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繪本書房」要為各位介紹一本超級「養眼」的圖畫書，就是這本綠色幾乎占滿封面的《奧斯瓦多的起飛》（L’envol d’Osvaldo）。

我們先來段猜謎時間：

1. 請根據封面判斷，奧斯瓦多是誰？
   是站在禿頭先生頂上的紅色小鳥？還是吊掛在樹上的紅色的蛇？是畫面中央邁步前進的綠色鬍子男？或者……是那頂有魔法的帽子？
2. 書名提到「起飛」，可能是指什麼事件？
   是指紅色小鳥學會飛行的過程嗎？「飛行能力」是綠色鬍子男隱藏的祕密嗎？或者是整座綠色叢林飛離地球另覓淨土的故事？
3. 鬍子男左手持帽，他是在打招呼？還是要捕捉頭上的小鳥？抑或是其他……？

快點翻開書來找答案。哇，蝴蝶頁（封面與內頁黏合的那一整面）是紅色的，跟剛剛的小鳥顏色一樣，所以奧斯瓦多應該是指這隻羽禽動物囉？

再翻一頁，我們看到書名頁上，鬍子男和紅色小鳥都浮在城市上空，然而鳥兒並沒有振翅啊，難道這是一則關於魔法的神祕故事？

答案揭曉——

奧斯瓦多是一位個頭不高、平淡無奇的男士。他的生活規律、單調，每日就只是往返於工作與頂樓住家之間，從不曾冒險、旅行，更別說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了。

奧斯瓦多僅有的樂趣，便是回家聽唯一的鳥朋友飄飄（Piou Piou）唱歌，直到入睡。

但有一天，飄飄陷入哀傷，不再高歌……

我們回頭細看一下圖像是如何布置的。你應該發現了：所有的插圖都只用了兩種顏色：大量的綠色和些許紅色。若再加上畫面的留白與黑色字體，整本書也不過只有4種顏色。你讀起來感覺如何呢？

這本圖畫書的第一頁，呈現的是主角的生活環境介紹。我們看見有些人物的局部是以紅色線條勾勒，其中有位女士留著一頭紅髮。有的人物卻是全身以綠色線條描繪，包括故事主角奧斯瓦多。你聯想到什麼了嗎？飄飄的紅色、奧斯瓦多的綠色各自表達了什麼呢？

回到故事：

飄飄看起來那麼不快樂，奧斯瓦多卻不知道如何是好。第二天晚上，他從一間奇怪商店帶回一株號稱「能讓人幸福快樂」的神奇植物。

我們在這一頁停留一下，用眼睛和想像力逛逛這間雜貨鋪。發現有不少動物呢。會不會飄飄就是來自這家店的？啊……我瞧見封面出現過的那條紅色的蛇了，牠跟故事的發展有關嗎？

奧斯瓦多滿心期待地回到家，安置好神奇植物，等著飄飄重展歌喉。
然而那個夜晚，什麼也沒發生。
但第二天醒來，奧斯瓦多的小房間卻——

變成叢林了！
鳥籠傾倒，門已開啟，飄飄不知飛到哪去了。
為了尋回這位唯一的朋友，奧斯瓦多終於邁出第一步，開始一趟追尋之旅。

現在你明白書名用「起飛」的原因了嗎？起飛的「起」，除了衝向天際的動力外，還要有足以脫離地心引力的能量。感覺上飄飄是奧斯瓦多對夢想、熱情，以及廣闊的世界等等，遙望向天際的動力。而那些蔓生的綠色藤條枝葉，是長久糾結在奧斯瓦多心中的阻力，牽制著他無法跨出第一步，直到飄飄飛了出去，紅色的藤蔓一路引領，奧斯瓦多不知不覺來到一個迥異於以往居住環境的密林。

這一頁作者運用了拉頁設計，也就是：將兩張書頁分別朝左右翻開，像雙扇門那樣展成4頁，迎接讀者進入一座巨大叢林中。

提醒一下：這本圖畫書的開本是26.5x37.5公分。也就是說，此刻這座叢林的高接近38公分，長度則有106公分。想像自己被整座綠意圍繞的感覺，皮膚所感受到的溫度、濕度，鼻子所嗅到的氣息，耳朵所聽見的聲響等，此時的奧斯瓦多是興奮？還是恐懼呢？

