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對話》一碗熱湯,相交數年,編出彼此的代表作
相約在大稻埕慈聖宮廟口,榕樹下的廣場,小瓦斯爐上的湯熱騰騰滾動,白色的煙飄進涼冷的空氣裡。不能說是寒冷的一個冬日,天氣也還算晴朗,我們退開先讓攝影師拍幾張用餐情景,遠遠看著這兩人寒暄吃飯;後方一桌日本旅人發現我們的動靜,不斷探頭想一窺兩人的面孔。攝影師過來說,唉呀,董秉哲的身體感覺放不太開。我開玩笑回,等等多灌他幾杯酒好了。
訪問開始,董秉哲的身體仍縮在外套裡,彷彿很冷似的,說出口的話倒是坦白不設防;陳夏民則是很習慣面對鏡頭了,興高采烈說今天特別整理好頭髮才過來,一派輕鬆地邊吃邊聊。
董秉哲是凱特文化的主編,是國內編過最多明星書的編輯,但寫詩時,我們稱他達瑞;陳夏民則是逗點文創的負責人,獨立出版的代表人物。兩人公司屬性大不相同,卻都是創意爆發的鬼才編輯。
▇誰才是工作狂?
追溯兩人的相識,是在2011年藝人賀軍翔的寫真書《南法寄出》。在凱特文化任職的董秉哲要找隨團的文字採訪,透過詩人鄭聿找上了陳夏民。當時逗點文創結社剛成立滿一年,為了支撐生活和營運,除了出版業務之外陳夏民也四處接Case補貼,想到可以藉工作之便去南法走走,一口便答應了這個邀約。
在南法的幾天,負責處理、協調拍攝團隊等工作的董秉哲相對忙錄許多,而大多時間在等待拍攝結束的陳夏民,就在一旁靜靜觀察。他對董秉哲的第一印象是「人不錯,是工作第一的人,覺得是個可以結交的對象。」
陳夏民喜歡觀察周遭一起工作的人,入社會之後的種種歷練,讓他養成透過工作與自己的眼睛去認識一個人的習慣。
有天晚餐,不知道是誰提議要輪流自我介紹,在尷尬的冷場沉默中,只有陳夏民一人很積極的配合,讓董秉哲留下了「這個人很正向」的印象。晚上回到房裡,他注意到這個人怎麼還帶著電腦在看資料?探頭一看,竟然是各大通路的報表。他們聊起了出版的話題,聊著聊著,還不算熟識的兩人,就這樣約定之後要一起去北京玩。
在那趟北京行中,兩人一邊玩、一邊聊出版和設計。旅行第二天,董秉哲不小心扭傷了腳,窩在旅館休息時他便教起陳夏民怎麼計算印刷的拼版尺寸。「那陣子我們還蠻常有工作狂之旅——我們兩個都是工作狂,出去玩的時候也都在聊工作的事。」
聽到陳夏民這麼說,董秉哲反駁:「我才不想聊工作哩,是你自己一直問我……我只好回答啊!」陳夏民很快回嘴:「那是因為你是工作狂啊!」董秉哲愣了一下,吶吶地說:「其實上次我去日本是想聊SMAP的……」
▇逼出作家的閃躲和迴避
陳夏民擔任了幾本凱特文化藝人書的文字採訪,董秉哲也負責了幾本逗點作者的出版編輯。因出版結緣的兩人,自然而然地,也問起對方「有沒有什麼想出的?」
大學唸英文系,研究所唸的是東華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的創作組,陳夏民坦言,當初會去考創作組,有大半的原因是一時好玩,進入研究所之後,才深感自己對文學的認識有多麼不足。或許也因此,他對於自己的私我創作始終不是很有自信,加上不喜歡暴露太多私密的性格,畢業後他少以創作者自居,多以出版人的形象在外活動。他的第一本書《飛踢,醜哭,白鼻毛》便是企劃先行的作品,幾年後的《讓你咻咻咻的人生編輯術》也延續相同的概念,將他「出版小金剛」的形象打造得親切鮮明。
