醜態裡,看見歧視女性的外在結構。因為只有男人,即使醜陋無下限至此,仍然會被社會所包容。女人卻加倍受到倫理與刻板印象束縛,要在乎他人眼光、為他人而活,最後還無法受到善待。

而且,這樣不平等的結構源遠流長,一如小說中提到的,從千年前的《源氏物語》裡就開始了,因此長久以來,「每個女人都為愛所疲憊」。

或者,那真的不是愛,只是一種被深深的虧欠之後,心底好想獲得補償、以此證明自己還是有價值的渴求罷了。

小說裡,長內美晴與白木篤郎的關係早已不是愛,而是一種競爭攻防,互相施展惹人嫉妒的伎倆,在對方的痛苦裡感到滿足。笙子與白木篤郎之間也沒有愛,她頂著「妻子」該有的社會責任,承受丈夫有意無意施以的不公平,終於選擇了最平淡而痛苦的報復方式——活成對方的地獄。說到底,真正理解一切的,只有同樣身在其中、知道這有多不容易的長內美晴與笙子了。

「理解」最是關鍵。小說裡長內美晴深深感嘆:「沒人真的想懂。」不想懂那些違反倫常的關係,不想懂女人承受的不平等,不想懂那些未曾被善待的不甘,不想懂一個人可以難堪至什麼境地。但這些才是社會的真相,好看的表面總是虛幻,只是不想被人看穿的逞強。

《在那邊的鬼》也因此可以說是井上荒野追求「理解」的努力。在小說裡,她只把話語權給這兩位彼此的鬼——而且很巧妙地,順序上先是長內美晴,才是笙子。笙子在現實中更早離世,但後發的話語權總是更能掌握詮釋——這正是她既要不辜負瀨戶內寂聽,也要對得起母親的匠心獨具吧。

quan_qiu_hua_de_shi_dai_w300.jpg 在那邊的鬼
あちらにいる鬼
作者:井上荒野
譯者:蘇文淑
出版:時報出版
定價:52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井上荒野

1961年生。1989年以〈我的紐瑞耶夫〉榮獲費米娜獎。2004年以《潤一》獲頒島清戀愛文學獎,2008年以《切羽》拿下直木獎,2011年以《別去那裡》獲頒中央公論文藝獎,2016年以《向紅》獲頒柴田鍊三郎奬,2018年以《今天別談那了吧》拿下織田作之助獎。著有《打飛夜晚》、《是媽媽做的》、《被寫下的愛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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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02 11:30
現場》作家聯會籌建「香港文學館」鬧雙胞胎 「香港文學館有限公司」發聲明正視聽

根據《文匯報》引述香港中通社報導,香港作家聯會會長潘耀明7月22日在香港書展活動期間,表示「經過多年的爭取,在行政長官李家超的關注支持下,香港文學館近日通過馬會的贊助,終於正式構建起來」,文學館也將會在灣仔設立,暫定明年4月開幕。

然而,自2013年開始,一群香港作家、學者、文化人、藝術家、媒體人早已組成「香港文學館有限公司」,並於翌年3月在灣仔富德樓開設「香港文學生活館」。針對新館正式籌建並預告明年開幕的消息,《虛詞》編輯部欲向香港作家聯會了解更多詳情,但截至本文刊登前(8月1日)仍未獲回覆。有關此館「通過馬會的贊助,終於正式籌建」的報導,《虛詞》編輯部亦嘗試向賽馬會公共事務部查詢是次贊助內容,將包括甚麼文學範疇、費用多少、以及未來的計劃方向,唯截稿前並未獲進一步回覆。

➤「香港文學館」概念早已存在

翻查網上資料,身為香港作家聯會會長的潘耀明,亦為《明報月刊》的總編輯,並屬體育、演藝、文化、出版界選委,去年曾向香港特別行政區行政長官李家超發表公開信《呼籲在西九文化區建立「香港文學館」》,表示建館「有利於促進中國的優秀文學傳統及與西方文學的交流」,同時「促進中國文學包括香港文學與世界文學的交流與接軌」。

然而,自從2009年「西九文化區民間論壇」開始,一批香港本地作家和學者早已提出「香港文學館」的概念,董啟章、葉輝、陳智德、潘國靈、廖偉棠、鄧小樺、馬家輝、司徒薇和陳雲組成「香港文學館倡議小組」,爭取設立具備規模的香港文學館,倡議小組曾在報章刊登〈「文要有學,學要有館」支持西九文化區創設香港文學館聯署書〉,得到數百名香港及世界各地作家、學者、文化人、藝術家等人士,包括來自台灣的作家張大春、駱以軍,以及旅居美國的學者王德威、作家聶華苓、作家哈金等,支持於西九文化區創設香港文學館。