「飄飄～飄飄～」，奧斯瓦多大聲呼喚著。

頁面上的字體級數被放大、加粗，讓文字也成為故事的敘述者之一。這應該跟作者從事海報設計工作有關吧。對了，這本圖畫書的圖和文，都出自同一位創作者：多馬．巴阿（Thomas Baas），台灣出版過他的一套系列叢書《皮皮羅生活哲學繪本1-4》和一本故事圖畫書《合恩角》，但他只負責插畫。

出生於法國史特拉斯堡的巴阿，2000年從當地的裝置藝術學院畢業後，即投入插畫工作，涵括了少兒讀物、繪本、海報及雜誌插圖等，並曾入選1999年義大利波隆那國際兒童插畫展。

巴阿的繪圖風格偏可愛風，角色造型卡通化，俐落的線條、簡約的特徵，以沈穩安靜的色彩打底後，再點綴上跳耀明亮的顏色，其中的配色與構圖設計最為突出。例如：他的數本概念圖畫書（不具單一完整故事，而是以一種概念串成的繪本），我們常常從他的繪圖中讀出文字之外的幽默與溫柔。

2016年接受訪問時，巴阿被問到︰會用哪5個語詞來形容自己的作品？他認為應該是︰神奇的、好笑的、機智的、敏捷的和令人驚喜的。的確，從他為多場活動設計的海報中，同樣也感受得到巴阿獨具的圖像表現特質。因此閱讀這本《奧斯瓦多，起飛！》，不單是欣賞故事而已，還需要多多感受紙本書才享有的福利：大開本、拉頁設計、字體搭配、綠色豐富且多層次的表現、紅色線條引導著閱讀動線……體悟一下他神奇的、好笑的、機智的、敏捷的和令人驚喜的魅力。

奧斯瓦多找到「飄飄」了嗎？

他問獵豹，獵豹要他張大眼睛看；他求助原住民，原住民要他打開耳朵仔細聆聽⋯…

奧斯瓦多完全忘了自己正置身在一個迥異於頂樓住家的環境，心心念念只為飄飄的下落擔憂著。於是，他在溪流中泛著小舟、在入夜的林地裡生火、在瀑布激流下沐浴，甚至還努力攀爬上一株高聳的大樹……

他做了許多前所未有的事，只為找到飄飄。

找到了，奧斯瓦多找到飄飄了，可是，最後他卻獨自返回頂樓小房間，因為他找到幸福、快樂的方法了喔。

幸福快樂的方法是什麼呢？

回想一下故事名稱︰《奧斯瓦多的起飛》，奧斯瓦多脫離牽制他的引力（可能是害怕、慣性……），藉著小紅鳥「失蹤」一事，讓他真的飛起來了。如果小紅鳥是奧斯瓦多原本生活快樂的泉源，為何在失去牠之後，奧斯瓦多仍能享有幸福、快樂呢？

