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政治行為的迷思 Political Animals: How Our Stone-Age Brain Gets in the Way of Smart Politics
瑞克.謝克曼(Rick Shenkman)著,曾亞晴、陳毅瀓、林士堯譯,左岸文化,480元 推薦原因: 知 議 樂
本書嘗試以神經科學、動物行為學等理論,詮釋人在面對政治時,會基於本能的恐懼與焦慮做出選擇,而非理性判斷,屬於當今新興的生物政治學範疇。然而在情緒牽制與理性間,人的行為光譜還有許多空間,生物本能或許只是整合分析中的一個因素。【內容簡介➤】
●亞當與夏娃的興衰
The Rise and Fall of Adam and Eve
史蒂芬.葛林布萊(Stephen Greenblatt)著,梁永安譯,立緒文化,450元 推薦原因: 知 思 議 樂
以考古證據、巴比倫其他文化和伊斯蘭教,來考據聖經裡亞當夏娃的故事其實受到多樣異文化影響,並經過許多流變,打破聖經釋義的單一性。後半部反過來敘述此一故事如何影響後世文學、哲學及演化論,接榫後人對於人類誕生原型的質疑動搖,進而重新定義人之初的當代版本。作者將歷史軸線拉長,框架拉大,格局開闊而有新意。【內容簡介➤】
●2月20日的祕密會議
L’Ordre du jour
艾希克.維雅(Éric Vuillard)著,陳芳惠譯,麥田出版,350元 推薦原因: 知 批 文
以運鏡般的小說筆法,描繪納粹崛起的那場會議,作者對事件的敏銳度精準懾人,雖有簡化歷史之嫌,卻是犀利漂亮的文學切入,絮絮叨叨的法文語感也做出了軟墊式的烘托,讓硬梆梆的事件多了一股普魯斯特風。
影像化與充滿韻律感的語言,框取(frame)出一幕幕電影景象和運動,使歷史上的森冷時刻在讀者眼前流動起來,光華閃爍間突顯出幽暗罅隙,不得不為文明深藏的邪惡所驚動。【內容簡介➤】
●唱垮柏林圍牆的傳奇詩人
Warte nicht auf bessre Zeiten!Die Autobiographie: Wolf Biermann
沃爾夫.比爾曼(Wolf Biermann)著,廖天琪譯,允晨文化,450元 推薦原因: 議 獨
受共產主義滋養長大的作者,在體認到共產政權變質為巨大的極權壓迫後,以詩歌創作鼓舞了一代人。這本自傳不僅展現出個人認同的遞變,也顯示了作者對自由的一貫追求。極權迫人噤聲,但藝術因其感染力與批判性,始終是打破寂靜的巨大抗爭力量。
非常值得一讀的傳記作品。柏林圍牆的倒塌帶來了「歷史終結」,民主自由取得普世勝利的歡欣。晚近世界威權再興,民主國家面臨危機,如此局面證明了自由的體制仍須細心維持,否則隨時可能倒退。回首重看歌謠藝術的自由精神如何顛覆及挑戰共產政權,不僅具有歷史價值,且蘊含一定的現實啟示。【內容簡介➤】
●吾業遊民
一個德國遊民血淚拚搏三十年的街頭人生 Kein Dach über dem Leben: Biographie eines Obdachlosen
理查.布洛克斯(Richard Brox)著,葉怡昕譯,聯經出版,420元 推薦原因: 批 議 獨
這位遊民的故事實在可憐可愛。對追求效率的德國社會而言,這樣的人生顯然太不正確了,體制的歧視與暴力冷血駭人,讓人感覺到某種德意志的嚴峻,好在本書引來的迴響也成了他的轉機,人生多舛,有時候需要的也只是這麼一點點的飽暖。【內容簡介➤】
現場》駱以軍:文學創作力,是台灣國力之所在,不應滅絕
各位午安,我很緊張,沒有想到是這麼大的場面,我可能講完也沒有一個完整的概念。請原諒,因為我都是講故事。
先說一個小故事:這幾年,我的朋友知道,我最愛的世界級小說家,原先是馬奎斯、卡夫卡,但我已經變心了,現在最愛的是羅貝托.博拉紐(Roberto Bolaño Ávalos)。
他生於智利,是一位很可怕的小說家。我最喜歡他的《2666》,台灣還沒有翻譯(這本書非常偉大,我希望台灣有一天可以出版這本書)。他以5個長篇小說組合成一本書,把它穿梭成一個故事的宇宙。我只講其中的最後一部,描繪故事的主人翁阿琴波爾迪,一個很怪、很神祕的,可能很暴力的小說家。他經歷過所謂的二戰,當時他是德國的一個娃娃兵,跟著部隊一起去打莫斯科。在那邊看見屠殺,猶太村的血洗,然後各種強姦、屍體、死亡與戰爭恐怖,這些都不多說。最後德軍潰敗,退回柏林時,又看見了整個潰敗的過程,經過羅馬尼亞、奧地利,到處都是屠殺。
小說家博拉紐與《2666》書封
戰時,阿兵哥通常會得到配給,因為大饑荒,所以常有女孩獻身給阿兵哥,以換取口糧。那位男主角,小名叫漢斯,他有一個小馬子,這個小馬子也才15、16歲,很瘦、很漂亮的女孩。當然兩人有交易的過程,但他們都是很純樸的小孩,烽火亂世,尬了一砲,很像小乞丐,破破爛爛的,女孩還發著高燒。
第二天早上,女孩跟男生說:「你發誓你這輩子都不會忘了我。」男生回答,好啊,我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忘了妳,她回:「你憑什麼發誓?」他答我以母親的名字發誓。「可是我不認識你母親」,他就說,那我以陸軍不知道第幾軍團第幾旅第幾師發誓。她回「fuck軍隊」,男孩回問她:那妳相信什麼?妳要我以什麼發誓?他追問,妳相信上帝嗎?「我不信上帝」,妳相信書本嗎?「我不相信書本」。他問了她許多,那妳相信全世界的鳥類嗎?妳相信全世界的河流嗎?妳相信所有歐洲的小孩嗎?妳相信戀人之間的吻嗎?「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妳相信薔薇色的晨曦嗎?妳相信黃昏嗎?「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全部都不相信,他便問小女孩──妳相信什麼?