鑑於西九管理局員當時沒有給予具體建館的承諾,倡議小組遂在2010年重組為「香港文學館工作室」,及至2014年,香港文學館有限公司在灣仔設立「香港文學生活館」,致力於提供文學的活動、創作、教育、展覽、交流等機會,本地文化界以至一般文藝愛好者熟知的「香港文學館」印象,均來自此。

香港文學生活館在過去10年間,合作過的單位包括西九文化區、康文署、香港電台、大館及各區區議會等,也曾籌劃過多項文化項目,例如定期舉辦文學社區導賞、作者對談、讀書會等,自家創立之「香港文學季」已舉辦至第8屆,2018年開始建立文學發表平台《虛詞》及紙本月刊《無形》,文學館亦曾為多位本地作家出版書籍,持續為香港文學拓闊空間。

➤董啟章:倡議建立實體香港文學館,不應只向當權者爭取

雖然潘耀明在活動致辭上表示,「過去散兵游勇的香港寫作人,有了屬於自己的家園」,接受傳媒訪問時亦提及館內將會收藏香港作家的手跡、手稿等,但有文學業界人士向《虛詞》編輯部透露,對此新建的「香港文學館」並未知情,其中包括本地著名作家董啟章。

董啟章表示:「對於這個實體香港文學館的興建計劃,我完全不知情,也沒有人問過我意見。我覺得任何人或機構,都有權去建任何東西,但前提是尊重已經在那個領域內做了許多相關工作的同業。明明知道已經有一個民間自發的香港文學館在運作多年,而且做出明顯的成績,卻當作完全沒有這回事,這是不合道義的。倡議建立實體香港文學館,不應只是向當權者爭取的,更重要的是面向作家、讀者和文學界的所有從業者,為文學界工作,向文學界負責。」

同為「香港文學生活館」前身、「香港文學館倡議小組」成員之一的詩人廖偉棠,接受《獨媒》訪問時則表示,雖曾聽說過作聯有意籌辦「香港文學館」一事,唯對此不抱期待,因為「沒有一個文聯式的官樣機構能夠發展文學,在香港尤其不可能。香港文學屬於民間。」

已訂閱40多年《明報月刊》的「次文化堂」社長、文化評論員彭志銘,亦在社交平台公開表示,對潘耀明等人強奪「香港文學館」之名的行徑看不過眼,將由下期開始停止訂閱《明報月刊》。曾任《文匯報》副刊編輯、天地圖書公司總編輯的作家顏純鈎,回覆《虛詞》時亦表示「不太知道新的文學館的背景」。

➤「香港文學館有限公司」發聲明:從未和香港作家聯會有過任何形式的合作

因鬧雙胞胎而備受大眾關注的「香港文學館有限公司」,7月26日在社交平台及官方網站發表聲明以正視聽,重申「香港文學館有限公司成立於2013年,服務業界及巿民已10年。在報導之先,香港文學館有限公司並未得悉有關計劃,亦從未和香港作家聯會有過任何形式的合作」。

香港文學館有限公司自2009年「西九文化區民間論壇」開始,倡議及爭取建立香港文學館。而本次香港作家聯會籌建文學館,卻有文學業界人士從未知悉。香港文學館有限公司認為,「若有文學館建立之如此大事,確保業界持份者的知情權與參與度,屬應有之義」,並在聲明最後,強調他們迄今關於建立香港文學館之討論中,一直保持的信念:「香港文學館要以文學豐富香港,就必須避免陳腐、避免攀附、避免閉門造車;必須由下而上、立足於民間,彰顯民間的平等多元精神」,該聲明亦獲多位本地文化界人士轉載,包括董啟章、莊梅岩、周耀輝等。

在「香港文學館有限公司」發表聲明後,潘耀明回應《獨媒》查詢時表示,「文學館是香港文學界共同追求的願望,『香港文學館』這名字亦沒有專利」,不存在「盜用」的概念,對「香港文學館有限公司」的反應感到遺憾。

香港作家聯會永遠名譽會長貝鈞奇認為,「『撞名』確有可能令人混淆」,但只要得到大家認同就沒有問題。《香港商報》日前(27日)亦有引述潘耀明對中通社的談話內容,潘表示為籌建文學館爭取18年,曾經到訪世界各地,其中2009年組團到日本,「看到一個市一個縣,都有文學館,很震撼,因此也通過各種渠道爭取」,對如今終於成功籌建「樂觀其成」,希望能有個平台讓更多人參與、分享,「做到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文章授權轉載自「虛詞」,原標題與連結:〈作家聯會籌建「香港文學館」鬧雙胞胎 「香港文學館有限公司」發聲明正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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