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本書房》是雲霄飛車!讀了心情高低起伏的繪本

歡迎來到「德第歐樂園」。

提利.德第歐(Thierry Dedieu)是法國繪本作家,他的作品產量極大,風格也變化多端,創作手法包括攝影、繪畫與雕塑,題材和對象更是包山包海的廣闊,堪稱法國童書界充滿原創構想的鬼才。

由於他天馬行空、風格多變的創造力,以致於閱讀他的繪本,就像走進一座遊樂園似的。今天繪本書房要推薦他的4座主題遊樂園區。這是4本風格截然不同的繪本,我們一起來體驗「德第歐樂園」的遊賞趣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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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心爆表的科普狂想圖畫書

1955年生於法國南部吉爾斯的德第歐大學原本主修基礎科學,畢業後在廣告界工作數年後,1994年轉往插畫領域發展,2004年後專職童書創作。因為他有生物的專業根基,因此科普創作非常具有說服力;而廣告設計的訓練,又讓他的作品在布局和鋪陳上別生趣味。

2011年,德第歐出版一系列科普狂想圖畫書,充分展現他無法掩蓋的才華。這套書的主角馬格努斯(Magnus Philodolphe Pépin)是一位已經327歲的小老頭精靈,透過這位「天然呆」學者無窮的好奇心,讀者跟隨他認識了大自然的聲音、建築、飛行、游泳等科普知識。全書幽默風趣,邊讀邊笑,而且不禁會對這位學者萌生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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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自作者部落格)

身高只有3個蘋果高的馬格努斯既是昆蟲學家、礦物學家,也是植物學家。他以豐沛深厚的知識為後盾,實現他瘋狂的夢想。例如他觀察水蜘蛛、扁卷螺、龍蝨、灰褐蝽等各種生活在水塘中的昆蟲,研究能夠長久在水中生活的方法。

為了實現這個夢想,馬格努斯展開嚴苛的自我訓練。譬如水蜘蛛會從水面帶一團氣泡潛入池底,於是他也試著如法炮製,頭罩一口玻璃瓶入水。另外,他還腳綁巨石沈進水塘、效仿青蛙端坐荷葉上,甚至研發出駕騎魚兒的「魚鞍」……

他成功了嗎?

呃……只能說:結果是有靠近成功一點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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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自作者部落格)

德第歐用傳統表現大自然的水彩來繪製圖像,還混合舊書紙頁和版畫,整本書設計得好像古籍,非常貼合這位好奇老頑童的身分。封面還特別作挖洞設計,搭配紋飾框,重現古典風味。馬格努斯系列共有《自然音樂會》、《突然好想飛》、《為我搭座房子》、《蝸牛》、《蒲公英》與《如魚入水》六冊。

▉電腦繪製想像世界,文字、數字大戰

相較於馬格努斯教授寄想像於寫實的圖畫書,《文字戰爭》(La Guerre des Mots)則宛若一架充滿數位風格的星艦,在虛實之間展開奇航。

文字們悶悶不樂地在耍廢中,因為它們發現,生活中人們使用數字的頻率幾乎快超越文字了:提款要密碼、購物要標價、搭車要留意時刻、證件、掛號就診、電話客服……人類大量依賴數字,透過數字幫他們開啟一扇又一扇的科技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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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自出版社官網)

的確,身為人類的我們似乎快要不知道如何描述一位朋友(除了他的手機號碼、聯絡代碼、身價……),有點生疏怎麼敘述某種心情(除了刷信用卡表示存在,衝里程數來換戰績,累積點數好得到折扣……)

數字、數字、數字……數字逐漸占主導優勢,文字看不下去了,決定挺身捍衛自己的地位。他們徹底驅逐數字,得到全面勝利。

但是,數字從生活消失,由文字取代,這會是件好事嗎?

鬧鐘僅以「起來」顯示、股市漲跌以「哎呦」表示、排隊領的是「文字牌」:「您排在有著一頭捲髮的矮小婦人後面」……經過數日,人們感受到「數字」無可取代的價值,但同時也體悟到「文字」獨具的魅力,紛紛挖掘出那些被深埋許久的古樸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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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自出版社官網)

這場戰役最終和平雙贏落幕,「文字」與「數字」簽下公約,互允尊重,各自發揮,它們在音樂聲中歡樂共舞!