這是我覺得最動人的一段。那小馬子眼神堅定地看著男生說:「我相信阿茲特克人。」什麼是阿茲特克人?那女孩跟他講一段話:「你知道嗎?阿茲特克人都是瘋的,如果你近距離看他們的眼睛,他們都是瘋的。」其實她講的阿茲特克人,早就在地球上消滅了,在這故事裡的地球上不復存在了。但她講出來時,像是跟他們很熟,栩栩如生。她說:「你知道阿茲特克人,每天出門的時候,要花很長的時間打扮,他們在臉上畫上油彩,慢慢戴上昂貴的羽毛,他們要穿上最好看的衣服,戴上黃金的鼻環、戒指、項鍊等等,打扮非常豪華後,走出戶外。他們會在河畔,像哲學家一樣,以空洞的眼神看著河流上的船隻,接著走進一間神廟。」
她描述的神廟就像我們現在的空間,可能有數百位或上千位阿茲特克人站在下面。神廟唯一的光源,是開在神廟上,一個如同手術台、浴缸大小的黑曜石透明玻璃石床,所有的光源是透過石床發散出來。她說,這個神廟裡充滿了光,一種黑光或灰色的光,所以你看不到每一個阿茲特克人的臉,你只看到阿茲特克人嚴肅思考的身影。這時候,阿茲特克人的巫醫或巫師,會把被獻祭的犧牲者,壓在玻璃石床上,拿出刀,把他的心臟取出來。隨著血漫淹到黑曜石的玻璃石床上,那微弱的黑色的光,會變成紅黑色的光。這時,非常怪的是你不會看到阿茲特克人的身影了,你會看到每個人像是暗紅色的光在流動的臉龐,而且彷彿看到了每一個人,獨一無二的個性。漢斯對女孩說:「我以阿茲特克人為誓,我這輩子決不會忘了妳。」過了沒幾個禮拜,女孩就發高燒死了。
我如果要拍誠品馬屁,我會說誠品也許就是那個阿茲特克人的神廟。剛剛我在台下,聽到誠品董事長,很可愛的一個妹仔,說什麼她爸爸留給她20億、30億的債務,看到她微笑著擔憂20億、30億的事情,我就想,我們這種創作者,擔心的是200塊、300塊的事情。
誠品董事長吳旻潔(誠品書店提供)
2000年底時,《月球姓氏》得了許多獎,《聯合報》讀書人、《中國時報》的開卷好書獎,當時還有《中央日報》好書獎,當時《明日報》也還沒倒,我得了一些好書獎。
那一年,是台灣的華文小說無比輝煌的時刻,那一年有哪些書呢?你幾乎會覺得往事不可再復刻了,有張大春的《城邦暴力團》,朱天心的《漫遊者》。自殺而去的李渝出了《金絲猿的故事》,現在一般都是討論郭松棻,其實李渝寫的《溫州街的故事》是我覺得真的超會寫的,非常好的一個現代主義華文小說,比中國非常多一線作家寫得都還要好。
那一年,舞鶴出了《餘生》,我出了《月球姓氏》。那一年,袁哲生出了《秀才的手錶》,也得了獎,黃國峻出了《度外》,他們全都死了。那一年,賴香吟出了《島》。之後的一年,黃錦樹出了《刻背》,再2、3年後,董啟章出了《天工開物》。前面講的這些書之中,有一本書,我覺得是萬王之王,讓我當時讀到現在,眼珠都還是會變成白銀色,就是今天有來到現場的,非常孤獨的,張貴興先生的《猴杯》。
上排左起張大春(馬西里攝)、朱天心(陳建仲攝)、周芬伶(翻攝自東海中文官網)、董啟章(作者提供);下排左起賴香吟(作者提供)、舞鶴(翻攝自YouTube)、張貴興(王志元攝)、童偉格(林鈺馨攝)
左起郭松棻(李健儀繪)、李渝(翻攝自台大台文所官網)、黃國峻(黃春明提供)、袁哲生(陳建仲攝)
為什麼我說阿茲特克人?如今2019年,20年過去了,你知道那20年的時光感受是什麼嗎?20世紀初的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已經結束了,人類已經把一切的暴力、恐怖,一切諸如阿茲特克人、印度人、中國人、香港人,可能各種各樣的人,他們未來100年的幸福跟文明都剝奪掉了。