你認為︰小紅鳥可能象徵什麼？對遼闊世界的好奇？內心亟欲實現的夢想？違反自然、受壓抑的本性？

我有個非常個人的聯想——飄飄象徵孩子，守著孩子，以他們為生活重心的父母就是奧斯瓦多。小紅鳥的飛離，擴大了奧斯瓦多的世界，繼而也拉遠了他的視野。

我相信，孩子們的成長離家，也正是父母起飛的契機。奧斯瓦多起飛了，他找到新的幸福與快樂，你呢？

籠子打開、手放開、心放開，起飛吧！●

【同場加映】

多馬．巴阿Thomas Baas數本具故事性的作品

《雨傘人》
L'homme Parapluie
波露（Ploc）出生時跟普通人一樣，有顆普通的頭。然後雨降下來了…為了不讓落個不停的雨打濕了他的心，波露決定成為「雨傘人」。波～摟～波～露～，雨滴在保護傘上，雖然有點孤單，但至少不必再淋得溼答答了。
直到有一天波露遇見一位熱情的雨傘小姐，他猶豫不決、躊躇不安，最後卻選擇把傘關起來逃開。狂風四起，驟雨忽至，波露的傘完全不敵這般摧殘，他被捲到半空中。此刻傘面翻起成了盆狀，不勝雨的負荷，波露哭了，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巴阿素淨的畫面處理，再次以紅色聚焦，精準也簡潔地演繹一則富涵哲思的寓言故事。波露在雨過天青時，透過地面積水瞧見自己，他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席哈諾的鼻子》
Le nez de Cyrano
故事改編自《大鼻子情聖》，巴阿同樣採雙色處理，讓灰黑色系鋪底，再以紅色點亮畫面。透過人物卡通般誇張的造型，以顛覆的角度重述這則家喻戶曉的愛情故事。
才情洋溢的席哈諾有個超級突出的鼻子，但他自己並不以為意。然而在愛情面前，縱使信心滿滿，還是不由得自慚形穢，幸好部隊裡有個顏質高分的帥哥可代席哈諾「出面」。但是，這樣的愛情談得下去嗎?

《「我」國王》
Le roi Moi
富有的「我」國王仍是孤家寡人一個，眾人為了他陰沉、易怒、對什麼都不滿意的個性而擔憂不已，即使是人見人愛的娜（Na）公主造訪，也無法取悅這個自大、討人厭的傢伙。
直到有一天，掃煙囪的清潔工看見一根從「我」國王身上掉落的金色線頭，他立即撿拾起來並歸還給「我」國王。這位什麼都不滿意、也從來不曾滿意的君王想都沒想，便隨口說「送給你吧！」
煙囪工人欣喜若狂地連聲感謝，他滿足、歡喜、珍惜、感激的表情觸動了「我」國王……
巴阿的角色造型塑造精準又趣味，圖像布局依然張力十足。

《艾米和克納上餐館》
Emile et Knack au restaurant
艾米蹓著小狗克納準備上餐館，但克納突然掙脫牽繩往前衝，不一會兒便消失眼前。哎呀呀，你能幫艾米找到克納，以便準時到達預約好的餐館嗎？
這是一本適合幼兒玩捉迷藏的視覺遊戲故事書，結合知識性認知，跟著主角一邊尋找頑皮的小狗，一邊認識沿途店家、用具、食物等。

▉巴阿已出版的中譯本

《皮皮羅生活哲學繪本1-4》台灣麥克出版

• 《合恩角》/大穎文化出版
• 《我最喜愛的童話故事第4輯》，小天下出版（收錄由巴阿插圖的〈魔法勺子亞馬遜河印地安童話〉）

  巴阿曾與〈黑色麵包〉樂團（Pain Noir）合作拍攝了一支MV〈La Retenue〉，在他們民謠式的吟唱歌聲中，讓我們一起感受帶著些微憂傷的圖像繪製過程……

〈La Retenue〉MV

相信不只是書店，從事服務業的人特別容易在工作中體會人間眾生相。

日復一日，絕大多數的人都是安安靜靜地造訪、離開，彼此間連萍水相逢都稱不上。偶爾有些特別的顧客，無意間在店裡上演了人生小劇場。身為店員，當下可能覺得荒謬、尷尬，甚至不知所措，但回頭細想，那些憤怒、堅持或痛苦，其實都代表著現代人的孤單與哀傷。

▇客服專員，偶爾充當心理師

有些客人就是比其他人更希望得到更多的服務。

在忙碌的工作中，難免覺得自己何苦找氣受，寧可希望對方不要上門。除了那些因起床氣或跟情人吵架的人之外，在第一線工作久了，會發現有些人，其實把書店當成傾吐心事的地方。

很多年前有位擔任客服的同事，常接到「掛不掉的電話」。電話另一端的男士，無視同事的詢問與暗示，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人生困境，由於語氣太過絕望，令人不敢貿然掛斷，總是耐心等待，在對方終於告一段落後，才以安撫的語氣結束來電，卸下「張老師」的臨時身分。