本書的文字部分是由馬黑(Frédéric Marais)發想,提出對當前生活的省思,而德第歐則嘗試以科技形式構築畫面,表現現代與傳統的抗衡。馬黑本身也是風格獨具的插畫家,他和德第歐是老搭擋了,倆人合作過十本以上作品,尤其以「鮑伯和馬雷」(Bob et Marley)系列幼兒圖畫書最為知名。

▉雪國長征,小雪人的「冰雪奇緣」

接下來,我們要以徒步方式,跟著雪人一起去《尋找聖誕老人》(À la recherche du Père Noël)。

瑞雪過後的清晨,小雪人打包簡單的行李,為了送出一份禮物,決定出發去尋找聖誕老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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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自作者部落格)

小雪人跋山涉水,穿越叢林,沿途問了不同動物,每隻動物都要求小雪人有所回報。

在「條件交換」下,小雪人一件接一件地掏光身上所有物品:旅途上要吃的餅乾給了烏鴉,本來要送給聖誕老人坐騎的禮物給了麋鹿,狐狸取走了雪人的帽子,胡蘿蔔做成的鼻子進了野兔的胃,狼將他長長的圍巾繞在自己脖子上……

和前兩本畫風迥異,德第歐在這本書中運用油彩厚塗,或刮或擦,非常寫實地呈現光影與角色,帶領讀者進入既真切卻又虛幻的書中世界。尤其構圖富涵巧思,在所有交換過程中,我們清楚看見眼前動物的特寫,讓我們站在小雪人的角度,去面對如此近逼的索求。

一開始德第歐只呈現雪人的側身或背影,被猛獸怒吼時,我們這才瞧見小傢伙的正面。他籠罩在巨大的身影中,失去胡蘿蔔鼻子、圍巾、帽子的雪人,還是雪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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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靜容翻拍)

此時小雪人分明一無所有了,還是以「自己的歌聲」與大熊交換,才終於來到聖誕老人面前。

他誠實表達自己的狀態,但聖誕老公公並不介意,這位紅衣老人從大袋子裏掏出一件送給小雪人的禮物。

此刻已狼狽不堪的小雪人看著聖誕老人,他也送出了他所能給予的禮物。

在一無所有的狀態下,我們還能繼續往前嗎?在別無所獲的景況下,我們還有能給予的嗎?跟著小雪人長征後,我們漫漫長長地咀嚼、回味、思索著。

▉雲霄飛車般的閱讀經驗,噠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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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食人妖中》書封

《在食人妖中》(D’entre les ogres),這本書圖像張力十足,光看封面就很嚇人。

我在盧昂Rouen圖書館蹲點時和它第一次照面,館方還特地在書封貼上「成人陪同閱讀」的提醒呢。

噠噠噠……翻開書頁,坐上雲霄飛車,隨著軌道一點一點緩緩推進。

我們看見森林中央,一隻籃子裡發出陣陣嬰兒哭聲,樹幹上露出一雙尖尖的手指,啊,糟了,是食人妖!

食人妖?天上掉下來的一籃「食物」,當然要撿回去。

噠噠噠……我們跟著雲霄飛車拐進森林深處。

食人妖拎回這名人類棄嬰,原來他們盼望有個孩子已盼了兩百年,於是倆人決定撫養這個小女嬰,並為她取名為「布蘭琪」(Blanche)。

啊,這哪是雲霄飛車?應該只是髒兮兮版的普遍級遊園車啦。

食人妖夫婦可是淘盡他們所有的愛,給布蘭琪穿絲綢的衣服,睡鋪滿羽毛的床……但隨著太陽照耀下的身影越拉越長,能在嘴裡運用的話語越來越多,布蘭琪開始提出各種令食人妖夫婦難以招架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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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自作者部落格)

「為什麼我們吃的不一樣?」、「為什麼餐桌上總是有兩種菜單?、「為什麼不能跟你們去夜間狩獵?」、「為什麼洞裡總是彌漫著奇怪氣味?」

……食人妖夫妻明白:分開的時候到了!

於是趁布蘭琪熟睡時,爸爸背著她穿過月色、越過森林來到人類聚落。然而,食人妖將小女孩放在井邊後卻捨不得離去,因為心裡一直惦記著,竟守著布蘭琪直至曙光初露,完全忘了自身安危。

人類發現食人妖,立刻將他綑綁,並迅速下達處決令。食人妖被架上刑檯接受眾人唾棄,布蘭琪這才搞懂究竟是怎麼回事。於是她走上刑檯,雙手捧起爸爸的臉……

布蘭琪爬—進—食人妖的嘴—裡—

全部人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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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靜容翻拍)