而我剛剛提到的每一本書,《猴杯》、《金絲猿的故事》、《城邦暴力團》、《漫遊者》,或是《餘生》,其實全部是不同的時間差,在這張愛玲式的100年間,每一位華文的創作者,他們都是一條神祕的河流。他回應、回答著這100年來不同型態的、不同時差的痛苦與暴力。不同於阿茲特克人,有些東西是不存在的,有的人是17年不寫,隔了17年,一寫就讓大家全都震撼到不得了的《野豬渡河》。這個東西,我認為是台灣國力之所在。
2017年(因為這兩年我沒有參與,但2017年對我來講也是20年了),我去參加台北書展文學類的評審,其實評完後,我到樓下抽菸,眼淚快掉下來了。當年,有大的作家,成熟像周芬伶寫了《花東婦好》,寫本省家族的女性瘋狂史跟瘟疫史,我覺得非常厲害。也選了中國的金宇澄的《輕寒、方島、碗》。
但當時有一批台灣的,現在大概40歲以下的作家。最亮眼的是連明偉,最年輕拿到台灣長篇小說獎的《青蚨子》,但你們知道連明偉的《青蚨子》受誰的影響嗎?他受可能我們都覺得很邊緣化的馬華作家李永平的影響。《青蚨子》像頑童歷險記,老人跟孫子在各種鬼境中冒險,不就是李永平的《大河盡頭》嗎?
另外一位很重要的小說家,是黃崇凱,他寫了《文藝春秋》,但這本書其實受另一位馬華小說家黃錦樹的影響,以完全黃對歷史的調弄跟後設如波赫士式的魔術進行。而我自己,可能就是受到現場張貴興的《猴杯》的影響。這個東西,你要講,好像一種生態論。
上排左起連明偉(陳宥任攝)、李永平(麥田出版提供)、黃崇凱(王志元攝)、黃錦樹(暨大中文官網)
這幾年,台灣跟中國的對峙,氣氛比較肅殺緊繃。但過去有幾年,你會發覺,幾乎每一位台灣作家投擲作品到中國去,他們都會覺得「天啊!」現在也是啊,他們所謂IP、電影的產業,他們的天才,有非常厲害的腦袋,但怎麼長得出這種繁花簇放的混亂?台灣每一位作家到中國去,他們立刻就買單。好,我不多說了。
我覺得從2000年到2019年,剛剛講到了連明偉、黃崇凱,還有李奕樵,大家都可以去看。這兩年,剛剛我有看到,誠品提到年輕創作者500%在成長,這是非常非常感動的事情。你們知道嗎?這是國力之所在,這就是真正的文學創造力,文化最深核心的那群阿茲特克人。他們如何回應那在100年前發生的痛跟混亂跟迷亂?包括朱嘉漢、蔡俊傑、陳又津、楊双子,還有些很好的年輕小說家。
左起:蔡俊傑(葉名峻攝)、朱嘉漢(作者提供)、李奕樵(王志元攝)、楊双子(張震洲攝)與陳又津(白樂惟攝)
在2017年,我看到,而且前後不同的時間繼續有作品出來,他們仍然在這個所謂大家覺得很衰小、很哀嘆的出版時代,在像台灣這麼小規格、環境、市場中,仍然交出精采的作品。拿這些作品跟中國對應,我們非常強大。
最後,回到阿茲特克人,回到說每一位小說家,都是一條神祕的河流。如果你不願意打開《野豬渡河》、《猴杯》、不願意打開童偉格的《西北雨》,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錯過一片燦爛斑斕、輝煌到不行的雨林,足以讓你眼瞎目盲,它就消滅了,像阿茲特克人般不復存在。
可是,有時候,當我走進誠品,它突然會像那一座阿茲特克人的神廟,一座命運交織的城堡,在每一個瘋狂的心靈、瘋狂的小孩跑到懸崖邊時,它像《麥田捕手》把他擁抱住。我覺得這是在座各位正在做的事,謝謝大家。●
(文字整理:吳致良、張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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