陳夏民交給董秉哲的第一本書是2014年的《那些乘客教我的事》。他自承在這本書中只是羅列出生命裡困窘或憂傷的片刻,並未提出解決方式,文章經常是嘎然而止。「去年我不是太快樂,很多懸而未決的問題,工作我也不快樂,賺錢我也不快樂……原本想出比較快樂的書,但根本寫不出來——因為我內心還沒準備好要正面去談這些事情吧。」
由於不習慣談自己的私事,陳夏民在創作中經常用一種迂迴的方式去避開,但這逃不過董秉哲的眼睛,在一來一回的討論過程裡,逼迫著他將自己展開更多。董秉哲眼裡看得明白,嘴上也說得直白,「他以前寫出版這些東西都是閃躲和逃避。」他將《失物風景》稱為陳夏民的「決定之書」,理由是「我覺得這才是他該寫的書——這本書才可能會決定他未來創作的路向。」確實,《失物風景》可說是「創作者陳夏民」的第一本書。
▇找30組好友拍攝倒數出版的影片
《失物風景》上市前,董秉哲找來讀字書店的店長郭正偉幫忙,在臉書上串聯陳夏民的30位好友拍攝倒數影片,在出版前30天輪流上傳。被蒙在鼓裡的陳夏民,第一天晚上打開臉書就嚇了一跳,第一個念頭是「該死!我稿子還沒交啊啊啊!」那時稿子雖然整理到一個程度,但最後的定稿還沒完成,嚇得他緊急在兩天內把定稿趕出來。
陳夏民說這幾年他一直想辦一場「生前告別式」。「我想知道目前的我,在別人眼中是怎樣的一個人?」這個出版倒數的企劃,恰好就像一場「生前告別式」。
「透過這些影片,讓我理解自己還是有帶給別人一些好的東西的,這讓我覺得很高興。我內心雖然不會太在意自己的好意是否有回報,但還是會好奇,對方接收了這些之後,是以怎樣的方式再轉出去的?透過這個企劃,其實解答了很多我的疑問。」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一旁的董秉哲雙手抱胸,垂眼靜靜聽著。
▇如果飛機失事了
人生中經手編輯的書已超過200本,董秉哲在工作中歷練出一種明快的眼光和判斷,但輪到自己當作者時,他卻流露出一種矛盾的神情。我問陳夏民,怎麼不早點跟董秉哲邀稿?
陳夏民語帶抱怨地說:「我跟他邀稿很多次,但他一直不給我啊!是有次去日本,在飛機上遇到亂流,他突然跟我說『如果今天飛機真的失事,那我就沒有留下作品了耶』,才決定要出《困難》。」
董秉哲在逗點出版過兩本作品,《在此》是zine的概念製作,因此對董秉哲而言,《困難》是他第一部作品。由於董秉哲的想法已經很明確,《困難》的製作大多由董秉哲決定,陳夏民則以協助的姿態從旁輔助,只特別要求在收縮膜上加上一個「董秉哲首部詩集」的貼紙,以便讓讀者可以在書店平台上快速了解這是本什麼樣的書。「結果連『首部』他也要拿掉!他跟我說『我以後也不會再寫了啊』。」
「現在就沒有再寫了啊,」董秉哲幽幽回嘴。《困難》收錄了董秉哲從大學時期、整個創作歷程的作品。回想過去身上總會放本小筆記簿,一有靈感就隨手筆記下來,一首得了大獎的詩甚至是當兵時在掃地的空檔寫成的,「天啊,那時真的什麼都可以寫耶。」如今這樣的習慣也早在工作與日常中慢慢消失了。在整理作品的過程中,他深感創作數量的快速遞減。「所以應該也不會有下一本了吧。」
▇跟這個產業一起老了