我也驚呆了,這果真是雲霄飛車!我整顆心揪著,屏息等待下一刻的俯衝。

然後,布蘭琪毫髮無傷地從食人妖嘴裡縮回頭來。她用眼光掃描一圈,在人群中尋找著一絲可能是她親人的徵兆。

「她在找一點光。」

我腦海閃過《索羅門王審判》中兩個爭著宣稱是嬰孩親生母親的女子,索羅門王裁決將孩子對切,一人一半最公平,此時其中一名女子表示棄權。

「你們之中,哪一個為了我的舉動揪心並阻止了?」我揣想著布蘭琪此刻的內心獨白。

只有一雙未曾從布蘭琪身上移開的食人妖的眼睛。

故事停格在爸爸含淚凝視的臉。

這是個超震撼的故事,心臟要夠強才能跟孩子敘述與討論這本圖畫書啊!德第歐運用大量留白,在淡淡的底色上覆蓋重重厚厚的黑色筆觸,既原始粗曠,又凝重厚實。搭配吉爾.鮑姆(Gilles Baum)點到為止的敘事口吻,不赤裸卻很痛。

這位多產作家曾經在接受採訪時回答說:「在我將近175部作品中,《在食人妖中》絕對是我最喜愛的前三名。」讀這本書,真是一趟如同搭乘雲霄飛車般超級難忘的繪本之旅。

「德第歐樂園」還有許多創作風格丕異的「設施」,絕對值得您一讀再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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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場加映】

  • 《來對戰啊!》
    Va-t’en Guerre!
    以黑色色塊表現的好戰國王故事。
    故事敘述窮兵黷武的國王費盡心力發動戰爭,但卻……找不到對戰的敵人。那些本該惡名昭彰的壞人早已失去「戰力」,他處心積慮設法「實現夢想」,最後將自己的兵力分為兩軍,國王身兼兩個戰營的主帥,日夜不停奔波,總算打起來了……也血流成河啦。直到有一天,國王也不小心……總算得其所願啦。
    諷刺十足,張力十足。
     
  • 《沙子國王》
    Le Roi des Sables
    同樣以國王為主角的故事,以實物雕琢、塑形、造景,出外景於海灘邊攝影呈現,又是一嶄新創作風貌。
    沙子國王的城堡築在海岸邊,鄰居木頭國王來訪,非常羨慕他擁有每日的夕陽海景。沙子國王流淚訴說潮汐不斷摧毀著他的城池。
    木頭國王覺得他太妥協於現況了,至少可以建造堤防、挖條運河……
    但沙子國王搖搖頭,他認為萬物皆有其位,也皆有其限。
    「我就好好享受這冰冰的潮水、瞬息萬變的夕陽吧!」沙子國王回答。
     
  • 《急診小丑》
    Clown d’urgence
    這本書以獨特的紅色系表現,顯露出截然不同的氣氛。
    小丑Pippo因老邁而越來越力不從心,所有該表演成故意搞砸的雜耍全都不小心真的搞砸了。引退之後無所是事,某日到醫院探訪老友,看見失去笑容的病童。他重展身手,以一些小小雜技,成功讓笑容在孩子臉上綻放,唯獨Doug始終鬱鬱寡歡。
    終於Pippo也不敵病魔而倒下,病童們紛紛來病床旁企圖逗樂他。
    有一天,房門推開,一名戴著紅鼻子的小小丑走了進來。原是Doug,他一項接一項表演著Pippo過去玩耍過的雜技,好有天份啊。
    Pippo有了新同事Doug,兩人共組小丑團,專在醫院出急診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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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版作品:

  • 如果我是文化部長
    Si j’étais ministre de la culture
    卡洛兒•弗蕾歇特(Carole Fréchette),圖:提利•德第歐(Thierry Dedieu),葉俊良譯,玉山社,399元
     
  • 《金魚與貓》
    Poisson chat
    泰瑞.德笛爾(Thierry Dedieu),青林出版,26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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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9-02 23:04
書評》腳影戲,或無頭雞的啼叫:評張貴興《野豬渡河》

無頭雞在村民引頸企盼下恩愛完母雞後,呼的飛上一根七尺高的木樁,「環視」四野的茅草叢……除了溫存母雞和讓懶鬼焦餵食,無頭雞大部份時間站在野人頭上「遙望」茅草叢,守護著懶鬼焦的芭園,像一個斷了頭的雞形木製風標,間或發出泥濘低沈的「啼叫」,像在召喚被蜥蝪擄去的頭顱。──〈妖刀〉

張貴興的新著《野豬渡河》是部精彩之作,文字、細節精研細磨,情節曲折繁複,敘事自由進出各種類型,意象飽滿舖張,是近年兩岸四地中文小說少見的佳構。文字的張力自第一頁一直延伸到四百多頁,精力彌滿。十多年沒發表長篇的張貴興顯然已回復到最佳的狀態,也即是《群象》(1998)與《猴杯》(2000)的盛年。