這個例子或許太過極端，但總有些特別的顧客讓人印象深刻。

在書店裡遇到會跟店員討論閱讀喜好的讀者很平常，但抓著店員天南地北地聊又是另一回事了。我自己就遇過自稱對書店經營非常有想法的客人，一邊稱讚你一邊又提供各種建議，找不到任何脫身的方法，足足聊了一小時以上。有些常客則是有特定習慣，例如總是抱著一大疊書來，一本本詢問其優劣；或是喜歡指定特定店員為他服務，除此之外對誰都沒好氣。

一樣米養百種人，也許我們永遠不會知道，為什麼一般人認為無關緊要的事，對某些顧客而言卻非同小可（例如無論書多新都還是要你「從庫存拿一本新的」）。

或許在日積月累，建立信任後，店員可以不必戰戰兢兢，偶爾閒話家常；至此，對方的表情也不再總是挑剔、焦慮。結完帳後，帶書離去的背影，甚至帶著一點滿意與放鬆。原來，書店能予人的療癒，從來不只是書。

▇突然出現，莫名消失；書店裡的異次元

有些人雖然看起來和我們處在同一時空，腦中卻有另一個世界。

那段時間，我們的早班工作之一，是應付警察。

店門才開不久，這位仁兄已拎著大包小包，步履蹣跚地踏了進來，走到慣常休憩的角落。他說：「那是我家。」只要那個角落坐了更早來的人，他便打公共電話報警，表示有人入侵「民宅」。第一次我們不知如何處理，只能致電派出所解釋，然而警方接獲報案就必須出動，否則會變成吃案。

掛上電話不久，店裡出現兩位管區。依程序請他拿出身分證，但當然不問出個所以然，只能簡單備案。其後又發生了幾次同樣情況（他總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去打電話），雖然我們和管區都很無奈，但也無法可管。

這樣的人不只一個，每個人的狀況都不同。有的人從不說話、幾乎不移動，直至打烊，不知不覺地離開；有的會在店內徘徊，偶爾自言自語，有時聲量過大，我們便要放下手邊工作多加留意。

唯一的共通點是，他們總是某一天突然出現，在相安無事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某天突然就此消失。

就像那位將客服當生命線的男士，某日之後，再也沒打來了。比起鬆了一口氣，「人不知道去了哪裡」的疑惑，是我們店員間誰也沒有說出口的微妙心情。

▇那些書也無法輕易解答的生命課題

雖然書店裡出現警察十分引人側目，但當救護人員全副武裝進入店內時，才是真正緊急的情況。

偶爾遇到顧客身體微恙（頭痛、肚子痛、生理痛⋯⋯）向店員尋求幫助，我們會做些簡單的處置，例如提供熱水，幫忙打電話，確認是否陪同就醫等等（記得有次，一位讀者非常堅持希望能夠「躺臥」休息，結果只能提供亂七八糟的庫存空間，那尷尬真的很難形容）。但如果是嚴重的狀況，則必須請救護車。

我曾和同事遇過幾次顧客在店裡發病或昏倒的事件。無論是否很快甦醒，都需要先確認對方意識的清醒程度以及能否自主呼吸，並盡速與救護單位聯絡。

因為曾遇過讀者昏倒時撞傷的情況，為防萬一，通常不會輕易移動患者，而是讓對方就地躺於賣場中央，旁邊以親友和店員包圍、保護。等待救護車到來的時間，總是格外漫長（雖然實際上幾乎不會十分鐘），在這段期間內，除了確保患者的狀況穩定，在旁不知所措的家人，同樣也需要關照與安撫。

其實會寫這篇文章，是因為這些年來，我一直記掛著一對夫妻。當年兩人約莫三十多歲，在一個平凡的假日來到書店。結完帳後，太太突然昏倒在收銀台前，我們急忙聯繫救護車，通知其他同事留意。在等待的那短短幾分鐘裡，身材高大的先生哽咽著告訴我們，妻子日前才診斷出癌症，這天來逛書店買的也是抗癌書籍。

幾句顫抖著的話語裡，是美好人生一夕變色的徬徨與無助。我們啞口無言，只能輕拍他的臂膀，彷彿這樣能給予一些安慰。救護人員很快提著擔架出現，丈夫默默地跟在妻子後面，手上提著剛才買的那幾本書。

很多時候，「書」其實什麼也解決不了。希望這些年過去，他們已然度過難關，迎接新的人生。●