因為身兼出版人與創作者的雙重身分,看待出書這件事,比起一般作者還多了些複雜的心思:擔心定位,擔心行銷,擔心印量和庫存……一方面覺得「這樣真的可以出書嗎」?另一方面也知道「出書就這麼一回事啊」,就這樣不斷在兩種身分之間搖擺。這樣矛盾而複雜的心情,只有相識多年又立場相似的對方才能理解。
有時是朋友,有時是作者,有時是編輯。從工作上的討論與苦水開始,熟稔之後也聊各自的日常瑣碎、生命中的黑影與黯淡。
他們的合作與交情,走過出版業興盛時期,也一起面對出版的低潮,喝著手邊的熱湯,兩人回憶從前和最近的印量,嘆息也讓人發笑。
董秉哲比喻:「就像人老了一樣」。陳夏民聽了也感嘆:「對耶,一個產業就這樣慢慢變老了。」他們互望一眼,像是猛然想起什麼曾經的苦辣或是酸甜。●
▇2019台北國際書展 簽書活動
- 講者:陳夏民(逗點文創結社總編輯)、董秉哲(詩人、凱特文化主編)
- 時間:2/13(三) 7-8pm
- 地點:獨立出版聯盟A112_逗點文創專櫃_簽名桌
|
|
我的文學事件簿.徵文範例》在木柵市場想念抽白長壽的奶奶,以及劉克襄《男人的菜市場》
我的文學事件簿是「木柵市場」。作家劉克襄《男人的菜市場》提到,木柵市場是有百年歷史的市場;買菜這件事是這樣的,假設你看到全聯番茄季,一盒番茄500g只要69元,覺得神便宜,但來到市場,你會看到嘩啦啦紅的黃的番茄一山山堆在菜攤上,一斤600g只要35元,然後就瞬間想罵髒話(不是)。
逛菜市場是和奶奶學來的,小時候她每週一次去山下買菜,看我太閒就會揪我一起,要我拎一禮拜份牛豬雞魚蔬果,每次手指都會被紅白塑膠袋扯到發紅,因此那時候很不情願。
但每次有我幫忙,奶奶買菜就很悠閒,一邊抽白長壽一邊和攤販老友哈拉「這是我孫女政大畢業巴拉巴拉」。好久沒和她一起買菜了,今天我自己來買了白帶魚,週末就來煮給家人吃吧。●
▇徵文辦法:世界閱讀日 我的文學事件簿【《聯合報.繽紛版》x Openbook閱讀誌】
主辦/《聯合報.繽紛版》、Openbook閱讀誌
哪些物件或景點,會讓你想到台灣作家或作品?歡迎「指出」你的文學事件簿!
投稿文章300字以內,開頭請寫「我的文學事件簿是⋯⋯」並於文中帶出作家姓名與其作品名稱,附1-2張照片,照片必須以手指出文學事件(可全身入鏡或僅手部入鏡),檔案大小1MB以上。即日起開放徵稿,2月28日截稿,4月公布名單,稿寄:news2.openbooktaiwan@gmail.com
繽紛編輯室與Openbook閱讀誌將選出精采作品,刊登於聯合報繽紛版、Openbook閱讀
※本文原刊載於《聯合報.繽紛版》,標題:【我的文學事件簿‧示範作】阿多利/木柵市場
作者:劉克襄
出版:遠流
定價:380元
【內容簡介➤】
遠庖廚的男人,卻擅於走逛菜市場。不時採買莫名蔬果,考驗另一半的廚藝和家人的味蕾。
由於長年探訪山川地理,鑽研自然文史,練就了一身氣場。在日常的市井裡,總能發現真趣,經常抒發嗟異觀點。
半甲子以來,書寫題材經常轉彎,創作類型多元,詩作、散文、小說、繪本和踏查報導,不時引起注目。
近作《11元的鐵道旅行》、《十五顆小行星》更掀創作的浪頭,連獲金鼎獎、開卷等諸多獎項。
手指點一下,您支持的每一分錢
都是推動美好閱讀的重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