並不誇張,張貴興小說上的成就其實絲毫不亞於莫言及駱以軍狀態最好的時候(前者《紅高梁家族》、《檀香刑》;後者《西夏旅館》)。張貴興之所以相對被貶低,無非還是場域問題——對「中原」或「台灣」而言,作為「熱帶的旅行者」之一的張貴興,和他的同鄉先天的「不接地氣」,大概還是主因之一。

在婆羅洲書寫方面,張貴興的對手一直是他自己,他的「昔日之我」,而不是任何的前輩平輩晚輩。在幾部代表作裡,他調度動物的能力似乎一直在強化。〈草原王子〉中作為較為單純象徵的大蜥蜴,到《賽蓮之歌》有了豐富的神話意味;《群象》中的象、「以字為象」,《猴杯》中的犀牛「總督」;《野豬渡河》則近乎火力全開,不只是野豬群,猴子、鱷魚、豪豬甚至螢火蟲。而那荒莽大地上與人做生存競爭的龐大野豬群,那人豬大戰,即便不是世界文學史上最壯觀的,也是中文小說史上絕無僅有的奇觀。

《野豬渡河》以日軍南侵北婆羅洲的那幾年為焦點,情節圍繞在日軍對「籌賑祖國難民委員會」成員及其家屬不斷擴大的血腥殺戮(這方面小說極致的舖張描寫)、游擊隊的反抗與潰敗、獵人間的私誼與陰暗的欲望。

小說虛構了個「豬芭村」以替代北婆羅洲任何確切的華人聚落(從生產石油來看,應是作者的故鄉美里),那些具體的地名都被模糊化、蠻荒化,始源化,從而也寓言化。即便日軍南侵、佔領的時間是確切的,但「豬芭村」這樣的修辭有助於讓那空間本身被賦予另一種時間性,它非常原始,幾乎就是雨林及野豬、猴子、飛鳥和魚的時間性。但那也是游擊隊和日軍的時間性,二者都同時具備獵人與獵物的雙重性,遵行叢林法則,可以是「野蠻」這詞語的具體化。依本能而行的野豬,莽撞、暴力而強慾,在敘事裡最終成為日軍及其反抗者的象徵。

敘事上,《野豬渡河》有計畫的分成幾層不同的敘事(在實際敘事進程中交錯著展開),由日軍、獵人、公豬母豬構成的「成人的世界」之外,小說花了不少篇幅勾勒出一個歡樂野趣的孩子的世界。這世界以兩種方式展開,一是鄉間小孩成群結黨戲水抓魚爬樹、打石彈惡作劇。但《野豬渡河》與眾不同之處在於,它大量引入日本童話及神話裡的妖怪面具(天狗、九尾狐、河童等),也就引入了日本文化元素相關的故事與想像(這方面,召喚的其實是普遍閱讀日本奇幻動漫長大的華文讀者的共同記憶)。

藉由一位偽裝成貨郎的日本密探小林二郎——在日軍登陸前,密探潛伏在各行業裡,從南洋姐、攝影師、賣草藥的、拔牙的、賣木柴的、雜貨小販等,在小鎮搜集情報多年——的引介,加上相關的童謠、謎語,讓整個敘事空間更奇詭、異色、極富異國情調。

再則是華文學校裡,老師引導下的戲劇表演,以《西遊記》為主,悟空和群猴、哪吒、二郎神,熱熱鬧鬧的展開,為中國抗日籌賑。那是傳統文化向度。而這一切一切童趣,都是為了強化毀滅的悲愴。

形式上,《野豬渡河》藉用分節、小標題,特寫某個人物或事件的形式,有的是相當獨立的短篇。長處是,敘事快速推進時,如果不足以呈現出角色與事件的完整性,這樣的設置可以達到「外傳」式的完整性。如〈神技〉之寫潛水憋氣奇人扁鼻周;〈斷臂〉之寫被迫淪為慰安婦的何芸和一雙鬼子手臂的古怪情慾(這在慰安婦書寫裡可說是不落俗套);〈龐蒂雅娜〉細寫彷彿具有殺鬼之能的馬婆婆盡力守護孩子的慘敗史(鬼子顯然比pontianak難對付得多)。這些分節當然也是整部長篇不可分割的一部份。

日本和傳統中國傳統說部元素外,作者還調度「本土資源」如油鬼子(渾身泥巴或抹了油的裸身色鬼)、龐帝雅娜(掛著一串內臟的飛天人頭,吸血鬼)等鄉野奇譚,且把它們充份戲劇化。為了強化戲劇效果,作者把傳說中的幾把日本名刀(日本武俠小說和動漫常援引的神器,如妖刀村正)也都引渡進婆羅洲,而在地凡兵帕朗刀也被誇張強化為神兵。

箭毒樹,吹箭,達雅克人傳統的獵頭之俗在二戰中被美軍有計畫的恢復,而《野豬渡河》大大發揮斷頭的美學效果。愛蜜莉的報復始於其父偽貨郎小林二郎的失頭;日軍在南洋及中國戰場喜歡砍中國人頭(及剖腹)是史實,他們在小說裡被施以砍頭報復也順理成章。然而,砍頭竟然延伸到一隻公雞身上(見本文篇首引文),斷頭而不死,昂揚的活著,這顯然就是作者的說故事「神技」了。

作者幾乎全面調度了可能的敘事元素——甚至神鬼奇航的沉船死兵。順著這樣的邏輯,無頭鬼子繼續騎腳踏車行軍,當然也就不奇怪(〈無頭騎士〉);鬼子被斷臂,極少數活到故事終端的關亞鳳也被斷臂。

奇怪的是,他被斷臂後,腳技精進,能以腳持刀削木、製彈弓,製風箏,騎腳踏車,甚至「以趾代指,透過煤油燈光芒,在龜裂黯黃的木板上表演腳影戲。」「抬起兩腳,十趾像十尾靈蛇出洞,曼舞飛旋,在木板牆上模擬出數十種飛禽走獸。」(〈父親的腳〉)這是小說的開篇章,也即是小說的開場,彷彿在宣示,《野豬渡河》的故事都是由「父親的腳」講述的「腳影戲」。

作者也擅用吸食鴉片及犯癮時產生的幻覺,夢、錯覺等,營造審美趣味。

(編按:介意破梗、爆雷、劇透者,請略過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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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家張貴興(攝影:王志元)

這部充斥著殺戮、血腥、情欲的婆羅洲大戲,日軍之所以能非常順利的追蹤、屠殺「籌賑祖國難民委員會」成員及其家屬,小說一開始就在華人圈裡佈了一個鬼,一個女孩,愛蜜莉,兩代華人都以為她是自己人。不料從傳奇獵人到幼童,都因她的出賣而幾乎全滅。而愛蜜莉,也是全書唯一兩次出現在獨立篇名的,這讓她成為全書黑暗的核心。〈愛蜜莉的照片〉其實已暗示她的日本人身分,因她的相片被印製在日軍空投的宣傳單上,但沒有人懷疑——因為那張照片已在鎮上日本人鈴木的照相館陳列了一年,但沈瘦子和扁鼻周卻因此而被滅口。

為什麼愛蜜莉可以那麼從容的出賣所有的人,包括那一大群小學生?就因為她是日本人?這可能也是《野豬渡河》留下的一大謎團,會不會賭注大了些?全書最末章的〈尋找愛蜜莉〉以外傳軼事的方式補敘了愛蜜莉的邪惡,她因妒嫉好友幸福而害死她。從上下文來看,那彷彿是先天的、本質化的,那就近乎類型小說的設置了。如果真是如此,愛蜜莉倒似乎不止是《野豬渡河》腳影戲上的一枚頑強的雞眼,更可能是本書的脆弱環節。

2018/7/31

▇延伸閱讀:專注寫好小說的老文青:訪《野豬渡河》作者張貴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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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豬渡河
作者:張貴興
出版:聯經出版公司
定價:38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張貴興
祖籍廣東龍川,1956年生於馬來西亞砂勞越,1976年中學畢業後來台,師大英語系畢業後於國中任教。其作品多以故鄉婆羅洲雨林為背景,常處理華人與當地土著間的愛恨情仇與剝削關係。文字風格強烈,以濃豔華麗的詩性修辭,刻鏤雨林的凶猛、暴烈與精采,是當代華文文學中一大奇景。代表作有《伏虎》、《賽蓮之歌》、《頑皮家族》、《群象》、《猴杯》、《我思念的長眠中的南國公主》、《沙龍祖母》等。作品曾獲時報文學獎小說優等獎、中篇小說獎、中央日報出版與閱讀好書獎、時報文學推薦獎、開卷好書獎、時報文學百萬小說獎決選讀者票選獎、聯合報讀書人最佳書獎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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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黃錦樹(小說家、暨南大學中文系教授)
2018-08-31 18:56
人物》專注寫好小說的老文青:訪《野豬渡河》作者張貴興

採訪那日的早晨大雨如傾,市中心車道擁擠,但張貴興早早就到場,好整以暇候著。讀者的等待則綿延更長,上一次他出版長篇小說,距今已隔17年。

1976年張貴興赴台求學,畢業於師大英語系,後入籍中華民國。和當時大多數作家一樣,他先從文學獎嶄露頭角,大學時期就已頻頻獲獎,幾乎一出手就能獲得不錯的迴響,曾獲時報文學獎小說優等獎、中篇小說獎、時報文學推薦獎等。

自1992年的《賽蓮之歌》後,每隔2、3年張貴興都有新作問世,長篇小說《群象》和《猴杯》更讓他聲名大噪。然而2001年後他即少有新作,2013年出版中、短篇小說集《沙龍祖母》,號稱是重現文壇的暖身之作,但此後只有一篇長文在文學雜誌上現身,再無其他作品發表。平日亦深居簡出,極少在公開場合露面。

這本新書《野豬渡河》,出版社在宣傳上擺開大陣仗,強調17年磨成一劍。張貴興則說:「出版社誇張了,我這本書只寫了一年多。」

過去接受採訪時,張貴興曾提到,自己有時會一邊看學生早自習,一邊伏於講台前寫作,學生也知趣地不打擾他。2016年7月,他自台北市成淵高中英文科退休。雖然可繼續教書,但為了專心寫作,他選擇一屆退休年齡即卸下教職。此後花了一年多,完成《野豬渡河》。

問他空白的這十幾年,都做些什麼?張貴興平淡地說,「就是閱讀跟寫筆記。」讀的速度很慢,但做了許多筆記,將想到的場景與意象一一記錄下來。如此說來,十多年磨一劍,或許並不誇張。

張貴興鮮少涉足文壇,多年來他的主業就是教師。近年雖有數本研究他的專論,學術界更視他為「當今最重要的華文作家之一」,但這一切似與他無關,他並沒有刻意追求作家的光環。不過,選擇屆齡退休專心寫作,或許正透露出,他本質就是一位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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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詩意的老文青

張貴興的長篇小說創作,多在繪製雨林原鄉的圖景。《野豬渡河》雖也發生在雨林,但他自覺更勝以往。這部作品由25個章節構成,每篇初初閱讀時看似獨立,讀完又覺得無法割捨任何章節。作家運用時間順序的錯落及虛虛實實的書寫,以歷史為主,卻又與一般平鋪直敘的歷史小說大不相同。「我的敘述時空是跳躍式的,有時候現在,有時候過去,時間是很長的,但主要集中在1941年至1945年。」小說背景設定於二戰前後,張貴興企圖從複雜的人物與時序安排,展現超越以往的敘事技術。

「這本小說跟過去的小說有很大的不一樣,」張貴興說:「我之前的小說,如《猴杯》幾乎沒有什麼故事,情節的推展非常緩慢,甚至會給讀者很多閱讀障礙。這本新小說,情節的推展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人物很多且關係複雜。文字風格方面也不太一樣,至少我認為是自我的超越,不能跟之前一樣,總要往前走。」

評論者常評及張貴興小說中的詩意表現,他自況:「你看我寫《賽蓮之歌》,就知道我是一個很文青的人。」問及《野豬渡河》是否是他最滿意的作品?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是,至少在下一本書出來以前是。」在此之前,他評價自己最喜愛的作品是《賽蓮之歌》,有點像是自傳體小說。另外入列的還包括《群象》和《猴杯》,「其他作品,現在我都不想提了。」說畢,他自己笑了。

▇從前的荒地,現在高房價

《野豬渡河》的原型之一,來自張貴興父親的相親經驗。張父年輕時,日本人會抓未婚女子充當慰安婦,已婚者則放過,因此未婚女性紛紛忙著結婚。張父曾與一名女子相親,對方面相姣好、長髮飄逸,因突然刮一陣西南風,吹起覆蓋的頭髮,露出臉上的胎疤,最後相親未果,父親才與母親結婚。張貴興常常想到這個面有胎疤的女子,遂將她發展為小說中的人物。

雨林場景也來自記憶。張貴興說:「我出生的地方就是在雨林邊陲的小鎮,在我那個時代,那個地方還是非常荒涼,抬頭就看到天上有老鷹,地上有大蜥蜴,樹上有猴子,穿山甲時常還會跑到家裡。加上歷史背景,在這種地理環境,很自然就會把它寫進小說裡。」

再如書中〈龐蒂亞娜〉一章,引言中描述馬來女吸血鬼是孕婦死後變成,這並非來自西洋的吸血鬼故事,而是當地普遍熟知的坊間傳說。書中還有許多人物的原型都來自在地人士,像是牙醫、攝影師、賣雜貨等角色。問他當年那些人物出沒的地方現在還在嗎?他回答,還在,但已大不相同,從前的荒地「現在房價是附近最高的」。

▇寫給砂勞越的華人

張貴興曾在《猴杯》描繪主角雉的離散處境:雉19歲來台讀大學,畢業後用雙重國籍入籍台灣,隨後放棄馬國國籍,台灣人卻把主角當成東南亞的野蠻人。這樣的鄉愁,到寫作《野豬渡河》時,有什麼轉變嗎?

張貴興說,台灣人一直把他當成「馬來幫」,有時又當成台灣人:「我覺得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太太、我兒女都是台灣人,但我的兄弟姊妹現在也都還在馬來西亞。你說鄉愁,是因為我從小在那個地方長大,但現在鄉愁已經慢慢減少。我不是用鄉愁來看待故鄉了。」

他舉例:喬埃斯《都柏林人》寫20世紀初期愛爾蘭首都的都柏林人,面對歐洲來勢洶洶的資本主義、文化、科技的心理轉折,他們有種又自卑又仰慕的複雜心理:「這種心理在我看來,普遍存在於砂勞越的華人心裡。」很多當地華人在殖民地時期,不管是受華語教育或英語教育,都被教育成英國人。為了生活,漠然接受英國的統治,漠然承認英國政權的正當性,內化成被殖民者的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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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勞越是馬來西亞在婆羅洲領土上兩個行政區域之一,也是全馬面積最大的州。

因為這種英國高高在上、華人卑微在下的階級差異,造成自卑又驕傲的心態。南洋華人有寄人籬下的自卑感,又經常夢想成為驕傲的(假)英國人:「一堆中國人坐在一起,他們也許不是受華語教育,但他們會講方言,會講客家話、廣東話、福建話,可是他們都用英語交談,全都用英文,而且講得洋洋得意,好像自己是英國人的樣子。我覺得很不以為然。他們心甘情願地,心懷感激地被壓迫著。」景況類似《都柏林人》,或許也可類比台灣與日本的關係。

「但人在面對困境與衝突時,會產生一種自覺,像一面鏡子,照亮靈魂,而有了頓悟。」張貴興說。

故鄉砂勞越是在被迫的狀態下,加入馬來西亞。因為有著豐富的天然資源,過去被英國人剝削,現在被馬來亞剝削,大部分資源被轉移去建設馬來亞,而砂勞越本地卻仍然貧窮與落後。既使現在華人有自覺,希望獨立,但馬來亞政府是不可能放過砂勞越的。

張貴興看見砂勞越的華人雖然開始漸漸有自覺與頓悟,但不敢面對自己的靈魂,活在一種麻痺與軟弱的狀態中。「我現在寫作會用一種批判當地華人的角度,因為砂勞越到現在還是被馬來亞政府剝削。」張貴興將鄉愁換置,以批判的方式思考故鄉現況的困境,藉小說回顧歷史、檢討現狀。他的下部小說應會繼續書寫婆羅洲,有計畫性地梳理婆羅洲整體的歷史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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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悲劇的著迷

張貴興的作品偶會出現武俠及民間傳說的元素,除了前述〈龐蒂亞娜〉取材自馬來民間的吸血鬼傳說,《伏虎》中的〈武林餘事〉也呈現武俠元素。他讀金庸小說和一般讀者不一樣,他將它當成純文學研讀,從中看見金庸受莎士比亞影響很深。悲劇精神是張貴興一再強調的重點:人物磨難到最後極致,人性的美麗與偉大的光輝慢慢地自然會體現,這也展現在《野豬渡河》主角關亞鳳身上。

張貴興自認影響自己最深的西方文學家,首位是莎士比亞。「我中學的時候就閱讀莎士比亞,還沒來台灣之前就讀他的作品。他的重要作品我至少都讀了五、六遍以上,有些地方我可以倒背如流,但現在已經大概忘得差不多了。」

張貴興說:「他(莎士比亞)的作品影響我最大的是裡面呈現的張力跟強度。你讀他的作品就好像開一部跑車,一開始油門壓到底,砰~就衝到了底線,所以你必須看第二遍、第三遍,才能看得更清楚。第二遍把速度慢下來,開慢車,用步行的方式,去看周遭風景。看兩三遍還不夠,以後你還要慢慢用跳躍、空降的方式去讀那些你很熟悉的東西。隨著年齡增長還要反覆閱讀,他的精髓才會慢慢出來。」

其次是喬埃斯,如上文提及的《都柏林人》對比砂勞越華人處境,以及《尤利西斯》等作。張貴興自陳《賽蓮之歌》有一小部分即受到喬埃斯的成長小說《一個青年藝術家的畫像》影響,但兩者並不一樣:「我寫的《賽蓮之歌》是情慾啟蒙的部分。」

另外,福克納小說通過各種角度敘述、意識流、希臘神話、聖經等,展現非常複雜、冗長而斤斤計較的精緻文字。馬奎斯的魔幻寫實則彷佛出現新境界,「他創立出來的魔幻世界,好像不屬於地球,好像是宇宙大爆炸出現的一個新的星球、新的東西。」

影響張貴興的西方作家,大抵就是這四人:「這四位作家,是我可以一直重複閱讀的。」講起自己喜愛的作家作品與文學人物,張貴興如數家珍。

至於中國文學,五四以前第一個讓他想到的人物是孫悟空,其他還有《史記》的項羽、《紅樓夢》的賈寶玉等。五四以後則有魯迅筆下的阿Q、老舍的駱駝祥子、錢鍾書《圍城》裡的方鴻漸、莫言《透明的紅蘿蔔 》中的黑孩,以及金庸筆下的喬峰與楊過等人。這些人物的影響所及不只在創作層次,「就好像進入我的生命一樣,甚至影響著我的思考模式、我的生活方式。」張貴興說。

▇專注於小說

雖然在台灣被視為馬華幫,但張貴興大多數學生並不在乎他是從哪個國家來的。偶有學生問起:「老師,你是台灣人,還是中國人?」張貴興回答:「我是華人,我在馬來西亞是華人,我在台灣也是華人。」學生無法理解其中背景的複雜,他並不以為意。「我無所謂,」訪談中觸及這類問題時,他最常這樣回答。

對於自己應該如何在(台灣)文學史中定位,張貴興說:「我把作品寫好就好,那是我沒有能力影響的事。」他開玩笑說,這種事情交給黃錦樹跟張錦忠吧。「放在台灣文學中,我不反對,這是可以的;排除掉,我覺得也無所謂;不承認我是台灣文學,我也無所謂。」他隨後說到:「把作品寫得好最重要,沒有好的作品,說什麼都是假的,作品的力量最大。」

寫作時,是否有預設的讀者呢?張貴興答:「有時候會有。我是寫給台灣人看的?還是寫給馬來西亞的人看的呢?兩者都有。有時候我會想,如果被翻譯成英文,人家會怎麼看。不過,真正寫的時候,就沒有在想這個東西。」

問及台灣社會的整體氛圍與文壇發展,有無影響到他的創作,張貴興的回答是:「嚴格說起來沒有。」問他是否喜歡在台灣旅遊,他也表現出沒興趣,說每次出去,都是跟高中畢業班一起畢業旅行,自己很少出門。年輕時還會跟高中生一起坐海盜船,後來也都不會了。

雖然總用無所謂來回應這類問題,但這或許正透露出張貴興面對族群問題時的小心翼翼。除了小說作品受主流評論的相對忽視,長年在公務教育體系中,同儕或學生也難免觸及族群相關問題。面對台灣的拘謹侷促,與談起故鄉歷史及經典文學時的精神奕奕,形成極大的反差。或許也是他在作品中如此張揚揮灑的部分原因。

張貴興透露,來台灣生活那麼久,他心中也有寫台灣的盤算:「我打算最後一部長篇作品,以台灣為背景。我在台灣住了四十幾年,總要有一部以這裡為背景的長篇,不然對不起台灣。」是不是太多評論者提起這類問題,讓他不得不寫台灣題材?他說:「不,我自己也想寫。四十幾年了,總有些東西可以寫。」

採訪結束後,進行拍攝時,張貴興聊起砂勞越的歷史,專注得旁若無人。問他要不要看攝影師拍攝的成果,他毫不考慮地拒絕了,對於鏡頭後自己的模樣,他顯得一點興趣也沒有。採訪前Openbook編輯部曾建議他穿西裝或襯衫,但他並不理睬。指了指身上的褚紅圓領鈕扣T恤,他說:「去見總統,我也穿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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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白依璇/撰稿:白依璇、吳致良/攝影:王志元/場地贊助:高傳真stu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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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豬渡河
作者:張貴興
出版:聯經出版公司
定價:380元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張貴興
祖籍廣東龍川,1956年生於馬來西亞砂勞越,1976年中學畢業後來台,師大英語系畢業後於國中任教。其作品多以故鄉婆羅洲雨林為背景,常處理華人與當地土著間的愛恨情仇與剝削關係。文字風格強烈,以濃豔華麗的詩性修辭,刻鏤雨林的凶猛、暴烈與精采,是當代華文文學中一大奇景。代表作有《伏虎》、《賽蓮之歌》、《頑皮家族》、《群象》、《猴杯》、《我思念的長眠中的南國公主》、《沙龍祖母》等。作品曾獲時報文學獎小說優等獎、中篇小說獎、中央日報出版與閱讀好書獎、時報文學推薦獎、開卷好書獎、時報文學百萬小說獎決選讀者票選獎、聯合報讀書人最佳書獎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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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白依璇(暨南國際大學中文系博士候選人)
2018-08-31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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